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双生(四)
    雨淅淅沥沥落下来,与湖面上的雾气相互缠绕,将成都府笼在了一层烟幕中。

    清晨雾重,本是不适合赶路的。谁知钦差大人天没亮就起了床,穿好官服就坐在堂中等着了。轿夫们见大人勤勉,便也不敢懈怠,抬了他就往府衙赶来。

    迷迷糊糊间,为首的轿夫眼前一晃,突然看到前方的白雾中凭空出现了一名妇人,手里牵着一个孩童,正一动不动地站在桥边。

    那轿夫瞬间吓清醒了,颤抖着嘴唇道:“谁,谁在那?”

    其余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都吓得一激灵,困意瞬间消失了。等他们定睛一看,发现原来是一名年轻女子,牵着一个背着竹箱的小药童。

    轿旁的随侍回过神后,怒喝道:“什么人,胆敢拦钦差大人的轿子!”

    那青衣女子向前深深行了一礼,不卑不亢道:“在下林絮,乃是受金氏夫妇所托,前来助大人查明冤案的。”

    还未等陆承礼开口,随侍便已喊道:“大胆!你既是拦驾喊冤,为何还不跪下!”

    林絮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到似的,只等着轿内的人开口。

    陆承礼隔着轿帘,听她一开口便把这“冤”定下了,语气之笃定,好像先前官府的文书都是闹着玩似的。他心里虽也对此案存有疑虑,但昨夜经那个小贼打扰,今日又被人拦路,心头已浮起淡淡的不满,沉声道:“空口喊冤,你有何证据?”

    林絮走上前,把手里的状纸递给随侍:“事发当晚,唐晓慧只遣了曹忠去府衙,为的是向徐庭知会舍利子被抢之事,以及澄清‘买官’的误会。金佑安当晚并未出过山庄,湖畔民众皆可作证。”

    “其余种种皆已列在纸上,还请钦差大人详查。”

    陆承礼掀开轿帘,余光瞥见明昭,竟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不由盯着她多看了几眼:“你这孩童瞧着倒是眼熟。”

    明昭乖巧地行了一礼,脆生生答道:“我叫明昭,只跟着师父在钱塘学医,没去过什么地方,大人应是没见过我的。”

    说完,明昭才意识到眼前这人是同伴得救的关键,可她虽被师父逼着念了几年圣贤书,腹中却没有什么好文墨,此时又被这么多人盯着,更是半个字都想不起来了,只笨口拙舌地补了句:“钦差大人,金佑安人挺好的,不像是喜欢打打杀杀的坏人,您再查一查吧。”

    林絮见明昭有点紧张,把她往自己身后一拉,上前道:“徐知府生前长期求药不得,选择与金氏交易舍利子,才引发了这场命案。草民在疑难杂症上略有研究,或许可以查清徐知府的病症,虽不能立时找出真凶,但也可助大人理清思绪、早日破案。”

    “不知大人可否允我们同行?”

    一口气说完,林絮感到有些头晕。她浪迹江湖多年,早已淡忘了什么尊卑秩序、戒律规矩。纵使她住在钱塘镇时,曾以神医之名作噱头与那些权贵打过交道,但也是隔着一帘轻纱为他们看病写方子罢了。

    如今骤然与这些人正面交涉,让她觉得颇为不适应。

    林絮知道自己说得牵强,陆承礼没有非答应不可的理由,本想着若他不允,便漏夜前去探查。不承想轿中人只稍稍沉默一会后,便爽快答应了。

    雨势渐渐小了,一束光芒从云隙中洒下来,将湿润的土地照得暖暖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草木润泽的清香,闻着格外心旷神怡。

    林絮三人刚进入内院,就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哭声从屋内传来,哀婉凄凉,听着令人肝肠寸断。

    引路的管家姚安叹了口气,低声道:“是夫人。她难过,已哭了两日了。”

