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怪物（纪月辞的过...
    第37章怪物（纪月辞的过

    某个普通人家的小院中,矮小的柴房里传来小女孩微弱的声音。

    “阿娘……阿娘……”

    这院子在街巷最深处，周围没有邻居，柴房外的院子里空无一人,过了许久,正东方向的主屋门被打开,一个纤瘦的女子走了出来，她有些漠然地听着从柴房里传出的声音，过了很久才走了过去。

    “阿娘。”里面的人听到了脚步声，声音里多了点欣喜。

    一双小手勉强扒到窗沿，小女孩很努力才垫着脚露了个发顶出来，小声道“阿娘,我肚子饿了。”

    门外的女子神情终于变作了不忍,掉头走了，过了没多久回来,手里捧着一碗稀粥,从窗口递了进去。

    里面传来狼吞虎咽吃东西的声音,最后递出来的碗被舔得干干净净。

    小女孩声音多了些力气，听起来十分乖巧“阿娘,今天我可以跟你睡吗。”

    “…子摸了摸窗栏探出来的小手,“阿娘晚上来叫你。”

    “嗯！”小女孩欣喜地答了一声，“我会乖乖的。”

    天色黑了,女子在门前点着灯笼等了许久,子时到了,屋外的巷子里还是没有传来脚步声,她吹熄蜡烛把灯笼挂在门边,借着昏暗的夜色去了柴房。

    柴房里的小女孩还醒着,她能看到一小小的身影从柴堆上一骨碌爬起来,一头扎进了她怀里。

    “阿娘，我没有睡，我在等你。”

    她搂着女孩暖呼呼的身体，在黑暗中露出了一个笑“嗯，娘抱阿月回去睡觉。”

    或许是许久没有和小女儿一起入睡，她这一觉睡得有些沉。

    直到她被猛地从床上掀到地上，落地撞到了头，捂着额角醒过来，才发现天已经亮了，她昨晚没等到的男人现在正站在床边，粗壮的手臂提起还在睡梦中的小女孩就要把她甩出去，女子尖叫一声扑过去抱住了他的手“不要！不要！”

    小女孩醒了过来，睁眼看向男人，男人用力把她丢在床上，她被摔得晕头转向，女人上前一把捂住了她的眼睛，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哀求道“别，我马上让她出去，马上让她出去。”

    “还不赶紧。”男人生气的骂道，“晦气死了！你让她进屋做什么！”

    女人抱着小女孩一路进了柴房，柴房里光线昏暗，什么都看不清，她才放开了怀中的女儿。

    小女孩被摔得还没缓过劲来，双手抓着她的衣服“阿娘，是阿月不好，我睡着了，没有在阿爹回来前回到柴房，阿娘不要生气……”

    “阿娘……没有生气。”女子轻轻说。

    等女子从柴房里出去，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小女孩眨了眨眼睛，她抬起手臂，早上的第一缕阳光就从窄小的窗口照射到了她的手指上，把她的指尖映得金灿灿的。

    好漂亮，她想，不知道照到她整个人身上，会不会也把她照成金色的。

    她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在白天从柴房里出去了，久到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现在这个男人其实不是她真的阿爹，她的阿爹死了，是去帮人做工的时候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摔死的，那天阿娘去开门，她跟在旁边，来报消息的男人看着阿娘半天没说出来话，反而是小女孩开了口“娘，阿爹死了。”

    她只是想帮忙，却不知道为何那个男人和阿娘都猛地看向了她。

    阿娘正要骂她胡言乱语

    (<a

    男人就震惊地告诉了她她丈夫死去的消息。&lt;/p&gt;

    &lt;p&gt;那之后，小女孩觉得她和阿娘其实过了一阵好日子。&lt;/p&gt;

    &lt;p&gt;阿爹爱喝酒，每天回来都要喝，喝醉了会打阿娘，还会打她，因为她到了年纪却一直不怎么说话，阿爹觉得生了个傻子。&lt;/p&gt;

    &lt;p&gt;她不是傻子，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张嘴说话。&lt;/p&gt;

