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真如你所说,这南安伯实在是太跋扈了,见到他之后,朕定然会对他进行严加谴责……”
桂阳县县衙,朱由桹颇有些轻描淡写地对桂阳县令敷衍道。
显然,皇帝陛下并不想仅仅因为这位桂阳县令的“一面之词”,就去以纵容部下对百姓为非作歹为罪名,砍了那郝永忠的脑袋。
基于这数个月以来的所见所闻,在朱由桹看来,于这种混乱不堪、率兽食人的乱世之中中,对平民百姓进行烧杀抢掠,实在是太普遍了,甚至都可以说这是军队的一种基本操作,明军、清军、顺军、西军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的军队,都概莫能例外。
像他朱某人这样,因为目光长远,而尽可能不让麾下近卫军对百姓进行烧杀抢掠的领军之人,相对比之下,真的可以称得上算是仁义将帅了。
总而言之,法不责众,朱皇帅肯定不可能单单只因为郝部官兵祸害百姓,就去要了那郝永忠的性命,毕竟,若是真的较真的话,恐怕把九成旧明军将领全给杀了,都还会一成漏网之鱼……
当然,为了大明朝百姓的长远考虑,也应当杀一些祸害百姓太过火的家伙,以此来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不过,根据朱由桹目前掌握到的情报,湖南这地方的各路军头,那祸害百姓的能力,可真是一个比一个高超,郝永忠这样的家伙,其实只能算是普通水准,而且在主时空历史上,这位郝永忠毕竟在夔东山区坚持抗清到了最后,所以,在朱皇帅心目中,郝永忠暂且还轮不上当那被杀的鸡。
“陛下圣明!”
似乎是没有听出皇帝陛下言语中的敷衍意思,桂阳县令先是口呼圣明,接着,他战战兢兢,用试探性的语气地说道:
“那,那这征收的粮饷,陛下可否再宽限一些?
若是再从本县征收粮饷,那么本县仅存的这些百姓,恐怕也就都得活不下去了……”
朱由桹皱眉沉思,他回想入城之时所见到的百姓们,确实都是穷苦潦倒,完全都是一副在苟延残喘的模样。
这种显然已经是穷光蛋的百姓,恐怕就是朝廷逼死他们,也不可能从他们身上拿到多少粮饷,况且,继续从这些穷光蛋百姓手中征粮饷以至于把他们都给活活逼死,也实在是不符合朱由桹在心底建立的对百姓进行细水长流式盘剥的原则。
于是,还是有些不死心的朱由桹,自然而然地想出了吃大户的主意。
“县中小民艰难,朕也懂得,但粮草对于大军乃是重中之重,可否让县中士绅富户捐赠一二?”
这话,显然戳中了桂阳知县的痛处,他愣了一下。
似乎终于是彻底绷不住了,他直接情绪崩溃大哭了起来道:
“……陛下,那南安伯郝永忠流寇出身,恶习未改,他领军霸占郴州数月,派出麾下贼寇前往州中各县拷饷打粮,桂阳县中士绅富户都早已经被拷掠过了好几遍,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者,不计其数。
……那郝永忠手下的那些兵丁,简直就是土匪啊,他们居然不分青红皂白,连臣这样的朝廷命官都给抓了起来,想要从俺手中抢财抢粮,但俺为官一向两袖清风,哪里会有多少财物和粮食?
可是那些贼寇不信,他们居然准备给臣上夹棍,那可是夹棍啊,……那么粗的夹棍啊!”
桂阳县令一边激动地用手比划着,一边痛哭流涕,大概是终于下定决心,意图恳请皇帝陛下为他和县中被荼毒的士绅做主。
朱由桹却是一脸狐疑地打量着桂阳县令,他并没有看出来这位县令有被夹棍夹过的痕迹。
“……所幸,那些贼寇之中,有一还算通情达理的头目,认出臣乃是桂阳县令,才对那些贼兵说臣乃是大明朝廷的命官,不可如此欺负,才放了微臣一马,微臣这才没有遭到这些贼兵的毒手啊!”
桂阳县令很是激动,以至于连装都不装了,直接就把郝永忠部下军队称为贼寇。
也难怪他会如此说,毕竟,在桂阳县令这类官员士绅看来,原本驻扎在郴州的明军,虽然对平民百姓烧杀抢掠起来,与贼寇也没有什么区别,但对于多少有些背景的士绅富户,总归会客气许多的,大多只是向他们勒索一些粮饷,不会赶尽杀绝。
而这天杀的郝摇旗,可真不愧是臭名昭著的闯贼余孽,做事情竟然如此之绝!
看到堂下的桂阳县令情绪很是有些失控,朱由桹便唤人将其带到别处,以此来让他好好冷静一下。
而趁着这个机会,朱由桹叫来赵琸,向赵琸打听起来关于这桂阳县的情报。
桂阳县的情况,朱由桹之前当然是先行派锦衣卫侦查过的,以海宋间谍为骨干的锦衣卫所获得的情报,都汇集在赵琸这位锦衣卫头子这里。
只是之前朱由桹没有详细去问,现在朱由桹想起来了,赵琸自然就把获得的关于桂阳县的情报信息,都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告诉了朱由桹。
情况和桂阳县令所说的差不多,这桂阳县的地主士绅家里,刚遭了郝永忠的劫,确实也不会有多少余粮。
……
“陛下,臣有罪,今日在御前失仪,举止失措,有失体统,臣深感愧疚,自知罪责难逃,恳请陛下宽恕臣之过失,臣定当痛定思痛,严加反省,以后必谨慎言行,恪尽职守……”
桂阳县令稳定了情绪之后,向朱由桹请罪道。
“王县令,不必过于自责,朕听闻你平素勤勉爱民,此次君前失仪,朕愿予以宽恕……”
朱由桹本来就不怎么重视礼仪,再加上从赵琸口中,听闻这桂阳县令好像的确是个清廉爱民的好官,便不准备难为他。
看着刚刚擦干脸上泪水的桂阳县令,朱由桹不由得在心中感慨在这乱世之中,大明朝那文贵武贱的传统,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桂阳县令这样的文官,在郝永忠部的那些骄横丘八面前,可谓丝毫威慑力都没有。
他摇了摇头,大手一挥,然后大方地说道:
“王县令,这桂阳县的情形,朕也有所了解,此次便是不在此征收粮饷了。”
“陛下仁德!”
闻言,桂阳县令非常感动地谢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