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珊珊话音刚落,幻忆师耳边传来骨骼咯吱作响的声音。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迅速长高,眼前的景色也在飞速变化,直到时间停留在一个炎热沉闷的夏天,她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
任二的声音在幻忆师耳边响起,任珊珊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两道声音交织在一起。
“你这丫头片子跑哪去了?走,去学校改志愿,必须留省里学护理,不能学别的!毕业后去山下卫生所工作,给我照顾好你弟弟!”任二愤怒地抽着卷烟,他好像更黑了。
任珊珊平静极了:“我一直觉得弟弟不是我家的人,这不是贬义。他总是那么乖巧安静,长得也白白净净,可能和他的病有关。”
幻忆师一眼看见任烨伟,他实在是太白了,白到在这间采光不好的自建房里微微发光。
他留着乖巧的波波头,脑后绑一根长生辫,长长的刘海差点遮住眼睛,他正一脸胆怯地看着爸爸训斥姐姐。
“看哪儿呢?”任二吐出一片烟雾和嘴里的焦油味。
“这么大人了和人说话都不会看人眼睛,有没有礼貌?告诉你,别以为考得好以后肯定混得好,你这样的,进了社会就傻眼!”
“他说得挺有道理。”任珊珊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应该先假装答应下来,把学费生活费骗到手再走。”
然而当时的任珊珊显然没这么做,她满怀怨气地告诉任二自己申请了助学贷款,去省外读书了,毕业后坚决不会回乡。
这次从任二嘴里吐出的不是烟雾,而是横飞的唾沫星子:“好啊,你长本事了!这屋里的东西你一件都不许带走!”
“最后我爸默许我妈给我收拾行李,还给了路费和一个月生活费。我的父母不是一点不爱我,只是带着目的爱我一点点。”
任珊珊的声线开始颤抖:“我宁愿他们不爱我。”
眼前的景色再次变化,幻忆师重新拿到身体的控制权。
先袭击她的是牙疼,强烈的针刺感牵引着从下巴到耳根的半张脸。她舔了舔那颗牙齿,环顾四周。
她发现自己正坐在诞江师范大学操场的看台上,远处是下沉至天际线的夕阳。
她的手上戴着一副半掌手套,胳膊上戴着套袖,这个组合奇怪极了。
幻忆师做的第一件事是用指纹解锁任珊珊的手机,现代社会人类的一大半秘密都藏在手机里。
点开扣扣,先看见的不是新生群,不是班级群,也不是宿舍群,任珊珊的置顶群叫自由落体的两个原则。
群主叫一天一苹果,头像是黑白苹果,他拉了个新人进群,新人的昵称是“。”,头像是纯白色背景。
一天一苹果:大家欢迎新人。
。:大家好
阿律:我们这种群有什么好欢迎的?
David:新人怎么称呼,就叫你句号吗
句号没有回答,群里的人开始自顾自聊起了天,其中阿律发言最活跃。
幻忆师往前翻了翻聊天记录,阿律是个家里很有钱,但父母只给钱从不陪她的高中生。
她在学校的人际关系也很差,总是在群里大篇幅描述自己被霸凌的恐怖过程,恐怖到幻忆师觉得直接报警可以把霸凌者和老师校长全送进去。
但她也很喜欢用一种拙劣的,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方式炫富,比如现在。
阿律:我爸说有惊喜给我,我以为他要回国陪我过节,结果只是一个爱马仕新包。打开门发现是快递小哥时我还能忍着不哭,签完字直接哭了。
可怜的快递小哥,送个快递把客户送哭了一定很害怕,幻忆师想。
通知栏里蹦出来一条私信,是一个二次元粉发美少女头像,幻忆师点了进去。
黑茶:姗姗你看见了吗?她这次不把新包照片发群里了,是因为上次被David发现图是盗的后不敢了吗
黑茶是群友,幻忆师刚翻完群成员列表,任珊珊昵称叫姗姗来迟。
再翻聊天记录,黑茶自称是个地下偶像,没活动时就开直播聊天跳宅舞。
奇怪的是,她发现至少有一半成员都有个标着“熄灭了”的牌子挂在昵称前,群里有人喊阿律发个包包照片,阿律爆发了。
阿律:我都这么难过了,没人安慰我一下,还要我发包,包有什么可看的!
