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橙的房间很特别,可以说与整座宅子的华丽复古风格格不入,像穿越了时空隧道。
北欧原木地板铺上奶油亚麻地毯,落地窗采光通透明亮。温暖的壁炉,藤编家具和精心摆放的书籍、绿植,看似简单随意,没有过多的色彩,不见半点奢华的痕迹,但却温馨舒适。
而床头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完全不搭装修的民国真迹瓷板画——百子千孙图。密密麻麻的都是小孩,让甄心在瞠目结舌后差点笑出了声。
在长辈眼里,她和路橙的婚姻肯定是一出多子多福合家欢。
原木书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不同的水晶相框,记录了她和路橙从小到大一起滚草地、吹泡泡、放风筝、吃PIZZA,还有幼儿园到小学、初中的毕业合影等。其中两张最新的,是两人登记注册以及刚刚在客厅拍摄的集体全家福。
甄心倏忽感觉眼眶一丝灼热,胸口有一股心潮在翻腾。一种说不出的柔软,让周围的空气都充满了暖意。这十年发生的一切让她差点忘记了,和路橙曾经亲近地互相扶持成长。况且白雪公主事件当时,路橙也正经历着丧母之痛,被迫远走国外。这也是她虽耿耿于怀却一直无法恨他入骨的原因。
蓦然想起,妹妹方才曾拉着她小声说悄悄话。
“我不是说过姐夫以前就一直暗恋你嘛,因为从小他每次都问我们只要你俩的合照。以前菲林时代,老爸每次去冲印胶卷都会专门帮他多冲一份。”
他怎么会暗恋——不可能。然而她不得不承认路橙对这个婚礼很用心,就像真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简单却温馨美满。
环顾四周房间内就只有一张床,她扑过去舒服得快要睡着了。
标志性的菱格纹,她认出了是被称为床垫爱马仕的Hastens。松木床框据说可以净化空气,亚麻降噪,马毛排汗倒湿。这张目测两米开外,价值估计上百万。床体温暖柔软,她盖上轻薄的真丝鹅绒被,一瞬间简直想长住不走了。
此念头一起,她被自己惊得一个激灵翻身,强打精神坐了起来。明明是来深入敌后长期作战的,不可以被路橙的糖衣炮弹轻易击倒。
她在睡衣口袋里摸出甄宝送她的结婚礼物,言犹在耳,百感交集。
这是个绣着成对鸳鸯的织锦红绢香囊,留着几缕紫绿色的丝线彩绦,散发着淡淡的艾叶、苍术、薄荷香气。除了祝福永结同心,似乎还能驱虫防疫。
父亲说百世修得同船渡,前世修来共枕眠。要好好珍惜和路橙的姻缘,像他这样的尖货,在公园相亲角苦熬几十个寒暑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父亲还说婚姻中感觉迷茫不知道怎么办时就打开这个香囊,里面有他这个婚姻幸福的过来人输送的好运和锦囊妙计。
甄心拎着锦囊摇了摇,捏了捏,很轻很薄。估计不是什么传家宝玉,难道是庙里求的姻缘和合或者观音送子符,亦或支票?要知道此刻也只有暴富才能解救她于这段前程未卜的虚假婚姻了。
过去有父亲、弟弟妹妹一路陪伴着她,可此刻她也只能一个人留在路家和挂名丈夫奸商路橙鏖战到底了。
甄心忍不住哽咽,眼眸里薄泪晶莹闪烁,凝起酸涩的鼻尖强忍委屈扯开拉绳,抽出一张纸片。
【多谢惠顾】
还是甄宝亲笔手写。
甄心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全身像石化了一般,后又翻转查看了背面——空白,旋即有些愠恼地破涕为笑。
这意思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是货物出门恕不退换呢?都这时候了还和妹妹一样爱讲冷笑话。她打开手机对准这四个字拍了照,气呼呼地准备发上家庭群声讨。
浴室门忽地开了,弥漫出一阵血橙、苦橙混合罗勒香辛木质气息的温热氤氲,清新惬意。柑橘类芳香烃疏肝解郁,让人心情舒爽。他似乎不喜欢浓郁的味道,洗护香氛都是淡淡的,香气很小众,或许是国外品牌护肤品院线定制的。
这独特的味道沁人心脾,与他很搭。
路橙沐浴后换上了银色真丝睡衣,紧实的腹肌若隐若现,露出的锁骨上隐隐还有水珠潺动着。湿漉漉的发梢稍显凌乱,他拿起毛巾散漫不羁地擦着。
卸下所有社交面具之后的松弛感,让他此刻真实的一面慵懒得有些惑人。
从小到大,甄心还是第一次站在亲密距离看到他私下的这副模样,况且这个房间里只有他和她。
她咽了咽口水,呼吸不自觉灼热了起来,无法控制内心的悸动。
