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沉。
数不清的星子在天上轻轻跃动，海岛风大，晚风刮着摩天轮舱体的玻璃，发出呜呜的声响。
那如银练般的月光倾泻在沙滩之上，将那大片大片的白沙映衬得如同天外仙境。
摩天轮内的气氛，随着凌渡的话音落下，突然凝滞了下来。
风云溪没有立刻回答凌渡的话。
她只是抬眼细细打量着凌渡的表情，将那一丝一毫的微表情都尽收眼底。
他的面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坦然，风云溪看不出那平静的外表之下的其他情绪，只觉得自己好像面对着一片一望无际的晴天之海，海面上风平浪静，任何动向都一览无余。
只是大海不会永远平静，总是会有波涛汹涌的时候。
但是凌渡，你会吗？
风云溪难以描述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凌渡好像跟她说过很多次喜欢，但是每次听到他亲口说喜欢风云溪的心情都不一样。
有欣喜的，有失落的……
还有像现在一样，说不清道不明的。
风云溪无从探知凌渡的喜欢究竟是哪种喜欢。是作品对于造物主的孺慕吗？还是作为这几年来陪伴在她身边的朋友间的喜欢？亦或者是男女之间的……单纯的倾慕呢？
可他如此坦然、如此直白。风云溪无法将这种喜欢归类，却也无法不回应。
她敛下眉眼间的淡淡失落，甚至没去看粉色小嘤头顶上显示的数值，便露出笑容，回避了他的目光：“嗯。”
摩天轮内落针可闻。
凌渡的眉头微微蹙起，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不是他想要的回答。
再看风云溪，她却显得更加遥远了。凌渡下意识想要解释什么，伸手试图触碰近在咫尺的她：“云溪……”
舱体慢慢升高到顶点，直迎着岛上最猛烈的海风，就在这时攀升到顶点的摩天轮舱体随着重力开始下落，在海风的摇曳之下突然开始剧烈颠簸。
两人俱是一惊，随着重力猛地倒向一边。
凌渡眼疾手快伸手将风云溪揽在怀中，身子抵上铁壁，在她和铁壁之间做着缓冲；而风云溪也迅速伸手护住了凌渡的脑袋，才让他没有撞上墙。
二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挺过了剧烈颠簸，在摩天轮下降到一定高度之后，颠簸才趋于平缓，
可是舱体里的氛围早就变了。
原本凝滞的氛围也随着突如其来的拥抱被打破，哪怕此时已经不再颠簸，二人却依旧未离开彼此的怀抱，却没有再度对视。
数秒后，埋在凌渡怀里的风云溪突然低声笑了出来。
“我可能是太操之过急了，我的小毕设。”
风云溪目若琉璃，与他对视两秒，终是无奈地摇摇头，起身脱离他的怀抱，坐到了旁边。
凌渡只觉得怀里一空，属于风云溪身上的香气也已经远去，睫毛不由得轻轻一颤，眼底划过一丝懊恼之色。
“你的喜欢是哪种喜欢？”风云溪双手抱胸，又好笑又无奈地看着他，“世上有很多种喜欢，每一种喜欢的含义各不相同，你可以分清楚吗？”
凌渡的眼底似乎涌着些许暗色，喉结上下滚了滚，问道：“你希望是哪一种喜欢？”
风云溪毫不上当，笑着摇头：“我希望是哪一种喜欢，可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分清每一种喜欢吗？有许多种情绪，你可以感知到吗？感知到了能够分清吗？”
“我希望你可以选择你自己想要的，而不是顺应我的想法。”
“凌渡，我创造了你，但你不仅仅是我的毕设，你也是我生命里很重要的人，可你的人生不仅仅只有我。你未来会去很多地方，见到许许多多的人。学会情感应该是为了让自己感知到更多快乐，而不是为了谁去学这些。”
“更不是……为了我的学业。”
凌渡抿紧了唇：“可你的所求，正是我想要做的。”
风云溪顿了顿，摇摇头：“没有人可以完全为了另外一个人活下去，你也总有一天会离开我身边去到真正的人间，在此之前，我也更希望你为了自己而活。”
“我并不想离开你去人间。”
“可是总会分开的呀，你不能永远依赖我的。”
气氛再度将至冰点。
