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章-蒙面之贼
    酉时,汴京城外,日光洒落,将林深之地尽然染,西落日光透过林中枝杈,点点落于林地之中,宛若展开的花,将人间美好衬托。

    “唰唰——”细微衣袂声响,闯入林间,阴影纵跃而过,直将林地之中的‘血色’之花遮掩,破坏了这幅人间绝美的画卷,同时也给祥和之景蒙上了一层阴影。

    随着衣袂声落,数道身影凭空显现,落于林间,双足竟未踏于地面,反倒是悬于林中枝叶之上,他们停下赶路之势,不曾再动身形,只是纷纷侧首,静静聆听,辨位之处正是来时方向,似在找寻亦或等待着什么人。

    恰逢日光再落几分,斜射入林,方才将这几人身影映得清晰,几人皆是夜行衣衫打扮,黑巾蒙面,不见面容,唯有双目在外,仅从眼神之中,便能瞧出他们漠然之色...身后皆束长剑在背,不过除却当先一人,其余几人或背,或拎着昏厥之人。

    当阳光再映上这些昏厥之人面上,方能看清他们稚嫩的面庞,这些蒙面人手中拎着的,竟大多数是孩童...江湖中人,对孩童下手,甚少有之,尤其是这么多孩童齐齐拎在手中,更是罕见。

    更为诡异的,则是为首只是人身旁两人,他们手中拎着的,不是孩童,其中一人双手各拎一人,右手那昏厥之人,不仅头顶光溜溜的,还有六道戒疤,正是在孙府之中医治疗伤的雷音高僧,素蜷法师...而另外一手,不必多想,也知是一并失踪的老李。

    为首之人身旁另一身材高大之人,肩上扛着的,正是薛虎,这高大的蒙面人,虽是身形壮硕,但扛着薛虎如此壮硕身躯,适才施展轻功与众人同行时,并无掉队,且同落林间之时,不见丝毫气喘,足见轻功、内力修为,不在一众蒙面人之下...

    一众蒙面客,齐齐默声,随着为首的蒙面人戒备林间,一炷香后,不闻林中有丝毫动静,终有一人,忍不住稍动身形,欲凑近为首之人身前开口,却在身形才动分毫之际,见首领已是骤然回首,虽未开口,但露在外的双眸之中,隐隐闪烁出点点红芒,满是警告意味。

    只是一眼,便将那人吓止身形,不敢再随意移动。可偏是这稍动身形发出的轻微声响,却让本是静谧的林中,响起一道衣袂之声,响之须臾,便又消止于密林之中...

    为首之人,已是敏锐察觉,知自己众人暴露了行踪,当即不再默声,而是向着众人身前密林之中主动开口,声蕴剑意,遍传林间:“既然追上了,便不用躲藏了,阁下现身吧。”

    声落之时,密林之中再起声响,一道黑袍身影一闪出林,立于众人丈余开外,止住身形,黑袍裹身,头戴兜帽,整张脸都隐藏在兜帽之下,不见面容,唯有那双似孤狼一般的双眸,携锐利目光,透出兜帽,直落一众蒙面人身上。

    “好功夫,没想到汴京城中,多了你这样一位高手。”面对此人,一众蒙面人皆显几分不安,唯独当先领头之人,依旧从容,开口之声尽显冷漠,好似在向死人开口一般。

    再观黑袍人,并未开口,只将那双如狼目光缓缓移动,落在每个蒙面人身上,似想看出他们来历...片刻之后,许是瞧不出丝毫线索,方才目光稍垂,落于众人手中拎着的昏迷孩童,直至为首蒙面人身旁两人拎、扛的昏迷之人方止。

    察觉到黑袍目光,为首蒙面人目光稍移,似是恍然,随即开口:“阁下...是为他们而来?”

