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平生(六)
    梁斯和我们这帮粗野的孩子不同,他是一个很有教养的孩子。不过当时这个形容还没有兴起,他的行为举止在不适合的环境来看就显得格格不入的怪异了。

    说起来,他是一个比我还不适应集体规则的人。我好歹还能跟同学玩闹,加入他们的话题。而梁斯就很难评价,他对不愿意接近的人来说脸上会有某种冷漠,这足以劝退他人来和他交际。而在我面前,他又是一副顺应的模样。

    难以想象之后我们分开的岁月里,他和这个世界经过了多少的磨合。

    总之,反正没有孩子想接纳梁斯加入他们的玩闹。当然,我看梁斯的样子也嫌弃极了。他和我们会表露出来的情绪不同,他从来不会直接的把不愉快摆在脸上,叫人一看就明了,而是委婉的通过细节来表达自己的情感。

    我曾有段时间无聊观察过他一阵,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折磨了。对于我送给他的毛毛虫和蚯蚓,即便他努力抑制尝试着将就我的玩闹,也不可避免的多少倾泻一些恐惧。复杂的是即使这样,他也没有要离开或者拒绝我。

    直到我说蚯蚓的身体被切断以后头尾还能再生成一个新的躯体,我好奇的想要尝试,他第一次阻止我。他讲话细声细气的,面孔纠结的看着我,我仰头看他站在光影里对我说,“平生,别这样。”

    那一刻我的内心被他流露出来的善良所撼动。梁斯的灵魂比我更早的先和这个世界建立了联系,他触碰到了生灵,而我还站在蒙昧的界限意味不明的盯视着他。

    幸运的是这样的一个人成为了我的朋友,我胸腔里那颗孤寂的心因此复苏,像课本上写的“万物回春”。我平常心的对待周遭的事物,简单粗暴,可是梁斯不知不觉中纠正了我的某些言行。

    例如我称呼猫狗统一为畜生,这并非是出于轻辱,我也喜爱这些蹦跳的动物,但在周围大人的影响下我也只叫得出这两个字。

    我家住在斜坡旁,那里不知是哪位好心人给流浪狗搭了一个窝,里面新生了一窝小狗。它们太可爱了!放学以后我带梁斯去看,我们趁狗妈妈不注意偷偷带出了一只小狗崽,捧在手心怎么看怎么喜欢。

    一种怜爱的情感滋长,我不知不觉也与这个世界建立了情感的连接,开始切实的体会到自然的声音。太阳是太阳公公,月亮上面住着神仙,对着流星许愿会梦想成真,夜晚的星星那么的明亮……真好。当时,这些构筑而成的情感支撑着我这个人的心活泛的跳动。

    回想起这些以后,使我大为不解的是,为什么步入成年随着拥有的事物越来越多,我反而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感知快乐了?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能体验到一个常人具备的情感了,这也是我怀疑自己是否活着的缘由之一。

    是什么关闭了我感知这个世界的阈值,快乐的上限被不断地提高,我没有心力去维系或是运转,我感觉自己整个人一直在不断地下坠。我僵死在了那个时候。

    梁斯成为了我的同桌,我们就读同一所小学,缘分竟然那么巧妙。这对老师来说方便了许多,因为无论是我生病请假还是梁斯生病请假,我们都能顺手帮对方把学校作业带回去。

    可恶,真是太可恶了。

    同我贫瘠的娱乐相比,梁斯拥有的东西就太多了,但他看上去对这些兴致恹恹。孩子对家庭境况这方面是不会去太刻意的对比和思量,我摆弄梁斯的游戏机,梁斯就静静地看着我,他觉得我因这些东西快乐自己也会感到满足。我只需要待着,这对他来说就是一种陪伴了。

    梁斯是一个孤独的孩子。他告诉我的一些事听起来像电视里会发生的事情,实际上也确实贴合了他的生活,他的父母忙于生意不怎么回来,家里请来的一个阿姨照顾着他。来这边是因为父母的生意做到了这里,于是匆忙的将他转到这里的小学就读。

    梁斯也不清楚自己会在这个地方待多久,他像个飘荡的蒲公英,一直跟着父母的行程和安排。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很难过。我那时虽然不太明白频繁的被迫和熟悉的人与事物分离是一件怎样丧失安全感的事情,但或多或少也理解了为什么梁斯很粘人。

