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之间,络腮胡汉子已经抓住了那块银子。他五指一握,再用力一提,就欲将年轻和尚手中的银子抓起。
可年轻和尚手中的银子竟然纹丝不动。
他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一愣之后,他再次抓住银子。
可是那块银子就像长在那和尚手心一般,依然丝毫不动。
这下那汉子可就吃惊不小了。他抬头看向年轻和尚,却见后者正微笑着也看着他。
汉子心中惊怒交集,脸色一变。
他五根手指仍然抓在那块银子上,但暗地里已经再次聚起全力,要将银子从和尚手中抓起。
但令他惊异的是,无论他如何用力,那银子就是不曾离开和尚手心分毫。并且随着络腮胡汉子手指逐渐加重的力量,那块银子也随之变得沉重,好像那手里放着的不是三十两而是三百斤一般。
络腮胡汉子咬牙切齿,紧紧抓住银子不放。而那年轻和尚在他全力抓扯之下,依然一动不动。
他的两只脚就如同钉在的地上。
于是二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静止,让旁人如坠云雾不明所以。
桥头其他几人见此情形,都觉得有些古怪,又见老大神色逐渐凝重,更是心中不解。
络腮胡汉子额头已经冒出汗珠,因为他感到那和尚的手掌仿佛带着无穷无尽的吸力,自己越是用力那银子就越是沉重,到后来他抓银子的手臂开始变得沉重酸软,一时再也无法聚力,只得松手。
“你这妖僧!”汉子蓦然破口怒喝,随即左手一刀劈出,砍向那年轻和尚伸出的手腕。
他的左手竟然比右手更有力也更灵活。
刀光似雪,瞬间匹练般砍到了年轻和尚的手腕上。
旁观的那些难民见此,都忍不住爆发出一阵惊呼,在如此锋利的刀锋之下,年轻和尚必定会断手当场。
年轻和尚依旧一动不动。
但那刀却突然定在了和尚手腕之上一寸处,就再也不动了。
络腮胡汉子此刻的脸色就如同见了鬼一样一阵青一阵白,那手中的刀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抓住了。他震惊之下转头对身后怒声喝道:“动手,杀了这妖僧!”
他身后五人还沉浸在惊诧之中,被老大这一呼喝,顿时回神。个个立刻如同饿虎一般挥刀朝年轻和尚冲杀过去。
“阿弥陀佛!”年轻和尚忽然口宣佛号,单手合十之间,双目明光乍现!
“离婆离婆帝,求诃求诃帝……”
年轻和尚唇齿轻动,念出了一段佛家真言。
五把刀已经逼近他的身前。
真言出口瞬间,年轻和尚浑身乍现明圣浩然之气,随即单手轻拂,挥向那五把利刀。
年轻和尚动作看似轻描淡写,但手势之间却倏然横生涌起一股无量磅礴之力,那五人手中之刀犹如砍在了铜墙铁壁之上,俱被震得脱手飞出。
而五人被这强横无伦的横生之劲逼得脚步虚浮,一阵踉跄之中险些摔倒在桥上,随即个个面色如纸,惊恐地看着那年轻和尚。
那依然保持着劈刀动作的络腮胡汉子,已经汗湿衣背。
年轻和尚所念真言之声犹如洪钟般在他耳中回荡,那汉子不由浑身一震,心中再也升不起丝毫斗志。
他握刀的忽然手一软,手中长刀锵然落地。
而鹰愁涧那些流民,同时都惊在当场呆若木鸡,
那短暂一瞬间里,仿佛有无边佛光遍照鹰愁涧,天地俱时无声。
“七佛灭罪真言!这小和尚好生不俗!”商意行目睹至此,不由喃喃自语道:“如此年纪便已有此等随心妙境的修为,看来传言果然不假,天轮寺大兴在望了。”
他心中波澜起伏,由不得再次转头看向正聚精会神看热闹的明川,眼中神色几度变化,最后释然一笑。
世间诸般,皆有缘法,因果定数,且随天意。明川,为师果然也脱不开执着,可那些定数,却不该由我强加于你才是。随心自在,你该自有造化。
“施主,看来是你输了。”年轻和尚依旧神情自若,他依然伸直着手,手上三十两银子分毫未动。
络腮胡汉子脸色惨白,他身后五人更是再无半点嚣张之意,六人愣在桥上,久久说不出话来。
今日所见的这个年轻和尚,毫无疑问让他们惊若天人。