凌渡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无端让人觉得他好像比平时生气了一点：“在你的未来里没有我的存在吗？无论是作为毕设，还是朋友，我都没有资格留在你身边吗？”
“不是。”风云溪否认，眼睛却执拗地盯着他，“我只是觉得，你有时候太顺着我的想法了，我更希望你能有自己的决定。”
“可永远留在你身边，便是我自己的决定。”
风云溪摇头：“那不一样。”
凌渡罕见地没有回应她，那双永远温柔的漂亮眼睛里多了一丝令人看不懂的情绪。
“我好像永远只能仰望着你。”凌渡的声音古井无波，“我想留在你的身边，无论是用什么身份都可以。就算是作为一个没有感情的伪完美人类也可以。”
“但你好像……并不需要我。”
凌渡的眸子里汹涌着暗色，语气里有着几抹淡淡的嘲弄。
风云溪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在离她远去，蹙了蹙眉，下意识去挽回着什么：“不是这样的，凌渡……”
凌渡却很快藏好了自己的情绪，偏头避开她的目光，转手将一个东西交到了她的手上。
风云溪的话被打断，她掂了掂手中轻飘飘的小铁盒，露出了一丝疑惑的神色。
“你要找的东西。”
凌渡的声音已经听不出情绪了，仿佛刚刚的委屈和失落全是错觉。只见他屈起了食指的指节，在贴合上敲了敲，发出“咚咚”的声响。
风云溪此时也觉得执意回到刚刚的话题似乎有些尴尬，连忙低头去观察手中的铁盒，试图没话找话：“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会是积分卡吗？”
“不知道呢。”
“……”
感觉话题越找越尴尬，风云溪干脆闭嘴，借着明亮的月光，打开了手中的铁盒。
“……诶？！”
风云溪瞪大眼睛，数了数里面的积分：“50……100……500……1200？！这个盒子里有这么多积分的吗？！”
风云溪不可置信，低头再数了一遍，确认真的是1200积分而不是自己摩天轮坐晕了产生的幻觉，当即惊讶道：“居然有这么多，比我一整天的收入还多！凌渡，我们平分吧？”
见她目溢欢喜，凌渡不动声色地按了按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不用了，都是你的。”
“真的不用？”风云溪歪了歪头，“积分第一能获得墨子殇送的北郊别墅诶，你不想要吗？”
凌渡拒绝：“太远。”
“放着不住租出去也有很多钱啦。”
“不必。”
风云溪遗憾道：“那好吧。”
在后面摩天轮降落到地面停下的十分钟里，风云溪试图挑起其他的话题，可是凌渡的回应明显比一开始冷淡了许多。几番下来，两人便没有再对话了。
直到降落地面，舱门打开，风云溪便如释重负地抱着手中的铁盒子，一股脑钻了出去。
“云溪，这儿！”
离摩天轮不远处，柏瑜面前放着两杯冰沙，手上还捧着一杯草莓味的，沐浴着海风，神清气爽地朝着风云溪招了招手。
风云溪迅速窜了过去，将铁盒往柏瑜面前的桌子重重一放，拿起其中一杯菠萝冰沙，如释重负地坐下。
凌渡跟在她的身后走出摩天轮舱，目光却紧紧追随着如风一般溜走的风云溪，似乎想说些什么。
风云溪却没有回头。
柏瑜看看风云溪，又看看凌渡，捕捉到浓烈的八卦信号，优雅交叠着的长腿也不自觉放下。
她拿手中的草莓冰沙冰了一下风云溪的脸，趁风云溪瞪她，露出了一个稍微欠打的笑：“怎么了我的好姐妹？小情侣吵架了吗？”
凌渡在远处站定，却没过来。风云溪差点给柏瑜气笑：“说过多少次了，不是小情侣！”
“那就是真的吵架了？”柏瑜手肘撑着桌面，单手托腮，抓住了个超级重点的重点。
风云溪戳了戳手中的冰沙，不自觉地偷偷瞄了眼凌渡，语气略显迟疑：“好像……也不算吧。”
她恍然惊觉，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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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往日什么都顺着她的凌渡第一次跟她有了不同的观点，甚至在因此跟她争辩。
