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城下短兵
    巡捕夜巡,巡过东西南城,这夜偏偏不巡北城。锣声聒噪,“子时三更!相安无事!”

    襄阳城北,群鸦乱飞。

    城上,月下,刘裕破帽遮颜,怀里抱着双刀,口中叼着一根稻杆,慵懒倚在城垛子旁边。

    城下,街边,左右两排民房,老百姓纷纷嘟湿手指头,把窗纸抠出一个小洞。

    街边邻着井栏那家瓦房,主人用不着嗦勒手指,他家的窗纸,早已破破烂烂。一个清秀的男子,也把脑袋藏在窗边,露出冰冷的一双眼。

    隔窗的街上,赵钱二氏各自纠集恶徒,五六十人明火执仗,一场械斗无可避免。

    “赵老先生,我们费不着大动干戈。恩恩怨怨从咱俩开始的,你看用刀剑也行,用拳脚也罢,有本事就捉对儿厮杀,钱某愿意跟你单挑。”

    “是,钱老板言之有理。然而老夫是你父辈,不宜和后生小子动手。”赵春抬抬两手,人群里钻出矮胖、高瘦的伯麒、仲麟,“就让我这两个犬子出马,你随意挑一个去耍吧!”

    赵伯麒挺刀大怒,道,“老爹不必多言,冲上去剁馅包饺子,何况待会儿咱还有神兵天降呢!”

    钱溢难掩心中怯意,颤声道,“你说的什么神兵?”

    “吼吼,你等着,待会儿rou~一声跳下来个猛男,嘁哩喀喳把你们拾掇干净了,胳膊来挡剁你胳膊,腿儿来绊剁你大腿!”赵伯麒得意洋洋。

    “夯货!住口!我家做皮肉买卖,又不是劁猪的屠户!天天就知道剁!剁!剁!”赵春厉声道,“吃赵家饭,卖赵家命,弟兄们!给我上!”

    金铁铮鸣,刀剑碰撞,可怜短兵相接处,杀人如斩草!钱溢躲在人后,赵仲麟护着赵春,两厢各自躲在长街角落。

    巷战激烈,赵仲麟望着城楼大喊:“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两边一时都停了厮杀,纳闷往城楼上瞅去。只见刘裕腰佩双刀,正身危站在城门垛子上,月色洒向他的坚毅脸庞,刘裕潇潇洒洒一个抱拳拱手:

    众人瞪大了眼,伸长了脖,胖伯麒脸做痴汉笑,遥望着刘裕风采,思想待会儿他在空中连续翻滚三周半接一个托马斯回旋之后平稳落地的英姿——

    刘裕亮个相,扭头走向城上楼梯,小脚老太般,磨磨唧唧往城下走来。

    “什么东西?呸!”赵仲麟望着城墙,忍不住喷出一口老痰。

    刘裕好歹下了城墙,从怀中掏出一把水果小刀,看仔细些,水果刀还没开刃。

    刘壮士走位风骚,拣厮杀的人缝里穿插,动作奇快;人难伤他,他举着水果刀,也不去捅人。

    赵伯麒立刻由粉转黑,怒骂道,“你他娘用大刀呀!这小锉刀,过来给爷们儿修脚呢!”

    “大公子!”刘裕忙着在血海里蝴蝶穿花,腾出安全的身位后,不慌不忙解释道,“难得有实战机会,这是练我家祖传刀法呢!”

    “你他娘什么祖传刀法?”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赵春,难忍爆粗。

    “修电剜烟刀!”刘裕张嘴就来。

    赵伯麒怒发冲冠道,“修你的肉垫,剜你的鸡眼吧!拿钱不办事儿,摸鱼长痔疮!”

    满地血污狼藉,穿梭间稳稳心神,刘裕算了算械斗剩下的人数,连带两家家主,还有三十七名贼人。将水果刀入鞘,塞进马靴里,刘裕抽出了马尘、驹影二刀。

    自离广陵之后,刘裕一路游荡,多番路见不平,总要拔出双刀铲除坎坷。

    刘裕以恶人头颅打磨刀法,动手时常要心里计数,看自己多久力竭:他的极限,至今为止是三十人——三十名没有披甲的常人。三十人内,马尘驹影,无人可敌;三十人外,没有弩箭的情况下,自保有余,却没信心装B成功。

    从临淮郡溯江北上,西北高东南低,刘裕把每天游历路程,当做负重登山。仙药可求不可常得,没有人一落地就力能举鼎;本事从哪里长,不劳而获只能有梦遗的本事,真招儿都在这千里万里的追风赶月中练会练强。

    师父说,为将者,善能以身为饵,驱虎吞狼。挑逗赵钱两家,一场厮杀,各自剩下些残兵败甲,功成只在今夜!

    双刀渴饮奸人血,管你姓赵姓钱,独夫民贼,今夜都拿命来!

    “督邮大人到啦!收兵吧!大人到城南啦!”巡捕猛敲铜锣,众人一时皆楞,刘裕也怔住了。

    赵春、钱溢,各自走进停了械斗的人群里,对手下部曲喝道,“撤!”

    残贼夜半如蚁而聚,厮杀至此,又一哄而做鸟兽散。刘裕呆看各家拖了各家的尸首,然后两家人齐心协力、端盆提水,冲洗干净了街面血污,不禁喟然悲叹,“这又是一群什么东西……”

    东西南北四城,钱、赵家主都传下去了命令,让城里各家各户,也不管天黑,纷纷打开大门,妆扮一个“夜不闭户”的盛景。天一亮,城中平时黄了的铺子馆子尽皆强制开业,一群昨夜械斗中头破血出、负伤挂彩的盲流,乱腾腾涌进馆铺中充当顾客——只是白吃白拿,定不给钱。

    督邮来干啥?没人知道。可能他单纯蛋疼,或者是当夜梦游,偶然途经。百姓看见督邮官夜里明明是穿着睡衣孤身进城的,白天走时却有赵家的五花名马开道,跟着的又是钱家的两辆香车——一辆载人,另一辆疑似满载了襄阳土特产。

    城南小栈,刘裕一脸窝囊相,独自喝着闷酒。

    “少饮吧!”老翁坐在刘裕对面,“你有没有家人,或者有没有书信还未邮寄?”

    “有啊……”刘寄奴今日心情不对头,喝没有二两,脑袋一阵发蒙,“谁还没家人了!我老婆,天下一等一的美人……”

    “我也有家人。”老翁长叹,“我儿子在赵家老二手下做事,我有时候没办法。”

    刘裕一阵昏沉,闻言强打精神,道,“老丈,本来……本来想迟些告知你,怕你年老激动。你儿子,被赵家老大……不对,不对,是老二,那小崽子,真特么让人看不顺眼,谁脱裤子,把他赵老二露出来了!”

    “你说我儿子如何?”老翁大惊失色。

    “你儿子,已让赵仲麟害了……”刘裕烂泥般软在桌上,提着气挣扎道,“老丈,你给我喝的,是他娘假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