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宅门口的施粥,依旧在日日进行着。
负责这件事的是阿哈嗼。
那天从州府搬回财宝后,孟霁只是瞥了一眼,便去睡觉了。
别的部曲也勾肩搭背地去休息——
他们第二天还得出门找沈介,晚上不能熬太晚。
就剩下阿哈嗼一个人,就着盏油灯,苦哈哈地点数。
赵廞这些财宝里面简直包罗万象,黄金白银就不说了,金钗银环、蜀锦布帛也装了两袋子。
阿哈嗼作为大山的孩子,大部分宝贝见都没见过,哪里搞得清楚这些东西价值几何。
她家大王也没有要帮她的意思。阿哈嗼烧了好几夜的灯油,熬得眼睛都红了,才勉勉强强将数目理清楚。
而之后还有更艰难的事情,她还得操着并不如何熟练的官话,跟那些狡猾的商人博弈,尽可能换得更多的米面。
早上孟霁打完了一套拳,准备去门口帮忙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浑身散发着黑气的掌勺人。
她摸了摸后脖子,脚下一转,决定今天还是出门去找沈介吧。
今天施粥的队伍前列,小阿樾站在一个倒立的木桶上,负责询问领粥的人,有没有见过木板上画着的那个郎君。
阿哈嗼腾出嘴来,便只用重复着机械性的舀粥动作,可她的脑子没半刻闲着,比如她现在就在盘算,今天要舍出去多少粮米,宅里囤的粮米又够舍几天……
不够吃,根本不够吃——
最后阿哈嗼得出了这个结论。
哪怕有赵廞那笔横财,也架不住每天这么多张嘴嗷嗷待哺,以及每天都在上涨的粮价。
于是,当她看到一个熟面孔将碗伸向自己的时候,她没好气地道:“你今天吃过了,下一个。”
那是个体格健壮的中年汉,闻言并不肯走,只是又把碗往前凑了凑,“郎君行行好,这一碗实在是不饱肚子。”
中年汉腆着脸赔笑,又指了指沈介的画像,“小人吃饱了,才好帮郎君找人不是?”
这中年汉站在那里一挡,排在他后面的许玉娘便结结实实地看不见了。
这其实也是许玉娘今天第三次排进舍粥的队伍里了。
当她听到阿哈嗼用硬邦邦的语气说,吃过了不能再吃的时候,她有些紧张地抓紧了手中的碗。
她身前一个豆丁般柴弱的小童,揪着她的衣摆,饿得几乎站立不住。
他仰起头,小声说了句什么。
许玉娘立刻躬了躬身,捂住了他的嘴巴,“乖乖的,别闹,一会儿就好。”
那个小童便不闹了,当然有可能是实在没有力气出声了,只是蔫儿蔫儿地靠在她的身上。
许玉娘安抚好了小童,见中年汉还在同阿哈嗼纠缠,便悄悄地从中年汉身侧探出头去看。
这么着,她那只被舔得干干净净,却显然是湿漉漉的碗,便露在了阿哈嗼眼里。
下一刻,一勺热气腾腾的粥直接越过了中年汉,倒入了她的碗中。
前面的中年汉脸色变了一变,就见阿哈嗼又将一个粟米饼塞进了那女娘牵着的小娃手中。
“她那只碗显然是才装过粥的!”中年汉气得跳起脚来,“凭什么她可以吃第二碗!还有第二个饼!”
“我这里的规矩就是这样,男子每日只一碗,妇孺不拘数量,管饱,”阿哈嗼扫了眼中年汉壮实的体格,眼底的轻蔑根本不加遮掩,“下一个。”
在刚到成都的时候,阿哈嗼的官话水平其实同马海阿图是不相上下的,呆了这么几个月后,她如今官话的水平,马海阿图是拍马都赶不上了。
不过,因为到底不是母语的缘故,听起来便有些生硬,特别是配上她那蔑视的眼神,根本就是在搓火。
那中年汉勃然大怒,扭头就——
从小娃手里,把饼子抢了来!
那小娃不知是没反应过来,亦或是习惯了,竟是乖乖地站在原地,不哭也不闹,只是用一种渴望到极致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那个忽然被抢走的饼子。
中年汉抢到饼子,立刻就要往自己嘴里塞,然而就在饼子离嘴巴只有一掌的距离时,胳膊竟是无论如何也动不了了!
