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重拜祖师
    过了好半天,我爷才算是缓过神来,又指着石狐大骂道:“你……你凭什么这么欺负人?”

    “就凭你是仙家?”

    “你给我等着,我们老陈家也不是好惹的。”

    我爷扔下了一句狠话,就跌跌撞撞地往庙外边走。

    如果,当时还有别人在庙里,肯定得问我爷一句:你一个皮匠能做得了什么?

    我爷敢去石狐庙,是因为石狐当年发过誓,不会伤害我爷。

    石狐,不讲理的时候,陈家人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张狂,也只能乖乖认命。

    我爷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儿就是把家产给了我爸一半,让他带着我妈远走高飞,从此隐姓埋名,跟我们爷孙老死不相往来。

    我爸当然不会同意,我爷却说,他要带着我玩儿命,老陈家的人,不能都死在一起。

    最后,我爸被逼得没办法,只能带着我妈远走他乡。

    我爷等他们走了,才抱着我进了祖屋,锁上大门,搬出了祖师牌位。

    天下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祖师爷,没拜过祖师的匠人,得不到古法传承,成不了真正的大匠。

    我们老陈家,就是拜过皮匠的祖师爷“商朝丞相比干”的大匠,老陈家才能几代人都坐着皮匠这行的第一把交椅。

    我爷拿出牌位看了好半天,一咬牙把牌位给倒着插进了底座里面,又拿起剥皮刀,一刀削掉了自己左手食指,举着血淋淋的手指,对着牌位磕头道:“不孝徒孙陈和,今遭大难,不得已重拜祖师,遇劫不怨,遇祸不恨!”

    我爷连着磕了几个头之后,祖师牌位下面忽然迸出一串子火苗,牌位上转眼间就冒出了一尺多高的火焰。

    我爷就对着牌位直挺挺地跪着,直到火焰熄灭,才抬起头来。

    祖师牌位毁了,冒着火星子的木炭却立在了供桌上。

    我爷的眼泪当场就流了下来,对着木炭一边哭一边磕头,脑袋都磕破了还是不肯停下来:“祖师爷,我陈家几代人供奉祖师。现在就这么一个香火独苗了,求祖师爷开恩,求祖师爷开恩呐!”

    皮匠,其实有一正一邪两个祖师。陈家祖上有过明训:不可拜邪门祖师。

    现在,比干留下的本事,只能暂时保我不死,却救不了我的命,我爷只能拜邪门祖师,去给我搏一条命。

    我爷倒插祖师牌位,就是要自逐师门,另投祖师。

    结果,祖师没显灵。

    这是邪祖不收我爷啊!

    我爷心里明白:石狐能剥了一个陈家子孙的人皮,就能再剥下一个。我爸妈隐姓埋名又能如何?他们跟陈家的血脉断不了,石狐早晚得找过去。

    他救不了我,陈家香火可真就要断了。

    我爷也不知道磕了多少个头,直到地上被他磕得全都是血,他才坚持不住昏了过去。

    等我爷醒过来之后,就抱着我上了山,一待就是七天。

    那几天,看见过我爷的人都说我爷疯了,他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把山里的狐狸都给引了过来,那些狐狸只要被他抓着,就是活活剥皮。狐狸皮挂满了一树,死狐狸直接扔进山溪里,把溪水都给染红了。

    村里人,一开始还想去劝劝我爷,等看见他疯了一样地杀狐狸之后,谁也不敢往前凑合了。

    那些天,村里人除了知道我爷在剥狐狸之外,谁都不知道他究竟是干过别的什么?但是,我爷带着我从山上下来之后,我身上却慢慢地长出了皮肤。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的皮肤居然比女生还要白,却白得不正常,看上去一点都不鲜活。村里人都说,我身上的皮根本就不是我的,是我爷给我披了一张死人皮。

    我爷也总跟我说,出门一定要打伞,别让太阳晒着。

    我有次出门忘了带伞,结果还没走出去多远,露在外面的皮肤就像是被火烧了一样的疼,连着红肿了好几天,那之后,我出门再也不敢不打伞了。

    也就是那次之后,我才信了村里人的话,试探着问我爷:“我身上是不是披着死人皮?”

    我爷跟我说:当年,他另投祖师爷的时候,邪祖不知道为什么不肯收他,却在我爷昏过去后告诉他,我还有救。但是,他想救我,最少也得赌两次命。

    我爷就是按照祖师爷教他的办法,杀了一百多只狐狸,用狐狸的心头血泡开了石狐留下的狐皮,把石狐皮最里面那一层薄膜剥下来贴在了我身上。

    不是顶尖皮匠,根本剥不下来那层薄膜,只要剥坏了一刀,我就再也没救了。加上我爷少了一根手指头,想要完整地把皮剥下来,不仅得看手艺,还得看运气。

    那就是,第一次赌命。

    第二次赌命,是在我十二岁生日的时候。

    我被石狐剥掉的人皮,肯定还在它手里。等我十二岁生日那天,它还会来找我。

    那时候,要是我爷能跟它说通,把我的人皮给换回来,我这辈子的劫数就算是过去了。

    但是,我爷只是个皮匠,根本不是石狐的对手。最多就是仗着石狐当年的誓言,有机会跟它对话。

    要是,石狐发了狠,想要当场把我弄死,我爷想拦都拦不住。

    所以,这第二回赌命更为凶险。

    如果,石狐不肯把我的皮换回来的话,我十六岁的时候,它还得过来。

    因为,它不在我十六岁时动手再剥我一次皮,那身狐皮就长在我身上了。

    那就等于我跟它换了一身皮,一报还一报,我们之间的因果也就算了解了。

    以石狐的性格,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

    我爷还得带着我再赌一次命。

    不过,祖师没说第三回怎么赌。

    他只是说:如果你们爷孙连第二次劫数都躲不过去,后面的事情,告诉你们也没有用!

    我听完之后,忍不住说了一句:“咱家祖师是不是怕那只狐狸?”

    我爷吓得差点要捂我的嘴:“可不敢瞎说。小心祖师怪罪!”

    我嘴上没说什么,可我心里就是觉得,祖师肯定是害怕那只狐狸。

    他要是能斗过那只狐狸,怎么一直都不露面?

    我爷却对祖师爷的话深信不疑,他跟我说这些话的时候,距离我十二岁生日也没有几天了。

    我提心吊胆地等到了我生日那天,我爷特意做了一桌子菜,还给我喝了两杯酒。

    那天,我爷特意把我的床给调了一个方向,在床头上点了一根白蜡,才让我睡觉。

    按理说,我明知道狐狸要来,哪还睡得着哇?

    可是,没一会儿的工夫,我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