从急诊所回来后,杜蓝本想留在屋里照看董锵锵,但董锵锵心知,自己这一倒第二天跟着警察跑的重担就都落到杜蓝的肩上,一个病号已经拖了后腿,如果两个都是病号那找老白的希望就更渺茫了。
他盯着她吃了一大把增强抵抗力的保健品,然后把她轰回了屋。
吃了退烧药的董锵锵躺在床上睁大了眼盯着头顶老旧的天花板,可能是吃了药的缘故,屋内的陈设全都变得跟达利的画一样扭曲变形,他的眼皮困得直打架但却始终无法完全入眠,半梦半醒间他的脑中像过电影一样闪回着最近发生的事。当他终于沉沉地睡去,各种狗血剧情又开始在他的梦中轮番上演。
等他早上醒过来时,体温倒是降下去了,但四肢却变得绵软无力,他猜测是药力的作用,老话果然不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杜蓝已经出门了,把纸条和买来的早餐都摆在了桌上。董锵锵随手拿起一块金黄的华夫饼放进嘴里却寡淡无味。如果有臭豆腐或辣酱什么的就好了,董锵锵叹息着把华夫饼又扔回了盘里,挪步到了窗前。
屋外阴云密布,虽然没下雪但天气似乎变得比昨天更糟,窗外河岸边迎风招展的旗子仿佛是风和旗杆间的拔河绳,从旗子的状态董锵锵估计风力可能不低于5级,这种恶劣的天气就是平地走路都费劲就更别说找人了,他不禁为杜蓝和警察们捏了把汗。
他忧心忡忡地给杜蓝去了电话想打听搜寻的进展,但杜蓝不知是因为忙还是风大没接。董锵锵百无聊赖地坐在房间里发呆,没一会儿脑袋又开始沉了起来,他正想着要不要再吃点药,一声铃响,杜蓝的回电到了。
电话刚一接通,风的呼啸声便从听筒里刮了出来,好像有台鼓风机正在听筒的那边卖力地工作着,董锵锵猜测也许是因为杜蓝正站在某个高处,立刻失声嚷道:“你小心脚下!”
“我已经从悬崖上下来了。”杜蓝的嗓音听起来沙哑又沮丧,“直升机今天飞不了,警方说风太大不安全。”
“那(巡逻)船找到什么了吗?”董锵锵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巡逻船跟昨天一样转了几圈儿就走了,说是附近有渡轮遇到了险情需要搭救。另外警员的数量也少了,只有警犬多了一只。”杜蓝如实答道。
“所以你们还是什么都没找到,对么?”虽然这个结果早在董锵锵的意料之中,但亲耳听杜蓝说出来还是感觉备受打击,他觉得头痛欲裂,难过地又爬回床上。
杜蓝作为亲身参与者比董锵锵更郁闷,但她还是继续说道:“今天的岛比昨天的岛不仅面积大得多,而且积雪厚,悬崖多,很多地方人根本走不过去,狗也不行。警方说只能等天气好时派直升机飞过去才能看的清楚。”
“天气好时?”董锵锵心里充满了失败的苦涩,他苦笑着望着窗外,不知是在抱怨还是在感慨,“看这天气恐怕一时半会好不了……”
“我昨天查过气象预报了,元旦前都是这种鬼天气。”杜蓝犹豫了两秒,“据说明后天的雪更大。”
董锵锵听懂了她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不管老白此时受没受伤,如果他落单在野外又孤立无援,单凭天气就能判了他的死刑。
“注意安全,早点回来。”董锵锵悻悻地挂了电话。
陌生的国度,恶劣的天气,复杂的地形,抱恙的身躯,天时地利人和董锵锵一样不占,他清楚地认识到这就是和电影中人们常说的穷途末路,他这时本应鼓励和给杜蓝打气,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其实已经认定自己回天乏术了。此时此刻的任何安慰都像皇帝的新衣,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自说自话罢了。
他已经尽力了,再不甘心也还是这样的结局。
急促的手机铃声把他的思绪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他以为杜蓝有了什么新发现,急忙抄起手机,却看到手机屏上显示的来电是“北京家里”。
“妈!爸!”
“锵锵啊,怎么这么半天才接电话?你在外面吗?”手机里传出董母不紧不慢慈祥依旧的声音,“我看新闻里说德国下大雪了,你那边冷不冷?衣服够吗?要不要让你爸再给你邮点棉衣过去?你的军大衣……”
“妈,我还好。”董锵锵就觉得一团火在灼烧着自己的嗓子,他抓起水杯边饮边答道,“衣服足够,不用再寄了。”
“那你最近学习怎么样?还顺利吗?”董母的关心三连问经年不变,董锵锵虽然发烧,依然能听到电话那头董父在一旁的窃窃低语声。
“考试都挺顺的,毕业肯定没问题。”董锵锵知道父母想吃定心丸,马上善解人意地双手奉上,说完忍不住嗽了嗽嗓子,“您跟爸可以绝对放心,预科难度没想象的那么大。”
“你都咳嗽了?是不是着凉了?”董母对儿子的一言一行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性,“吃药没有?出国时我给你带了好多感冒药都放在那个蓝色的包……”
“我没着凉就是刚才喝水呛着了……”董锵锵怕董母说起来又没完没了,赶忙总结式答复道,“我学习打工都没问题,也没碰到合适的女生,您没其他问题了吧?”
“这个臭小子……”董母假意埋怨道,“怎么现在还没说两句就着急挂电话?我问你,你这学期什么时候期末考试?”
“1月中吧,1月底上学期就结束了。”
“那你考完试有什么打算?”董母试探着问道,“下学期什么时候开学?”
“预科还没公布下学期开学时间,但根据往年惯例,应该是2月底到3月初之间。”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我问了我的几个朋友,她们都说你从德国买往返机票更便宜。”董母的高兴溢于言表。
“往返机票?”董锵锵愣了愣,“您是说我回国?”
“对啊,明年的春节是2月份的,你回来正好过春节,春节假期一过你正好再回去上课,一点儿都不耽误。”董母帮董锵锵规划的很清晰。
“妈,我暂时还没想那么远的事,等到时候再说吧。”董锵锵从未想过这么快就回国探亲,但他也知道在电话里跟父母讨论这件事很容易耗时耗神还没结果,他现在脑子很乱,不太想考虑这件事,只能随口敷衍道,“等我拿到下学期开学时间表后再说吧。”
“锵锵啊,我跟你爸都盼着你回来过节。你爸同事老李的孩子去英国,一共就读一年,已经回来两次了,你这出去都大半年了,回来一次也不算过分。另外我有个同学的孩子在法国留学,正好春节也回北京过年,我想着法国德国离得近,你们平时也可以多走动走动什么的,人家还是个女生,单身,照片我看了,和你挺般配的,另外……”
董锵锵举着电话听董母直奔相亲的话题而去,赶忙拦道:“妈,那什么,我马上要去打工了,您问问爸那边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你爸让你好好学习,有事给家里打电话。平时别太孤僻,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多交朋友,要能吃亏,不要太计较……哎,你自己说,真啰嗦……”董母对鹦鹉学舌终于感到愤怒,把手机扔给董父,叨叨着离开了。
但董父最后也没说出什么新东西就匆匆结束了对话。
董锵锵正考虑要不要再给杜蓝去个电话问问进展,又一个电话闯了进来。
“嘿!哥们儿!”虽然电话里的背景音很嘈杂,但端木语气中的兴奋却明明白白地传了过来,“我有好消息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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