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深夜来报。
刚灭掉不久的烛火又重新亮起。
乐福安带着穆子秋去隔间换衣,边走边数落着,“世子殿下,圣上才歇下呢,您就骑着马带人闯进来了,下回可不能这么毛躁,险些吓死老奴了!最主要的是不能冲撞到圣上!”
穆子秋没往深处想,只道:“圣上命我接到人后,不论何时都直接带进宫来,许我在宫中骑马,为了这事我来回跑死了四匹马,有吃的吗?”
“圣上早就命人备着了。”乐福安摇摇头,道:“就算圣上许了,您也不能直接骑着马进殿啊,要不是老奴守在门口,您怕是得冲进屋子了。”
马速过快,到紫宸殿前了也不知刹一刹,都跑到廊上了!乐福安嫌弃地扫了眼穆子秋。
鲁莽!
……
紫宸殿屋内。
圣上只随意披了件外衣,在外间软榻落座。
不远处,堂中俯首跪着一个男子,蓑衣已经除去,露出一身破烂的粗布麻衫,缝缝补补不知穿了多久。
师离忱淡淡道:“抬头。”
此人开口,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嘶哑,“草民相貌丑陋,怕惊着圣上。”
“无妨。”师离忱低声道,“那是罪证,错不在你。”
话音落下,匍匐在地的人身子轻轻颤了一下,终于慢悠悠地挺起腰板,抬起头来。
或许是被大雨冲刷了很久,此人散乱的头发都贴在了脑后,露出一张轮廓坚毅的脸,本该是十分俊秀的长相。
很可惜。
这张脸,左到右,横亘了两道伤疤,伤疤从额角延伸下颌的位置,贯穿了整个面孔。
当初受伤应该很重,如今愈合的疤痕也带着轻微凹陷,还有缝合的痕迹。
须臾,他突然高声道:“草民八年前春闱一甲第一,会元齐计泽,拜见圣上!”
齐计泽重重叩首,他深深埋首,饱经风霜的双目此刻盛满泪水。有终于能重获新生的喜悦,也有多年不见天日的酸楚。
师离忱眸色沉着,漫不经心地转起玉戒。
齐计泽,当今御史中丞也叫这个名,八年前科举殿试状元,二人轮廓也有相似之风。
就在这时。
内殿传来锁链被撞得叮当响的声音,在静谧的殿中显得有些吵闹。师离忱被扰乱了思绪,往内殿的方向瞥了眼,冷冷地道:“安静些。”
里头瞬间没了动静。
殿中散着淡淡的熏香,茶盏碰撞,圣上抿了一口茶水润嗓。
不多时,齐计泽听到头顶传来圣上喜怒难辨的声音:“一路以来辛苦你了,起身吧,坐。”
齐计泽小心翼翼地瞄了眼,宽大的软榻中间有一方精致矮几,圣上在一侧,唯一能坐的只有另一侧。
他悄然打量几眼湿漉漉的自身,踌躇着不敢上前。
“朕许了。”帝王却毫不在意,淡淡道:“坐。”
圣上有令,不得违抗。齐计泽恭敬的谢过恩,谨慎地坐了个边角,生怕弄脏柔软的垫子。
“恨吗?”圣上问。
闻言,齐计泽几乎立刻红了眼眶。
怎么可能不恨!
寒窗苦读二十几载,会试夺魁,本该前途坦荡风光无限,却在殿试前被人冒名顶替!被人暗害面容尽毁,侥幸留了一口气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还没踏进府衙大门就被驱逐……
他咬紧牙关,似要吃人般挤出一字:“恨!”
“那年状元游街,草民却只能躲在暗处,提防追杀!他们官官相护,毁我一生,怎能不恨!若以草民性命,能换一场公平,草民愿意!”
……
一刻钟后。
乐福安回来,禀道:“圣上,穆小世子想见您。”
窗外电闪雷鸣,师离忱摆摆手道:“见什么见,这么大的雨也不必出宫,安排两间偏殿给他们歇着。”顿了顿,他对齐计泽道:“你去吧。”
齐计泽惶恐地手足无措,做梦也想不到,不但能洗刷冤屈还能留宿内廷,激动地谢恩:“草民叩谢圣上。”
话音未落,圣上的身影已经离开软榻,进入内间。乐福安笑眯眯道:“齐公子,随老奴来。”
*
内殿。
龙榻一侧,裴郁璟脖子上套着粗壮的锁链,坐在踏道的角落,依靠着床头。
锁链距离控制的刚好,能坐不能躺,这是裴郁璟早上冒犯圣上的惩戒。
今日累了,没空教训他。师离忱径直掠过。
却听一声轻叹,裴郁璟道:“月商国事,圣上让璟旁听,是终于要将璟灭口了吗?”