络腮胡汉子忽然苦笑道:“小和尚,你赢了,我输得心服口服。以前曾听说书的人讲过你们这样的人,我总以为那是他们编的故事。不料今日所见,原来竟是我们坐井观天了。”
“大千世界,万般妙法。诸境神奇,如之神通。”年轻和尚单手合十,对着六人道:“小僧代身后这些苦难之人,谢诸位施主大开方便之门。”
他话音刚落,一阵山风拂过,他手中的那块银子,居然在众人眼前随风化为粉末,转眼烟消云散。
那六人瞠目结舌,一时再也说不出话来。
络腮胡汉子摇头叹息道:“今日得见高人,方知何为一叶障目。也罢,我愿赌服输,你们走吧。”
他神色无比沮丧,当先迈步走出桥头,其余五人也只得随着他一起让开了道路。
鹰愁涧众人心中无比震撼,纷纷对两个和尚投去敬仰的目光。
“师父,那小和尚好生厉害!竟然连刀都砍不动他呢。”与桥头隔得颇远的明川满眼充满着崇拜的神色。
商意行的一对眼睛盯在那年轻和尚身上,良久才道:“那小和尚身怀佛门空寂之境的修为,可谓佛门武道中的绝顶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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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那六个草寇的能力,莫说六把刀,就是再多十倍,也休想近到他身前三尺。”
明川瞪大眼睛,他拉着商意行的衣袖,吃惊道:“他怎么做到的?”
商意行凝神道:“武道一途浩瀚无穷,而这世上练武之人不止千万,但最后真正能成为此道高手的,无一不是天赋悟性超凡之人。而这小和尚无论根骨悟性都是万中无一,再加上有良师指引,如今有此修为也不足为奇。”
明川哦了一声,忽然侧脸对商意行眨巴着眼睛道:“师父,那你看我的天赋悟性如何?”
商意行闻言不由愣了片刻,然后才道:“你这小子嘛,根骨天赋的确不差,可是论悟性却稍有不足。这并不是说你没有天生悟性,而是你没有认真用心去领悟。若是你有心,那《浩然明卷》内的功夫,如今你至少已有六成火候。”
明川听得有几分恍惚,脸色也有些古怪,说道:“师父,如果我用心,最后能不能像那个小和尚一样样厉害?”
商意行心中有些讶异,自从收了明川为徒之后,就发现这小子虽然聪慧,根骨天赋也不错,可是性格太过散漫。如果是他不感兴趣的事,无论如何引导,他都三心二意提不起精神,特别是武功,他更是草草敷衍了事。这让老穷酸十分无奈,想他商意行一生经历可谓璀璨辉煌,身份更是名列三教顶峰之一。身为曾经的儒门顶峰,商意行文武双全。论文才,他若自称江湖第二,就算放眼如今江湖,只怕也无人敢称第一;论武功,商意行不但剑法高绝,更修炼武林绝学《浩然明卷》内功。曾是能与崇真吕怀尘相提并论的宗师水平的存在。更与剑宗之主卓释然、春秋阁主花自飘忘年相交。卓释然与花自飘二人,在三十年前就已经是名震武林的绝顶高手,如今更是一代宗师身份。商意行以书剑名动天下,随身佩剑“君子之传”更是绝代神兵,在武林中享有“书剑风流君子风”的盛名。
而他这样的武林名宿,竟然收了明川这样一个没有目标没有信念徒弟,如何不让商意行摇头叹息?但现在这个小子貌似竟然有改变心意的想法,的确让老穷酸心头暗自泛起一阵激动。
老穷酸心头暗自窃喜,如果桥头那个小和尚能让明川幡然醒悟,从此收敛心性刻苦钻研,自己便可以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儒门以后也不至于衰落不振了。
思及至此,商意行干咳一声,面不改色地说道:“武道一途门派繁多,种类不一。以你的根骨天赋,如果以后能专一武道,潜心修炼,能不能和那个小和尚一样虽不好说,但三年以内你定然会脱胎换骨。若能再另开悟境,十年以内,你必会成就另一个现在你无法想象的自己。”
说到这里,老穷酸瞄了一眼干瘦少年:“不过这必须有一个前提,就是要能吃苦,要耐得住寂寞。”
“吃苦?”明川喃喃道:“师父,我觉得现在我们就已经够苦了。”他故作老成的叹息着接道:“算了,反正我对江湖没什么兴趣,学了再厉害的武功也没什么意义。虽然有些无聊,可我还是觉得在山上种菜的日子也还不错,至少不会颠沛流离。”
