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孟霁一脚踹开那扇雕工精美的木门时,她的气势是很足的。
然而下一刻,她却是近乎震惊地愣在了当场。
洛阳明明是一个内陆城市,但是她的眼前却赫然是个水晶宫!
字面意思的水晶宫!
那墙上装饰的是五彩的贝壳,梁柱上镶嵌的是绚烂的珍珠,角落里还放着人高的珊瑚!
红灿灿的,别提多耀眼了!
这主人家得花了多少钱,才布置出这么一个屋子。
孟霁一愣之下,屋内已经有人反应过来了。
“什么人!胆敢在此间闹事!”
孟霁打眼一看,说话的老头裹着身华贵的锦衣裳,坐在一个花纹繁复的承尘下面,看起来应该就是主人家了。
他的下首坐了一圈同样穿得漂漂亮亮的士人。
孟霁扫了眼这些人的模样——
很好,她一个都不认识。
“明彻!”
孟霁正要开口,沈介终于追了上来,他没进来,只站在门外,那个神仙一样的公子,此刻举措间皆是窘迫,神情中尽是哀恳。
他就这么望着孟霁,轻轻地摇了摇头。
孟霁瞬间就明白了沈介的意思——
涧松并不希望自己帮他出这个头。
于是,到嘴边的话就转了一个弯。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她大喇喇地走进他们当中,“我就是来看看,国之将亡,眼下晋廷这些高门贵胄都在做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这些人的身上,那是看一群将死之人的眼神,她要看看,他们是如何醉生梦死,如何空谈误国,如何蠹政害民。
在场的士人几乎惊呆了,“这是哪里来的狂悖小儿!”
“满口胡言!”那主家气得大喝一声,白胡子都抖了一抖,“来人,将此獠给我拿住!”
“抱歉,抱歉,”见孟霁惹了众怒,沈介也顾不得许多,他跨过门槛,走了进来,对着屋内团团作揖,“明彻是介好友,今日一时冲动,冲撞了各位,介代明彻向各位赔罪。”
看到沈介出现,主人家显然愣了一下。
在场的人表情也各异起来。
有的人露出惋惜的神情,有的人露出鄙夷的姿态,也有的人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不管心里是如何看待沈介的,面上总要维持几分体面的,主人家缓了缓神色,看向孟霁。
“哦?既是涧松的好友,这位小郎君郡望何处呀?”
嘴上是客气了,不过主人家依旧坐在原处,显然这戏他也懒得做全套。
孟霁就更是不肯做这表面功夫了,她胸口的那团火并没有消,反而越烧越旺,“不劳多问,我就一南蛮子,不懂你们这些虚礼。”
在场这些高门士人哪里见过这样敢在他们面前无礼的人,个个气得朝他们俩怒目而视。
座中有个士人站起来,怒喝道:
“沈涧松!我们不令你进来,是为了给你留些体面。你……”
“体面?”孟霁打断道,“我看这里最不体面的是在座的诸位吧。”
“放肆!竖子可知,此间满座皆是公卿!企容你一个田舍奴来大放厥词!”那士人气得脖子都粗了一圈。
满座公卿。
这词儿一出来,走哪里都能唬住一拨人了。
然而让这些士人失望的是,孟霁只是冷笑一声,眼中分明没有半点惧意,反而露出一个极度轻蔑的表情。
“好一个满座公卿!”
孟霁抱着膀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些满身绫罗绸缎的贵子。
“真当我不知道你们这个公卿是如何来的吗?”她的嘴角露出一抹毫不掩饰的嘲讽,“也不过就是投了个好胎,凭着门第坐至公卿而已。”
她就像一个教导主任一样在屋中踱步,“你们出身好,轻而易举就能占据高位,可你们对得起你们屁股下的位置吗?你们整天不是醉酒就是谈玄!你们关心过国家安危,民间疾苦吗?”
“醉酒谈玄又有何错?此乃正经的学问!”有士人驳斥道。
座中有人附和,“正是!玄理之妙,岂是你这等胸无点墨之辈能明白的!”
孟霁的目光很冷很冷,像是冰锥一样刺在那些衣冠楚楚的士人身上。
“有多妙?秦雍之地羌氐造反,死了多少无辜百姓,你们的玄理能救一救他们吗?”
“这……齐万年造反,不是已经平了吗?”有人小声道。
“是平了,可因为兵灾导致十万百姓流移就谷,晋廷做了什么?晋廷把他们当秽土一般,一扫帚扫入梁益,结果这些陇上流人在当地坐大,最终导致秦雍之祸迁延到了益州!”
