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药的这会儿功夫,乐福安已经把他昏迷后怎么回紫宸殿的经过,低声交代了一遍。
师离忱若有所思,抬眼在殿内扫了一圈,不见裴郁璟,“他人呢?”
“在给圣上温着药包。”乐福安担忧道,“圣上可还膝痛着?要叫太医令来瞧瞧吗?”
“不必,朕好些了,备水沐浴。”师离忱掀开被褥,只觉得一身黏腻难受。
捆在双膝的药包尚且热着,乐福安取走后,搀扶着圣上起身,仔细地给圣上披上氅衣,劝诫道:“眼下天气冷,您才退热,奴担心您沐浴的时候着凉,不若将就些,奴伺候您擦身可好?”
师离忱噙笑,轻描淡写地睨他一眼。
意识到再说就要惹圣上厌烦了,乐福安敛了神色垂首告罪:“圣上恕罪,奴这就叫人去御池准备。”
……
风寒的滋味并不好受,师离忱今日不曾打湿头发,只做了简单清洗,两刻钟不到便出浴,热水泡暖了身子,浑身感到松快。
殿内漫着氤湿雾气。
裴郁璟捂着两个温好的药包过来,一眼就瞧见从御池后,赤脚走出的皇帝。
那从头到脚都矜贵的人,足也是如玉一般,踩在墨色的玉砖上,带着淡淡蒸腾的粉意。
红衣曳地,披着一身的微卷长发,许是被热气熏到,给脸上带来几分血色,听到动静懒意瞥来,端得一张醉人的芙蓉面。
“嗯?”师离忱挑眉,“愣着做什么,过来。”他坐在椅子上,手指在膝前点了点,“给朕敷上。”
裴郁璟敛眸,自觉半跪在师离忱膝前,一手握住了帝王的脚踝,另一只手卷起裤腿,一截白玉般修长流畅的小腿出现在眼前。
上首,圣上淡淡道:“狗爪子轻些。”
处处都透着难养的骄矜。
裴郁璟漫不经心的往下瞥了眼,捏住小皇帝脚踝的手松了松,似瓷一样白暇的肌肤上,还是出现了一丝红痕。
啧。
明明没用多大力气。
……
乐福安回来就见圣上没骨头似的瘫坐在宽大椅子上,他无视了半跪着给圣上敷药的裴郁璟,一眼就看到圣上踩在地上的赤足。
“哎哟圣上,毯子呢,毯子!”
乐福安赶忙在师离忱赤足之下垫了白软的毛毯,扭头就把矛头对准了屋内侍奉的小太监,“奴才们都怎么当差的?圣上没穿鞋都瞧不见吗!说了多少回毯子要备上,那两颗眼珠子没用就丢了去!”
宫人们惶恐跪了一地。
师离忱托着下颌,淡淡道:“沐浴的时候朕没叫他们进来,怪不得他们。”
他没有让别人旁观沐浴的习惯,通常沐浴期间都会清退众人,只有在沐浴结束后才会唤人。
“圣上仁善,就饶了你们,以后都长长眼力劲!”
乐福安冷脸训完人,又变了个脸色凑到师离忱跟前,将他昏睡期间发生的事细说一通,又道:“太后午时刚过便回宫了,听说圣上病了还睡着,就没叫人来打搅。”
九华寺就在京都郊外不远,车马也就两个时辰,回就回了。师离忱打了个哈欠懒懒“嗯”了声,不感兴趣。
观察圣上面色如常,乐福安继续道,“方才太后听说您醒了,赶着给您送了碗甜汤来……您要尝尝吗?”
闻言。
师离忱倏然抬眸,他从醒来到沐浴结束,满打满算总归不超过半个时辰,太后消息够灵。
他笑容温和道:“太后一番心意,端来吧。”
乐福安应了声,将殿外候着的宫女唤进来。
一碗甜汤被呈送到师离忱眼前。
他长眸一瞥,歪着脑袋盯着那碗甜汤,也不去碰,只哼笑道:“真是难为太后费心,都快入冬,还能炖出一碗莲子汤来。”
宫女低头,脆生生回禀道:“回圣上,九华寺后山荷塘开得好,太后娘娘特意命人夏日采摘了晒干,这才刚回宫便给圣上炖了送来。”
夏日。
师离忱回想了一下,记得那时候太后被赶下台没多久,还想作妖,被他随便用了个名头给送去九华寺了。
“喔?”师离忱意味深长道,“难为太后费心,朕也有个礼送太后。”说着他给乐福安递了个眼风。
乐福安会意,冷声对外道:“压进来。”
片刻,两名金吾卫将一昏迷不醒的太监拖了进来,太监身上有被鞭挞过的痕迹,血从衣裳里渗出来,嘴巴上也有血。
“朕听说,太后身边伺候的人不够尽心,想来是太吵闹了。”
师离忱笑吟吟的,漫不经心道,“所以朕挑了个最合心意的,特意教他做个好哑巴,送给太后。”
宫女已然吓得不敢说话,紧紧埋头,端着托盘的手都在抖。她认得那小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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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她在太后宫中无意见过一面。
殿内响起圣上轻飘飘的声音:“去复命吧。”
“喏……”
宫女小声应完,将甜汤交给了福公公。
走出殿外,才骤然感到腿软的可怕,她大口喘气,后背冒汗,瞧见一旁拖了小太监出来的金吾卫,金吾卫锐利的眼神让她白了脸色,狠狠打了个寒噤。
……
膝盖已经敷好了药包,裴郁璟退至了一侧,目光落到小皇帝捻着勺子,搅动甜汤的手上。修长的指节分明,似上好精致的白玉,慢条斯理地把玩那根勺子,搅得叮当轻响,也不吃。
裴郁璟面无表情的看着。
这手。
玩暗器玩匕首的时候,那劲大着呢。
注意到裴郁璟的视线,师离忱好整以暇道:“饿了?膳食吃不惯?”
裴郁璟拿不准小皇帝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但想想平日里那些吃食,他皮笑肉不笑道:“璟每日的膳食是一条生鱼,一只生鸡,不大沾烟火气。”
生的东西他当然不吃,都是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去御膳房弄点熟的,不过不妨碍他拿到小皇帝面前来提。
师离忱语气难辨情绪:“你似乎很不满。”
裴郁璟低头,“璟不敢。”
这幅虚假恭顺的样子,让师离忱瞧着很不顺眼。
黑化值九十九的男主,能是什么好货?他不介意把他这层假皮扒下来。
师离忱双眸微眯,对裴郁璟招了招手,又随意地点了点膝前空位,“来,跪这儿。”他嗓音低沉,“乖乖听话,否则朕不介意叫人来帮你。”
一样的地方,刚才半跪是为了给小皇帝敷药,现在跪是没有名头,带着几分莫名其妙的折辱。
裴郁璟眼底沉了沉,敛去敷衍的假笑,低眉顺眼地跪在了皇帝面前。一只微凉的手陡然掐住了他的脖子,用力地将他扯了过去。
“你装什么?”
师离忱居高临下地睨着裴郁璟,他几乎把裴郁璟上半个身子都扯到了腿上,掐住裴郁璟脖子的手转而上移,从后脑揪住了裴郁璟的头发,恶狠狠道:“真以为朕瞧不出来?你那点伪装的功夫还不到家呢,明明恨不得杀了朕,还在这儿做虚情假意。”
他低低地笑着,语调却带着一股渗人的森冷,“你算什么东西?装什么温顺?装什么好奴才?嗯?朕缺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