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开诚峰(三十四)
    周葵这边有人见状愤怒:“就这么让他们跑了?”

    “还有人在他们手上呢!”

    “跑?”晏开阳忽然讥笑一声,难以置信这声音竟然是他会发出来的,今天的他早就不是平日里那个总是握笔接物的掌事堂堂主,“敢犯蜀山者,杀无赦。”

    他霍地抬手,手中便出现一把巨大的弓,他大拇指一扣,那枚枣青色的扳指就稳稳扣住了弓弦,他就那么持着一把空弓,一点点对准远处拉开弓弦。

    与此同时,天上的月似乎更亮了,他的弓满了的时候,月光落了下来,落在他身上指尖,弓身上‘射月’二字越来越亮,俶忽,月光凝成了他搭着的三支箭。

    霍琦都有些震惊:“月灵根,想不到这种灵根竟然真的存在。”

    一群人齐刷刷看向他,周葵代表发问:“月灵根是什么?”

    霍琦并不惊讶:“这灵根罕见,我也是在书上看过,月灵根只能吸纳月光中的月灵气修行,故而只有晚上可以修行,这种灵根限制颇多,可没人敢说它弱,月下是月灵根的领域,月光所到之处,举世无所遁形。”他似乎想到什么,“月灵根若是配弓,凡有月之夜,百步穿杨,箭无虚发。”

    周葵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晏开阳那天直接把大白天变黑夜的操作,总觉得晏开阳好像不只这么简单。

    晏开阳忽而放手,三只箭便离弦而出,眨眼不见踪影,可远处清晰传来什么声音,紧跟着夜空中有三个什么东西轰然下坠。

    他们这才看见,那是三只魔,也看见了一起下坠的弟子,可也就在同时,侧面飞出一个护山弟子,精准将人接住,俶尔滑走了。

    众人看得心一提又一松,简直大起大落,半响才振奋高兴起来:“救回来了!”

    晏开阳收弓:“自不量力。”

    众人简直被他这句话里的冷酷吓了一跳,可只不过片刻,他们就觉得晏开阳嘲讽也别有风度,晏开阳实在太厉害了,没想到晏开阳竟然是个弓修。千里之外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他们之前怎么没觉得弓修这么厉害!

    “小长老好厉害!”

    晏开阳冷着的脸忽然一崩。

    “小长老,我刚入门,现在修弓还来得及吗?我也想像你这么厉害!”

    “对,小长老,我也要杀魔,我可以吗?”

    晏开阳忍不住又瞪了周葵一眼,周葵总觉得这是无妄之灾,这茬不是都过去了吗?

    不过他瞪完周葵,再面对弟子们,就好像无比自然顺畅地笑了起来,好像一刹那,他就变回了那个掌事堂堂主。

    “想修当然可以,但就算蜀山不限制弟子修行,兼修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如今的流派已经是最适合你们的修行,如果想学别的,至少要证明,你们在如今的方向已经学有所成。”

    弟子们不禁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努力振奋起来:“小长老,我会好好修行的,我要跟你一样用弓!”

    晏开阳:“好,如果到了那一天,你还想修弓,我帮你们问我的师父。”

    弟子们激动地脸都红了:“晏师兄,我们一定会尽快追上的!”

    晏开阳点头,转身就带人往回走:“该回去了。”

    路过周葵还不忘提醒一句:“周葵,别带人在外面乱跑,跟上。”

    周葵更委屈了,明明她才是跟着人一起跑过来的,为什么到头来都是她的错!

    不过她也知道现在蜀山还不算完全安全,赶紧带人跟在晏开阳他们后面,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简直比逃命还累。

    一到广场,他们就被来来往往的人惊呆了,受伤的弟子们躺在地上,扑鼻而来都是血腥气,还不断有受伤的人继续往这里运。

    医修们忙碌地来回,还有搬着灵丹灵草的人急忙往一边跑,炼丹师在现场开炉。

    他们简直恍惚,震撼:“怎么会死了这么多人?”

    可没人给他们回答。

    晏开阳一到就往里走,副堂主师姐赶紧跑过来:“情况紧急,东西我先从库里调了,单子在你桌上,你回头批了。四周清查还没完,不确定还没有遗漏的魔和弟子。十万魔渊那边也要赶紧去人核查,那边不能出事,还有凌霄剑派,也要打招呼。”

    晏开阳:“恩,这些交给我。”

    师姐就急匆匆几句话说完,又跑走了。

    晏开阳眨眼身边又聚了一堆人,他飞快一个个交代完,身边一堆人忙碌起来,他又说:“前线应该结束了,准备接人,打扫战场。注意那些捡尸人,最近他们又不安分,下手敲打一下。波及的门派列出来,抚恤清缴,一个也不能落下。”

    他身边的人来回越发频繁。

    周葵他们在后面听着都头疼,一地的尸体又看的心肝难受,到处都不舒服,不知道这些人每天过这种日子到底是怎么过下来的。

    他们不想听,可也不想走,站了会儿,天边再次飞回黑压压的队伍,一落地,掌门赫然在最前面,庄淮胥、游画桡……几个十大长老也都在。

    此刻,他们无一不浑身肃杀,衣袖沾血,看到这些人,他们忽然大脑一震,他们朦朦胧胧,好像提前窥见了前线的冰山一角。

    那是魔潮,真正如同潮水一般源源不绝的魔族,就连掌门他们在潮水中都如同不断被冲击的岩石,他们只有不断斩杀,杀干杀净,才有从潮水中脱身的时刻。

    晏开阳那边恰到正好结束对话,前去迎接,他行礼:“掌门,此次人事损伤已统计完毕,共伤一千七百二十人,死亡二百一十一人。其中有三十一人是……留守山内的弟子,此次山内入魔,弟子责无旁贷。然此次防线破裂,起因不得不防,是魔族力量忽然变强,才冲破了本应稳固的防线,我们务必通传各方,今后多加警戒。”