    &lt;p&gt;因为就算不开口，她也知道别人想说什么，她以为别人也这样，可后来她发现别人不是，因为她和阿娘被打之后阿娘心里会说很多很多很生气的话，但是那些话阿爹从来知道。&lt;/p&gt;

    &lt;p&gt;阿爹死后没有人打她和阿娘了。&lt;/p&gt;

    &lt;p&gt;阿娘每天穿着素衣，总是在出门的时候见到人就流泪，人们也会宽慰她几句，等回了家，阿娘就不用哭了，她会给她蒸馒头，还会往馒头里抹一层蜜膏，很好吃。&lt;/p&gt;

    &lt;p&gt;虽然这些高兴只是在她心里，表面上她依旧是难过的样子。&lt;/p&gt;

    &lt;p&gt;那天晚上，小女孩开了口“阿娘，阿爹死了我也很高兴。”&lt;/p&gt;

    &lt;p&gt;她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女子，她其实是想告诉她，以后阿娘回到家里可以不用装出难过的样子，她可以不要流泪，可以开心地笑。&lt;/p&gt;

    &lt;p&gt;至于死是什么，她觉得应该就是去了别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lt;/p&gt;

    &lt;p&gt;可是阿娘并没有高兴，她慢慢放下手里的针线活，看着她的眼睛里漫上来一种说不出的惊恐。&lt;/p&gt;

    &lt;p&gt;“你说什么？”她问。&lt;/p&gt;

    &lt;p&gt;面前总是很少说话的小女儿高高兴兴的趴在她腿上“阿爹会打人，阿娘不高兴，阿爹死了，阿娘很高兴，阿月也高兴。”&lt;/p&gt;

    &lt;p&gt;“你……”女子的神色变了变，小声问到，“阿月你是怎么知道的？”&lt;/p&gt;

    &lt;p&gt;她并没有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过喜色，人人都知道她是个死了丈夫的可怜女人。&lt;/p&gt;

    &lt;p&gt;要是别人都看出了她心底的喜悦……一个女人居然因为她的丈夫死了而高兴？别人会怎么看她，他们一定会觉得她是一个恶毒的可怕的女人！&lt;/p&gt;

    &lt;p&gt;“我听到的，阿娘自己说的。”小女孩抬起手，小小的手掌摸了摸女人的眼睛，“我看阿娘的眼睛就知道啦。”&lt;/p&gt;

    &lt;p&gt;她猛地起身熄了灯，屋子里陷入了黑暗，她听见自己问“你还听到过什么？”&lt;/p&gt;

    &lt;p&gt;小女孩在黑暗中有些害怕，摸索着爬到了母亲的身上，告诉了她很多自己听来的别人没有说出口的话。&lt;/p&gt;

    &lt;p&gt;——村口的阿婶说我是扫把星，阿娘扫把星是什么？是天上的星星吗？&lt;/p&gt;

    &lt;p&gt;——说我克死了阿爹，可阿爹是摔死的。&lt;/p&gt;

    &lt;p&gt;——我还知道阿娘也不喜欢阿爹。&lt;/p&gt;

    &lt;p&gt;——阿娘心里希望阿爹去死，他就真的死啦。&lt;/p&gt;

    &lt;p&gt;——还有隔壁那个李大叔，阿娘也不喜欢他，也希望他死。&lt;/p&gt;

    &lt;p&gt;……&lt;/p&gt;

    &lt;p&gt;女子在黑暗中听着小女儿雀跃的声音，她从没说过那么多话，脆脆的声音像蹦豆子一样。&lt;/p&gt;

    &lt;p&gt;女子在那一瞬间终于明白了。&lt;/p&gt;

    &lt;p&gt;她的小女儿可以听到她心里的想法，不止她的，她可以听到所有人心里的想法。&lt;/p&gt;

    &lt;p&gt;她静静的听着，最后小女孩累了，双手搂着她的脖子停了下来“阿娘，我困了。”&lt;/p&gt;

    &lt;p&gt;女子把她抱到床上去睡觉，她缩进被子里，感觉女子摸在她脸上的手有些颤抖。&lt;/p&gt;