    话音刚落,屋内的哭声突然止住了。一位妇人开门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素衣,头裹孝带,髻上插了一只莲藕琉璃短簪,眼眶红红的,一看便是哭了一宿了。

    她弯身行了一礼,带着哭腔说道:“妾冯婉,拜见陆大人。”

    陆承礼点点头,安抚道:“夫人请节哀。徐知府生前克己奉公、鞠躬尽瘁,为百姓做了不少实事。本官既已来到此地,必会为他讨个公道。”

    冯婉听到这番话,眼泪慢慢止住了,顺从地点了点头:“如此,便劳烦大人了。”

    “本官要与仵作再次验尸,场面骇人,夫人先请进屋回避吧。”

    冯婉听到这话,泪水又哗哗地流了下来,哽咽道:“夫君本就病得瘦骨嶙峋,后又死得惨烈。先前仵作验尸便已是不堪,大人如今还要再验,他泉下有知,怕也是觉得丢尽了脸面的。”

    明昭本就急着干完活回家,看方才他们啰啰嗦嗦的已是心头火起。如今见冯婉又推三阻四地拦着他们,心道这还不得你一句我一句地来回一天,不由气道:“哭什么呀你,你不是说徐大人都病得要不行了嘛,那早死晚死都是这几天,还有什么好哭的。再说了,你不让我们看尸体,我们怎么替你男人讨公道啊?”

    “…………”

    林絮头皮一麻,开始反思自己是否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忽视了什么。

    冯婉闻言,身子微微一僵,哭得更厉害了:“你,你......”

    旁边的陆承礼看到这一幕,心中一动,转头对姚安说道:“夫人心绪不稳,你先扶她进屋吧。”

    随着陆承礼一声令下,院内的仆从杂役陆陆续续散了,只剩下林絮、明昭、段佐,和一名打下手的衙役。

    段佐从箱中掏出姜片,递给了三人。他将姜片含在口中,上前推开了徐知府的房门。

    一股恶臭袭了出来,那味道像是一只腐烂的死老鼠在污浊的地下河中浸了十天,又与三个臭鸡蛋搅拌在了一起,酸臭无比,令人喘不过气来。

    段佐饶是阅尸无数,也忍不住被这味道熏得干呕了一声。

    屋内一片狼藉,徐庭的尸体横在地上,只在脸上草草地盖了一块白布。他的手中抓着一只锦盒,里面剩了一颗舍利子。墙上有一大块溅开的血迹,大概有一人的高度。那血迹呈圆状,尾端直直垂到墙底,像是一个人被拎着砸到墙上后再拖动的痕迹。地上除了一些蓝色的玉片,还有许多碎裂的瓷片和珍珠。

    林絮深吸了一口气,忍着恶心往房内走去。段佐一把拦住了她,先在门口洒了一把苍术和皂角,烧了一刻后,再领着林絮进了屋。

    她看着锦盒中仅剩的一颗舍利子,心道:“果然还是与净山寺有关。”

    我收到密信,信中说案发现场只剩了一颗舍利子,其余的都不见了。既然你说释灵智没有死,那这舍利子说不定是被他盗走了。你去净山寺探一探,看看能否查到释灵智的行踪。

    山门前,曲揽月低头看着脚下被人砸烂的牌匾,摇了摇头:释灵意和释灵蕴一死,净山寺也算是臭名远扬了。从前,百姓们为求愿祈福,日夜来此烧香供灯。如今此事一出,他们倒也放下得风驰电掣,破坏得心安理得。不知漫天神佛见到此景,会不会为自己叹息一声。

    她缓步走入寺庙中,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道悠长沉重的钟声。

    一个瞎眼的和尚正在敲钟。

    曲揽月愣了愣,走上前问道:“大师眼......行动不便,何不让他人来敲钟呢?”

    那和尚面色沉静如水,波澜不惊道:“这里只剩下我一人了。”

    “既然如此,敲钟又有何用呢?”