    黑袍人依旧没开口,而是黑袍宽袖微抖,半截剑尖随即显现。

    剑很寻常,非金非玉,普通到各州各城之中,百钱之资,就能随意买到。

    可偏是这寻常之剑显现一瞬,蒙面人群露在外的双眼之中,皆显几分惧色,就连为首的蒙面人,双目之中也顿时盛满凝重之色。

    “阁下如是为了他们而来,我们可以还人...”为首之人并不是惧了黑袍人手中寻常的剑,只因此地距汴京城不远,蒙面人不想多生事端,况且对他来说,这三人不过是顺手而擒,重要的却是众人手中的孩童。

    听得‘还人’之言,黑袍人手中之剑稍顿,如狼目光之中锐利稍去,随着剑尖低下几分,也终是开口:“不止他们三人,还有这群孩子。”

    “这群孩子,不过是城中孤儿...若他们之中有与阁下有旧的,我也可以还给阁下...”为首的蒙面黑袍人,听得黑袍人之言后,思忖片刻,在一众蒙面人惊诧目光注视下,竟说出了退让之言。

    话音才落,黑袍剑尖又再抬起,还有他略显沙哑之声一并传出:“我说的...是这群孩子。”

    黑袍人提起‘孩子’,蒙面人眼中凝重之色渐化冷冽,语气也渐不善起来:“这么说来,阁下是想黑吃黑了?”

    “我不是黑...你们更不是黑...留下你们手中的人,我便不再阻拦,也不追问,你们也可安然脱身...”面对蒙面首领欲搅浑水之言,黑袍人开口,更是冷漠,直接开口戳破对方谎言。

    听得半句,便知对方油盐不进,蒙面首领更知今日难以善了,于是趁着对方开口之际,已是向着身旁两人暗暗使去眼神...身旁蒙面人察觉首领目光,登时明了首领心意,只在对方声音未落之际,已是暗暗向后挪动身子,欲悄然离去。

    但他们的小心思,又怎能逃过黑袍双目,此前在汴京城中,他们便以此法退去,自己一路追寻,方才追上,此番见他们又欲故技重施,又怎会再上当。

    不待他们趁机施展,自己话音未落之时,身形已动,化作一团黑影,疾跃而去,宽袖之中那柄寻常之剑,锋芒尽出。

    夕阳日光竟追不上黑袍剑影,剑光一闪,黑袍将入蒙面人群,可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已有另一道身影疾跃而起,将黑袍牢牢挡下。

    蒙面众人,似不意外,在黑袍身影被挡下一瞬,已纷纷运起轻功,拎起手中昏迷孩童,向身后林中疾跃而去...眨眼间,众人已跃出丈余,入得密林,本应远离两人交手,但还不未再起身形纵跃而起,身后林中黑袍与蒙面统领二人交手余威已然袭来...

    春日夕阳应含暖意,可黑袍与蒙面二人一招交手,竟让春日阳光暖意尽消,袭向众人背后的也尽是寒冷剑气,若非这些蒙面人修为不弱,只怕还未跃出密林,便会被两人剑气所伤。

    一众蒙面人只得暂止轻功,纷纷运功抵挡,以免被剑气所伤,正当运功之际,两人身影已是破开林中而至...说是两人身影同至,应说是那黑袍人以手中剑将首领逼至此地更为贴切。

    黑袍手中剑并不快,但每每递出,蒙面统领却是一番‘狼狈’,方能堪堪抵御,这令众人不禁骇然,这位蒙面统领是何等武境,众人心知肚明,不说在场等人,便是在...之中,他也属出类拔萃的存在。

    众人愣神一瞬,那蒙面统领已被黑袍一剑扫退,只在蒙面统领尚以手中剑化去缠身剑气之时,黑袍身影已然先动,向着下方众人扑将而来...

    眼见对方逼近,众人慌忙出剑欲抵,但剑才半出鞘时,黑袍寻常之剑已然攻至咽喉,无情冷冽剑锋,令众人喉间发凉...眼看就要命丧黑袍剑下之时,忽有剑气斩杀而来,令黑袍不得不回剑抵挡。

    一众蒙面人鬼门关前行了一圈,自是庆幸,担心黑袍再至,纷纷抽剑在手,稍移目光...适才施展剑气的,正是此前被黑袍一剑逼退的蒙面统领,正立足树梢之上,许是适才交手落了下风,夜行衣已被黑袍剑气展开些许,露出内里所穿的锦衣一角,而适才抵挡黑袍的长剑早已在先前交手中被斩作两截。

    他施展剑气逼退黑袍的,并非这断剑,不知何时,他手中多了柄剑,通体华光,隐显菱纹,若非夕阳日光洒落剑身之上,远远望去,怕是会认为他手中无物。

    正因红日之光洒落剑身,方衬出几分此剑之形,而当此剑在手,那蒙面统领周身气势也变,适才交手还弱了黑袍三分,现在几乎已是平分秋色,但从黑袍狼眸稍显惊诧目光中,方能瞧出,这蒙面人周身气势仍在不住暴涨,短短须臾,竟有隐隐盖过自己之势...