    &lt;p&gt;那天之后，阿娘就再也没有看过她的眼睛。&lt;/p&gt;

    &lt;p&gt;她告诉小女孩，不可以再跟别人说自己听到的话，只要那些话那个人不说出口。&lt;/p&gt;

    &lt;p&gt;她似懂非懂的点头，却不明白为什么。&lt;/p&gt;

    &lt;p&gt;可她的这个能力还是被&lt;/p&gt;

    &lt;p&gt;知道了。&lt;/p&gt;

    &lt;p&gt;阿娘给她找了新阿爹，

    新的阿爹人很好，会带她出去玩，买好吃的东西给她。&lt;/p&gt;

    &lt;p&gt;那天新阿爹去铺子里给阿娘买东西，她就坐在外面等，附近的小孩子们和她年龄差不多，在街上玩耍，邀请她一起加入，大家一起玩猜手指的游戏，把手背在背后，看谁能猜出你伸了几根手指。&lt;/p&gt;

    &lt;p&gt;她每次都能猜中。&lt;/p&gt;

    &lt;p&gt;太简单了。&lt;/p&gt;

    &lt;p&gt;对方的眼睛会把答案告诉她。&lt;/p&gt;

    &lt;p&gt;小伙伴们惊叹于她的厉害，说她是神算子，能猜中别人心里的想法，于是一群小孩坐在街边，开始玩新游戏，猜路过的人要进哪间铺子会去买什么，她照样次次猜中。&lt;/p&gt;

    &lt;p&gt;小孩子们更觉得稀奇了，好奇的追问她怎么做到的。&lt;/p&gt;

    &lt;p&gt;她把自己的能力告诉了他们。&lt;/p&gt;

    &lt;p&gt;过了几天新的阿爹再带她出门，她还想去找小伙伴们玩，可是他们都不跟她玩了。&lt;/p&gt;

    &lt;p&gt;“大家别跟她玩，她克死过她阿爹！”&lt;/p&gt;

    &lt;p&gt;“她肯定还会别的妖法。”&lt;/p&gt;

    &lt;p&gt;“啊啊啊不要过来！”&lt;/p&gt;

    &lt;p&gt;“笨蛋别看她的眼睛啊！会被吃掉的！”&lt;/p&gt;

    &lt;p&gt;她的能力被小镇里的人知道了，渐渐传扬开来。&lt;/p&gt;

    &lt;p&gt;刚开始是没有人再跟她说话，以前阿娘带她出门，附近的阿婶姐姐们都会笑着跟她说几句话，有时候还会给她小糕点吃，人们开始隐晦地躲避着她的视线，到后来就变成了光明正大地嫌恶。&lt;/p&gt;

    &lt;p&gt;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和别人不一样是很可怕的一件事。&lt;/p&gt;

    &lt;p&gt;不是她怕，而是别人怕。&lt;/p&gt;

    &lt;p&gt;人们想起以前和她对视，被她看着的那些时候，努力回忆有没有把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法在她面前暴露过，连带着也开始厌恶这孩子的阿娘。&lt;/p&gt;

    &lt;p&gt;她养了这孩子这么久，肯定早就知道她有这样的能力，她必定也听这孩子说了那些他们心底的话，装着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其实早就摸透了他们心里的想法，说不定还知道了他们很多的秘密。&lt;/p&gt;

    &lt;p&gt;谁家里没有点龃龉，谁人心底没有不可告人的晦暗瞬间。&lt;/p&gt;

    &lt;p&gt;人们自问没有做过任何伤害这对母女的事，哪怕心里嫉妒鄙夷，那也不过就只是心里想想而已，他们待她很好，从来都对她们母女笑着，甚至在女子的丈夫死去的那段时间里愿意接济她一些食物。&lt;/p&gt;

    &lt;p&gt;都说论迹不论心，是因为“心”可以藏起来。&lt;/p&gt;

    &lt;p&gt;到了这样一个能观你心中所思所想的人面前，他们的心思袒露无疑，这孩子的阿娘是不是早就听过他们心底对她的可怜，唏嘘她找了个酗酒大人的丈夫，还有一个看着呆呆的不爱说话的女儿？&lt;/p&gt;

