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人聚在一起从来不缺话讲，周朗清和梁发又是会活跃气氛的，后面又说了几个笑话，裴青蓝和张小柔笑得丢下筷子，捂着肚子趴在桌上。
圆桌上悬挂的彩灯把每个人脸蛋照得红扑扑，烧烤摊气氛热闹，一派青春洋溢。
盛放全程都没有参与谈话，他仿佛有点兴致缺缺，桌上的串也不吃，坐在旁边，单手支着桌子，拿了支筷子放在手里随意敲打手背。
付青橙一直低头安静吃饭，在人多的场合，她一向都不怎么说话，尤其现在旁边还有双长腿抵着自己的椅子，她更不敢有什么动作。
串串洒了孜然粉，付青橙吃得口干，桌上有饮料，放下筷子，她拿了一瓶椰子汁。
瓶盖上有一圈白色线胶圈，付青橙手指扣在上面，按照提示箭头，往右旋转。
没拧开。
甩甩手，她把椰汁抱在怀里，换另一只手。
两只手一起使劲，她忘了旁边还坐了个人，胳膊肘朝后一拐，撞到盛放胸口。
她浑然不觉，低下头，咬紧嘴唇，白皙的小脸皱成一团。
正准备再试一遍，一直坐在旁边没什么动静的人伸出手。
付青橙手上一空，盛放将她怀里的椰汁拿走。
他骨节修长，手上微微一用劲，白色的瓶盖拧开。
付青橙目瞪口呆，还没有反应过来，盛放眼睛落在她身上，将椰汁放在她桌前。
他动作做得自然，付青橙看得哑然，顿了一秒，她正要说话，桌下穿着板鞋的脚，被他抵过来的长腿碰了碰。
“我要吃扇贝。”
付青橙低眼看了他面前的碟子，伸长筷子，夹了一块扇贝到他碗里。
盛放没动，手撑着太阳穴，眼睛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香菇。”
付青橙又拿了串香菇。
他就坐在她旁边，付青橙知道他一个晚上都没吃什么，她不知道他的胃口，把香菇串放在他的碟子里，转头问，“还要什么吗？”
“嗯。”
盛放视线在她脸上扫过，静了一秒，他靠过来说，“你吃的什么，每样都拿一份给我。”
他声音不大，恰好是两个人能听到的程度，付青橙没有意识到他这句话里的暧昧，动作一停，她表情懵然道，“可是我不记得我吃过什么了。”
她是真的忘了，刚才肚子饿，她随便拿了桌上的串就吃，哪记得拿了什么东西。
“没关系，我记得。”
盛放一本正经，眉梢微挑，他微微倾身，凑到她面前，“十根羊肉串，七个扇贝，五个魔芋，三个鱼豆腐，还有两串香菇、娃娃菜、土豆片。”
伸手敲了敲她桌上的椰子汁，“再加一瓶椰汁。”
“喂，你不要说了。”
付青橙脸越来越红，她抿紧嘴唇，面带愠怒地瞪了他一眼。
盛放好脾气地与她对视，两个人离得近，互相对望，坐在对面的几个人看到，立刻哎呀一声，意有所指地笑得大声。
“大庭广众别这么眉目传情行吗，虐狗呀你们！”
梁发不满地嘟囔，付青橙脸色腾一下烧红，她不知所措地左右看了看。
偏偏盛放这个始作俑者也不帮她，慢条斯理地拿她面前的空杯倒椰汁，他煞有介事地伸脚在桌下碰了碰她的鞋子。
“帮我拿？”
付青橙憋了一口气，忽略大家落在她身上的揶揄目光，照着他说的，每样串串都帮他拿了一份。
“我去洗手间。”
拿完东西，付青橙丢下一桌子人，逃也似的躲进烧烤店的洗手间。
在里面磨蹭了十分钟，付青橙推开卫生间的门出来。
烧烤店的洗手间在二楼，楼梯逼仄，旁边仅有一盏壁灯，光线昏暗，她扶着扶手低头下楼。
露天烤架炭火烧得噼啪响，老板在一片烟熏缭绕里忙活，付青橙走到圆桌前，发现大家都不见了。
只有盛放一个人坐在桌前，他双腿岔开，手里拿着手机，低头像是在发消息。
上头悬着的小彩灯忽闪忽闪，付青橙走过去，叫了声他的名字。
“盛放。”
男生抬起头。
付青橙视线瞥到他的手机，他在看微信，屏幕上一段段文字，有的长，有的短。
见她看过来，盛放眉心一动，关掉屏幕，手插进兜里，他看着她走过来。
“其他人呢？”
付青橙环顾四周，“怎么就剩你一个？”
盛放眼神停在她脸上，他没动作，静静地说，“都走了。”
“走了？”
付青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嗯”
见她不信，盛放将解锁的手机递到她面前。
“你不信，不然打电话问他们？”
付青橙没那么无聊，低下眼睛，她将放在椅子上的书包拿在手里。
盛放手里没拿东西，他看着她，接过她手里的书包挎在肩上。
“回家吗？我送你。”
付青橙张了张嘴，刚想说不用，盛放已经大步跨向前，往路口的街角走去。
*
他没开车过来，这里离学校有十分钟的路程，付青橙只好和他一起往回走。
已经过了午夜，马路上车流减少，大部分店铺已经关门，只留下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灯光敞亮。
周围的人也没有出来活动，他们走了好长一段路，才碰到一个夜跑的路人。
夜风清凉，付青橙披在肩头的长发丝丝缕缕拂过颈后，她摘下发圈扎头发，抬头看到不远处学校的大门，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你车停哪了？”
盛放一直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听到她说话，偏头示意学校操场。
“停在操场旁边的停车区。”
操场旁边？
那应该离化妆间不远。