逗留成都那一年所见到的惨状,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开来,又化作某种浓烈的情感,从她的眸光中折射出来,那是要把人挫骨扬灰的恨,如有实质一般,落到谁的身上,谁就是一激灵。
“李特之乱愈演愈烈,当地土人蠢蠢欲动,试图在晋廷同流寇军之间选边站队,汶山羌氐也跟着反叛,朝廷大员都杀了好几个了,眼瞅着祸事就要蔓延到南中。你们这些满座公卿谁关心了?”
也不知道是这个消息太令人震惊,还是这些出身驷马高门的贵胄公子不曾让人这么骂过,竟一时没人反应过来。
“你们那些玄理,能换成一兵一卒,去救护我的乡梓、去保护大晋的子民吗?”她的目光从他们的身上一一扫过。
没有人能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这个光彩照人的水晶宫陷入了某种诡异的死寂。
但这沉默又何尝不是一种答复呢?
此时的西晋就像一辆正蒙头奔向悬崖的列车,而这些坐在驾驶室里的大晋高官们,对一切危机都选择了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孟霁心中悲愤更盛,“虎狼都屯于阶陛了,你们这些忝居高位的人,还忙着歌舞升平,忙着谈玄说理!国家就是亡在你们这些人手里的!到亡国灭种那一天,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那一刻,她愤怒到了极点,“你们死不足惜,只可惜百姓无辜,要被你们这些肉食者给拖下水!”
沈介一直站在孟霁的身后,试图拉一拉架,然而他越听,便越是开不了口。孟霁的那些话,就好像一根豪横跋扈的大锤,猛地砸进了他的心里。
一瞬间,那如芒在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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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窘迫统统被他抛到脑后了,他的眼里只剩下那个慷慨激昂的孟霁。
·
孟霁不知道沈介在想什么,她也顾不上,直到他们坐上了牛车,她还气得呼呼的。
作为完成了九年制义务教育的后世人,她当然知道西晋的奢靡谈玄之风。
但那个时候她年纪还小,背历史也不过是为了应付考试而已,她根本不懂那意味着什么,直到她亲眼所见。
“明彻,你……”
沈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孟霁的神色,想要出声宽慰两句,刚一开口,就被孟霁打断了。
她一把攥住沈介的手腕,满脸严肃地说道:“涧松,我跟你说,以后不许你跟这些人谈玄说道了!”
“虚谈废务,浮文妨要,”沈介叹了一声,“我以后也再不说那些虚的了。”
“对了!刚才你看见桓豹了吗?”孟霁猛地想起正事。
沈介摇了摇头,“他不在水榭当中。”
孟霁往靠背上一仰,拿小臂挡住眼睛,“他要是跟今日那些人一样,我估计咱们就是找到他也没用的。”
他们努力了几个月,到此时彻底是没路走了。
“明彻,对不住,是我言而无信了。”沈介的面上浮上了一丝愧意。
出发之前,他当真以为自己能将益州的情况送到皇帝的案前,谁想事情竟这么难。
他虽也出身世家高门,但吴兴沈氏的根基在江南,在洛阳这些最顶级的门阀世家面前,其实排不上号。
说起来,整个沈氏也就沈雍这一支混进了洛京这个圈子。
只可惜沈雍生前的人脉也帮不了沈介。
如今洛阳的局势已经跟当年不一样了,那些沈介曾经寄予厚望的官员,在这两年频繁的权利更迭中,死的死,罢官的罢官。
硕果仅存的几个,也躲不过人一走,茶就凉的定律。
一起谈谈玄,说说道是可以的,帮忙?那就请免开尊口了。
“这不能怪你,是这世道病了。”孟霁把胳膊拿了下来,重又坐好。
沈介拉住车前的轼,目光投向前方,“只怪宵小之辈蒙蔽圣听,我只盼着能有贤臣挺身而出,逐君侧之恶人,救社稷于水火。”
孟霁摇了摇头,“我看那皇帝也是个废物,这晋廷从上到下都坏透了,怕只有改朝换代才能救这天下。”
“明彻!不可指斥乘舆!”沈介当场给孟霁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吓得变色。
孟霁却只是勾了勾一侧的唇角,露出一抹讽刺来,“你等着看吧,晋廷让这些人再糟蹋下去,撑不了几年了。”
孟霁说着猛地抽了牛屁股一鞭子,那牛不满地“哞”了一声,往前奔了起来。
沈介没跟孟霁争论,对于大晋的将来,他心中亦是阴云一片。
·
牛车刚在客舍门口停下,一个小厮便迎了上来。
“沈郎君!你可算回来了!”
“小乙?”沈介诧异地看向那小厮。这个小厮他认识,是卫玠的仆役。
“我家公子等了郎君许久了!郎君快些进去吧!”那小厮笑呵呵地就上来帮着牵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