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水牢里,时不时有阴风掠过。风声与牢中的水流声相应,合成了一支凄冷哀怨的曲调。
侍卫们听到这诡异的风声,忍不住抱紧了胳膊,纷纷躲到了避风处。几个还算尽职的侍卫打了个哈欠,敷衍地在走廊转了圈,又回到原地坐了下来。
水牢的尽头关着一个女人,她的背部、双臂全是鞭痕,手脚筋被挑断了,浑身是血地站在冰冷的水潭里。
她已经在这待了十几天了。
突然,走廊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柳华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竟像是突然疯魔了一般,整个人剧烈地挣扎起来。她身上捆着的铁链被这动作一激,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哐当”一声,门打开了。
一名身着靛蓝短衫的女子走进牢房,慢慢蹲下来,漠然地看着水里的人。
“这几日过得舒服么?”她的声音极冷,唇角微微勾起,眼里全无一丝笑意。
柳华“呸”了一声,怨毒地盯着她,讥笑道:“陆楼主不在外头好好待着,竟纡尊降贵来这脏污之地看我,柳华实在是荣幸。但你为何还不杀我?不怕我日后东山再起,再抢了你的位置吗?”
陆英见她答非所问,脑中尽是争权上位之事,冷笑一声道:“你是不是昏头了?楼主刚从成都府回来,自是在房中休息,哪有时间来看你?”
“哈,你本就是左使,又在此次的内斗中胜出,楼主之位对你来说早已是囊中之物了,还在这假惺惺地说什么?”柳华向来看不上她那点无用的忠心,此次却被这一点所败,自是气得牙根痒痒,怨恨难消了。
“是呀,”陆英瞧见她嫉妒不甘的眼神,心中忿恨与惋惜交加,却又夹杂了一种莫名的痛快,“但这不都拜你所赐吗?若不是你暗中与无忧门勾结,谋害楼主,我又怎能将你擒下,立下大功呢?”
听到这里,柳华目中凶光一闪,扭过头恶狠狠地啐了一口,骂道:“都怪钟则这个混蛋,日日吹嘘那人武功高强,害我轻信了他的话!那什么门主根本就是个废物,连区区一个曲揽月都杀不了,还妄称什么......”
话音未落,她便狠狠挨了一巴掌,嘴角的伤口撕裂,再度流下血来:“你再敢对楼主不敬,我马上杀了你。”
陆英耐心有限,本就不欲与她多话,此刻听她辱骂曲揽月,心中更是不耐。她抽出腰间的匕首,猛地刺进柳华伤痕累累的左臂,厉声道:“我再问你一次,楼主对你那么好,到底为什么要背叛她?”
匕首深深地扎入肉中,几乎快要穿透她的手臂。柳华痛得惨叫一声,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出于本能,她整个人往后躲去,却依旧没逃开陆英的钳制。她本就失了内功,在这阴冷的牢中难以久待,此时被陆英一审,更是奄奄一息,脸色惨白得如同死人。
陆英看到同楼之人落到如此下场,即便是自己曾经的对手,心也不禁软了一软,缓了语气轻声问道:“你说了所有的机密,甚至连无忧门内部的名单都透露了,为何对此闭口不言?”
“你若想要楼主之位,与她说便是。曲楼主性情随和,未必不会答应你的要求。而你却非要联合外人杀她,当真是忘恩负义!”想到此处,陆英心中怒极,手上不由得又用了劲,“柳华,你是不是觉得楼主随和好说话,又不喜罚人,就可以随意辜负她的信任了?”
“信任……哈哈哈。”她忽地低声笑了起来。
柳华深吸一口气,艰难地抬起头,朝着陆英大声道:“这样求来的楼主之位有什么好的!我才不要!”
铁链呛啷啷响起来,在她的手腕上留下了一圈紫红印痕。
“何况……她根本就不信任我。不然,为什么她怀疑楼里有内鬼时,不传信与我,而是让你去查?”柳华脑中昏昏沉沉,全靠着残留的一丝意念喃喃自语,“从小到大我都争不过你,你总是比我好一点...总是好那么一点,不管是在相思楼还是在这儿,我不服...我就是不服......”
“可是,成王败寇,我终究还是输给你了......”
听到这番话,陆英微微一怔,右手忽地一松,匕首从柳华的左臂滑落,“扑通”一声掉进了水潭里。
远处忽地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陆英瞬间惊得一激灵,回过神来后,立马收了情绪,抬腿往外走去。
只见曲揽月坐在门口的长椅上,正一脸笑意地看着她走近,惋惜一叹道:“我只听了一小段,都要伤心死了。”
陆英垂下眼,盯着自己染血的双手,僵硬道:“我不知道她是这么想的...都怪我。”
说完,陆英掀起下摆就要跪下,忽地被她拦住了。
曲揽月眨眨眼,将楼中最优秀的弟子扶到身旁坐下,拍着她的手笑道:“你不要自责,这与你我都没有关系,都是柳华执念太重,害了别人,也苦了她自己。”
她掏出帕子,将陆英指缝间的血擦干净,平静道:“我把你们从相思楼拉出来,不是让你们到另一处为奴为婢的。任何人都不值得你以命相报,即使是我,知道吗?”
“楼主,虽然你总这样说,但只要你一声令下,众人依旧会拼劲全力为你做事,即便是...柳华也不例外。”陆英摇摇头,坚定地看着她。
这人从小便是这个性子,认准了一件事就会坚持做到头,又总是善于依据环境改变自己,在相思楼可以软得像滩水,到了这儿又硬得像块石头一样。
“我知道,”曲揽月笑了笑,拨了拨她的头发,温和道,“但凡事不到走投无路之时,都要先保全自己。你再这样拼命,以后我都不敢派任务给你了。”
陆英像以往一样沉默下来,并未对此给出任何回应,只顾左右而言他道:“楼主,茯苓送来的信放在三层的画阁中。我已经查过了,没有什么重要的消息,你想去看看吗?”
