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葵知道自己真的拜下去,肯定凶多吉少,可她在渴望和畏惧中间犹豫,半响,还是鼓起勇气颤巍巍点了下头。
她还是不舍得放弃她的苟道!
再说了,她要是真修炼不出眉目,暗杀潜行也是她最后能自保的东西了,她不能放弃!
这一点头,在场大佬们齐齐抽气。
梅近房都头疼了:“这孩子,怎么选了门派第二麻烦。”
晏开阳笑容也淡下去,担忧观望。
祝阴客顿了片刻,开口:“好。”
然后拎起匕首走过来。
祝阴客每一步无声无息,可周葵只觉得自己腿肚子都在打转,周葵努力直视祝阴客,可这一刻,她只觉得祝阴客的脸能让她做十好几年噩梦。
祝阴客越来越近,周葵求生的本能催促她的腿转身就跑,她还是努力稳稳站在原地,她干脆最后一咬牙一闭眼,就要喊:“师——”
然后后半个字被噎在了嗓子眼里,她怎么挣扎,愣是出不来一点声。
周葵抬头一看,祝阴客脸更阴沉了,似乎预料之外的事情让他糟糕的心情更糟糕透顶,最后,祝阴客跟周葵对视,吐出几个字:“不许喊,我不收徒。”
说完,转身就走,周葵下意识想追,祝阴客又警告:“不许跟着!”
周葵本来该继续害怕的,可祝阴客最后这几个字简直太着急,急到实在狼狈,她就咂摸出点意思,这个人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
不仅不可怕,还有点虚?
身体病恹恹的多可怜,正适合找个徒弟好好照顾他,领子毛茸茸保准挺好摸,看起来就很特别。
周葵压下去的胆子立刻就又蠢蠢欲动,八成还不服气对方拒绝自己,她嗓子一通,立刻就大喊:“我学你的功法一定会很厉害的,真的!你不会后悔的!”她苦于没有办法证明,灵机一动,一高兴一拍手,指向梅近房,“你可以问掌门!”
祝阴客下意识看向一边的梅近房。
梅近房正苦恼怎么劝说周葵,忽然就被喊到,他一下子微笑顿住了。
周葵见梅近房不开口,失策了,对啊!她怎么能找掌门呢?掌门要是不愿意她拜祝阴客,完全是会颠倒黑白的啊,这种事情他可做得出来!
现在犹豫都是掌门最后的良心在挣扎。
周葵立刻反口:“不用别人,你可以自己试一下!”
祝阴客对上周葵那股较劲的神情,终于耐心到头,那把装模作样的匕首一转,赫然一个起手式:“可以,我不动灵力,打赢我,收你。”
周葵懵了一下,没想到会是这种试法,她从祝阴客身上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她知道自己如今的弱鸡身子要跟对方比,根本就是十死无生,可大脑却越发兴奋,这是之前面对裁决者也没有过的悸动,她面对的,是跟自己同样精通刺杀的高手,这是错过就再也遇不到的机会。
“好了,到此为止。”
周葵听到梅近房的声音回神,才发现自己刚刚已经下意识摆出了对战的架势。她不解,还没开始打,怎么就到此为止了?
梅近房也没想到这两人真的要打起来,站到周葵和祝阴客中间拦着,左右想劝,想了想,又撇下祝阴客,径直挡到周葵面前:“不用这么看我,我可以直接告诉你结果,一招,你会死。”
周葵瞳孔紧缩,她预料过惨烈的下场,可难以置信两人会有这么悬殊的差距。
梅近房颇为无奈:“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怀疑你跟我说苟,是在诓我。”
周葵想辩驳,梅近房直接打断他:“不用说了,拜谁都可以,阴客不行。”
周葵不情不愿,想越过梅近房去瞄一眼祝阴客,就又一次被人揪脖子提了起来,身后一把爽朗的女声笑得肆意:“这脾气倒是对我胃口,小丫头,跟我怎么样?干什么想不开去找那个死人脸。”
周葵被提着,看见了一张艳丽热烈的脸,一身红色衣裙绘满金线符文阵法,像燎原烧尽烈火。
梅近房适时介绍:“游画桡,是个法修,她……”可到这里,梅近房却罕见地停住话头。
游画桡不以为意地笑:“掌门,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我呀,不就是个花瓶吗?花瓶好看就够了,你们能对一个花瓶有什么要求呢?”
可周围人还是一齐沉默,周葵总觉得这个沉默很有深意。
还是梅近房继续开口:“她很厉害,你可以考虑。”
周葵也觉得可以考虑,法修应该也可以在远处攻击,是个不错的备选方案,她正准备答应,多看了眼游画桡衣裙上的阵法,一圈一圈绕得眼晕,晕得还有些熟悉,很像是……之前考核遇见的数理!
周葵猛然惊醒,心有余悸赶紧问:“法修,是不是……要学数理啊?不学行吗?”
游画桡一副慈祥模样,温柔摸了摸周葵的额头:“这孩子也没发烧呀?怎么大白天说胡话呢?”