    “庙里虽然无人听钟了,但山下还有很多人,他们需要我。”

    曲揽月见他身着红色袈裟,不像是普通的小沙弥,惊道:“难道你就是释灵慧?”

    释灵慧双手合十,弯腰行礼道:“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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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传闻释灵慧慈眉善目,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看得人能流下泪来,为何如今却……”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1]。先前,我空有一双眼睛,却看不透世间的人心。如今,我瞎了眼,却更能明白这万物运行的法理了。”

    “如此可见,眼睛便也是迷惑人心的事物了。”

    听到这番话,曲揽月不禁沉默了下来。她读书不多,只认得几篇可供歌唱的词曲歌赋,佛法经义对她来说就是天方夜谭。然而她虽不懂佛理,倒也听出这和尚是被人伤了心了。

    却不知他到底悟出了什么。

    释灵慧迟迟等不到她的回应,开口问道:“女施主来此,所为何事?”

    曲揽月见他如今虽孤苦无依、无人照拂,却也活得安然自在,便不想把释灵智还未死的消息告诉他,只说道:“大师可否带我去释灵智的禅房看一看?”

    “好,请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重重山门,停在了一间禅房前。

    这间禅房藏在寺庙的最深处,周围尽是茂密的竹林,竟没有一间相邻的屋舍。

    曲揽月不解道:“释灵智好歹也是四大班首之一,为何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呢?”

    释灵慧闻言,缓声道:“灵智师弟睡眠浅,夜里听到丁点声响便会惊醒。禅房的隔声不好,夜间多有起夜打鼾之声,他失眠多日后,便搬到这儿来住了。”

    “女施主,贫僧今日的午课还没做完,便先走了。”

    “多谢大师。”

    曲揽月推门而入,见房内整洁一新,窗边还放了一盆除臭的吊兰,心道这个和尚倒是爱干净,与寻常男子不同。

    她在房中转了两圈,这里除了一张床榻、两把桌椅、一具书橱,也没有其他了。曲揽月顺着墙体,把屋内可能会有暗格的陈设都摸了个遍,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只是一间很普通的禅房,除了干净些,并没有什么特别。

    正无头绪间,她突然看见床上有一个黑点在跳,凑近一观,原来是一只小跳蛛。

    那蜘蛛见她忽地凑近,吓得匆匆爬走了。曲揽月一愣,笑自己真是被林儿传染了,见到点东西就疑神疑鬼的。

    曲揽月顺势躺下,想先借这床榻小憩一会,不料拿过竹枕时,看见那上面卡了根黑色的东西。

    原来是一根长发,油亮亮的,还有一股桂花油的香气。

    他的床上怎么会有女人的头发?!

    曲揽月瞬间警觉起来,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掀开薄衾,隔着褥子一点一点往下探,最后在床角摸到了一个冷硬的什物。

    是一只琉璃簪。

    这簪子通体湛蓝,其上雕的莲藕栩栩如生,连细微的通气孔都打磨得很好。琉璃的烧制工艺繁复,又昂贵易碎,普通百姓家的女儿一般只用木簪或银簪挽发。看这簪子的材质和雕工,都不像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

    ......却出现在了这里。

    曲揽月用帕子将簪子和头发包起来,放入内袋中。她坐着思索了一会,再抬头看时,总觉得那盆吊兰有些碍眼。

    太鼓了。

    她方才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如今坐在床榻上平望去,发现那盆中似是塞了过量的土,将根部都撑了出来。

    哪有人这样养花的。

    曲揽月握住吊兰的叶子,轻轻一提,竟把它连根拔了起来!

    那盆底塞了数不清的信笺,全部都皱巴巴的,许是因多日没浸水的缘故,纸团全部膨胀,将表层的土壤撑了起来。

    她把信笺一张张摊开,看到所有的纸上都用血写了同一句话:

    “我知道你想掩盖的所有秘密,早晚会来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