他骇然转头,就见阿哈嗼擒住了自己的手腕。
接着,阿哈嗼略一用力,他手腕吃痛,五指一松,饼子便直接落了下来,掉进了阿哈嗼伸过来的大勺子里。
阿哈嗼看都不看那中年汉,径直将勺子递到小娃面前,见小娃将饼子拿走,这才拎住了中年汉的背心,轻轻松松将他直接丢出了队伍。
眼见着力气如此悬殊,那人哪里敢跟阿哈嗼争执,爬起身来,竟是灰溜溜地跑了。
阿哈嗼看了眼许玉娘,这对母子一个捧着粥,一个拿着饼,都只是惊惧地看着阿哈嗼。
“你这是第三碗了,”阿哈嗼的神色柔和了许多,“能吃饱吗?”
那女娘像是终于反应了过来,忙不迭地点头。
阿哈嗼便不再去看她,“下一个。”
其实孟霁并没有定过男子只能吃一碗,妇孺管饱的规则。
严格来说,孟霁并不大在乎具体这个粥要如何分发,她的发心不过是希望少饿死几个人而已。
粥如何分,饼怎么发,她是完全放权给了阿哈嗼。
这个规定是阿哈嗼自己的意思。
在她看来,乱世当中,妇孺总是更艰难一些的,她能帮一些就帮一些。
然而阿哈嗼很快发现,即便是她刻意照顾,似乎也不怎么顶用。
当她这一天第五次看到许玉娘的时候,这对母子的状态看起来竟是更差了——
那女娘的手抖得厉害,看向热粥的眼神更是赤裸裸的渴望。
那分明是饿极了的样子!
可是她小心翼翼地端着碗,却并没有直接喝。
阿哈嗼回忆了一下,似乎她还真没看到过这个女娘喝粥,她每一次都是端着粥离开。
阿哈嗼蹙了蹙眉,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在又一天徒劳无功后,孟霁有气无力地踏着落日的余晖,赶回沈宅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粥棚的掌勺人换成了林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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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队的人却寥寥无几。
人都在转过巷口的位置,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都抱着碗,边吃边看热闹呢。
孟霁把马丢在一边,费力挤进去一看,阿哈嗼正在大发神威。
那山一样的女子正把一个容貌猥琐的闲汉踩在脚下。
一碗粥泼洒在地,陶碗也碎在地上,碎片压在那男子的脸上,划出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阿哈嗼,发生什么事情了?”孟霁问道。
阿哈嗼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看热闹的人,便七嘴八舌地帮她解释了——
“可不能怨阿郎君!是那个流氓,他利用这对母女来骗食物,却连半口都不舍得分给她们!”说话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太,手里还抱着自己的碗。
“诶呦,可怜见的,真是一口粥都没喝上。”
“啧啧,看那娃儿,都饿得不会出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翁看向那小娃。
阿哈嗼也是气急了,脚下又用了几分力,“大王,这人太可恶了!”
“我自家妻儿,如何叫利用了!我没卖掉她们,已算好夫婿了。”那猥琐汉被阿哈嗼踩在脚下,却兀自叫嚣。
“便是自家妻儿,也断没有叫妻儿饿着,你自己一个人吃饱的道理!”阿哈嗼怒道。
孟霁懒得跟那地痞理论,只走向那个正抱着孩子,蹲在那里瑟瑟发抖的娘子,温声问道:“你饿吗?”
女娘飞快地看了孟霁一眼,点点头,却又立刻惊恐地低下头去。
孟霁用手摸了摸那小娃的脑袋,“走,跟我去吃饭。”
随即,孟霁又看向那刚刚被阿哈嗼放起来的壮汉,“我这里有我这里的规矩,你若是不能遵守,以后就别来了。”
“听见没有,”阿哈嗼一脚踹在那人还没站稳的膝窝子上,又给那人踹到地上趴着,“再来,还揍!”
阿哈嗼说罢,转身便跟在孟霁身后走了,于是,她们谁也没有看到那汉子眼底露出的一抹阴狠。
“他不是你的夫婿?”
沈宅灶房中,许玉娘同小娃吃饱喝足后,终于说起了自己的经历,却是惹得阿哈嗼同孟霁愕然不已。
许玉娘摸了摸怀里的小娃,那孩子吃饱了也不吵,只是乖巧地伏在许玉娘的怀里。
“那这孩子……”孟霁忽意识到了什么。
许玉娘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瑟瑟的,“这孩子……其实也不是我的孩子。”
她偷偷抬起头,飞快地瞥了孟霁同阿哈嗼一眼,便又习惯性地低下头去,小声解释道:
“自从兵乱之后,我们那一条街都被烧掉了,许多邻里邻舍无家可归,便一起搭了窝棚住着,后来那些人……他们抢了我们的窝棚,又见这里有吃的,便让我们扮作母子,前来讨要食物。”
阿哈嗼大怒,一勺子敲在灶台上,“这些人未免太坏了!”
许玉娘的身子便跟着抖了一下。
孟霁的眉头也蹙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说,这每日来喝粥的女娘同小童,很多都是被这些地痞控制的?”
许玉娘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