路橙似是对她的心事毫无觉察,径直就坐到了她身边,盖上被子才注视到她脸上惊诧的嫣红。
“你也睡这儿?”甄心一脸错愕,不安地把双手绞在一起。
“这房间还有第二张床吗?”路橙若无其事地环顾四周。
接着,他瞬间微微倾身,露齿一笑,眯起眼角露出理解的表情,靠近她的耳畔。
“害羞了?”他指了指书桌上的相框。“以前我们不是还一起滚过草地?”
“滚草地和滚床单能一样吗?”浮想联翩涌入脑海,甄心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绯红,不知所措脱口而出。
路橙一脸恍然大悟,凝视着她的嘴唇再到眼睛,温柔而体谅地反诘道:“哦——你想和我滚床单?”
被他调侃,甄心连忙努力装出大方镇定的样子,心中的热流却在滚烫沸腾。
“画面太美我不敢想——不是,我的意思是滚草地那会儿有家长陪同,现在孤男寡女的,会不会有点不太方便。”她浅浅吐了口气,却越发地语无伦次。
“懂,你是想要观众吧。没问题!”
路橙陡然站了起来,蹑手蹑脚奔向房门毫不犹豫一手拔开,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甄宝、甄珠、甄理还有路易差点摔在了房间地板上。
甄心见状立刻起床迎了上来,扶起长辈们。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双方僵持着不知道如何进退。
甄宝率先开口:“哎呀,小理这个四眼仔还说是学霸,居然连眼镜都落下了,要特地回来找。”
路易默契附和:“其他地方都找过了,没有,所以想继续来你们房间找找。”
甄理使出标志性动作,扬手抬了抬眼镜,点头如啄木鸟般快速。
“还编什么借口,大家太见外了,想看就直说。”甄珠捧腹大笑起来,眉宇间带着点狡黠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不过姐,既然你们是持证上岗,看来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应该用不着了吧?”甄珠止住笑,暧昧地朝姐姐挤眉弄眼。
机智如路橙,见甄心脸颊刷地一阵臊红,一下子就猜到了。
他的手掌慢慢抚过甄心的发丝,一把搂住她的肩,把她往自己怀里拢了拢,增添了几许亲昵的气氛。
“各位请放心,一切都在在合情合法的前提下,向着我们大家共同的心愿,冲啊!”路橙喉间发出轻轻的咳嗽声,边说边瞟着那幅百子千孙图。
洞房观光亲友团均会意,偷笑着准备离开。
只有甄珠倏忽回头,当着姐姐的脸,低声和路橙轻声交待:“我姐她没有经验,姐夫你要对她温柔一点。”
路橙向着甄心陡然勾唇,露出让她心跳的笑,柔声说道:“从今晚开始,我和你姐有大把时间交流切磋,熟能生巧。”
甄心抿抿嘴不搭话,此时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她皱眉时的笑靥,在路橙眼中,羞怯又迷人。盼望已久,近在咫尺,这是只属于他的无尽夏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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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甄珠轻笑出声,但收到了姐姐的眼神警告,尔后抿着唇不敢再搭腔,识趣地赶紧逃离现场。
路橙对他们招了招手,郑重地终于把门关上了。
蔓延在他们之间的气氛很诡异。他和甄心面面相觑半晌,不约而同噗嗤笑着松了一口气。
“你看,我们要是分房分床,随时都有人过来突击查岗。”路橙一副料事如神的表情,从衣柜里另外抱出了一张真丝鹅绒被又重新躺了回去。
“这是特别为我们新婚订制的Kingsize双人床,满意吗?路太太。”他说得格外轻柔,似有弦外之音。
甄心才发现这床宽敞得可以在她和路橙之间再躺一头狮子。
凭她对路橙的了解,他确实是个绅士。即便是他们断联的十年,她都从未听过路橙的花边新闻。只有公事、公益会与异性大大方方同框,连神通广大的狗仔队都未能捕风捉影过半分。
“真没想到啊,平时你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才一会儿功夫,你的磁悬浮列车都快开上喜马拉雅了。”
“希望你的宝宝巴士可以跟上我的车速,明天和我去一趟巴黎。”
“做什么?”