    他总是亦步亦趋跟着我,抓着我的衣角,惶恐我这个交到的新朋友随时会离他而去。在我和其他同学打闹的时候,他的神情就很沉闷,带着一种被忽视的难过。我稍稍和他说两句话,他的眼神就亮起来了。

    这使得我们两者间,我永远都是占据主导权的那个人,梁斯不知道他在我心里其实是一个笨笨的人,我觉察到每次我去他家玩游戏机或者电脑的时候,他会有一种我被这些事物牵绊就会和他一直做朋友的放松感。为了使他能更放心一些,我把他家里的游戏打了个遍。

    唉,打游戏也很不容易的。而且老输。

    梁斯从前也不是没有朋友,那些孩子们每每过来就会把他家里弄得乱七八糟,目的明确直奔游戏机和零食。这种不加掩饰的直白加剧了梁斯内心的失落,他试图寻求情感的慰藉,这份期望在我出现后施加在了我身上。

    换句话说,他在我的身上投射了自我的情感,因此看上去显得我尤为的重要。我一直以为在我们两者间,梁斯会是先离开的那个人,毕竟他总是要跟随他的父母辗转到各个地方去。

    我要先提起另一件事。它发生在我们三年级的时候,我们的友谊迎来了转折。我们那时已经是大孩子了,学校组织春游,每个人都背上了书包雀跃的出发,旁边有个男生尝试把苹果掰开,他失败了,但手肘打到了梁斯身上。

    梁斯一直以来是一个不擅与人发生冲突的人,在我看来他个性有时过于软弱,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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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哪里就被欺负到哪里。他被对方的手肘打到后下意识向后退,冷不防脚底绊了一下跌坐在了草坪上。

    那里好巧不巧正有一团狗屎。

    那个男生立刻嘲笑他臭烘烘的,其他看热闹的孩子也跟着围了过来,他们面孔上洋溢着事不关己的热闹和起哄。对于没心没肺的孩子们来说这是很稀松平常的事,但我厌恶这样——我厌恶他们聚拢过来,围着跌倒的梁斯嘲笑,这是一件很不应该的事情。

    我立刻找了片树叶拾起一块风干到发白的狗屎丢到那个男生的脸上,嘲笑的对象一下变成了他。在事态进一步上升前,老师过来了。

    我在内心遗憾的想梁斯的运气真差,他摔倒的地方正好是一坨新鲜的。这次春游对梁斯来说糟糕透顶,没有人肯站在他身边或者在他后面排队,大家都离他远远的,毕竟气味传播的杀伤力很大,不时还有些起哄的玩笑话。

    梁斯沉默了一路。我和他并肩走着,口袋里揣着石子,听到讨厌的话就扔一颗,把惹人烦的同学丢到闭嘴离开。

    我们走在队伍的最末尾,渐渐地,没有人关注我们了。我听见了哭泣的声音,我松开口袋里的石子握住了他的手。我的手掌上全是细碎的沙子,来不及掸干净。梁斯的手心潮湿软乎,对比之下我的手比他的要冷一些。在跟着学校的队伍一路走回去的路上,我们两个人手心的温度就差不多了。

    这件事的发生催化了我和梁斯的友谊,在这之前对我或是对他来说,我们对彼此的定位都是不错的玩伴,性情相对投契。然而经过这件事,友谊的情感进入了更深层次的转折,将我们缠绕的更紧密了。

    像是扎根在沙漠里的仙人掌,根部牢牢地依附着土壤,不肯退却。梁斯紧紧地攥着我的手,用力的似乎是把我当做一个救命稻草,于是我轻轻地回握了一下,他紧绷的肢体于是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他小声说:“我是不是很臭?”

    我说你现在是香不起来。这句话说完我们两个人都笑了,他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些,拉着我的手晃了晃。西沉的太阳扑面而来的光映照我们两个人的影子,走在前面的老师不时回头督促我们这支队伍别走散了。

    梁斯仰头看向天空,晚霞落在他的眼底,柔和的光晕落在他的脸上,他看向我的眼神也含了一丝微光。他说:“平生,我不想和你分开。我一想到等下要回家明天才能见到你,我的心里很难过。”

    我的心里也一样有种难过的情感,我想也许是因为在这种时刻我们的灵魂短暂的发生共鸣,所以不想面对分离。一旦分离内心就会涌上怅惘。

    孩子的情感真是奇妙而真挚啊,仅仅只是因为明天才能见面,就为此难过不已。

    我说:“我们明天还会见面的。梁斯,我们每一天都会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