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雕虫小技罢了。”江定安道。
大概是有杜婥从中活跃气氛的缘由,这方药香氤氲的内室的气氛还算得上岁月静好,三人就着天柱山马场的事情聊了一通,白夫人柔声对杜婥说道。
“我和你嫂嫂有些话要说,你先回去吧。”
杜婥依依不舍地离开,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白夫人脸上陡然多了些疲惫,她也不遮掩,直接道。
“你是贫家女,能嫁进杜家,足见你身上有些地方胜于名门贵女,就比如——”她顿了顿,侍立在她身边毫无存在感的婆子顺势奉上一本册子,白夫人方才继续道:“辨香的本事。”
江定安看了那册子一眼,发现正是那日自己用来记载堀室香料所用的册子,白夫人大概是想利用她辨香的本领来做些什么,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不过熟能生巧罢了。”她心里拿捏不准白夫人葫芦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只能先这么说。
白夫人似乎看出她的推脱之意,脸上那抹和熙的笑容变淡了些,话锋陡然一转,淡道:“林家毕竟是你的外家,我听闻林家人患病的消息,正想派人为他们就诊,到时候他们身体好了,你们一家团圆,对我来说,也是功德一件。”
江定安听明白了,白夫人这是在拿林家来威胁她。
“婆母仁厚。只是,这林大虎十年前已经休妻另娶,我娘和林家再无瓜葛。”江定安语气从容道,“沾染上这样厚颜无耻的人,不只是我丢了脸面,婆母也跟着面上无光。”
白夫人没有立即说话,她慢悠悠地捧起小几上的药盅,托在手上,用银勺不紧不慢地搅动着里面的草药,随后将药盅递给婆子示意她交给江定安,同时问道。
“你闻闻,这里面都有什么药材?”
江定安顺势从婆子手中接过药盅,仔细闻了闻,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驱寒汤,里面放着附子,干姜,肉桂之类的中药。若非要说哪里有出奇之处,那便是里面有一股合欢花的气味。
于是她便将自己闻到的药材一一道来,白夫人一边听着,眼睛忽地掠过一丝微弱的亮光,若要形容那道亮光,好比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江定安隐隐猜到了白夫人想让她做的是什么事,她没有出言点破,只等白夫人自己说出来。
谁知白夫人并没有再说话,只是小口小口地噙着驱寒汤,不知想到了何处,神思变得有些恍惚,回过神来察觉她的存在,便冲她摆了摆手,命她回去。
江定安离开之后,白夫人慈祥亲和的神情登时消失殆尽,她朝嬷嬷招手,无需她开口吩咐,那嬷嬷便自觉地呈上几份身契,还不忘解释道。
“这两份是少夫人身边的贴身女使的身契。”
白夫人用保养得体的指甲轻轻捻起那两张身契看了看,担忧道:“女子与男子体质怕是有些差异,她们能为我儿试药么?”
嬷嬷宽慰道:“男女虽有不同,总归是人,比起那些雀儿鸟儿好得多。”
她既如此说,白夫人也就不再纠结了,看着两份身契挑挑拣拣,指尖终于点在某张身契上面,语气挑剔:“这个性子沉闷,不至于走漏风声。”
嬷嬷粗看了一眼身契上的名字,也不在意,附和道:“夫人觉得好,那便是极好。”
-
离开白夫人的院子后时辰还早,江定安再次想起前不久述职时杜问嶂和她说的话,若是有人打着杜家的名号前来索取香薰,便由她做主处理此事。
她当时还有些犹豫不决,不愿就此开罪于人,徒生枝节,现在却另有打算,当即遣人给聚兰斋的伙计传话,从今往后无论是谁来要香品,只管让他拿出银子来买,绝不白白给人。
没过多久,江定安便就得到消息,聚兰斋的伙计拦下了想要如往常那般索取香品的人,听说那几个家丁索要无果后,便搬出了自己背后的人。
如江定安所料,他们背后的是杜家三房,三房的当家人一心寻欢作乐,家中少不得胭脂香粉这一类的物件。
三房从杜家长房经营的香号里拿东西也不是第一次了,在别的香号连吃带拿惯了,不料竟然在江定安这个新过门的长房长媳掌管的香号里碰了壁。
听闻伙计说,那几个家丁面露不忿,碍于众目睽睽,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此次得罪了三房,江定安是一点也不意外,她恨不得把这摊水搅得再乱些,直到杜家每一个人都深陷其中。
还没等到杜家三房的报复,回门的日子便到了。
江定安本以为杜筱清不会随她一同回去,她随意地挑了一件中规中矩的衣裳,既不会过于华丽显眼,也不会太过朴素。
