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人被这积雪袭胸,就算不死,也是晕厥当场,还好杨虎臣是行伍之人,身强体壮,咬牙生生抗住雪劲冲击,也亏得杨虎臣身形高大,这雪浪虽是掩住其人,并未将其深埋其中。
杨虎臣被点穴定身,口鼻尚能动,在连番口吹鼻喘之后,终是将覆住自己口鼻的积雪吹开,不至于窒息而亡。
连忙循那声响望去,杨虎臣只见刀光灭,剑影消,两人身影已然分开,青衫少年已不能用狼狈来形容了,此刻的他面色微白,唇角带血,不似先前那般轻松模样。
再观那恶汉,更是不堪,衣袖尽裂,手中若鸾剪一般的燕尾刀,已被少年从当中一剑断开,不仅如此,恶汉肩胛更被长剑刺穿,虽还能勉力站着,可鲜血顺肩胛而下直至地面,已将身前之地尽染殷红。
韦蝎怎么都想不明白,这少年明明内力修为不如自己,适才器人合一缠斗之时,明明自己占尽上风,却被他看似极缓的一剑破开自己燕尾刀,刺中自己肩胛。
高手对决,胜负往往只在一瞬之间,顾萧同样以器人合一与这恶汉对招,本是被其快刀压制,尽力挡其剑招,可随着鏖斗愈久,却反见对手却更显急躁。
“心浮气躁,沉心三年...”顾萧响起适才这恶汉口中他师父所言,顿时有所感悟,不再相攻,凝神沉气,运起轻功的同时,挥剑拆招。
随着两人再陷鏖斗,顾萧瞧清了对方路数,不仅将恶汉刀法招数默记于心,更是瞧出了那燕尾刀之破绽,燕尾刀如鸾剪相交,刀形怪异,让人防不胜防,可两刀相交处,可正因刀形怪异,两刀相交处,每每出刀,便会露出一瞬间的破绽。
既已寻得破绽,顾萧又怎会错过,二人再度施展器人合一之际,顾萧一改先前拆招之势,中门大开,只待对手出刀,瞧准时机,一剑断开燕尾刀...
刀已断、招已破,顾萧只刺穿对方肩胛,让其无法再战,只因想擒回恶汉,持剑逼近,沉声开口:“你的燕尾刀,看似犀利,实则招招心急...若不想死,老老实实供出受何人指使...”
话音未落,却间恶汉双眸逐渐癫狂,冲少年狂吼:“侥幸胜我一招,真当我怕了你,横竖一死,我得拉上你来垫背。”
言毕,挥掌拍向自己丹田之处...
顾萧不曾想这匪贼与先前自己所遇几人全然不同,莫郡之中遇到的冷面、疤脸男子也好,雁北山中擒住的匪贼也罢,皆是贪生怕死之辈,而这恶汉受伤之后,不仅未显惧意,反而更显凶悍。
顾萧望着那本已力竭,无力再战的恶汉,浑身竟重新迸发出澎湃真气,震惊之余,已是猜到适才这恶汉以掌力催动丹田真气,是为了激发自身潜力,可如此一来,他受伤身躯哪里还能容得下被激发出的真气,难道他是想...
星眸骤缩,顾萧忙回身后跃,运足内力,施展踏雪点水,瞬间已至被埋在雪中的杨虎臣处,一把薅起杨虎臣时,身后响起恶汉肆意狂笑之声。
“现在才想逃...来不及了,哈哈哈哈...”
此番的真气比起先前那几人爆体而亡时,强横了数倍不止,顾萧一向沉稳,此时眸中略显慌乱,甚至来不及为杨虎臣解开穴道,云纵已出。
巨大的炸裂之声响彻莫郡上空,远在山洞中藏匿的莫郡百姓还以为发生了天地异象,纷纷坐立不安,已有慌乱之势,反倒是在照顾莫蒋的小豆子显出与她那瘦小身形不符的镇定,不仅如此,她更是安抚起身旁的司卫并众人。
见到一个孩子尚且如此镇定,躁动不安的百姓们才算渐渐冷静下来,又过盏茶功夫,藏身山洞中的众人见天地再无异象,终是放下心来。
小豆子见大伙不再躁动,将照顾蒋叔之事拜托身旁的大婶,行至洞口,向着仅剩的几个郡守司卫开口道:“六哥哥,诸位哥哥,适才那声响绝不简单,我想请几位哥哥帮忙。”
几个司卫知道这小姑娘平日里极为聪明,小小年纪,就在郡守司中暗中帮衬着莫缇司丞处理司务,自己这些大人亦不如她,也由心底将她当成妹妹对待,她开口相求,自然不会拒绝。
“小豆子,有什么吩咐,只管开口。”众司卫异口同声。
“那大哥哥来时,已是将那些匪贼尽数杀光,那个匪首见他来了,也是望风而逃,可刚才那声响...我担心,恩公哥哥,会有危险,咱们莫郡中人,虽然力薄,可决不能坐视不理。”小豆子年纪虽小,说话却条理清晰。
众司卫能为了莫郡百姓与匪贼以命相搏这么多年,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见小豆子这垂髻孩童都如此开口,怎能不答应,纷纷开口,愿去相助。
小豆子见司卫们愿相助,向着他们福身一礼,带着稚气开口:“诸位哥哥,咱们人手不多,再说大伙还需要照拂护卫,这样吧,小六哥哥与我同去,其他哥哥护着大伙。”
众司卫领命,分头行动,不在话下...