    &lt;p&gt;是不是知道他们知晓她每晚被打，隔天看着她努力掩饰伤痕时心底偶尔会泛起来一种恶意的畅快，这么漂亮的女人也会被丈夫打，自己家里那些不顺心的事反而显得不足为道；&lt;/p&gt;

    &lt;p&gt;是不是也听过他们心里鄙夷她仗着姿色没过多久就找了新的男人？&lt;/p&gt;

    &lt;p&gt;是不是……&lt;/p&gt;

    &lt;p&gt;不，不止，除了这些，她是不是还听过更多他们心底的想法，对她的，对别人的，万一她要是说出去……可能她已经说出去了，昨天出门，隔壁的邻居看他的眼神是不是有点怪？他是不是从那个可怕的孩子嘴里听过什么关于他的话？&lt;/p&gt;

    &lt;p&gt;……&lt;/p&gt;

    &lt;p&gt;恐慌和猜忌在人们心中蔓延，人们看着女子一家人的目光也越来越直白。&lt;/p&gt;

    &lt;p&gt;怪物。&lt;/p&gt;

    &lt;p&gt;恶心人的东西。&lt;/p&gt;

    &lt;p&gt;滚开，别看我！&lt;/p&gt;

    &lt;p&gt;小女孩从人们厌恶的眼神里看到了赤裸裸的恶意，哪&lt;/p&gt;

    &lt;p&gt;怕他们闪避这眼神，哪怕他们刻意不看她的眼睛，她也听得到那些声音。&lt;/p&gt;

    &lt;p&gt;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哪怕她捂住耳朵，也还是听得到。&lt;/p&gt;

    &lt;p&gt;从那天起，她就被阿娘带进了柴房，柴房里很黑，她看不到任何人的眼睛。&lt;/p&gt;

    &lt;p&gt;晚上阿娘会让她出去，可有时候她也会忘记了，她就只能在柴房里枕着木柴睡觉。&lt;/p&gt;

    &lt;p&gt;有一次她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搬来木柴垒在一起，就能勉强从窗边探出眼睛，她看到阿娘和新的阿爹在院子门口小声说笑，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她喜欢看到阿娘笑，可阿娘好久都不笑了，她也很久没有看过阿娘的脸了，柴房里很黑，晚上回去睡觉也很黑。&lt;/p&gt;

    &lt;p&gt;男人一转头，看到小女孩从柴房里扒着窗栏露出的眼睛，脸上表情骤变，猛地转开了脸，女子也看到了，快步跑过来关上了窗户，小女孩的手被突然关上的窗户夹住，惨叫一声缩了回去。&lt;/p&gt;

    &lt;p&gt;阿娘肯定是不小心的，她想。&lt;/p&gt;

    &lt;p&gt;果然，晚上阿娘就来帮她擦药了，还抱着她心疼的给她吹手指。&lt;/p&gt;

    &lt;p&gt;“阿娘，我是怪物吗？”她问。&lt;/p&gt;

    &lt;p&gt;她很听阿娘的话，并没有说出新阿爹心里的任何想法，也不去看他的眼睛，新阿爹不喜欢她在屋里，她就乖乖的待在柴房，等天黑后才出去，也会赶在天亮前自己回来。&lt;/p&gt;

    &lt;p&gt;可新的阿爹还是很讨厌她。&lt;/p&gt;

    &lt;p&gt;“不是，阿月……是好孩子。”阿娘在黑暗中抱紧了她。&lt;/p&gt;

    &lt;p&gt;她的手指钻心的疼，忍不住的发抖，但她努力忍住了没有哭。&lt;/p&gt;

    &lt;p&gt;只有阿娘不怕她，只有阿娘爱她，她要努力更乖一点，不要让阿娘知道她的手很疼，不然她肯定又会哭，她舍不得阿娘哭。&lt;/p&gt;

    &lt;p&gt;她就这样在柴房里习惯了独自一个人的日子，只要阿娘晚上会带她出去，跟她说说话，她就可以忍耐这些孤独的时光，哪怕冬天里柴房四面漏风，夏天又热的像个蒸笼。&lt;/p&gt;

