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漫天。
天空中闪烁的妖气咒纹越来越密集,凝辛夷的三清之气蔓延出去,所能感知到的范围里,那些村民竟是一个个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明明是凌晨时分,因为鼓妖闹出的那些动静,他们身上零零星星都带了些伤,但他们却都穿戴得异乎寻常得整齐甚至庄重。面对天上的如此异象,大家的脸上或许有泪,却也都超乎想象的平静。
像是在用最盛大的方式,去迎接一场等待已久的消亡。
那些孩童们有些虚幻的灵体慢慢褪色,然后化作熠熠星光,一道一道地没入天穹,在天地棺椁大阵上,像是一颗颗微弱却闪耀的星星。
不知是谁起的头,有人开始轻声哼唱小调。
无数哼唱汇聚在一起,形成了天地之间最后的声音,有些缥缈地穿透妖力漩涡,落在凝辛夷和谢晏兮耳中。
草花婆婆自然也听到了。
她脸上变得有些狰狞的神色被这样的乐声抚平,她近乎出神地听了许久,脸上浮现了留恋之色,然后慢慢闭眼,流下了两行血泪。
血色滴落地面,变成了滚烫的尘烟。
那些剑阵明明指着她的肉身,却再也困不住她。
因为天地棺椁已成,草花婆婆在痛极的灼伤之中,一声不吭地祭献了自己所有的妖力,肉身消弭,只剩下了一具虚幻的灵体。
她承受了那样的痛,却只在最后听到这一曲小调的时候,留下了眼泪。
“这是白沙堤人人都会唱的曲子。”她突然道,声音近乎轻柔:“你们听。”
一个个字音有些虚幻地构成一句句歌词。
“……阿娘永远陪伴你,阿娘永远守护你……”
“在漆黑的夜里,在炙热的白日,在时间的尽头……”
“睡吧,睡吧,我的宝贝。”
“睡吧,睡吧,沉入只有快乐的梦乡吧……”
……
大家哼唱的,竟然是一首哄睡小孩子的安眠曲。
草花婆婆脸上的戾色在轻柔的乐声中褪去,只剩下了最初的和蔼与悲悯,她看向谢晏兮和凝辛夷,轻轻笑了笑:“你刚刚问我,你们中是否有人与我们有仇?”
“答案当然是,有。”她的目光穿透妖力漩涡,落在程祈年和玄衣身上,仇恨的烈火重新在她的眼底熊熊燃烧:“既然你们这么想知道,那我便让你们,死个明白!”
言罢,她一挥袖。
遍布的砖瓦被风吹散开来,露出了她脚下这一片土地最原初的样子。
和沃土上的那一墩要好几个人合抱才能环绕的黑色巨大树桩。
毫无疑问,那便是草花婆婆身为木魅的本体。
下一个瞬间,众人只觉得,那些遍卷的妖风倏而停了下来。
旋即出现的,是无数虚影。
他们陷入了草花婆婆呈现的,追溯过去的幻境之中。
只见有身穿与程祈年相似官服的人们跋山涉水而来,环顾整个村落,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些嬉闹快乐的孩童身上,满意点头。
下一个画面,便是那些官吏们抬手起阵,将整个白沙堤都困在其中,又有人高声道:“今圣上为天下计,为百姓计,欲起两仪菩提大阵,阻北满来犯,阻妖兽南下,护佑苍生。白沙堤即日起,被择为阵眼之一,肩负庇护天下之责,乃是尔等草民的荣幸。”
白沙堤的村民们茫然对视,并不明白这话语的意思,只觉得什么责任,什么苍生,听起来云里雾里,高高在上,又与自己这些普通人有何关系。
有胆大之人上前一步,拱手问道:“请问这位官爷,这是何意,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吗?”
那官吏颔首:“确实需要你们为这天下太平做出一些牺牲。”
大家面面相觑,再小心翼翼问道:“不知是何牺牲?”
官吏笑着拍了拍身边茂密高大的黑树:“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们这里,正好有一株这么适合做阵眼的菩提树吧。”
再下一个画面。
菩提盛放,黑树枝丫茂密,遮天蔽日,需要几人合抱才能环绕的树干下,人类的存在被衬托得像是沧海一粟一般渺小。
但也正是这样,才反过来显得人类之举是多么的肆意妄为。
繁茂的菩提树下,站了许多村民。
站在最前排的,是村里所有十二岁以下的孩童们。
孩童们茫然无知地仓惶四顾,只有在对上被某种阵法隔绝在他们之外的、母亲的眼睛时,才能找到一点安慰。
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菩提树不知道。
白沙堤的村民们也不知道。
第一位孩童的血溅在阵法隔绝的阵壁上时,所有人的眼瞳都是凝滞的。
直到一声悲痛欲绝的凄厉叫声划破空气。
“不——!”
画面是没有声音的。
但那些尖锐的绝望,却分明穿透了时空,回响在了每一个人的耳边!
