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百姓为质
    莫郡上空,鏖战激烈异常。

    医官掌心光华杀意盛,已经遮去身影,与日同辉,恍若双日当空,如光倾泻而下,尽数落于百步阵中,炸裂之声响彻莫郡城北,引得地动城摇。

    一些登上屋顶遥遥观战的莫郡百姓被这地动之势摇晃得站立不稳,跌下房顶,万幸城中积雪尚厚,未伤筋骨,待得地动之势消散,方才从地面雪中钻出...

    依着莫守民吩咐,为后山藏身洞口送完马匹干粮将将返回城中的司卫小六,被这地动之势震得一颤,与怀中抱着的小豆子一并跌下马来。

    护着怀中女娃,从地面挣扎爬起,为小豆子掸去身上积雪,关切问道:「怎么样,伤着了没。」

    小豆子揉了揉摔得生疼的屁股,并不在意,只关心自己身上裹着的黛色大氅有无破损,忙让小六哥哥帮自己查看一番,听得小六直言大氅并无破损,方才放下心来,疑惑开口。

    「六哥哥,这难道就是老人们口中说的地动?」

    小六摇头道:「我只记得儿时有过一次,但却与此次不同,这次虽说是摇晃了下,可似乎并不像是地动。」

    两人正交谈间,忽闻莫郡城中响起急促甲胄步履之声响起,小六二人本就是偷摸出城,听得步履之声,忙拉起小豆子,躲入一处暗巷之中,伸头张望。

    随着两人伸头看清,不由大惊失色,由是小豆子,即便是比寻常孩童要更懂事些,可还是年纪尚小,见了眼前之景,差点惊叫而出。

    落入两人眼中的,竟然是巡守军士卒在挨家挨户地呼唤将将归家不久的莫郡百姓开门。

    才将回家的百姓们不解,但敲门的可是护送他们回家的巡守军,于是便打开了房门:「大人,到底发生何事?咱不是将将回家...」

    巡守军士卒们并不想搅扰百姓,怎奈军令已下,只得板起面孔喝道:「少废话,将军有令,城中不安全,所有百姓皆听令,即可动身,去往城北躲避。」

    「大人,这...」百姓似不情愿,但看到巡守军士卒明晃晃的军刀和冷冽眼神,不得不咽下未说完的话,跟着巡守军士卒而去。

    眼看着家家户户,皆被巡守军以押解犯人似的带走,小豆子眸中尽是恐慌,再也忍不住,发出轻声惊呼,将将出声一瞬,还好司卫小六早已注意到身旁的小豆子,手掌忙捂住小豆子嘴,示意她噤声。

    小六还是晚了一步,小豆子惊呼之声虽不响,已然落入巷外正指挥士卒押解百姓的偏将耳中。

    耳廓微动,猛然转头,只见满地皑皑,静谧异常,不过偏将并未就此离去,而是吩咐手下士卒依将军之令,先将百姓带走,自己则翻身下马,唤来伍长,领数名士卒前去查探。

    军靴踩踏在地面积雪之中,发出轻微声响,偏将双目微凛,缓缓抽出腰间佩刀,抬手示意一众士卒成阵势散开,将这本就不宽的小小巷口围堵,伸出手指点向自己听到声响的巷中。

    身侧伍长会意,紧握手中军刀,在距那小巷五步之距,猛然一跃,偏将见伍长已然冲入巷口,手势立时落下,数名士卒一拥而入...

    巷中空空如也,哪有人来,偏将一度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正此时,却听另一侧查探的士卒高声禀道:「将军!」

    偏将忙快步而去,只见一匹马儿出现在另一侧巷中,地面雪中杂乱脚印彰显着此前确有人在此窥视。

    另一侧巷中的查探的士卒也有了发现,地上也出现了相同脚印,偏将闻声赶来,顺着这一大一小两排脚印望去,正是巷尾一处小门,眸中一凛,让巡守军士卒赶去查探,又遣一人快马赶回莫郡北城,将此事禀于高将军...

    此时的莫郡城北,已是雪尘落定,被两位高手相交激荡而出的

    气浪掀翻的巡守军剩余士卒们缓缓从雪中爬起,来不及掸落身上透着寒意的积雪,便忙不迭地望向阵中,想要一探适才那一战到底谁胜谁负。

    少年人浑身狼狈,可却依然站着,手中的青锋已断,不过手中的断剑正搭在面无血色的医官颈边,星眸之中满是虚弱,张口欲言,却喷出一口乌血来。

    随着口血喷出,少年星眸之中的虚弱稍去几分,焕发出些许神采,这一幕也被断剑所制得医官看在眼中。

    此刻的医官早已没了施展第九针时不可一世的模样,但从模样看起来,却比起少年狼狈不堪好上许多,可若是看见少年以断剑制住医官,加上他无力垂下的双掌,方能看出此战败北的正是医官老陈。

    望着少年吐出乌血,老陈缓缓抬眸,尽显疲惫:「瘀血一出,倒是会舒坦不少,只不过你被我九针所伤,若不及时调养,必落下病根,到时修为停滞不前...」

    话音未落,却被少年开口打断,目露不解,适才还以命相搏,此番这医官却似换了一个人:「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不忍心看着一个有天资的后辈,陨落在我手中而已。」

    老陈坦然答道,此时的他说的,不带一丝虚假之言,皆是肺腑之言,适才少年破开自己第九针那剑,是自己这么些年来见到最不可思议的一剑,自己虽离开江湖入庙堂,也见识过宗师境的严若海之神威,可眼前的少年,却让自己看到了不一样的景色。

    说出这番肺腑之言后,老陈颓然倒地。

    顾萧望着昏死在地的老陈,自己耗尽内力,破开他的第九针,此刻丹田真气早已耗尽,便是五脏六腑之中也如同火灼针扎,不消多想,也知自己内伤颇重,若无及时医治调息...