周葵的心立刻拔凉拔凉的,完了,她的备选方案也要告别她了。
游画桡似乎明白了,点点头退后几步:“孩子,数理一门,不会就是不会,你我无缘,不必强求。”
周葵恍惚间,觉得游画桡的形象也刹那高大起来,是一种需要她仰望的高度,是学渣对学霸的仰望。
一位白胡子老爷爷乐呵呵走来:“小娃娃,老夫刘长卿,是这里辈分最大的人了,像老夫活这么大岁数的人,可就我一个,可稀罕了。你要拜了我,这里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你的师兄弟。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跟老头子去炼丹呀,就是你这个灵根,草药也不好碰,我想想,要不然先找人给你炼一身隔绝灵气的甲,你穿上就可以下地了。”
周葵很感谢这位善解人意还考虑周全的老爷爷,可是她觉得她的修仙生活,应该不是每天扛着一身甲在地里艰难刨行。
老爷爷微笑退回一边。
周葵听见梅近房一声叹息:“在这里的十大长老,就剩最后一个了。”
周葵脑子里一数,满打满算,在的十大长老也才六个,这种大会,蜀山竟然有将近一半的十大长老没有出席?蜀山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吗?
周葵这么想着,也跟着梅近房看向了大厅的侧面,那是一排开阔的高台,蓝纱后打坐着一个挺拔的身影。
周葵第一眼看去,没看清人,只感觉到一阵锋锐冰冷,看一眼就好像眼睛被割伤刺痛,她疼得立刻闭了眼,就好像咫尺间直面了一把出鞘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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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葵不等缓过疼,迫不及待再看过去,看到了那人打坐也时刻搭着剑柄的手,以及手下那柄随时出鞘三寸的剑,她立刻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对方这时终于动了,剑刃一合,那人起身,纱帘为他拂起,他从其后走了出来,白衣猎猎扬起,走出的同时,迎面滚来一阵风雪的气息,顷刻滚过诸人滚过明瓦顶,从大殿涌出又倒灌而回,带回些新鲜的气息,似乎刹那已经巡遍了整座蜀山。那身单薄白衣走到面前,整个大殿都跟着冷肃。
周葵大脑只剩下了两个词,高山白雪,风刀霜剑。
梅近房的声音也似乎也变得渺远:“剑仙,庄淮胥,你应该听过他,谁都应该听过他。”
庄淮胥走出来,神情是一惯的寡淡,他先跟掌门行了个礼:“掌门师兄,蜀山无碍,唤我何事?”声音也是清冷疏离的,随后就看向在场唯一的陌生人周葵。
周葵立刻就察觉那种剑刃割伤的刺痛没有了,应该是剑仙自行敛去,这个剑仙,确实跟传闻中一样,看着冷,却是个扶危济困、怜孤悯弱的善人。
周葵这个角度,能清晰看见对方握剑的手,指节由于长久握剑变形,一把剑通体光滑,没有一丝累赘的装饰纹样,跟他这个人一样。
梅近房说:“给你找了个小徒弟,淮胥,你有没有兴趣收个徒?”
庄淮胥那张脸看不出情绪,可从慢半拍的回答还是能看出他的惊讶,他恐怕是没想到,掌门这次喊他,不是为了打架。
没想到打架之外,还会有他的事?
庄淮胥似乎要拒绝,可往大殿内一扫,瞧见其余人都已经站在了各处,只有周葵一个人可怜兮兮站在原地,他顿了顿:“我知道了。”
庄淮胥低头看向周葵,问:“我只习剑,能教你的,也只有剑,你可愿?”
周葵抬头对上庄淮胥的眼,只觉得对方的眼睛格外认真格外透亮,足够穿破三百余年磨难变迁,她第一次明白了剑眉星目落在一个人身上,究竟是什么模样,周葵这一刻只有一个念头,跟着对方学剑,她此生都不会后悔。
周葵用力点了下头。
庄淮胥再问:“我教导你的时间,不会太多。”
周葵很体量地再次点头:“我知道,我可以自己练!”
于是庄淮胥就也点头,然后和周葵一起沉默。
梅近房都是等了会儿,看见周葵偷偷摸摸站在庄淮胥后面踮脚瞧人家的剑,才意识到这两人算是成了。
他总算是了了周葵的去处,欣慰又心累:“好了,出去吧,别叫外面的人久等。”
人们就应声退去,周葵看庄淮胥动了,自觉跟在后面。
梅近房留在最后,他一瞧就见周葵还不停盯着人家那把剑看,表情有些忧愁:“没想到最后她选了门派第一麻烦。”
“小麻烦凑大点的麻烦,不是挺好的?”晏开阳笑了,始终站在落后梅近房一步的地方,“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掌门,你也该出去了。”
梅近房也就笑:“走吧。”
他们跟在人群最后,走向前方开阔的大门,蜀山还有无数新老弟子等着他们。
蜀山百代兴衰,就从这一次次等待中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