一天一苹果:别难过了阿律,晚上算好时差和爸爸打个电话吧。
黑茶的私聊又发了过来:苹果脾气太好了,我是群主早把她踢了。不过幸好我不是群主,群主只能苹果来当
所以你们这个群是做什么的?幻忆师又看了一眼群名,自由落体的两个原则,是物理爱好者群?新进群的句号突然说话了。
。:活动什么时候举行?阿律来参加活动,再也不会难过了
群里一下子没了声音,没人回答句号的问题,也没人继续聊天,直到苹果给出回复。
一天一苹果:上次举行效果不理想,一方面是没什么人参加,另一方面是参加的人中途放弃。说实话我不想管了,大家有计划自己执行,说到底这种事不需要多人一起。
。:不想多人一起为什么建这个群
一天一苹果:因为没人想走到最后一步。
句号没再回复苹果,群里沉寂了一会,David开始抱怨他的基金一片绿,完全在手里套牢了,并且发愁凑不出钱该怎么办。
很神奇的是,他抱怨的同时,另一个女群友在抱怨被奇葩客户为难的事。
两个人自己说自己的,完全没有交集,群里的人好像早习惯了,没人理他们。
这到底是个什么群,活动是什么?幻忆师查询群历史公告和群文件,什么也没发现。
群聊天记录翻到一半,一个微信电话打进来了,备注的名称是老板。
幻忆师不接电话,把手机调到静音,先打开微信查看任珊珊和老板的聊天记录。
任珊珊在学校外小吃街的奶茶店打工,下午1点左右,老板发来一条警告。
老板:说了多少次不要带你那个手套,你刚才又被客人投诉了。我上次说过,再被投诉工资减半
任珊珊:可是我在半掌手套外面套了塑料手套,没有任何违规操作。您也知道我的情况,工资减半我连饭都吃不上,求求您了
老板:求我没用,客人写差评了,我的店这么多年没一个差评。你去求客人吧,求人家把差评删了
下午5点左右,先是几个未接电话,老板又给任珊珊发了微信。
老板:接电话
老板:接电话啊!你人呢
【未接通】
老板:不接电话也没用,店里有监控。培训你的时候说过多少次,榨冰沙必须先盖紧盖子,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冰沙机坏了,撒出来的冰沙把电线全泡了
老板:你做好赔钱准备,这不是扣工资能解决的事
电话铃声锲而不舍地播放,幻忆师接起电话,电话那边是老板怒气冲冲的声音:
“你胆子这么大,闯了祸就想跑?我告诉你,你这个电话不接我都准备报警了!”
“多少钱,我给您打工抵。”
“谁雇你谁有病!”老板喊道,“你连个冰沙都打不好,还能干什么?”
“冰沙机2000,电工过来修电路花了800,你赔吧,不赔我先报警再找你们老师。”
“我会赔的。”幻忆师冷静地说,“但冰沙机是完全坏了吗,能不能给厂家邮寄修一下?如果完全坏了,是不是可以按折旧价赔偿?”
老板冷笑:“看不出来,你还懂讨价还价?我那是新的,你全价赔,不赔我报警!”
“您报警吧,我希望警察来了后我们能协商出一个合理的赔偿价格,我也会把事情告诉我的父母和辅导员。给您添麻烦真是不好意思,钱我会赔,但不是您说多少我赔多少。”
学生工之所以被喜欢,不仅因为他们便宜好用,还因为他们好欺负。
幻忆师继续彬彬有礼地说:“既然店里有监控,麻烦您把事发时整段监控发给我,我这边想找律师看一下。”
“凭什么给你?”老板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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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有点不足了,“你之前可不是这个样子。”
“既然是经营事故,那总得定责。”幻忆师很诚恳,“监控发给我,请专业人士看一下,如果是我的责任,这期间的营业额损失也赔给您。”
老板憋了一会,恶狠狠说:“你等着,我马上报警!”