    梅近房神情凝重:“魔在变强,这不是什么好兆头。至于你的责罚,你此次也算情有可原,补救也算及时,但功不抵过,桂决明。”

    桂决明站出来,他端正的脸今夜沾了血,就连他这样的人都好像比平时多了几分怨愤:“罚戒鞭三百,暂且记下,待后续事务办结再行处罚。”

    晏开阳再次行礼:“弟子领罚。”

    梅近房点头:“你去忙吧,掌事堂还等着你。”

    晏开阳起身离开,他腰背挺直,看不出悲伤的感觉,甚至有些过于无情,可他们都知道,正是在他看似无情的命令下,生者得以保全,死者得以安息。

    梅近房望着晏开阳的背影,叹了口气,他抬头,又见周围依旧有许多弟子在迷茫看着,他朗声开口:“孩子们,魔杀完了,没事了,”他说,“已经过去了。”

    梅近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众人才好像忽然一下子就真的放松了下来,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站着干什么,现在他们知道了,他们就是在等这一声,告诉他们灾难过去了,终于不会再有人死去了。

    他们几乎有种想哭的冲动。

    “回去吧,睡一觉,这里交给我们,你们的同门,会葬在蜀山的英雄冢下,等你睡醒,再去看他们。”

    弟子们这才终于后知后觉应了句是,他们转身离开,只是走之前,他们无一例外,向面前一地的同门行礼:“英雄万古。”

    “英雄万古!”他们悲壮的送别响彻长夜。

    之后人们才终于一个个离开,周葵他们也跟在人群里,终于能安心回去。

    不过走一阵,周葵回头,看到了孤零零站在长老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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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的师父,有回剑剑刃凝霜,如今霜雪未退,就连地面都逐渐凝结。

    掌门正跟长老们集体说话,其余长老都凑在一起,唯独师父身边空出一大圈。

    周葵忽然不想师父一个人站在那里,她总觉得不该这样,于是说:“你们先走吧,我找师父一起回去。”

    然后就跑出队伍,去找庄淮胥,崔会生气想拦,被林空鹿霍琦一起拉走,崔会还在气呼呼:“她明明是跟我们一起来的,怎么不一起回去!”

    周葵跑到庄淮胥身边,还没到就觉得冷,远远小声喊:“师父,师父,太冷了!”

    庄淮胥剑刃上的冰霜俶尔融化,他回头,看到周葵的时候,他肉眼可见放松下来:“无事便好。”

    周葵挠头:“我没事的,晏师兄到的很及时,我们都很安全。”

    大老远的晏开阳竟然投过一个视线,很像是‘在你师父面前装得挺懂事’。

    周葵选择不看他。

    “玉牌,你没回。”

    周葵愣了一下,捧起玉牌,发现玉牌在忽闪忽闪,赶紧点开,发现最上面就是师父的话:“有魔入侵,护好自己。”然后又是一句,“在哪儿,可有恙?”

    下面还有高冷七的话:“周葵,你在哪儿?我在找你,你回我一声。”

    周葵惊慌:“我没看见!”

    她赶紧手忙脚乱赶紧回高冷七,事实证明,在着急的时候,确实是发现不了玉牌的动静的。

    “我下次一定多注意玉牌。”

    她实在看起来狼狈,从动作都能看出在跟玉牌那边的人不停道歉,庄淮胥看了一阵,一直的郁结担忧都好像烟消云散,他情不自禁轻轻笑了,又说了次:“无恙就好。”

    周葵听到声音震惊抬头,她不常见庄淮胥笑,可每次看到,就会知道,这人从不冷情,他真的是个温柔又悲悯,很好很好的人。

    就连周围其余长老和掌门都惊骇异常看了过来,这还是那个剑仙吗?

    周葵想,如果师父能高兴,她多闹出几次笑话也是值得的。

    梅近房那边一边看热闹,一边几句把话赶紧讲完,说:“行了,诸位去忙吧。”

    周葵其实没听见掌门说了什么,她有些发愁:“师父,你要忙吗?还能一起回去吗?”

    一边一个长老忽然勇气无边:“你师父没事,剑仙最要紧的就是回去了。”

    庄淮胥:“恩,我无事。”

    梅近房也笑:“淮胥,去吧。”

    周葵总觉得自己这趟好像来得有点不太合适,庄淮胥一走,她赶紧也一溜烟跟在后面。

    回头好几个长老还凑在一起笑,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笑她。

    她就那么好笑吗?她也就是过来找了下师父吧?

    庄淮胥停下,踩在剑上:“周葵,上来。”

    周葵一下子就觉得自己的冲动不算什么了,她从刚入门到现在,终于又有了蹭剑的机会!

    周葵往剑上爬,余光瞧见了角落一道黑色的身影,整个开诚峰灯火通明,根本没注意到那里还有一处暗处,更是谁也没瞧见,那里还有一个人。

    如果不是掌门过去,她也看不到。

    那人今晚没有穿大氅,于是身形越发削瘦,叫人实在不习惯。

    那是祝阴客。

    梅近房絮絮叨叨:“昨天你就一个人出去清缴魔族,伤没好又上战场,不是逼你去休息了吗?怎么又出来了。”

    “你别走啊,你伤口要上药啊。”

    周葵还想看,眼前的人已经消失,庄淮胥的剑骤然纵起,她已经连开诚峰都看不见了。

    周葵只有一个念头,她还欠祝阴客什么东西,她还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