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韵的注视中,顾永永率先移开了目光。
眼神是个非常神奇的东西。
顾永永擅长跟人对视,也擅长在对峙中率先让对方移开目光。
他见过很多种“眼神”。
好斗的、仇恨的、惶惶恐惧的、热情洋溢的、暗含爱慕的……但眼神这个东西,尤其用各种形容词修饰的眼神,似乎并没有可以定性的标准,说白了只是眼周在不同的肌肉运动下的形态罢了。
安韵的眼神好像不是这样的。
不管在哪种情况下,她的眼神都总是太平静、太平静了,凝固了的小小的海,接近木讷、疲惫甚至老练。
她其实并不太跟人对视,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似的,而因为许多人都无法沉浸或者说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她的沉浸就会被误解为一种矫饰的退缩。
当你终于发现这并非一种退缩的时候,她整个人的感觉都非常不一样了。
顾永永又把目光移回来,大大方方地坐下:“医生。”
安韵尚记得方才的梦境,梦境中有巨大影响力的主人公此刻就在眼前,她难免有些心悸,又暗自快速地观察了一下他的体型。但她没有花时间寒暄,很快投入进工作状态里。
在她翻看平台的时候,顾永永支起一只手,托腮盯着她。
安韵做好准备工作,扭头问:“顾永永,编号2739——有什么问题?”
“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呢?”
“数字过敏。”顾永永眨了下眼睛,“从拟境回来后……”
他这么一说,安韵就懂了。数字过敏是在完成拟境周期后可能会出现的症状,表现为大脑精神力降低,容易胡思乱想失眠等。
提到拟境,她也回想起那些画面,顿了下。
“做一个检测。”
许久没回归本职工作,安韵很是慎重,她拿了设备,给顾永永检测完,继续调整参数。
这整一个过程,他都在盯着她,好像在观察什么稀奇物种似的。
诊室笼罩在一种密度极高,谈不上暧昧也谈不上轻松的氛围里。
顾永永原本对数字敏感这个问题也没什么想法,但气氛如此,搞得他都要以为自己得了重病,开口催了句:“好了吗?”
“没有。”
“好了吗?”声音懒洋洋的,“医生你好慢啊。”
安韵停了下来:“我其实不慢,只是遵循标准的设备使用规范。通常情况下超级扫描仪的初始化与校准需要大约三到五分钟的时间,这是为了保证数据的精确无误,希望你能耐心等待。”
“……”
片刻后,安韵收起设备,给他注射了一针弱感屏蔽剂:“好了,来吧。”
她要开始信息素治疗了。
顾永永还没反应过来,安韵就忽地站起来,站到了他的前方。
视线里是她腰部与胸之间的范围,他愣了一下,军靴不知怎的挺起来了,下一刻,omega的手指顶着他的下颚和太阳穴,试图让他的脸抬起来。
“等下。”顾永永却莫名撇开头,身体微微后仰,半晌活动了脖子,“我怀疑你没有遵循标准的医疗流程。”
安韵觉得他很难搞。
等顾永永再转回头时,安韵脚一勾,把自己的椅子移到了他的正前方,沉吟片刻,轻声说:
“那就再标准一点吧。”
二人平视着对方。
视角决定所见。这样子平视时,他将安韵的全脸都看得完整而清楚。
他忽然发现,她跟自己相反,在左边的太阳穴那儿有一颗小痣。
“放松。”安韵说,然后伸手放在他的锁骨处。
感觉到那股力量时,顾永永的身体先是滞了一秒,接着alpha挑挑眉,后脚跟一顶,蓦地带动着椅子,往她的方向凑近。
怎么动来动去的?这已经超过标准的距离了,安韵就往后撤了些,而顾永永见了,忽然哼笑了声。
笑什么?她莫名其妙,重复了一句“放松”,又把手移到他太阳穴那儿,上下晃了几次。
她第二次发现,他跟自己相反,在右边的太阳穴上有一颗痣。
安韵的拇指抚上去,盖住它。
慢慢的,她闭上眼睛,释放出信息素。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作为驱动级Ⅰ类信息素拥有者,在进行主动医疗时,她能精准控制自己的信息素。
她能感觉到,她又帮助了一个受数字敏感迫害的病人——
然后,顾永永忽然站起来,背过身:
“你故意的是吧?”