可是争辩的重点到底是什么呢？是凌渡想要留在她的身边，她却始终认为凌渡终究会离开？
还是她希望凌渡能走向新世界，而不是跟以往一样，把她当做自己的全世界呢？
风云溪沉默了，在她心中凌渡想永远留在她身边的想法就跟幼儿园小孩子对伙伴说“我们永远最最好”那样，是一道不可被信任的诺言，等他真的去往更精彩的世界之后就会被他主动抛在脑后。
毕竟人都会见异思迁，就连她也无法避免，因此她更不能相信还未出社会的，单纯的小毕设的承诺。
违背承诺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
风云溪感到有些心烦，忍不住戳了戳手中的菠萝冰沙，似是不经意地抱怨：“有点化掉了呢。”
柏瑜见状也没多问，而是意有所指地道：“所以，要及时把它吃掉哦。”
那边，凌渡静静站立在棕榄树的阴影下，落在风云溪身上的目光终于移开，转而看向了在身边飞舞着的萤火虫。
那些虫子居然会发光，这是凌渡在第九重天上从未见过的东西。
他在第九重天从未见过的，还包括整个海岛、整片海、整个圣莫丽斯学院、整片遥远的星空、整个繁华的人间。
那么瑰丽、那么绚烂。
他很喜欢。
可他更喜欢的，是陪着他看着整个人间的那个人。
凌渡眸子暗淡下去，长长的睫毛在他的眼眶里投下整片阴翳。颀长的身形随着树影的缓慢移动，融进了整片夜色里。
粉色小嘤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还是忍不住分化出一只小爪子，戳了戳凌渡的肩膀：“渡渡子？”
凌渡侧头瞥向系统。
粉色小嘤头上的min版情绪测量仪此时顶着一个“-32”，小心翼翼地问凌渡：“渡渡子，你不要不开心啦。溪溪子可能还没明白你的心意，你去找她说说，把话说开了就好了。”
想起在摩天轮里，凌渡偷偷将自己的所有积分装进了找到的空铁盒里递给风云溪的情景，粉色小嘤道：“你明明很在乎溪溪子，溪溪子也很在乎你。你们刚刚就应该把话说开的，不应该闹别扭嘛。”
凌渡想起风云溪的话，垂着眸问它：“你觉得，我对云溪是哪种喜欢？”
粉色小嘤沉默半晌，才试探道：“都、都有吧？”
凌渡一顿，复杂的目光扫向它，粉色小嘤的背后不自觉发毛。
“哎呀，虽然柴老大确实说过希望给你和溪溪子牵一下红线，但是不是我说，我作为一个百发百中从不失手的恋爱系统，我是真看不出你俩是什么情况！”
“你喜欢她吗？你喜欢呀！可是就像溪溪子说的，你自己也不知道你对她是哪种喜欢，就这么直接地向她告白，这样怎么可能被回应嘛！”
“溪溪子也喜欢你。但具体是什么喜欢我不好说，可能要等你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后，她才能找到回应你的方向。”
“可是，”凌渡一顿，语气茫然，“我只想留在她的身边。”
海风吹开了凌渡柔顺的发丝，不怪风云溪经常猫塑凌渡，就连粉色小嘤此时也觉得凌渡像一只委屈猫猫，忍不住啧啧地叹息两声。
然后变成一个手掌——上去给了凌渡的脑袋一个不轻不重的大比兜。
“我说你真的！”粉色小嘤的语气里是恨铁不成钢，“她现在最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你知道吗？是毕业，是毕业啊！”
“我最近检查系统数据库的时候老觉得好像有一块的数据对不上，现在想想，是你小子删的吧？你小子的极端情绪值其实早就超过30了吧？还偷偷删我记忆！别以为我察觉不到！”
凌渡轻咳一声，目光不自觉地移开。
小嘤进一步推理：“来这个世界前我也曾经读取过你在天界的数据，发现你的极端情绪值都很低。但是在我进一步测算的时候却发现了大量的空白数据，这不会也是你删掉的吧？凌渡？”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骗过所有人的？”
“还有……你的极端情绪到底是多少？你到底懂不懂感情，是不是一个真正的人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