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贼娃,跑是没用的,不如乖乖跟爷回去!」
一道弱小身影踏着雪中皑皑而来,直至近了些许,才能看得清楚,她那本应被父母呵护在怀中的脚丫早已通红,脚趾更长时间暴露在严寒之中冻得乌紫,甚至已有些隐隐发黑。
略通医术之人,若是瞧见,便能一眼看出,她的双足皆已冻伤,如若再如此下去,恐双足难保。
不过她却毫不在意,依旧在街巷之中穿行,终是躲入一处暗巷角落,钻入几个杂乱篾篓之中,听得杂乱脚步穿行远去,她才放下心来,摊开污浊的手掌,沾满泥浆的馒头终是出现。
丝毫不在意馒头上的污泥与肮脏,稚嫩眼神中显出饥饿光芒,连忙啃咬起来,可才咬下一口馒头,藏身的篾篓却被猛然掀开。
「找到你了,小崽子!」恨恨瞧着眼前瑟瑟发抖的女娃,汉子恶狠狠的开口道。
「大...大叔,我...我真是饿极了,这馒头...等我有钱了,一定还你。」女娃似被眼前汉子吓到,忙不迭地开口。
面前的大汉却不听这瘦弱女娃的辩解,一把扯起弱小身躯,向巷中仍在搜寻的几人开口呼喝道:「抓到了,赶紧的,这次当值不少银子!」
「呵!还是你小子心思活,知道这小贼娃躲在哪儿,走,回去卖个好价钱。」前方几人瞧见这汉子抓住了女娃,擦去面上汗水,笑嘻嘻地凑上前来。
女娃不知自己将会面对什么,只是紧紧握住自己手中那好不容易得来的馒头,惊恐地望着这些为了个丢在地上的馒头,便紧追自己的成年人...
慕容妩双目紧闭但眸子仍然疾转,眉头微锁,似是在昏睡之中,瞧见了那群恶人,肆意打骂着自己,双手紧握,似还在握着那来之不易的馒头。
浓妆艳抹的「老鸨」捏起女娃瘦弱小脸,厌恶的扯出一方手巾掩住口鼻,嫌弃地摆摆手:「我说,这次你找的这货,太小了吧?老娘我还要养上十余年,才能让她接客...五两银子!」
被「老鸨」称作老三的恶汉,正是先前发现女娃藏身的汉子,满眼Yin光地扫了一眼「老鸨」,随后从手下人手中一把扯过女娃,倒拎而起。
「咱的好姐姐,这是什么世道?大战才止,咱爷们几人做的,可都是玩命的买卖,这齐云也已立了国了,这律法也颁下了,这买卖也做不长久了,看在咱姐弟俩合作这么久,咱们兄弟也不漫天要价,五十两!」
「老鸨」一听,登时急了眼,也不顾自己面上浓厚的脂粉扑簌簌的落下,跳起脚来,便与几个大汉还起价来,唯有那可怜的女娃,依旧被人倒拎着,泪水止不住得从眼角倒滑而落...
顾萧本强忍伤痛,苦思遮面人为何要救走淳于复,而这凹谷之中慕容谷入口到底在何处,但瞧见昏迷的慕容妩眼角滑落的泪,不禁想起了那身穿碧衣的女子。
何家堡死斗也好,雁北城迷局也罢,这一切都是为了要寻到她与李叔,眼见好不容易寻到此地,无论如何也要入得谷去,多拖一日,他们便会多一分危险...
定下心思的顾萧,放弃了疗伤想法,那残魂口中歇语线索,既然没用,就只能设法唤醒慕容姑娘,让她带自己入谷才是。
收剑入匣,顾萧行至慕容妩身旁,剑指微点在她额心,专心相救...而慕容妩得少年一丝内力钻入体内,紧锁眉头终渐渐舒展。
画面交替闪烁,场景忽转,那段快乐时日重现慕容妩脑海...
尽管初入怡心苑时候,「老鸨」时常让自己唤她做「娘亲」,自己不肯便佯装发怒斥责,却从未如那般恶人般打骂自己。
日子久了,女娃也发现怡心苑中并不似污浊之地,这些成日花枝招展的姐姐们虽是陪伴客人喝酒,伴
舞,却从未让客人留宿,好奇之下,问起姐姐们,这才知晓内情。
原是这么些年来,战乱再起,边关女子们便遭了殃,轻则家破人亡,重则沦为晋人、山贼玩物,这老鸨面上开起怡心苑,实则却暗中收留这些战乱失了家人的女子,她则周旋于几方之间,护住了这些在乱世中无家可归的弱女子们,只让他们卖艺,却从不卖身。
那日也是瞧见女娃捏着脏兮兮的馒头,却被一群恶汉紧追,这才动了恻隐之心,将她买下。
「可...她也是女子,却如何能与那些恶人周旋?」女娃似是不懂,仰首而问。看書菈
女子们听得女娃问起,忙抬袖稍掩,轻声凑近耳旁:「你还不知吗,咱们妈妈,可是江湖高手哦?」
「江湖高手?」女娃似曾听闻过,江湖高手可以飞檐走壁,腾云驾雾,但断无法将那面上抹着厚厚脂粉的「老鸨」与传说中的江湖高手联想到一起。
又一女子也乘机凑上前来,附耳在女娃耳旁轻声言道:「是啊,若非如此,咱们这小小怡心苑,又怎能抵挡住这些恶人来扰?曾有姐妹无意间,听妈妈提起,她是为了寻自己女儿,从什么什么谷出来的,可厉害了呢!」
「对对对,还有一次,几个流寇饮醉了酒,非要拉着咱姐妹陪他们睡觉,咱妈妈只用了一把扇子,就将这群恶人干出了怡心苑呢...」
女娃听得此处,这才恍然,忙开口追问道:「那老...她的女儿,可曾寻到?」
听得此问,众姐姐们面上皆黯,沉默不语,良久之后,才有一人,说于女娃:「听说,她为了出那什么谷,不惜毁了容颜...至今不曾寻到她的女儿...对了,救你那日,我在一旁,听到她说起过,你长得很像她的女儿,想来也正因如此,才出手相救的罢。」
几人正说话间,却听得苑中传来一声呵斥,众姐妹侧目望去,只见「老鸨」正摇着手中小扇,满面汗水行来,望见众人正围着女娃低声言语,当即开口。
「你们几个,又在这偷懒,可累坏了老娘,都快快去陪着客人们,要是懈怠了,小心老娘扣你们银子!」
若是平日,女娃听得「老鸨」斥责,心中定生厌恶,但今日听这些姐姐们说起这当中缘由,立时恍然,再望向她满面脂粉,似也并不让人厌恶了。
手中小扇不停拍着错身而过的众女子,「老鸨」终是迎上了女娃目光,稍忖片刻,严厉语气又起:「我说,你看着老娘作甚,快去帮衬着点...」
话音未落,却见女娃竟听了自己的话,一溜烟去往后堂,不多时,竟真的手托锦盘,去往前堂...