与此同时,莫郡烽火台,两道身影已至,公子抬首望向去,虽因这些年的和平日子,并不像齐晋之战时那般严防死守,可一路行来,道路通畅,虽有些杂草异物阻挡,可并不碍事,看来平日这莫郡众人常遣人巡视,甚是满意。
行至烽火台门前,见大门紧锁,公子微微蹙眉,莫缇见状,望向墩台瞭望口,方知晓钦差为何蹙眉。
依照齐云军律,烽火台须有一队戍卒看守,而此时,烽火台上不仅无人看守,就连烽火门廊亦被加上了铁栏锁链。
“岂有此理,我齐云军律,凡置烽火,置帅一个,副一人。每烽置子九人,并取谨信有家口者充副帅。往来检校烽子九人,分更刻望视。一个人掌牒符,并二年一代,万钧是如何治军的。”
莫缇见钦差压不住心中怒火,连忙上前解释:“大人息怒,万将军在时,一直按军律布烽火戍卒...可元日节前,忽的雁北传令,撤去烽火戍卒。”
齐韬闻言,压住心中怒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此时的雁北之势,看来比自己预料的还要严峻几分,短短十几载,就如此混乱,此行自己不仅要做的是找出扰乱雁北的罪魁祸首,更要替父皇整军才是,等到严青川查访归来,便要立刻上奏父皇,严查雁北之事。
心中主意虽定,可此时的烽火台铁栏紧锁,又要如何点燃烽火。
钦差大人的神情落入莫缇眼中,知他心中所想,略一思忖,向公子开口:“大人,失礼了。”
言毕,一把挽起公子臂膀,运足内力,向上跃去,丈高的墩台瞭望口,一跃即至,两人猫身入了烽火台,正要取来稻草等物,引燃之时,远处传来震天响声。
齐韬与莫缇二人齐齐回首,望向那响声传来方位,正是与少年分头而行方向。
“遭了。”莫缇听到这等声势,第一反应,便是那少年陷入麻烦,来不及多想,转身就要离开,却被身后公子沉稳之声打断。
“莫司丞且慢。”
“大人,那...分明是,只怕那木少侠不敌,不行,我决不能看着我莫郡恩人命丧贼人之手。”莫缇此刻也顾不上面前这公子钦差身份,开口时已准备径直离去。
“你现在去,为时已晚,如若木一不敌,你去了不过是白白送死,性命要留着,才能为百姓们多做些有用的事。”齐韬依旧沉稳,只不过去取稻草等可燃之物的手略颤抖,方能看出他亦为那青衫少年感到担忧。
听了公子之言,莫缇紧蹙眉头,亦所知他所说不错,即便自己现在赶去,也不过是送死罢了,还有更多的人等着自己去救,想罢,银牙紧咬,上前帮手,将稻草等物搬上烽火台,回烽火台内寻得麻蕴、狼粪等物,置于燃烧沟堑中,防野烧延燎。
回首冲着钦差大人,示意他稍稍退开,取出随身火折,引燃草垛,望着火势随冬风吹过渐起,凝眉向着身后钦差大人开口。
“大人,下步如何。”
“等。”
——
蔚郡以东,莫郡以西,巡守军营寨,本是戍卫百姓设立的巡守军,此刻营寨中,并无任何警戒之景,反倒伴随风声,隐隐传来酒令、调笑之声...旁人见了,若非瞧见军营之上,被冬风吹得猎猎作响的大纛正中书写着“巡守”二字,恐以为是到了匪贼巢穴。
“在下敬将军一碗,万钧此番被押解上京,莫说再回雁北,能否保住性命都两说呐,将军之仇,也算是报了。”
说话的青年人,看模样不似军中将领,身着雪衣,斜系裘绒斗篷,手端酒盏,向着主将位上,满脸横肉、胡须杂乱的肥硕将军敬酒。
出人意料的是这一军之将,并未安心理得抬碗饮酒,反倒是起身托盏,尽显小心,满面横肉因笑容太盛,差点将那双本就不大的眼睛挤的看不见了。
“公子抬举,高登怎敢喝公子敬的酒,高登能再受重用,亦是全托公子之福,末将敬公子一盏。”
雪衣青年见这将军表现,甚是满意,反客为主,抬盏饮酒,放下酒盏之时,面上笑容已消,成了眉头紧锁,愁容之状。
见得雪衣青年这般模样,满面横肉的高登连忙收敛了笑容,环顾四下并无他人,连忙快步上前,想陪笑脸,可又觉不合适,只得立在一旁,静心等待。
“来了些许时日了,无论是杨虎臣,还是那独臂男子和青衫少年,不曾有一人消息...”雪衣青年,缓缓开口。
听至此,高登肥硕面颊,冷汗已出,自己的兄长虽已官至瑯州知州,可自己是如何从万钧的军牢中放出来官复原职的,高登心中十分清楚。
这青年身后虽说只是小小江湖门派,可曾听兄长提及过,这门派身后还有大人物为其撑腰。
即便高登兄弟二人心里也曾怀疑,那位大人物到底是视晋为主,还是视齐云为主犹未可知,不过高登得了兄长嘱咐,自己兄妹三人,要好生侍奉,方得富贵。
想到妹妹,高登心中难掩悲伤,自从妹妹葬身柳庄,高登高廉兄弟二人明面上不再追究,可却一直暗中遣人查访。
终是在岭州查到了蛛丝马迹,自己那妹夫柳飘飘并未如明面上那样,与妹妹一同死在柳庄,而是在岭州暗中刺杀万钧未遂,反是死在了岭州。如此一来,自己妹妹的死,让高廉兄弟二人,怎能不怀疑是金刀门故意为之,好为那柳飘飘行金蝉脱壳之策。
自知得罪不起金刀门与那位,高廉兄弟二人吃了这哑巴亏,不再提及妹妹之死...
雪衣青年见身旁高登目光闪烁,时而犹豫,时而凶狠,已知他心中在想些什么,不过青年并不担心,继续轻声开口唤道:“高将军...高将军...”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