他不会报警的,幻忆师笃定地想。电话被挂断后,幻忆师开始翻任珊珊的微信。
原来任珊珊早就找了律师,但律师说要收诉讼费后任珊珊没敢回复。
至于投诉事件,竟然是刘天怡导致的,刘天怡1点左右带着黑哥去任珊珊打工的奶茶店买饮品。
等待期间,刘天怡大声问任珊珊为什么还戴着半掌手套,看起来很热,旁边带着孩子买冰激凌的妈妈皱着眉评价不卫生。任珊珊当时太忙了,听见他们说话,但没空理他们。
任珊珊忍不住在微信上找刘天怡说了这件事。
任珊珊:天怡,我被投诉了
刘天怡:啊?为什么投诉
任珊珊:因为半掌手套,你来店里提手套的事被人听到了
刘天怡:你怪我?如果你不戴哪来的这种事?说到底是你太奇怪了吧
任珊珊:你认识投诉的那个人吗,老板让我找她删差评
刘天怡:我怎么可能认识她,什么意思,你以为是我投诉的你?你少血口喷人,我要去告诉辅导员
后面是任珊珊一连串的解释和道歉。
幻忆师认为,任珊珊是因为被投诉和被刘天怡误会两件事叠加在一起,才失手打翻冰沙机的。
微信界面再往下翻,还有任珊珊找她爸要钱的记录,她爸回复:你不如去买。
小学毕业的爸爸连买和卖都分不清,幻忆师叹了口气。
她的牙齿又开始一抽一抽地发疼,绝对坏到牙神经了。幻忆师微微张开嘴,尝试减轻牙齿间的压力,并没有好转多少。
手机性能不太好,刚刚打了一会电话,机身开始发烫。幻忆师把手机贴在脸颊上,试图用热度缓解疼痛。
又一个电话打进来,是任珊珊的妈妈,幻忆师接起来,等对面先说话。
“妈妈给你发红包。”妈妈的声音压得很低,好像是怕爸爸听到,“你爸说得太过分了,别理他。”
幻忆师把微信通话界面缩小,满怀期待地点开红包。
“......16元钱?”幻忆师忍不住质疑出声,她以为妈妈发错了。
“珊珊,妈妈今天给人包饺子包了一天。”妈妈委屈地说,“一共100元,50给弟弟留着,他得娶媳妇,开销比你们大。”
“剩下50块钱,你、你爸爸和你弟弟一人一份,谁都不少。”
就当任珊珊妈妈数学不好吧,幻忆师想。不过16元钱节省点能吃4天饭,这么一想,又觉得宽慰很多。
幻忆师道谢:“谢谢妈妈。”
“那......”妈妈欲言又止,似乎在期盼着什么。
幻忆师恍然大悟:“妈,你赚了100元,一分都不给自己留啊?”
妈妈心花怒放:“都给你们,看你们好我就开心。”
“寒假回家吧,和你爸服个软,你弟弟也想你了,他成绩不好,你多辅导他......”
“妈,有同学找我。”幻忆师直接打断,妈妈才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任珊珊妈妈有种朴素且坦然的偏心。分钱这事换个人来说,会告诉女儿只赚了50,平分给你们三人,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偏心眼。
幻忆师没和妈妈说谎,刘天怡同学真的来找她了,而且是带着人来的。
和刘天怡一起来的是位女老师,看起来刚研究生毕业,一副文文气气的样子,应该是她们的辅导员。
“任珊珊,辅导员要找你谈话!”刘天怡中气十足地冲看台喊,把附近学生吸引地不断往这边看。
辅导员尴尬地解释:“也不是谈话,就是想和珊珊聊聊。珊珊,去我办公室吧。”
幻忆师坐在看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觉得十分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