血一片片溅射。
村民们的悲戚,血泪与绝望都被无情地阻挡在了那一面阵壁之后,穿着平妖监官服的人仿若来自阴间的冷厉刽子手,直至将整个村子的孩童屠戮殆尽。
凝辛夷看到了阿朝的脸。
那一天,她头上的雪绒团子在血泊中变成了猩红,被打湿后,再也无法轻盈地随着主人的步伐晃动。
许是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命运,阿朝没有抵抗,她甚至很努力地想要不哭,眼睛一直看向疯狂拍打着阵壁的自己的娘亲。
凝辛夷的目光落在阿朝脸上,已经通过嘴型辨认出了她在说什么。
“不哭……”她喃喃着,想要冲自己的娘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娘亲,不哭,阿朝不怕,阿朝……阿朝不怕。”
她反复重复着这句话,小小的身躯却在血泊中不住地颤抖。
那些她自小相识熟悉的玩伴们的血逐渐汇聚成了一条蜿蜒的线,她蠕动向后,不想要触碰。
可很快,这里便成了漫天血泊,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娘亲纳的青色鞋底被浸湿,旋即是鞋面上的刺绣小鸭和荷叶。
“阿朝……不怕……”少女细细的声音有了恐惧过度后的麻木:“不怕……”
无数村民在阵壁后跪下磕头,有人哀求那些平妖监的官爷们放了自己的孩子,但很快所有的哀求声便汇聚一片,变成了哀求草花婆婆展露神迹,如过去在战乱中那般,庇佑此处。
可草花婆婆始终没有出现。
直到有母亲的眼中流淌出血泪,直到那黑色的树干被血色浸泡,直到最后一个小孩子也没了生息,小小的身躯逐渐从温热变成冰冷。
直到那些身着官服的刽子手们冷漠地离开白沙堤。
天地一片怆然。
有风吹过。
风将菩提树叶吹得沙沙作响,草木与血气混杂,再编入了无数泪水的咸涩。
阵壁早已被撤走,但那些孩童的血却也已经渗透进入了土地,将菩提的树根浸湿,泡烂。
阿朝小小的身躯倒下,灵体虚影却好似穿透了时空,看向了凝辛夷和谢晏兮的方向,再缓缓扫过一并注视着这一切的程祈年等人。
“大哥哥……大姐姐……”
“阿朝好疼啊……”
呜咽声如泣如诉,菩提树被镀上了一层此前没有过的幽光,那些从小儿的体内抽取出的天地之间至纯的三清之气顺着直入云霄的树干,没入天穹,成为了两仪菩提大阵的一部分。
白沙堤人不懂得那些官吏们所说的什么大义,什么天下,他们只知道,素来在乱世之中庇护他们的草花婆婆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是连草花婆婆都放弃了我们这里吗?”有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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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绝望呢喃:“我们这里……我们这里是成为了绝后的天弃之地吗?”
所有的孩童无一幸免,所有的母亲都悲恸绝望,所有的父亲都心如死灰。
怎么不算是绝后。
“我们乃谢氏的守墓人,谢氏的人呢?发给谢氏的令箭和传讯符呢?没有回信吗?”
还有人一把提起了阿朝母亲的领子,摇晃着眼神已经趋于空洞的母亲:“你不是怀了谢家的种吗?你没有应声虫吗?没有能紧急联系上谢家人的方式吗?他们不是世家吗?难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脉死在这里?”
几道厉声诘问。
却换来了满场沉默。
只有风声与菩提树叶的沙沙声响动,像是某种天地同悲。
村民们不知道,但看着眼前这一幕幕的众人却心知肚明。
非是草花婆婆不现身。
而是这些穿着平妖监官服的捉妖师们分明一早就知道此处有妖神庇护,所以在踏足白沙堤的那一刻,便以法器对这里布下了将妖神困住不得出的法阵!
那些黑树上缓缓落下的血里,分明也有草花婆婆怒而不得出的血泪!
倏而有一声尖叫响起。
所有人愕然的目光里,阿朝的母亲倏而猛地从地上起身,不管不顾地向着黑树的方向一头撞去!
她力度太大,分明从一开始就报了必死之心!
许是被她鼓励,那些悲恸至极的母亲们,竟然有许多就这样接二连三地,恸哭着喊着自己孩子的乳名,不愿意再活在这个世间,接连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生生撞死在了菩提树下。
那些虚影层叠,也有母亲日夜长跪于此处恸哭,最终还是随自己的孩子而去。
血。
一层又一层的血。
孩童的血,母亲的血。
恨意连绵,怒意滔天,哭声呜咽,那些饱含着怨气的血渗入土地,没入菩提树的根梢,永生永世也不会散去。
越来越厚重的血铺满了所有人的视线,草花婆婆带着冷峭的诘问也在这个时候响起:“看清楚杀了白沙堤孩子们的人是谁了吗?看到他们穿的是什么衣服了吗?知道为何白沙堤的所有村民都愿意以自己的性命为筹,来助我开启这天地棺椁,葬送此方所有生灵了吗?”
说到这里,草花婆婆的灵体已经彻底燃起了熊熊的火,那火从她的脚面开始燃烧,一路向上舔舐,将她的面容都变得模糊扭曲。
“不必提问,我来解答你们最后的疑问。”
“为什么偏偏是你们。”
“原因很简单,我们所能接触到的,最高层次的来自官府的人,也就只有你们了。这个白沙堤早就已经是一副天地棺椁,平妖监总会来人,我们不在乎到底是谁,但无论是谁能来到这里,何时来到这里,有一个,来一个,都得死。”
杀了孩子们的不是鼓妖,是人。
鬼鸟钩星想要复仇的目标,也不是妖,是人。
草花婆婆不惜燃烧自己身为妖神不灭的妖气与躯壳,鬼鸟钩星甘愿慨然赴死以布下这一局,满白沙堤的村民悍然献上自己的生命以支撑起这一方天地棺椁大阵,在最后的绝望之中,想要以血还血的对象……
还是人。
他们甚至已经绝望到了,复仇的对象,只要是平妖监的人就可以。
因为但凡平妖监有平妖使死在任务之中,必会再遣平妖使来探寻真相。
神都太远,玄天塔太高,平妖监太大。
他们问天无力,问地无声。
竭尽全力能做到的,也不过是以这种近乎惨烈的玉石俱焚,尽可能多地,杀死一些平妖监的、或许其实根本不重要的官吏们。
火色之中,草花婆婆恨声道。
“你们口口声声想要一个答案。现在,你们都看到了。”
“这便是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