“什么?”安韵不知道他又搞什么,“快坐下来,还没结束。”
不知干嘛他一直不肯转过身,顾永永皮肤冷白,如此一看,她发现他脖子的颜色好像突然变深了些。
顾永永静了一下,抬腿就要往外走:“不用治了,行了。”
“到底怎么了?快点坐下……”
“行了,够了。”
“我至少要再给你检测一遍。”安韵追了几步,下意识开口,“要不等下又给我差评!”
“我给你差评?”alpha一顿,差点气笑,“我什么时候给你差评了?”
安韵一不小心把真心话吐露出来,抬头望天花板,但看见顾永永不动了,又赶紧继续释放信息素。他此刻显然对这非常敏感,摄入的一瞬间双手握拳:“安韵你……”
治疗终于结束。
顾永永半个身子靠着柜子那里,抱臂垂头。
但很可惜,柜子是玻璃罩,可以反射。
安韵明白了,也没想到顾永永如此……一般来说,打了弱感屏蔽剂后就能使接收者暂时关闭嗅觉系统,摒除信息素里的促情作用,而是专注于接受信息素中含有的感应波。
打了弱感屏蔽剂还出现这种情况的alpha,多半是平日里就没有标记伴侣,信息素水平和易感期都比较不稳、无序。
“没关系的。”安韵尝试安慰,“我什么都没看到。”
此地无银三百两,非常糟糕的安慰。
顾永永被安慰得脑中想法千回百转,在思索,在猜测。
半晌,安韵透过镜面,看见他的生理反应稍微文静了一点,就又说:“既然好了就过来做下检测吧。”
顾永永如此机敏的人,却没意识到是柜子暴露了一切,闻言内心一疑,不敢相信安韵居然连这个都能把握到,这就是医生吗?
他有点理解成恺了。
他冷静了一下,终于转身回去:“根本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吗?”安韵耐心解释,“就是你刚才……”
“行了快点检测我很忙。”
“这个快不了,要遵循标准的设备使用规范……”
顾永永用力闭眼,须臾,低低笑了出来:
“我真是服了……”
检测结束,她完美完成治疗:“走吧。”
然而顾永永没动,好像被刚才的治疗整得筋疲力尽,安韵又说:“给你开了点药,记得去拿。”
他终于睁开眼睛。
“可以帮我放到储物箱里吗?”他硬要提起这事。
安韵瞬间拧眉,真是太懒惰了:“自己去拿。”
“当时不是帮我放了?”顾永永故意说,是真的有任务得走,便站了起来伸个懒腰,“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毕竟这段时间,他在她面前的存在感可不小……
安韵看着他:“有。”
顾永永挑了挑眉,喉结上下滚动一番。
安韵慎重思考,觉得如果他能给一个充分的理由,她作为医生也不是不能答应:“你真的要我帮我你放储物箱?”
对视片刻。
顾永永深吸口气,还是无语地笑了出声。
半晌他撑着桌子,似轻率似平静道:“安韵医生,你不说我说——”
“交个朋友呗。”
·
安韵下班,驱车回家。
她其实是万万没想到,顾永永想跟她交朋友的。
朋友。
现在要交朋友,谁还特地通知一声,但顾永永误打误撞,恰恰选择了一种最适合跟安韵交朋友的方式,一种邀请式的、誓言式的、确定而直接的发问。
安韵回答的是“可以的”。
然后顾永永又特别无语但无法克制地笑了:“那么认真干嘛。”
她下意识说:“认真不好吗?”
然后,他的笑意收敛了,什么也没说,挥挥手离开。
她静静地回忆,连车速都比平常要快,行至半路时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叶石定信?
安韵确认了一下,接着将车停靠路边,还没等她开口,叶石定信就心有灵犀般回过头:“……小姐?”
