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金樽同汝饮
    朱皇帅的最终企图,是把郝部精锐兵卒全部吞并到他的近卫军之中。

    他认为郝部中数以千计的闯军精锐兵卒,是颇有战斗力的,放在郝永忠这个穷光蛋手里,实在是浪费;而若是他朱某人把这些兵丁据为己有的话,就完全可以将他们人尽其用,这样就不浪费了。

    在朱皇帅看来,他的近卫军如果能够吞并这些闯军老兵,那就是如虎添翼,有着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无论原近卫军官兵,还是原郝部官兵,定然都可以在之后的抗清斗争中,发挥更大的作用,并且拥有更光明的前途。

    这就叫双赢。

    不过,谨慎起见,朱由桹认为这种吞并行为,不可操之过急,饭应当一口口吃,所以按照他的算计,此时他的阶段性目标,应当只是让郝永忠从他的那帮乌合之众中,选出一二万精兵,先作为近卫军北伐的辅助部队,在共同击败孔有德免去近在眼前的祸患之后,再去挟胜利之威,以近卫军作为主导,对郝部军队乃至湖南所有明军部队,进行大规模整顿改编。

    毕竟,对湖南“百万大军”进行大规模整编,肯定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完成的任务,怎么说也得好几个月吧。

    在朱由桹心里默默打着算盘之时,郝永忠又道:

    “……至于臣部下的军纪,之前确实是不太好,但那都是因为臣部粮饷不足,才不得不去拷饷打粮,不去打粮的话,弟兄们就都得饿死了。

    吃饭关乎性命,那种关乎性命的情形之下,臣实在是无法约束住部下。

    臣也是苦出身,知道老百姓辛辛苦苦种地,真的不容易,但臣实在无法制止部下想要吃饭的弟兄,于是只能向部下着重强调,对湖南本地官绅百姓拷饷打粮,只是要粮要财即可,切莫害了人家性命……”

    这话说的还算好听,但和现实,却肯定是严重不符的,哪怕郝永忠真的和部下强调“只抢劫,不杀人”,郝部官兵也绝对不可能完全做到。

    这是因为,在此等乱世之中,粮食是非常珍贵的战略物资,本地百姓辛辛苦苦从土里刨出来的粮食,被郝部官兵抢去吃了,百姓们就得饿死。

    因此,为了活命,湖南本地百姓,在本地士绅的组织和率领下,会拼命保护自己的粮食财物。

    在郝部官兵和本地士绅百姓之间,吃饭矛盾,是不可调和的矛盾,解决这矛盾最终的方式,大多都是郝部官兵大开杀戒,甚至对本地士绅百姓进行大规模屠戮。

    毕竟,对于郝部官兵来说,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

    人死了,就不用吃饭了,也就不会饿死了。

    得益于开挂之后超级强大的情报系统,朱由桹对此心知肚明,但此时的他也懒得戳破,只是不动声色,任由郝永忠继续说下去。

    “……如今既然万岁答应,可以有足够的粮饷供应臣部下士卒,让臣等不用去拷饷打粮,便可解决军队粮草供应,臣一定能够约束住部下,让他们不要扰民。”

    郝永忠拍着胸脯向朱皇帅保证道。

    在粮草供给妥当的条件之下,郝永忠有这样的自信。

    闯军造了大明朝十几年的反,其中大多数时间,都是四处乱窜的流寇响马,被大明官军进行各式各样的围剿追杀,那种朝不保夕的恶劣形势之下,闯军军纪自然不可能好,至少也得是和大明官军半斤八两的水平,对平民百姓烧杀抢掠,当然是那个阶段闯军的基本操作。

    但在少数时间,比如李自成建国大顺前后,闯军或者说大顺军的军纪,相对来说还是很不错的,永昌元年前后那段时间,闯军对明军取得多次军事胜利,控制了许多地区,有了不对百姓烧杀抢掠也能维持军队粮饷的客观条件,再加上李自成等首领主观上也有了安抚百姓、收拾民心以问鼎天下的志向,主客观条件都成熟的情况之下,闯军军纪自然可以维持的较好。

    虽然现在郝永忠的个人人生追求,是荣华富贵、光宗耀祖,并且面临军队饿肚子还是湖南百姓饿肚子这样选择的时候,肯定会不假思索地选择“死道友不死贫道”,毕竟,郝永忠非常清楚,在如此残酷的世道中,想要做纯粹的好人,最终的下场,只会是尸骨无存。

    但正如郝永忠所说的那样,和类似大明朝的朱家藩王那样的,只需要高高在上不事任何劳作便可以吃的脑满肥肠,以至于甚至从来不识得人间疾苦的食利者不同,他总归确实是苦出身,是能够切实体会升斗小民疾苦的,若是在军队粮饷可以供养妥当的前提下,他当然也愿意约束麾下军队,不让他们对平民百姓烧杀抢掠。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旧时尔部剽掠百姓之事,有其缘由,既然永忠今日在朕面前,在诸位将军面前担保以后一定会约束部下,不再扰民,便罚酒三杯,就此揭过吧。”

    在天家赏赐的宴席上,冷热菜肴,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朱由桹停杯投箸,摆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对郝永忠说道。

    身为大明皇帝,他做出了绝对不公正,但绝对足够现实的选择。

    皇帝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郝永忠自然不含糊,他毫不犹豫地拿起面前朴实无华的瓷酒杯,倒满酒,立刻一饮而尽。

    如此进行三次。

    朱由桹面露欣赏之色,他示意侍者也向他的酒杯之中倒酒。

    正如皇帝种地时候用的是金锄头,堂堂大明皇帝喝酒之时,自然也用的金酒杯,嗯,至少表面上看像是金的。

    实际上,他的酒杯,只是比臣子们的酒杯,更加精美一些罢了。

    朱由桹举起酒杯,熠熠生辉的“金樽”之中,盛满了琼浆玉液。

    “正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永忠你今日说过的话,要算数,到了要约束部下军纪的时候,可一定要能够说到做到……”

    朱由桹将酒水一饮而尽,继续道:

    “不然,若是朕把粮饷都给了,尔等还要纵容部下兵卒,去肆无忌惮地剽掠百姓。

    别看今日朕赐汝美酒佳肴,手举金樽与汝共饮,可谓其乐融融。

    来日尔等若是白刃加身,可莫要讨饶喊冤!”

    闻言,郝永忠,及其部将如谷藩、杨一龙等,皆是神色一凛。

    之后他们便是连忙赌咒发誓,表示今后定会严格约束属下军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