汇演搭建的舞台还没有拆，灯光关闭，操场空旷漆黑，只有不远处的路灯照过来一点光线。
“你等我一下，我有个东西落在化妆间了，我去拿。”
盛放嗯了一声，付青橙得到他的回答，看了他一眼，转身往舞台旁边走。
夜幕深蓝，身后树木枝叶摇动，盛放看着那个走远的身影，摸了支烟衔在嘴里。
啪嗒——
打火机跳出幽蓝火焰，盛放仰头吐出烟圈，手指下垂，掸了掸指尖的烟灰。
五分钟后，盛放一支烟抽完，付青橙还没回来，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他拿出手机。
她的电话在通讯录第一个，翻出号码，正要按下通话键，前方一阵脚步声传来。
盛放抬头。
付青橙吐着气跑过塑胶跑道，怀里抱着一束玫瑰，头发扬到身后。
“对，对不起，你等久了吧？”
付青橙气喘吁吁，额前一缕刘海被汗水打湿，盛放看着她，默不做声地从兜里抽出手，替她拭去脸颊的汗水。
他的指腹有微微的薄茧，付青橙一怔，抬起头，还没说话，盛放眼睫低垂，视线落在她怀里的花上。
“你就是去拿这个？”
他问得突兀，付青橙反应慢了一秒，眼睛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怀里的花，她慢一拍地点头，“嗯。”
“刚才不方便拿。”
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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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太多了。”
付青橙倒没有说假话，在化妆间还没有上台的时候，周朗清告诉她这束花有九十九朵。
将近一百朵花抱在怀里，付青橙走路都困难，更不要说抱着走出去。
盛放听她娇气地抱怨，看着她的眼睛，微微拧紧的眉头松开。
“很累吗？”
“啊？”
“我问你抱着花是不是很累？”
盛放说，“累的话我帮你拿。”
“哦，不，不用了——”
付青橙摇头，只是还没等她把话说完，盛放已经先她一步走过来，长臂一伸，托着花束，拿走她怀里的玫瑰。
他动作迅速，付青橙反应迟钝地双手仍保持抱花的动作，眼睛睁大。
“你傻了啊？”
看她站在那一动不动，盛放俊逸的眉眼漾开笑意，另一只手伸过来，滑过她的五指，他握住她的手。
“走吧，我把车开到外面了。”
*
京大外面是一条长街，夜幕深蓝，盛放牵着她的手沿着马路走。
他那么高的个子，抱着一束花却不显得疲累，付青橙看了他一会，觉得他应该真的不累，低下头，看脚下的地砖。
“周朗清跟我说，你晚上又被尹佳诺欺负了？”
过了一个路口，盛放忽然开口。
前面是一个红绿灯，付青橙眼睛正随意看着，蓦地听到他说话，她转过头。
“没有啊，只是发生了点不愉快，算不上欺负。”
付青橙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停下脚步，静了一秒，她转过脸。
盛放正经过一个路灯下面，光线把他的五官照得立体，付青橙看着他漆黑的眼睛，说，“其实她说的也没错，我跟你们的确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尤其是你。”
尹佳诺三番四次对她夹枪带棒，不针对别人只针对她，付青橙又不傻，自然知道她是为了什么。
“什么叫一个世界的人？我跟你是同学，呼吸相同的空气，不叫在一个世界？”
盛放不以为意，“难道我是外星人？”
付青橙第一次听他用这种比喻，她笑了笑，低头拉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事情不是像你这样比的，如果论学校，我们的确是同学，可是论家世，我跟你就是云泥之别，你在天上，我在地里。”
付青橙仰头，盛放眼睫漆黑湿润，她没有穿高跟鞋，他比她高了快一个头，付青橙伸手比划两人的身高，过了两秒，安静地说，
“就像我们的身高一样，也许我可以靠着高跟鞋暂时跟你齐平，可是脱下鞋子，我还是会回到原来的那个自己。”
付青橙抿了抿嘴，淡淡地笑出声，“所以灰姑娘的梦只能停留在午夜十二点，过了明天，就要醒的。”
这算是第一次她直面自己对他的感情，他为她准备的礼服珠宝鲜花，就仿若仙度瑞拉的南瓜马车和水晶鞋，有魔法时效，她只能短暂地做一天他的公主。
可是爱情不该有保质期。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就这样吧，我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你对我也只是冲动之下的一时兴起，就当我们彼此错过，一切都没有发生。”
顿了顿，付青橙垂下眼睫，“爱情没有停靠站，我不能只做你窗外的风景，到此一游，你不再回头。”
“我赌不起，你明白吗？”
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付青橙抽出被他握着的手。
最后看了眼他怀里抱着的玫瑰，她微微点头，下一秒，她转过身，往马路对面走。
还没踏出一步，手从后面被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