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池敏左思右想,愤懑不已,觉得近藤真彦也太不知道体恤人了。每次去包厢更换果盘的时候,他都心惊肉跳,不知道成田胜会突然做什么。
他是女偶像们的死忠粉没错,天生就对和女偶像们同台竞演的男偶像们有种排斥。听到近藤真彦大言不惭地跟成田胜打赌,真是厚脸皮,连带着他对男偶像们的印象都差了几分。
可是,再怎么说这也是一段“缘分”,没有弄清成田胜态度之前,他不想去拆台。而且,不管这一次结果如何,说不定今后还得请近藤“帮忙”,随意打断成田胜的计划也不合适。
小池敏讨厌近藤真彦是理所应当的,他不仅说话放肆,而且还喜欢到处说女偶像们的坏话。硬拉着成田胜大说特说,即使明知道自己有女朋友,还要把别的女人挂在嘴边,而且还特意邀请其他男人做评价。
仅凭这一点来看,就知道他很不理解身为男性该对女性应有的尊重和爱护,同时还伤害了那些心思细腻的人。小池敏很是讨厌这一点。
“我说,敏君不至于吧。不见得你对渡边光晋有这种神情。”成田胜觉得好笑,尽管他没直问为什么,却对小池敏的心思一清二楚。
小池敏自知干这个行当的人最好不要情感外露,一口气闷下半杯啤酒,总算是恢复了常态。
“您要把近藤真彦拉下水吗?”
“再怎么说,那也是杰尼斯家的偶像招牌,哪里和我们扯得上关系。他说他想要一个赛车停车场,我给他就是了,这又谈何拉他下水。”
“这也是您计划中的一部分吧。”小池敏已经见怪不怪,总之成田胜能利用一切机会,为自己的动机披上一个合理的借口。
“所有人都开着跑车来跳舞,想必这样的客人自然也不会亏待自己的朋友,无论是酒水还是拼盘,都要最好的。否则,怎么能叫做时髦呢?”
这倒是自家经理会做的事情,小池敏听着,只觉得万事奇妙无比。
客人们在这里挥金如土,可这里的每一个员工,都极为隐忍克制。让他们也学着客人们的风格寻欢作乐,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而这一切的源头,正是成田胜。
其实成田胜从小就不是勤俭节约的人,成田家是埼玉县口碑最好的茶铺,生意向来很好,即使在70年代石油危机的时候,吃穿用度也没缩减过。还是个孩童时,成田胜就经常到商店街买漫画书,没有经历过苦日子,也就无法先天地养成节俭的习惯。
所以,现在的隐忍克制,都是为了偿还创办大君时的债务。
说起来,成田胜本来就是大君的社长,可他却执意要退而求其次,担任经理这个职务,坚决不任社长。一来是为了保持清醒,不因为高居社长之位就沾沾自喜,二来则是为了时刻铭记,在债务偿清之前,他在这里都没有绝对话语权。
一旦遇到什么突发事件导致资金链断裂,还不上债务,就要面临银行的质问。看起来风光无限,实际上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
一个星期之后,刚好是情人节的前夕。
截至今日,川崎都还没有什么动静,但成田胜相信,川崎兴高采烈地打电话告诉自己喜讯的那一天不远了。
引诱川崎和六本木的那几家钉子户开办公司,这不是诈骗手段,即便里头的明堂比比皆是。利用他们蓬勃滋生的野心,假借成立地产公司的名义,最后骗其从自己的借贷公司借钱,再在时机合适的时候抽身离去。
金融业百试不爽的手段用在川崎等华族的身上,对他们而言算是种荣幸了。成田胜在与川崎做的这场交易中套上了合情合理的外壳,那么一切资金的流动就会是暴露在阳光之下且顺理成章的事情。
既然如此,这样的“骗局”就不会有人怀疑,像川崎这种一头扎进“艺术”的人简直防不胜防。
套用华族的名义,向他们提供贷款,那么自己就成为最大的股东,如此一来,就能带上面具,参与到六本木开发计划之中。
在前泡沫时代,普通人想要不被大潮卷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银行法改正案》生效后,各大证券公司、借贷公司都纷纷推出了新型投资产品,说着什么“高回报,超划算”的鬼话,恨不得煽动所有人都加入投资热潮之中。
就算成田胜不出手,像川崎这样对金钱抱有无比渴望的人,迟早也会吸入台风的中心。
成田胜拉开窗户,就在林立的高楼上空,初春的晚霞像被凝住似的,残霞余光一动不动,使得天空十分亮堂,看起来不像是傍晚六点。这时人流如潮,行色匆忙,霓虹灯开始闪烁起那令人眼花缭乱的光芒,宛如梦幻泡沫一样变化无常。
难得清闲在家,简单收拾了自己的一居室,虽然看起来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点多,相比起其他老派男人来说,成田胜觉得自己很有讲究了。
小小一居室面积不大,对单身男人而言空间非常合适,稍微麻烦的就是浴室不太大,泡澡的时候必须蜷曲着双腿才可以完全被水浸泡。
给自己放了一天假期,打扫完屋子,舒舒服服泡了个澡,成田胜开了罐乌龙茶,坐在窗户前发呆。
然而传呼机响了起来,打破了闲适的安逸,成田胜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接着用座机拨了过去。
“川崎先生,您怎么打电话过来了?”
川崎这几日忙着联络六本木那几家钉子户,正好拜访了某位华族出身的夫人,现在走到公共电话亭给成田胜报喜,“先生,我拜访的那几位华族夫人实在是太有贵族风范了,一听说我要牵头成立一家公司,她们都纷纷为我道贺。”
成田胜回过神来,熄灭了烟头,说道:“看来川崎先生最近诸事如意。“
“是啊,我还在琢磨早点完成此事,就能早点开始作画了。“
“啊,对了,川崎先生有没有听到这样一个消息,不知道您会不会感兴趣。”成田胜故意卖了个关子。
川崎顺着问了下去:“和艺术有关吗?”
“算是吧,但是这个消息可能会对您不太妙。上一次,也就是在我来之前,另外一家借贷公司冻结了您在六本木的房产,您还记得吗?”
川崎点头,“那伙人才是真真正正的暴力团,极其可恶。”
成田胜谈起,“您在六本木的房产被那伙人拿去挂牌出售了。许多人一听那里曾经是川崎伯爵的本家,都十分感兴趣,买者竞争非常激烈。据说那里会被一位做房地产起家的暴发户买下,这样就可以低价收购您留在那里的画作,再装修成画廊和高档餐厅。”
“这可怎么办?我绝不能容忍自己的画被那些俗人买走!”
川崎哪里想得到办法,他连自己的温饱都解决不了,面对这种状况只能束手无策,但是成田胜就是想要变着法子来捉弄他。
“看来您不得不加快步伐,不论是为了艺术献身,还是为了祖上的荣光,您势必要注册这么一家公司。否则,无言面见先祖。”成田胜话说的很重,像是要猛然推川崎一把。
川崎在浑然不觉中落入了绝望的圈套,他越是反省就越是觉得惭愧,他正在欣喜若狂地加入了“绝望庆典”,在绝望中饮下了甜美的毒药,绝望便是支撑着他活下去的梦想。
虽然有时他看起来戒备森严,努力维持着华族子弟的排面,可仔细一瞧也会有蠢得无可救药的一面。川崎现在的模样,就像是被人背叛后还苟且地活着一样。
“可是,可是我没有足够的钱。您能预支我一点费用吗?”
成田胜露出了灿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