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李二狗所谓“把水煮沸放凉再喝”之语,王墩子心中是颇不以为意的,他一点也不相信李二狗这厮在军中从来就没有喝过生水。
事实上,根据王墩子的所见所闻,军中士卒违反军规去偷偷喝生水的,不在少数。
被宪兵抓起来惩罚的却是不多,连喝个生水都能被抓,那肯定都是些忒没眼力见的倒霉蛋。
就比如他王墩子。
毕竟,偷偷把生水灌进水壶里面,只要不是让宪兵当场发现,之后谁能分得清水壶里面到底是生水还是凉白开?
显而易见,出于防止疫病和士卒健康的考虑,朱皇帅在军中下达的禁止饮用生水、禁止随地大小便之类关于卫生问题的皇命,哪怕有作为最忠实执行者的海宋人鼎力相助,在基层执行起来,依然还是会打许多折扣。
当然了,无论如何,这些命令执行起来被打了折扣,总归是要比完全不在意卫生问题,任由士卒随便饮用生水、随地大小便,要强很多了。
各支近卫军队每到一地安营扎寨之时,都会花费很多功夫去进行伐薪取柴、烧煮开水,修建临时厕所等一系列和卫生有关的事务。
众多士卒需要的柴火不是小数目,但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在忠诚可靠、赏罚分明的海宋骨干军官指挥下,至少在表面上、在整体上来看,这些关于卫生问题的皇命,执行起来还足够称得上是差强人意。
“……前几日我刚升了副屯长,本来是有着向上边提议你当伍长的意思,可现在你出了这档子事情,只怕是没戏喽。”
李副屯长道。
闻言,王墩子就更是后悔了。
那可是伍长啊,当了伍长,每月军饷可是能够提高好几钱啊!
至于自己是否具有担任伍长的才干,王墩子并不怎么在乎,在他看来,连李二狗这样的狗,都能够当得副屯长,那区区一个伍长,他王墩子如何当不得?
且说,相比于其兄长,李二狗的才干的确是稍逊一筹的,但正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由于之前朱皇帅打算搞什么陆官,直接就下令把军中最好的一批军官苗子给掐尖了,没有了李大虎这类“茎尖”的顶端优势之后,李二狗这类相对普通一些的“侧芽”,才能够有更大的发育空间。
对此,朱由桹当然是很清楚的,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对中低层自然人军官进行了掐尖。
毕竟,他一直坚信“人才都是后天培养出来的”,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汉初一个小小的沛县,就能够有那么多将相之才,肯定不是因为沛县人杰地灵,只是刘邦的那帮沛县老乡运气好赶上了风口,之后又在长期实践锻炼中,能力得到了提高,逐渐才能够有将相之才。
在朱由桹看来,即使对近卫军中军官苗子进行了掐尖,在海宋人骨干军官的主导下,近卫军中依然可以提拔出合格的军官;而那些有幸被选入陆官的人,成为了所谓的天子门生,也会有更光明的未来。
总之,掐尖,是一个两全其美的事情。
……
后背的草药已经被敷好,相比较于一开始敷药时的阵阵疼痛,现在的王墩子,更多的则是感受到了一股清凉的触感,这种感受逐渐从后背肌肤表面蔓延开来,让王墩子觉得自己的伤很快就会好起来。
“多谢二哥出手为我寻药敷药。”
王墩子说话的语气充满感恩。
“无妨,咱们皆是军中袍泽,可谓兄弟一场,此乃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李二狗摆了摆手,一副豪迈大方的样子。
他说的真没错,对于他来说,这种给属下亲信敷药的活儿,的确就是举手之劳。
毕竟,那种寻药之类的苦差事,是交给屯中那几个势单力孤的“福建佬”去做的。
凤河战役后,龙武卫在粤东一带部署了一段时间,自从那一段时间开始,王墩子和顶头上司李二狗的关系,就变得好了起来。
在那之后,李二狗不仅没有再肆意欺压王墩子,反而还对他处处关心,显然是要将他视为亲信的样子。
对于李二狗的态度转变,王墩子一开始受宠若惊,紧接着他适应了之后,便是愈发对李二狗孝敬起来,为李二狗鞍前马后,显然是心甘情愿地当起了李二狗的狗……嗯,狗腿子。
之所以李二狗对王墩子的态度会大幅度转变,并且还对他青眼有加,好心将他收为狗腿子,当然不是因为李二狗变得仁慈起来。
只是因为部队在粤东部署期间,补充了一批“新兵蛋子”,这些补充兵被称为新兵蛋子,当然不代表他们都是些从未当过兵的农夫,只是说他们进入近卫军的时间,相对来说更加晚而已。
类似李二狗这样的“老兵蛋子”,就此有了更加合适的欺压对象,在李二狗看来,为了更好地欺压新人,对于王墩子这样的老人,就需要联合起来了。
不然的话,容易引发众怒。
这些新兵蛋子之中,主要包括惠州兵、潮州兵以及福建兵这三类,因为李二狗这类的龙武卫基层军官,绝大多数都是广东人,所以对于同样属于广东的惠州兵、潮州兵,他们基本上是采取团结和联合的态度。
对于福建兵,尤其是其中那些明显看起来就好欺负的老实兵丁,则是必须去卖力欺压!
这不仅仅是因为欺负人,会给类似李二狗这样的基层军官带来快乐,更是因为,他们这些基层军官们,可以通过欺负人,在士卒中树立权威。
只有军官有了权威,手下士卒才能够听话。
大明朝的近卫军中,虽然在理论上,有着禁止军官和老兵欺负新兵的规矩,但规矩是规矩,肯定是有空子去钻的,只要军官和老兵们想,总是可以在不明显违反规矩的前提下,对一些兵丁进行打击,也就是所谓的“穿小鞋”。
龙武卫中广东兵依然占据绝大多数,那些被欺压的福建老实兵,在广东兵人多势众的情况之下,也是无可奈何。
至少表面上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