她整理好着装,准备出发却被下人告知丹心感染了风寒无法随行,左右回门也不是非要丹心随行不可,江定安摆了摆手,让她留下来休息。
江定安刚坐上马车,便看见早已坐定的杜筱清。
杜筱清身姿挺拔,挺直的腰杆宛如劲松,手中拿着一卷竹简,正垂首细看,分明听见了江定安上来的动静,却只是兀自看着竹简,就连眼帘也不曾掀一下。
自从昨日刀刃相见,他们便陷入了冷战,瞧见对方只当没看见。
江定安懒得理他,沉默地坐在他身侧,车厢内异常安静,静得能听见身下车轮碾过土地的声音,以及随行的护卫轻盈迅捷的脚步声。
就这么沉默了一路,一直到了东坊,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杜筱清率先下了马车,江定安掀起车帷,望着离车轼很有些高度的地面,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跳下去。
她侧眸,倏忽看见杜筱清向她伸出手,那只大掌宽厚有力,十指根根分明。江定安略迟疑了一会儿,便搭上那只手,借力跨了下来。
站稳之后,她没有立即松开杜筱清的手,而是轻轻地反握了回去。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触碰,杜筱清的手有一瞬间的僵硬,最终还是没有躲开,任由她虚虚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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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二人手牵着手的姿势实在暧昧,跟在身边的护卫的目光中都有些隐隐的揶揄。
江怜群早就得知她今日回门的消息,江府小门楼的门口已经打开,就在他们准备进门时,突然有人从旁边扑了过来。
“女儿呀!你怎么连父亲都不认了?!你简直不配为人!”
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扑在随行的月华脚下,哭天叫地地喊起来。
月华皱眉,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隔着一段距离嫌弃地看着此人。
杜筱清带来的护卫个个身上散发着慑人的可怖气质,那人被护卫围着打量了一圈,原本中气十足的声音明显弱了下来。
江定安半边身子站在门里,侧首往这边看来,一眼便认出了那人正是林大虎。
她微微挑眉,想不到他竟然这么快就病愈了。
粗略打量了一番,江定安发现林大虎的衣裳明显破了不少,破是破,衣料却崭新得很,显然是有意将衣裳破坏成这样的。
她对此人并不在意,只是,留着他对江怜群来说终归是个麻烦,还是早早处理了好。
江定安这样想着,收回视线,正要进门,就在她抬脚的瞬间,那林大虎左右扫视,看见杜筱清时眼睛一亮,冲着杜筱清的方向高声道:“姑爷!姑爷!俺有大秘密和您说!”
对于他口中的大秘密,杜筱清丝毫不感兴趣,他正要继续往里走,林大虎却着了急:“姑爷!我家姑娘是内人在慈幼院领养的,今年十九岁,不是野种,您别听外面胡说!”
江定安猛然站定了,她并不关心林大虎为何换了说辞,她只关心林大虎为何会说出她的真实年龄。当初她初入慈幼院要测骨龄时,她刻意误导测骨龄的师傅,导致测出的骨龄比实际年龄大一岁。
就因着一岁之差,她躲过了被官府认出身份的可能,这十年来她瞒得极好,就连江怜群也确信她今年已经二十岁了。
那么,林大虎为何会说出她的真实年龄?是因为他不知道她的确切的年龄,所以才随口说了个差不多的,还是另有起因?
见江定安陡然顿住,杜筱清也跟着停了下来,他蕴含深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待会看望完令慈,要不要和他见一面?”
江定安明白杜筱清话中的“他”指的是谁,她想了想,道:“你先派人看住他,看看他最近是不是接触了什么人。”
杜筱清轻轻颔首,对身侧的护卫做了个手势,护卫领命而去。
江定安不露痕迹地将他刚才做的手势收之眼底,可惜她对这些暗语一窍不通,虽然记住了大概的样子,却不能清楚地明白具体是什么的意思。
日后若是要从府衙库房中窃取病案,记住这些暗语有利无弊。
二人走进院中,江怜群提前做了一桌好菜,坐在院中等候已久,看见江定安和杜筱清牵着手一同走进来,顿时露出了笑容。
“定安,扶微,你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