    &lt;p&gt;直到有一天，她正趴在柴堆上看一只小虫子在柴缝里钻来钻去，柴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了。&lt;/p&gt;

    &lt;p&gt;还是正午，门一开，外面的光就涌了进来，阿娘就站在光里。&lt;/p&gt;

    &lt;p&gt;她连忙坐起身子。&lt;/p&gt;

    &lt;p&gt;阿娘对她说“出来。”&lt;/p&gt;

    &lt;p&gt;她听话的走了出去，心底升起一丝雀跃，是不是新的阿爹不在，她终于可以在中午出去和阿娘一起吃饭了？&lt;/p&gt;

    &lt;p&gt;她脸上带了喜色走出去，门外的女子看到她脸上的表情，猛地一巴掌甩到了她的脸上，她被打的摔在地上，半天都没回过神“阿娘……？”&lt;/p&gt;

    &lt;p&gt;“你笑什么！”女子厉声喊道，“你笑什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要走，你是不是听到了？！”&lt;/p&gt;

    &lt;p&gt;女子揪着她的衣服，杂乱无章的巴掌劈头盖脸打在她脸上，她被打的睁不开眼睛。&lt;/p&gt;

    &lt;p&gt;“他不要我了！！就因为你，就因为你！我好不容易过上一点舒心的日子！那晚我就不该放你出来，不该让你进屋睡觉，我怎么那么不小心，我明明知道他有多讨厌你……”&lt;/p&gt;

    &lt;p&gt;“我已经没有能做工的地方，没有了男人！你还要逼我到什么地步！你要我死吗！！”&lt;/p&gt;

    &lt;p&gt;女子落在她身上的巴掌慢慢停下，最后捂着自己的脸痛哭起来。&lt;/p&gt;

    &lt;p&gt;“阿娘。”小女孩一只眼睛被打到了眼珠，整个眼眶红肿了起来，眼泪忍不住的流，她努力的爬起来，“阿娘你不要生气，不要丢下我……”&lt;/p&gt;

    &lt;p&gt;女子停住了哭泣，突然抬脸看着她，脸色很冷“你说什么？”&lt;/p&gt;

    &lt;p&gt;小女孩咬着唇，不敢说话。&lt;/p&gt;

    &lt;p&gt;很久以前，她还没有&lt;/p&gt;

    &lt;p&gt;住在柴房里，也还没有被所有人知道自己的能力，就在那天晚上她跟阿娘说出了她心里的想法的时候，她就听到了阿娘心底最深处的声音。&lt;/p&gt;

    &lt;p&gt;她想要独自离开。&lt;/p&gt;

    &lt;p&gt;阿娘会不要她。&lt;/p&gt;

    &lt;p&gt;这个恐惧的念头一直存在她心里，像藤蔓一样时时刻刻揪着她的心。&lt;/p&gt;

    &lt;p&gt;她不想被抛下，她不要被丢掉。&lt;/p&gt;

    &lt;p&gt;所以她很听话，阿娘叫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虽然她有时候很想看看阿娘心底有没有因为她乖而放弃那个想法，但阿娘说了不允许，她也就没有试图去看她的眼睛。&lt;/p&gt;

    &lt;p&gt;“你又偷看我的想法了是不是？”女子问。&lt;/p&gt;

    &lt;p&gt;“我没有阿娘……”&lt;/p&gt;

    &lt;p&gt;“你有！”女子骤然间发了疯，她揪着小女孩的衣领把她提到自己面前，一手五指攥紧头发里强迫她抬头，一手几乎要掐进她眼眶的皮肤里，狠狠地看着她的眼睛，“你看，我让你看，你爱看就全都看清楚好了！你这个——”&lt;/p&gt;

    &lt;p&gt;小女孩被迫睁大了双眼看着她的眼睛，听到了她心底的声音。&lt;/p&gt;

    &lt;p&gt;就因为你，你阿爹死了！是你咒死了你的阿爹。&lt;/p&gt;