“度蜜月。”
甄心一夜未眠。
虽然床榻舒服无比,但她总是不由自主,不时望向同一张床上已熟睡的男人。尤其他身上好闻的香气总是强势地占据着她每一次呼吸。
房间里静谧无比,仿佛时间在此刻停滞。
路橙睡相很好,但他的睡颜和浅浅的呼吸声不知为何会让她心跳过速。
其实,他的鼻子蛮挺的,唇形也很好看,气质就更加是好了,不粗鲁也不油腻。不讨厌,实在讨厌不起来。
路橙倏忽一个翻身背向她,嘴角抑制不住地勾了勾笑,荡漾着爱意缱绻。
微风轻拂入室,早春晴朗。
甄心醒来后,和路橙一起简单收拾了行李。他带着她在路家大宅各处转悠,事无巨细让她熟悉环境。
搭乘当晚唯一的红眼直飞航班,经过13小时漫漫的长途飞行,飞机于清晨6点降落在了巴黎戴高乐机场。
即便路橙安排的是头等舱,甄心也倍感筋骨酸痛。但他却在放下行李后,立马精力充沛地领着她从塞纳河跑步到左岸的圣日耳曼大街,造访百年老店花神咖啡馆。在海明威、萨特、毕加索留下过足迹之地,大啖招牌拿破仑蛋糕和热巧克力。
如果不是去年医院安排过她来巴黎参加研讨,她都不会因为持有效期内的申根签证得以参加这趟说走就走的“蜜月之旅”。上次足足三天只在郊区酒店起早贪黑参加学术会议,连走马观花逛逛的时间都没有。这次正好放宽心跟着路橙这个法国通办正事,顺便饱览美景。
简单却地道的早餐后,他们从左岸往西岱岛方向走,来到位于其上游的圣路易岛。
隔河背靠圣巴黎母院,面前是一座气势堂皇、影影绰绰的联排别墅。
路橙按了门铃后,很快他们被出来迎接的女管家领了进去。
到处散放着铁制长椅,还树有一座铁制凉亭,别具田园气派。玄关放置了一只真皮犀牛形态座椅。鹅蛋青墙壁和金黄顶裙边,如同一幅清新的古典油画。沐浴在一片温柔的阳光下,拱形门洞穿透各个空间,庭院绿意在眼底蔓延,可见主人品味非凡。
路橙用流利标准的法文和女管家沟通。
也不知道他对女管家说了什么,让人家笑得花枝乱颤,还对着甄心莞尔一笑。
寒暄几句后,路橙礼貌地请她转交一个精装礼盒。满版浅绿欧式碎花点缀,内饰双向蝴蝶凸显雅致质感,还用妙可颂的名字定制了金色纽扣LOGO。
甄心百无聊赖到处张望,陡然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