「老鸨」吃惊地望着弱小身影,在堂前堂后来回穿梭,一时间忘却了摇动手中小扇。
月正甜,夜已酣。
一日忙碌,女娃累的早已在榻上酣睡,房门却被人悄然推开,而轻步进入女娃房中的,正是「老鸨」,她静步行至女娃榻旁,缓缓坐低,就这么静静的望着那张酣睡的面庞,卸去粉黛的面上,满是可怖伤痕,不过眼眸之中却满是慈祥,怜爱...
正专心凝视着,却见酣睡的女娃忽然睁开双眼,定定地瞧向自己,「老鸨」忙不迭起身,近乎逃窜般向房外行去,生怕自己面上可怖伤疤吓到了女娃,却在行近房门一瞬,被女娃开口唤住。
「她们说的是真的吗...娘...娘亲。」
简单的十余字,仿佛戳中了「老鸨」定身之穴,身形微滞,尽管房中未掌灯火,但女娃却能感受到她的啜泣。
黑暗中,两人都不曾开口,或许是这乱世,让女娃懂事,未曾急于开口,只坐于榻上静静等待,直至她停止了啜泣,回过身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唤我什么?」
女娃双目在无光黑暗房中如同夜中星辰,似是仔细想了想,再开口道。
「娘亲平日里冷面狠言,我却误解,可从姐姐们口中,才知实情...冷静下来,仔细一想这些日来,娘亲虽对大家伙严厉,可...可却实是在护着大家,所以...娘亲救了我的性命,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女儿。」
「老鸨」就这么瞧着床榻上的女娃良久...良久...
过不多久,房中灯火燃起,不时传出述说之声,直至天明...
至次日时,怡心苑中的女子们,忽发现蹊跷的事,女娃似对妈妈再无恶意,虽然「老鸨」依旧是一副严厉斥责,但女娃儿却乐呵呵的应下诸般事宜,忙前忙后,而众人妈妈眼底深处,分明闪烁着点点慈爱、关切...
竭尽全力的顾萧哪里知晓此刻自己正全力唤醒的姑娘,正陷入往日梦境之中,妖媚面上笑容浮现,但不多久,眉头却又紧蹙而起。
这样平静日子过不多久,却有匪贼趁夜袭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怡心苑中,血海一片,尽管娘亲在女娃注视下,施展武艺,斩杀数十匪贼,怎奈人数众多,过不许久,终也抵挡不住。
而怡心苑中女子们也甚刚烈,不愿沦落匪贼玩物的她们,纷纷选择自行了断,有实在胆怯,不敢下手的,也央求好姐妹先了结自己,再行自尽...
女娃哪里见过此等血腥,呆立血海之中,颤抖着注视着一切,直至一声门窗碎裂之声响起,方才回过神来,只见娘亲钗落发散,浑身伤口,手中紧握一柄长剑,破门而入。
她自然瞧见了女子们自戕之景,眸中悲伤难忍,可当见了女娃,顿时冷静下来,拿定心思之际,将女娃一把搂起,施展轻功破窗而出。
被娘亲搂在怀中,腾空纵跃的女娃这才瞧见城中惨象,匪贼们无恶不作,本是安详城中简直如同阿鼻地狱...
但娘亲柔声却响在耳旁:「闭上眼,娘亲带你去一处不会有此种惨象之地!」
女娃不敢再看,听从母亲之言,紧闭双目,只觉耳中风声呼呼,与娘亲力竭喘息之声...不知行了几久,耳中在传来几声冷言嘲笑,方才睁开双眼。
自己早已出城,正处西隆山中,林中数道身影,早将母女二人团团围住...这才惊恐发现,围困两人的正是那日抓住自己卖于娘亲的恶汉。
「没想到一个窑姐儿,竟有如此身手,若非咱也请得高人,恐还不是你的对手!」恶汉冷冷瞧向母女二人,冷笑开口。
娘亲却是从容:「你要银子,劫掠一番,早已够了,追我作甚?」
「哈哈哈!既然你识得我,又怎能放你活口...瞧你这样,血也快流干净了罢?不如引颈就戮,爷我赏你们一个痛快,你说是不是,小崽子?」恶汉仰天一笑,随即狠辣毕现,望向女子怀中女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