    不敢再想下去,万幸已败敌在前,于是强忍胸中疼痛,蓦然回身,望向几十步外正不停掸去身上积雪的高登,勉力开口:「高将军,我赢了!」

    高登对上少年目光,随即环顾周遭,见自己手下的巡守军士卒,目光之中皆带着几分敬意,望着阵中少年。

    打量着少年一身狼狈,还有手中那柄断剑,高登似是瞧出了少年已是强弩之末,在强撑着身形不倒,于是向身侧徐安稍稍示意后,缓步而出,郑重开口:「你赢了。」

    见其神色,顾萧心底微惊,稍稍思忖,冷静开口:「将军是否该到了兑现承诺之时。」

    「是时候了。」胖将军眸中冷冽闪动,开口却并无为难少年之意。

    听得自家将军开口,场边观战的巡守军士卒面面相觑,先前自家将军与少年之赌约,在场之人皆闻,眼下少年已是击败老陈...正要自发要为少年让开一条出莫郡北门之路时,却听自家将军话锋一转,再度开口。

    「你自离去,我不拦你,可莫郡百姓,暗通杨虎臣一案,本将军却要追究。」

    此言一出,场边莫守民面色一变,正欲动身,却听身后兵刃出鞘之声,还未回首,就被军刀架住颈边。

    莫守民有初窥武境,自然不惧士卒军刀,正要施展内力,震退身后之人时,却听得巡守军外,军马之声响起。

    随着高登身后士卒让开道来,莫守民所见的,竟是巡守军士卒们押着莫郡百姓快步而来。

    「将军这是何意!」莫守民强忍怒意,面色铁青发问。

    高登毫不在意,淡淡回道:「正是你所见之意...」

    话音未落,却见莫守民瞬间暴怒,丹田内真气顿散出体外,将身后士卒震退数步,一步即至高登身侧,单掌一出,在高登身后士卒将将抽出兵刃一瞬,就已掐住高登脖颈。

    指尖大力扣在脖颈处,一息间就已让高登呼吸困难,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想要张口说话,都无法做到

    。

    愤怒的莫守民额角已现青筋,对他来说,莫郡的百姓们就如莫缇一般,是已故兄长一直想要守护得,不容任何人所伤...扣住高登之手,不禁力道更大。

    高登呼吸困难,却不见丝毫惧意,勉力抬手,不是去设法挣脱莫守民如铁钳般手掌,而是向着押着莫郡百姓的士卒们抬手示意。

    众士卒见得将领,虽不情愿,但依旧抽刀,架在手无寸铁的百姓脖颈之上。

    眼见此景,莫守民心中大乱,手上之力缓缓卸去,不由转头望向阵中剑眉紧锁的少年。

    这一幕落在高登眼中,这位胖将军似是看穿一切,唇角勾起笑意,抬起手来缓缓搭上扣住自己脖颈的莫家主之手,稍稍用力,就已挣脱了莫守民。

    随高登脱身一瞬,身后巡守将士一拥而上,将莫守民再度擒下。

    徐安目带犹豫,看着抚着脖颈的高登,想要开口,却还是微微一叹,将嘴边的话咽下。

    摸了摸微微酸疼的颈,高登并未再看被巡守军士卒擒下的莫守民,而是回首望向手持断剑的少年,似带挑衅般开口:「小兄弟,你赢了,我高登说到做到,你自离去,不会有人阻拦于你。」

    言毕,开口吩咐手下士卒,将昏死倒地的老陈抬下去医治,方才转头望向莫守民道:「杨虎臣,私逃出雁北城,以我齐云军律,当斩首示众,莫郡百姓,不仅藏匿杨虎臣,更助其逃脱,以齐云律,同罪!」

    言毕,已是再度抬起手来,巡守军士卒们见状,不由面面相觑,他们虽是军人,可也是齐云儿郎,此番将军之意,便是要他们下手斩杀百姓,怎能不显犹豫之色。

    士卒面色,落入高登目中,脸色微沉,冷声吼道:「不听将令,依齐云军律,该当如何?」

    巡守军士卒闻言,不敢再违将令,随高登抬手,军刀高高抬起,只在高将军手势落下一瞬,这些莫郡百姓人头也会随之落地。

    此刻刀下的百姓们,早已被这场面喝住,好不容易躲过了匪贼劫杀,却没想到守护雁北的巡守军,竟会对自己举起屠刀,不消片刻,百姓中有失声痛哭者,有惊恐呕吐者,更有怀抱婴儿跪地求饶者,数不胜数。

    高登的手迟迟没有落下,一双小眼微微瞥身后,似在等着那早已乏力的少年开口,见他依旧紧蹙双眉,高登眸中狠辣一现,手势就要落下。

    千钧一发,身后少年终于开了口。

    「且慢!」

    听得身后少年开口,高登眸中狠辣终消,暗暗松了口气,真担心自己推测有误,嘴角笑容更盛,微微侧首,听得少年继续开口。

    「本以为是在下赢了,却不想,是将军赢了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