    &lt;p&gt;我怎么会生出了这种东西，为什么她是我的孩子，我上辈子犯了多大的错老天才这么惩罚我？&lt;/p&gt;

    &lt;p&gt;我好恨，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生出这种……&lt;/p&gt;

    &lt;p&gt;好恶心，不要看我。&lt;/p&gt;

    &lt;p&gt;你怎么不去死！你为什么不去死！你想先逼死我是不是？&lt;/p&gt;

    &lt;p&gt;不要看我，你这个怪物，你这个——恶心的怪物！！&lt;/p&gt;

    &lt;p&gt;小女孩只觉得脑中嗡地一声。&lt;/p&gt;

    &lt;p&gt;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了，却又什么都听得见。&lt;/p&gt;

    &lt;p&gt;母亲歇斯底里的声音伴随着正午最热烈的太阳，铺天盖地地将她淹没了。&lt;/p&gt;

    &lt;p&gt;她以为只有阿娘不把她当怪物。&lt;/p&gt;

    &lt;p&gt;她以前听着那些骂她怪物的声音只觉得不明白和茫然，现在她却开始有些明白了，原来就连最亲近最温柔的娘亲也不喜欢她，那一定是她的错。&lt;/p&gt;

    &lt;p&gt;她确实，是一个让人恶心又恐惧的怪物。&lt;/p&gt;

    &lt;p&gt;她慢慢的站了起来，眼睛有一只火辣辣的疼，已经看不清了，她想再跟阿娘说句什么，却又担心她害怕，她想走回柴房里，只要待在黑暗里就好了吧。&lt;/p&gt;

    &lt;p&gt;只要不去看阿娘的眼睛就好了吧。&lt;/p&gt;

    &lt;p&gt;只要她继续乖乖听话，就会好起来的吧？&lt;/p&gt;

    &lt;p&gt;可她看到了阿娘的眼睛。&lt;/p&gt;

    &lt;p&gt;她现在平波无澜的看着她，毫不袒露自己藏了很久的那些恶意和忍耐，她心底的声音和说出口的话合二为一“你可不可以自己去死啊，去别的地方也可以……我受够了。”&lt;/p&gt;

    &lt;p&gt;她呆呆的站在小院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小声开口“阿娘，你之前带我出去玩……”&lt;/p&gt;

    &lt;p&gt;子直视着她，“我就是想丢掉你，可我又怕你提前知道了，我以前不想你觉得我是一个卑劣的娘亲，居然想要丢掉自己的孩子，所以每次都反悔，又回头去找你。”&lt;/p&gt;

    &lt;p&gt;“可我现在受够了，我只想好好活着。”&lt;/p&gt;

    &lt;p&gt;“只要没有你，阿娘就能好好的活着。”&lt;/p&gt;

    &lt;p&gt;小女孩从家里走了出来，巷子里静悄悄的，她一边走，一边想要回头看。&lt;/p&gt;

    &lt;p&gt;万一这次阿娘也反悔了，会来接她回去吗？就像她早就想要丢下她，却一直陪着她一样。&lt;/p&gt;

    &lt;p&gt;可阿娘再也没有出现。&lt;/p&gt;

    &lt;p&gt;她开始在世间流浪，因为灵脉觉醒，她的身体比普通人要好，就那么挨过了那一年的冬天，眼睛也渐渐地好了起来。&lt;/p&gt;

    &lt;p&gt;她混迹在小&lt;/p&gt;

    &lt;p&gt;乞丐堆里，听到了比以前更多的声音，哀痛的，绝望的，谩骂的，阴狠的，恶毒的，欢喜的，祝福的……她开始懂得保护自己，藏好自己的能力，可依旧有不得已的时候。&lt;/p&gt;

    &lt;p&gt;那次她和几个小乞丐窝在墙檐下睡觉，饿的不想动，来了一个慈眉善目的男人，给了他们一些吃的，让他们跟他走，说会给他们找个能吃饱饭的地方。&lt;/p&gt;

    &lt;p&gt;其他小乞丐想跟着去，却被她拉住了。&lt;/p&gt;

