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在进入了湖广桂阳县境内之后,天气终于开始好转了起来,虽然还算不上晴朗,但总归是没有继续在下雨了。
雨后,发源于桂阳县,自西南向东北汇入犹水的孤山水变得汹涌澎湃起来,在山间流淌的孤山水,原本应当是比较清澈的,此刻却也是变得有些浑浊不堪,其中夹带着泥沙和石块,顺着水流自高处奔腾而下,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屋漏偏逢连夜雨,本来路就破,大雨过后破路上的泥泞,更是给军队行进带来了很大的阻碍,羽林卫将士们花费了很大功夫,才艰难地渡过孤山水,来到益将镇,此地距离西边的桂阳县县城已经不远,大概只有三四十里的样子。
经过益将镇,又翻越了几道山,才终于进入到桂阳县所在的“盆地”,在麾下将士临时休整的时候,天天吃药以至于精力过于旺盛的朱皇帅不甘寂寞,他带上一些亲卫和亲信将领,三下五除二就爬上了旁边的一座山。
还是因为天天吃药的缘故,虽然今日又和麾下将士一起在山区辛苦跋涉了大半日,身上的戎服此刻都已经变得有些湿漉漉、皱巴巴,鞋子上也沾满了厚厚的泥土,可朱皇帅的面容,还是一点也不疲惫。
爬到半山腰上,在亲信将领和亲卫的簇拥下,朱皇帅停了下来,不是因为累了,而是因为这边已经可以隐约看到西边的桂阳县城了。
宝剑出鞘,朱皇帅紧紧握着长剑,不可一世地指向县城的方向,剑尖上的泥水不断滴落,他的眼神坚定而深邃。
然后,大明天子非常高兴地向身边的属下发表感慨道:
“终于不用在那倒霉的山里面,走那狗一样的破路了!”
“啊哈哈哈……”
有一说一,他们其实依然在山区,而且他们现在就正身处于一个名叫箸竹山的山上,毕竟,这郴州桂阳县县城所在的地方,并不完全是盆地,其四面环山,地势西北略高,东南略低,在被群山环起来的这片区域,丘冈与盆地是相间的。
不过,无论如何,这丘冈与盆地相间的地方,总归是要比诸广山深处的地形要好的多,况且,箸竹山西南大约七里便是桂阳县城,朱由桹在箸竹山上向四周望去,只见峰峦耸峙,竹木蓊郁,重冈复水,回抱左右。
“这里的风景,可真是太美丽了!”
感叹一番之后,朱由桹试图吟诗一首,可惜他虽然主观上认为自己是学富五车的历史学学者,但他确实没有吟诗作对的水平。
真的一点都没有。
于是,他精心酝酿了一番,却还是作不出来一句诗,最后只得怏怏作罢。
且说,这桂阳县,地处郴州东南,堪称毗连三省、水注三江,其境内的河流,对湖广、江西、广东的三条主要河流,也就是湘江、赣江、珠江,都有汇入。
而这桂阳县城,城周二里有奇,编户十五里,同样是个小城池。
甚至比上犹和崇义那两座县城,还要小。
当朱皇帅率领羽林卫主力在箸竹山附近休憩之时,从被他派去通知先行前往桂阳县的一队骑兵那里,他得知了桂阳县令已经大开桂阳县城城门以迎接皇帝陛下大驾光临。
正所谓“走一步看三步”,早在赣州府的时候,未雨绸缪的朱皇帅,便向湖广紧挨江西的桂阳、兴宁、桂东、酃县、涂陵等地派遣使者,让当地县令做好接待皇帝陛下亲自率领的羽林卫大军的准备工作。
作为一个宽宏大量的君父,朱由桹并没有责怪桂阳县令不出城迎接他,他不认为桂阳县令在城中迎接他是一种失礼的行为,毕竟,他也知道,此时此刻乃是乱世,世道不太平,出城几里,说不定那手里没几个兵的桂阳县令就被贼人给害了。
总之,在朱由桹看来,桂阳县令能够开城门迎接他,就是有孝心的体现了。
既然得知孝顺的桂阳县令和桂阳县的臣民静待他这位大明天子的大驾光临,宅心仁厚的朱由桹便打算给他们个面子,快点走完最后这几里路,不让他忠心的臣民久等。
况且,此时已经是申时时分,过不了多少时间,就要天黑。
还是尽可能不要在荒郊野地里面扎营,让军队到了桂阳县城,再在县城周围扎营过夜,才是更好的选择。
行百里者半于九十,箸竹山下的几片相对开阔的地方,本来士兵们都正在休息,他们或坐或躺,有的闭目养神,有的低声交谈,气氛相对宁静,毕竟大伙儿都很累。
连骡马都得以暂时取下负重,被拴起来,可以在原地休息片刻。
突然,一阵激昂的战鼓声和嘹亮的号角声响起,纵使心中很是有些不情愿,但在军队中大量海宋人的带动下,所有羽林卫士兵都纷纷从地上爬起,去牵好自己负责看管的骡马,原来松散的队形也很快变得整齐划一。
……
桂阳县县城,县衙。
“陛下,桂阳县乃是小县,地既迫隘、赋入亦薄,实在是无力供养大军许久……”
堂下,桂阳县令向皇帝陛下诉苦道。
“连供养三千兵马半月之食,都没有吗?”
大堂之上,朱由桹眉头紧锁,显得心事重重,他此时已经换上了一身华贵庄重的玄色龙袍,上面绣着精致的五爪大龙,彰显着他这位大明天子高贵的身份与地位。
值得一提的是,朱由桹非常不喜欢穿包括黄龙袍在内的黄色衣服,因为他认为黄衣服会招来马蜂蜇他,他不想被马蜂蜇,所以哪怕是龙袍,也要穿除了黄色之外的其他颜色。
这是独属于皇帝陛下的穿衣自由。
“这个真没有……”
桂阳县令脸上充满了沮丧和无奈,他语气有些委屈地解释道:
“去岁,南安伯自长沙领兵出发,前往江西接应隆武皇帝圣驾,本应只是率大军经过郴州,然而到郴州不久,汀州之变的消息便传了过来,南安伯听闻后,即驻兵郴州,停留不前。
国难之时,何督师为了筹措粮饷,以养兵御敌,本来就大肆加派义饷,诸镇也效仿,向各地索要粮饷,收取起来便是重叠,百姓因为不堪重负,破家无数。
南安伯麾下数万大军,此时又驻军郴州数月,人吃马嚼,更是让本地百姓雪上加霜,况且南安伯麾下将士,军纪不严,对百姓多有剽掠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