“走吧,我送你回去。”安韵说。
可很快她就发现情况不太对,那个在叶石定信身边走着的高大的alpha男性似乎不是普通路人,他回头看眼安韵,露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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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味不明的笑容。
而叶石定信的脸色发生了非常细微的变化,好像被安韵碰见这一切会让他有点窒息。
“……请你先走吧。”他说。
那个alpha男性瞄了他一眼:“哈?就走啊?”
叶石定信的表情已经有点绷不住,那alpha才嘻嘻笑笑地走了。
安韵脑瓜一转,明白了。
叶石定信一直是婚配中心的高度关注对象,虽然他是个beta,还带着孩子,还腺体受损,但他这种性情外貌却颇受部分alpha的喜欢。
“相亲是吗?我没打扰你们吧?”安韵说。
“我……”叶石定信快步走过来,看着安韵,语气有明显的厌恶很不明显的紧涩,“……没法不见面而已。”婚配中心的半强制措施。
他一直很反感别人给他介绍对象,叶石定信像是那类对婚配和爱情都毫无憧憬的人,他的全部心思就放在叶石曲身上了,被这个责任压得很重很重,有点被自己困住了似的——
这是婚配中心给他做的评估。
就看此时此刻,都去相亲了,手中却还提着一个采购回来的中型灯具,打扮也同寻常接近。
婚配中心还发现,比起跟alpha,不得不被推着去相亲时,叶石定信似乎偏向于跟omega相处。
可惜beta跟omega的结合率要比同alpha低得多,她们委婉地告诉他,他不是受omega喜欢和依赖的那类人,他的腺体情况也使得他的性魅力大打折扣……
安韵想了下:“见面的感觉不好吗?”
“不好。”他的回答飞快,低下头。
安韵说:“那就不见了。”
慢慢地,叶石定信抬起头,对着她笑了一下:“嗯。”
论起来,安韵跟叶石定信之间的相处也是非常奇怪的。
他好像很喜欢帮她做事,另一方面,也喜欢她帮他做些什么。
他照顾她,但有时又好像听她的话。
一副依人的作态。
“回家吗?”安韵雷厉风行,“走吧。”
“我要去买个东西。”叶石定信却指了指不远处,安韵定睛一看,发现是香水店。
“噢……”安韵自然地跟着去了,可在要进店之前,叶石定信却把她拦在外面:“小姐,可以在外面等我吗?”
安韵又“噢”一声。
这家店做的是下沉式空间,安韵站的位置比叶石定信高,加之二人身高本就相近,她几乎是有些俯视着他了。
闻言,安韵自然而然地要接过叶石定信手里的袋子:“我在车上等你。”
一拉,没拉过来。
叶石定信的手指勾着那个袋子,犹豫似的,赧然似的。
安韵:“给我啊。”
“……谢谢小姐。”叶石定信才慢慢松开手指,“有点重呢。”
安韵往里面看了眼:“这什么?”
“灯,项康言先生要的。”
她转身离去,手臂因为提着东西都绷出股直劲,从背面看,大臂到肘关节再到小臂的线条、弧度利落有致,让叶石定信想起叶石曲喜欢去的纪念品店里卖的美丽礁石模型。
他进了店里,里面的店员似乎跟他很相熟了:“叶石先生?”
“我来拿……”
“知道知道。”店员莞尔,很快就把那瓶香水拿了出来,“还是跟之前一样。”
旁边正在的挑选的顾客见了,问:“哎哎,这是什么味道?”
“缅栀子。”
“好闻吗?”
“不好闻叶石先生怎么会每月订做一瓶?”店员眨眨眼睛,“对吧?”
他温和有礼,事又很少,雷打不动地要同一款产品,几个店员同他关系都挺不错。
闻言,叶石定信笑了下,没说话,这时店员又暧昧地眨眨眼:“刚刚外面的是谁?伴侣吗?”
他顿了下。
店员仍然好奇地等待着。
叶石定信颇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嗯。”
“哇!终于见到了!很配!”
“很配么?”
“当然了!”
叶石定信又轻轻笑了笑,拿着袋子走了,阴沉了一天的情绪松快些许,他脚步轻盈出了香水店,眼神巡梭着望向安韵的方向——
然后就看到了项廷开。
项廷开的车停在安韵的车后面,靠得死近,要追她车屁股似的。
人和人,也靠得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