师离忱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舍了个眼神给裴郁璟,森凉地道:“少揣测朕的心思。”
说完便躺回龙榻,疲乏地闭上双眼,懒得再理会这人。
掌灯宫女入殿,陆续灭了殿中烛火,顷刻间屋中陷入黑暗与静谧。
被锁链拴着,对于旁人来说或许是屈辱,对于裴郁璟来说不痛不痒。
就算一两个晚上不睡,对他来说也并不难捱,只不过面子功夫要做。
如今灯一黑,他脸上那点浮于表面的苦楚啊,隐忍啊,就全都收起来了,阴鸷的眼神倏然扫向龙榻。
黑夜把所有感官都放大了。
裴郁璟耳尖微动,听到小皇帝轻缓的呼吸,似乎睡熟了。
他揉了揉发痒的耳根,隔着半透的幔帐,肆无忌惮地将视线放在年轻帝王的身上。
也就这时他才能有机会细看帝王的面容,以目光一寸寸描绘帝王俊美如妖的眉眼,毫无避讳。
雷雨早已停歇,四周十分安静。
裴郁璟眼睛都没眨一下,仿佛死盯着就能看穿这幅皮囊下的帝王,到底拥有什么样的内核。
礼贤下士?肆意乖张?亦或者是心思缜密,心狠手辣的疯子。
*
次日。
卯时已至。
城门鼓响,宫门大开。
月商国的早朝在两个月前改过规矩。
百官无需提前一个时辰就在宫门外列队等候,只需要在早朝开始之前的一刻钟,在金銮殿按规矩站好。
上朝的日子从五日一回,改成三日一回。
与不同以往。
今天还没到三日一朝的时候。
今日的官员们,一个个风声鹤唳,连窃窃私语都不曾有。只按着位置在金銮殿站好,等候圣上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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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
三道清脆的编钟声,传遍金銮殿前。
通禀太监高呼:“圣上到——”
嗓音在空荡的殿中散开,又扩到场外。
群臣不敢直视天颜,紧张低头,捏紧笏板,连呼吸都控制着变得微弱。
穆子秋站在较后头的位置,位置靠后,仗着前面有人挡着,他偷偷抬眼去瞄最高位的圣上。
今日圣上未戴帝冕,也不曾梳冠,只如寻常般随意的用鬓边金饰点缀了长发,穿了一身宽大威严的玄色龙袍。
大权在握的帝王,不屑于做太过复杂的打扮,一见龙袍便足够代表他对朝会的尊重。
师离忱入座龙椅,单手撑着膝盖,眼神漠然地扫了一圈百官,文官武官各在一侧泾渭分明。
乐福安站在龙椅一侧,肃声道:“跪——”
群臣皆跪。
乐福安:“山呼——”
“万岁。”
“山呼——”
“万岁。”
“再山呼——”
“万万岁!”
众臣叩拜,齐声呐喊神情庄重。他们堆叠在一起的声音沉重,浑厚,是以对最高掌权者的崇敬。
师离忱轻描淡写道:“起。”
众臣谢恩起身,规矩站好,独一人从文官群中走出,跪于殿堂,“臣,京兆尹任树荣,参御史中丞齐大人,舞弊科举,与林氏勾结,冒名顶替!”
此言一出,激得满朝骇然。
“满口胡言!”御史中丞神色陡然一变,眼底划过一丝阴狠,他从队列走出面朝上首行礼,镇定道:“圣上明鉴,臣八年前殿试由先帝亲试,百官为证,怎可能舞弊科举!”
近半年来见识过圣上的手段,百官不敢轻易站队,知晓内情的大臣此刻双腿已然开始发软。
“此乃证据!”
京兆尹双手奉上奏疏,他声音清晰,铿锵有力道:“臣曾受林氏恩惠,在其威逼利诱之下,不得不帮其收尾,在齐计泽前往府衙报官之际百般阻拦!不成想林氏要痛下杀手,臣于心不忍,助其逃出京都,远躲偏县!”
“臣不但留存了当年与林氏往来的书信,臣还有人证!”他言语锋利,眼神更如利剑般直指御史中丞,“臣的人证,便是真正的齐计泽!人已候在殿外,等待圣上传召!”
御史中丞倏然白了脸色。
……
混淆身份,鸠占鹊巢,一时间朝堂议论纷纷。
八年前与齐计泽同一届榜上有名的官员更是后怕,就差一点,被换之人就是自己了。
“肃静!”乐福安呵止了朝上骚乱,京兆尹所捧奏疏被小太监呈送到御前,摆到圣上眼前。
早已知晓内情,师离忱无需翻开。
他一手撑在膝前,唇边含笑地看着诸位大臣,平和道:“爱卿们对此事,有何看法?说说,不妨事。”
寂静之中,有一御史台的御史率先站出,自认仗义执言,肃然道:“回圣上,臣以为此事有待商榷,科举之制需验明正身,中丞大人同届学子众多,不可能人人都认错,况且殿试由圣上倾点,中丞大人殿试时是在百官面前亲笔写下的策论,又怎能混淆这状元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