    &lt;p&gt;她已经看到了那个人的心思，跟他走会死的。&lt;/p&gt;

    &lt;p&gt;为了阻止死活都要跟去的小乞丐，她当着男人的面说破了他的心思，小乞丐们四散而逃，那男人最终没有得逞。&lt;/p&gt;

    &lt;p&gt;伙伴们没事，劫后余生地感谢她，她从离开家以后第一次觉得找到了伙伴，第一次露出了笑。&lt;/p&gt;

    &lt;p&gt;三天后小乞丐们却都死了。&lt;/p&gt;

    &lt;p&gt;她被打晕抓了起来，带到了那个男人面前，她的脸被洗干净，那男人捏着她的下巴左看右看，看着她渐渐恐惧起来的样子哈哈大笑“很好很好，你真的知道我在想什么，一定是个觉醒了灵脉的孩子，有了你，那些在我头上的家伙的秘密岂不都在我掌控中，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为我所用，我就单独留着你的命。”

    &lt;/p&gt;

    &lt;p&gt;原来这个男人是冲着她来的。&lt;/p&gt;

    &lt;p&gt;她本来想救那些小乞丐，却害死了他们。&lt;/p&gt;

    &lt;p&gt;是她的错。&lt;/p&gt;

    &lt;p&gt;只要她活着，身边人都会遭遇不幸。&lt;/p&gt;

    &lt;p&gt;她盯着那个男人一张一合的嘴，听不清他说了什么，脑子里一阵一阵的疼，有尖锐的爆鸣声铺开，那男人突然抱着头开始惨叫。&lt;/p&gt;

    &lt;p&gt;等她晕了过去再醒来，发现屋子里的人都死了，包括那个男人，七窍流血，死状可怖。&lt;/p&gt;

    &lt;p&gt;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跌跌撞撞从屋子里跑出来，再次开始了自己的流浪。&lt;/p&gt;

    &lt;p&gt;又一个冬天，天上下了很大的雪，她平时睡觉的那些屋檐下也全都被积雪覆盖，她哆哆嗦嗦的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角落，裹紧身上破烂单薄的衣衫蜷缩着，她长大了不少，身上那身衣服早就穿不了了，以前混在小乞丐堆里还有小伙伴带着她一起去讨饭，她那会儿脸还干净，有些心好的人家虽然嫌他们脏，却会找来不要的旧衣服给他们。&lt;/p&gt;

    &lt;p&gt;她身上的衣服就是那时候得到的。&lt;/p&gt;

    &lt;p&gt;现在也小了不少。&lt;/p&gt;

    &lt;p&gt;但她不敢再跟别的小乞丐为伍了，她还是一个人的好。&lt;/p&gt;

    &lt;p&gt;雪不知不觉又开始下，她冷的发抖，努力撑着眼睛不让自己睡着，只要不睡着就没事，她每次都是这么熬过来的，不能睡，睡着了就会死的。&lt;/p&gt;

    &lt;p&gt;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根本没有活下去的理由，她却依旧想要活着。&lt;/p&gt;

    &lt;p&gt;入了夜，天气愈发寒冷，雪也没有停，她得换个地方。&lt;/p&gt;

    &lt;p&gt;她努力想从地上爬起来，双腿已经被冻僵了，只能捞了一把雪拍在脸上，刺激自己清醒，可依旧无济于事，快要晕过去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把她拉了起来。&lt;/p&gt;

    &lt;p&gt;她冰冷的手被捏在对方宽大的掌心里，好半天才感受到温度。&lt;/p&gt;

    &lt;p&gt;“找到你了。”这人说。&lt;/p&gt;

    &lt;p&gt;万知闲第一次见到纪月辞，是在某个南边的城镇，他正好在民间游历，手上没了钱花，接了个宗门的任务，一帮杀人越货的匪寇为了取乐，到处虐杀小乞丐和流浪儿，搞得附近几个城镇都人心惶惶。&lt;/p&gt;

    &lt;p&gt;结果这群人突然死在了某个聚集窝点，一起死了的还有当地某家宗门的一个弟子。&lt;/p&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