    便是黑袍,此刻也被对方诡异功法扰得心中一乱,如狼目光稍转,直落在对方手中那柄似是无形之剑上,忽想到关键所在,不禁喃喃开口。

    “剑气纵横破万里,不敌锦袍叠琉璃...”

    黑袍虽只喃喃开口,在静谧林中也并不清晰,但蒙面统领这等高手,只稍稍运功,自是逃不过他的耳朵,此前自己用来伪装身份的长剑被黑袍斩断,又被他一剑逼退,已是失了面子,如今使出本门兵刃,听对方道明,心中不由杀意升腾,冷哼一声开口。

    “没想到你倒是见多识广...竟认得我手中兵刃...既然如此,你的性命,也留不住了!”

    蒙面人一抖手中‘无形’之剑,夕阳日光流转其上,仿佛殷红血液流淌其中,而他话锋一转,向着尚未回过神来其他蒙面人厉声喝道:“尔等还不速速离开,难不成忘了重要的事吗?”

    此声厉喝,倒如惊雷响彻,直令下方众人回过神来,虽无一人开口应承,但已是纷纷收剑入鞘,向林深之处,纵身而去...

    众蒙面人身形才起,黑袍身影亦是同至,适才领头的蒙面人厉喝之声,不仅让一众蒙面人等回过神来,也将黑袍思绪抽回,听得他命这些人离开此地,当即出手阻拦。

    如说黑袍身影一如先前,快若夕阳之光,那此时有‘无形’之剑在手的蒙面人,也不遑多让,甚至身法已隐有超越之势...

    察觉身后剑锋划破空气的锐利质感袭来,黑袍不得不暂弃这群蒙面人而翻身迎敌,手中长剑顺势回撩,对方剑锋也同将至...剑锋未曾交错,但却有一股大力,袭在自己剑身之上,黑袍身影也被这股大力一击而飞,足退出数丈之距,仍未有止住身形之势,直至瞧得身后一棵参天巨树临近,黑袍顺势翻身,一剑撩去,依仗反向之力,终止身形。

    “哼...此前我的兵刃并不趁手,让你占得先机,怎么...今次不见你那破铜烂铁再显神威了?”一招占先,令蒙面人信心大增,不忘出声奚落以报适才断剑之仇。

    余光微瞥,察随行之人身影已是尽数没入林中,心神更定,收回目光之际,欲再开口嘲讽,但却觉寒风袭身,不禁冷战。

    初春之日虽寒,但习武之人只要有了些许内力傍身,便可运功抵挡,能让自己觉察寒意的,绝非天气之寒...

    疑惑一起,不由望去,只见黑袍并未急于反击,而是剑尖下点,兀自凝立...

    “他这是...玩的哪一出...”蒙面人不明所以,可内力感知却不会错,刺骨的寒不住袭来,直让他心里打鼓。

    正当犹豫之时,黑袍人再开口了,不过却不是嘲讽之言,而是冷漠开口,一如那彻骨的寒意一般,让人战栗不止。

    “你说过...不能随意杀人,要给人机会,今日我给过他机会了...”黑袍开口,倒不似在与蒙面人说,而更似自说自话。

    许是被黑袍无视之举所激,亦或被他冷漠之声触怒,蒙面人肆意狂笑,虽不见面容,但从他露在外的双眸中,已能瞧出此刻他的面容,都已扭曲。

    “故弄玄虚!让我瞧瞧你手中的剑,是不是也如你的口气一般...”蒙面人说着,已是轻抬手中‘无形’之剑,剑锋之上,夕阳日光流转,竟好似人之血脉,涌向心房...

    无鞘无柄亦无锋,血染夕阳凝剑形...

    再观黑袍,依旧是先前凝立之姿,并未因对方剑意渐凝而惊,此前瞧见他手中兵刃而稍惊的狼眸已然恢复如初,冷冷开口,再吐数言。

    “剑虽好...可不是你的,终究不可仰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