必言一出,老穷酸的心又一次跌落谷底。
他正欲出言教训,却忽然想起先时的霎那感悟,就自嘲地摇了摇头,笑了笑。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嘛。
在这师徒二人闲聊之间,桥头已经开始陆续走过一些滞留的流民。而那六个“草寇”走出桥头以后,却停住了脚步愣在一旁,那络腮胡汉子深受打击,神色低落,想到退回黔州也不是明智选择,于是干脆就决定等这些流民先走完,然后再过桥另寻他去。
六人再不复先前嚣张跋扈气焰。
而那两个和尚,因从路过的流民口中得知这里死了一个人,尸体坠落鹰愁涧后,便没立刻离去。无嗔转头望了一眼那六个人,长叹一声,独自面对河谷默默念起经文,以作超度亡魂。
那些流民路过桥头时,都会向两个和尚投去虔诚的目光。
恰时一个干瘦老妪牵着一个**岁的男童路过年轻和尚身前,两人都面黄肌瘦浑身无力,似乎好几天没吃过东西的样子。年轻和尚轻皱眉头,从背囊里取出两个馒头,分别递给了二人。
一老一小当即感恩戴德,就差没下跪了。老妪双目流泪,对年轻和尚说道:“多谢大师。有了这两个馒头,我这没了爹娘的孙子又可以多活两天了。唉,老婆子听不懂经文,只知道如果能填饱肚子,大家也就不会背井离乡,那个人也不会葬身河底了。这两个馒头就是活命的菩萨,大师也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老妪对年轻和尚躬身行礼,她原本就身体伛偻,这一躬身,就无异于整个人都快伏在了地上。
年轻和尚慌忙将她扶起。老妪长叹着,牵着那孩童过桥去了。
年轻和尚目送缓慢过桥的人群,竟然呆在桥头。
“在他们眼里,普度众生洗灵涤罪的佛门圣经,为何竟没有两个馒头更为重要?能救人一命的,到底是佛还是馒头?”
年轻和尚心中疑念开始如野火般蔓延,他静立桥头,一时默然无语。
“明川,我们也走吧。”
老穷酸对明川说,然后就站起了身,准备牵马。
但忽闻马蹄声急响,狭谷口倏然闯出来两匹黑马,马上分别有一黑一红两个人。
两匹骏马速度很快,马蹄踏在地上,溅飞起一阵阵泥泞。
明川离得最近,躲避不及,被马踏出的泥泞溅了一身。
他顿时火起,霍地站起身来,指着那两人背影叫道:“喂,你们两个也太无礼了,溅了我一身泥,快赔我衣服!”
话音传出,马上那两人猛的勒住缰绳,两马顿时人立而起,顿时停住。
如此,鹰愁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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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过桥的一些人都不由得将目光转向了那二人。
马上两人同时转过头看了过来。
明川一看,没来由的心头咯噔一下,心里顿时有些慌了。
马上两人却是一男一女。男的身穿黑衣头戴竹笠,面如重枣,眉眼中隐含阴沉暴戾,样子四十出头。那女的身穿一身红衣,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身段窈窕纤细,胸前双峰翘挺,相貌俏丽美艳,尤其那一对又大又圆的眼睛里,好像盛着星芒。
这少女一身红衣,仿佛鲜血浸染而成,猩红惹目。而她的神色,却透着一股邪冷之色。
两人循声望来,瞧见狭谷口旁有两个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人,看样子与难民无异。
那少女盯着脸色渐渐发白的明川,冷声道:“小乞丐,你有胆再说一次?”
她的声音竟然有与她年纪极不相符的老成,又仿佛话音里藏着刀,冷利锋锐。
明川被她那邪冷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舒服,一时不知对方是什么人,只得故作勇敢的轻哼一声,开口道:“你……你没看见……看见溅我一身泥巴啊?”