“走吧。”
二人从侍卫的手中接过灯笼,提着它穿过了数条暗道,七弯八绕后停在了一扇铜门前。
陆英将令牌放进门中央的凹槽内,左右交替转了三圈半后,只听“轰隆”一声,大门缓缓打开了。
门内是一个宽阔的方形空间,四面的墙都浇筑了铁汁,密不透风。角落里放了数十个钱箱和妆匣,中央是一道三盘式胡梯,往上看去,隐隐有光亮从楼顶透进来。
画阁位于此楼的第三层,这里放着楼外楼多年来搜集到的江湖情报和门派秘辛,只有楼主与左右护法才有资格进入。
打开阁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充满花草香气的屋子:四面的白墙挂满了巨大的卷轴,每一个卷轴上都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几乎把常用的文字符号都覆盖了。两侧镶了圆月花窗,窗前的木桌上摆了一樽青玉瓷瓶,里面插了数枝干花,此刻正迎风轻动着。
回到这里,曲揽月感受到了久违的放松,她伸了个懒腰,缓步走到桌前,拾起书纸看了看:
“六月初一,入京,习字三日。”
“六月初五,验身,听课学礼。”
……
看到茯苓被调去尚仪局,日日抄书抄至半夜时,曲揽月嘴角一弯,忍不住笑了出来:“茯苓她看到文字就头疼,这下可吃了苦头了!”
陆英想起茯苓,少见地露出了一丝笑容:“是呀。不过这说来也怪,按她的文书水平,不应被送去尚仪局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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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宫中贵人另有安排,不过......”曲揽月皱了皱眉,沉吟片刻,“茯苓既还与我们保持联系,就说明她处境安好。”
“她上一次来信是什么时候?”
“十三日前。京城那边的接应人收到信后,需要将暗号重新整理后才能送至钱塘,这一来回又要费两日。算一算,大约三日后,新的信件便要到了。”陆英掐指一算,笃定道。
“那么......”曲揽月正准备开口,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吵嚷声。她话语一顿,走到花窗边,透过窗棂的缝隙往下看去。
只见罗倩三两下推开门口拦着的侍卫,一路小跑到庭院中,抬头大声道:“曲姐姐你们快下来,江湖上出大事了!外面...外面都传疯了。”
曲揽月心中一紧,扭头与陆英对视了一眼后,扬声道:“倩倩,你直接说吧,到底怎么了?”
“无忧门主、孟亦非、李鹤行三个人,全部都死在金玉山庄了!”
话音刚落,一阵秋风穿过窗棂进入了小阁,将瓶中插着的干花吹落了。
花朵慢悠悠掉下来,落在了一片湿润的土地上。
崔太翁收剑背手,指着地上那朵花说道:“淮儿,看清楚了吗?这就是一剑飞花。”
白眉老者的身边站着一个青衣小童,正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这就是七岁的崔淮。
可惜,这时的崔淮还看不懂剑招的奥妙,只知道水很清,天很蓝,他家的武功可以摘下树上的花。
他对爷爷的问话置若罔闻,蹦蹦跳跳地跑过去,捡起地上那朵完整的海棠花,拿小手碰了碰那沾了露水的花瓣,咧嘴笑道:“这花真漂亮。”
崔太翁见稚子无知,也不欲在这样的年纪强教他什么,便拉着他一起坐在了树下,静静地看着花瓣飘落,随流水远去。
“飞花剑法讲究的是快与准,起招落式之间,能于满树繁花中完整摘下你想要的那一朵,却又不伤及任何枝叶。你知道这样做,是为什么吗?”崔太翁把剑放在一边,将崔淮抱到自己腿上,低头问道。
崔淮把玩着手里的花,眨了眨眼,略作思考后举起手叫道:“我想要这朵花,就要好好地把它摘下来,因为掉了一片花瓣,我都会心疼。”
崔太翁眼珠一转,摸了摸白须,悠悠道:“花叶连枝,本是同生。你喜欢这朵花,摘它的时候却又伤了周围的枝叶。你说,它是不是会生气?”
“好像是的。”崔淮瘪了瘪嘴,突然觉得手里的花好像在骂他。
“不是因为你想要,而是因为你不能,知道吗?”
崔淮皱起眉来,望着头顶的花树想了想,最后忧愁地叹息了一句:“这样好难啊。”
崔太翁慈爱地摸了摸孙子的头,缓声说道:“淮儿这么聪明,很快就会学会的。”
“花朵娇嫩,人命也是如此。你日后出剑,需谨记人命可贵,一招一式都需慎之又慎才好。”
满树的海棠花瓣落下来,扑簌簌盖在他的脸上,有些痒痒的。
崔淮眉头微蹙,抬手抓抓自己的脸,翻了个身继续睡。正当他睡得迷迷糊糊时,忽地被一股大力推醒,险些从床上翻了下去。
他猛地一睁眼,心脏“砰砰”跳动起来,这感觉像是溺水之人突然被一把推出了水面,全身酸痛难忍。待看清面前之人时,崔淮更是怒气上涌,狠狠捶了下他的头,怒喝道:“你干什么!”
“出大事了家主!”剑侍小六不顾疼痛,一把拉过他,严肃地凑到他耳边说道,“门主偷盗秘籍不成,被青云道人杀死在金玉山庄了!”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