他心里一紧张,连话都打结了。
商意行倒没过度在意,可他看到那两人时,不由在心里暗道:“这女娃儿身上怎的会有这般阴邪之气?”他心中颇觉古怪,却没说话。
那少女一听那干瘦的小乞丐竟然真的说了话,顿时花容带煞,她嘴角冷冷一扬,看着明川道:“小乞丐,你要我赔你衣服,是不是?”
明川瞧见她来者不善,不由心里打鼓。可一想自己堂堂男儿,岂能向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女示弱?他挺了挺干瘪的胸膛,瞪着眼道:“是又怎样?”
商意行闻言,不由双眉一挑,嘴角撇了撇。
那少女略微一愣,随即微微一笑。这一笑竟是煞气尽消,完全就是一副娇俏少女天真可爱的笑容。就见她掉转马头,笑意可人的对明川娇声说道:“好啊,我可以赔一件衣服。这件衣服很贵哦,一定很适合你的身材,如果你想要,我马上就可以赔给你。”
她说这话时,声音娇细清脆,简直与刚才判若两人。
明川见她这般样子,心中敌意大消,只以为是少女真心诚意而说。于是他清了清喉咙,看了看红衣少女,问道:“衣服在哪儿?”
那少女咯咯娇笑道:“衣服就在你身上,难道你不知道么?”
明川被她说得一阵莫名其妙,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泥水的衣服。忽然明白自己被少女戏耍了,顿时脸色一红。他恼怒地抬头,就欲发作。
少女见他恼怒,依旧娇笑道:“我可没骗你哦,那衣服就是在你身上的。你如果想要,我n现在就把它拿出来赔给你,怎么样?”
明川沉着脸色,耐着性子道:“我身上明明没有另外的衣服,你怎么取?”
红衣少女笑意越来越艳丽,她看着明川道:“当然是从你身上取啊。你想,我把你现在的衣服脱了,再用刀把你身上的皮慢慢剥下来,不就成了一件最合身的衣服了吗?你放心,我剥的时候会特别小心,你的皮绝对不会断,而且保证厚薄都一样,肯定是最适合你身材的衣服。”
此言一出,只惊得看热闹的那些个流民目瞪口呆,背心直冒寒意。
而明川更是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想到如此可怕的话竟是从那个相貌娇美的少女口中说出,一颗心因惊恐而突突乱跳,他顿时张大了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商意行眼神一凝,他也不相信如此蛇蝎之语会是由一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女说出。但看那少女古怪的神情来看,那二人必不是普通人,商意行便不由得开始暗暗警惕起来。
那少女双腿一夹,胯下黑马开始慢慢向明川走来。她还是挂着那副可爱至极的模样,边走边笑道:“看样子你很着急要穿这件新衣服,那我马上就取给你,好不好呀?”
明川倒吸一口冷气,不由往后退了几步,却脚跟一顶,原来是靠住了山壁。
干瘦少年一时不由得身上汗毛根根倒竖。
商意行忽然伸手,一把扶住了明川的腰。
明川猛然看向老穷酸,发现师父脸上一片平静,对他微微一笑。
少年一看到这笑容,没来由的心里逐渐平缓,那布满沧桑的脸庞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他惊恐的心情恢复了冷静。
其他所有人都不由将目光聚集到了那红衣少女身上,每个人心里都在惊颤,暗想难道这少女当真是一个杀人剥皮的蛇蝎美人不成?
“够了。”眼看那少女骑马走出了七八步,那黑衣人忽然冷声开口道:“你何必与一个小乞丐计较?赶路要紧。”
这黑衣中年人一开口,就有一股冷嗖嗖的暴烈之气蔓延开来。
商意行的眼神逐渐凝重。
红衣少女闻言,脸色忽又变得冷煞,她双眼杀气陡现,冷哼道:“雷老鬼,你敢管我的事?”
“你的闲事我可没兴趣管。”黑衣人冷声道:“不过事有缓急,你可得懂轻重之分。”
红衣少女脸色冰冷,她神色虽有不满,可还是勒住了马疆。
“臭小子,算你命大!”红衣少女目光阴寒地盯着明川道:“下次再遇到我,你最好小心说话。”
明川看着她的眼睛,忽觉背心一寒。
那少女再次掉转马头,慢慢朝桥头走去。
干瘦少年偷偷松了口气,暗自吐了口口水。
他奶奶的,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少年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
那两人骑马继续前行,惹得那些流民纷纷避开,唯恐一不小心就惹到这两个身份不明的恶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