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银座华灯璀璨。
只要你有钱,在这里可以找到心灵的抚慰和按摩,恢复身心的疲劳。
男人有钱就爱去银座,这种现象也是文人感兴趣的创作主题之一,所以日本文人有事没事也爱往银座跑。
晚上八点,小栗直人跟着山田主编的车,来到银座三丁目。
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地方。
这是一家叫“岚山”的高档料理亭。
从取名上看,和京都岚山有关系,老板据说是一名来自京都的艺伎。
因风格雅致,老板又是个气质优雅的圆脸美人,这里逐渐成了不少一流作家喜欢的聚会场所。
店内的风格也是京都农舍的装修风格,三三两两穿着和服的陪酒女进进出出。
她们那娇滴滴的谈笑声,一个不经意的躬身点头,娇柔秀美的线条,都令人感到心情愉悦。
“进去吧,小栗。”山田主编在前面带路。
小栗直人跟了进来,进入一处田舍人家风格的包间。
入口处有火炉,漆黑光洁的柱子,白纸门,还有浑然天成门灯。
包厢里已经有好几个人了。
穿着西装,斯斯文文的立花俊雄,是这次聚会的发起人。
除了他以外,另外的四个人……小栗直人朝他们看过去时,内心愕然不已。
那些人都是芥川奖的常驻评委!
其中分量最重的,是一个叫高桥敬介的老牌作家。
京都大学文学研究院院长、文化委员会常驻委员。
其作品虽然因为经常带有与性、种族以及异种婚姻而充满争议,但却一直很畅销。
有资历、有实权、有成绩底气,这样的人在文坛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山田,坐吧,别傻站了。还有,小栗先生,恭喜高升。”立花俊雄抬手起来打招呼,态度非常友好。
小栗直人点了点头,在空位上坐下。
作为今晚的组局人,看到人都来齐了后,立花俊雄不紧不慢地谈起了前段时间文化厅打压新锐作家三岛的事。
“哼!”
谈起这个,高桥敬介顿时一脸不屑:“一个完全不把规矩放在眼里的家伙,真是文坛耻辱。”
下克上的故事,几乎人人都爱。
除非是被克的那一方。
在讲究资历和辈分的社会里,下克上之举,是绝对不会被上层人容忍的。
高桥敬介资历老,目前是前后辈制度最直接的受益人群,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不安分的年轻人。
老一辈有地位的日本人,把这个看得比谁都重要。
毕竟他们也都是从低声下气的后辈过来的,好不容易熬出头了,自己终于能当前辈了,当然要全力去维护这种上下尊卑的关系。
“高桥老师说得可太对了。”山田主编连忙接话,忿忿不平地说道,“这种人为了那一点点小钱,就敢拉着我们整个出版社去得罪文化厅,真是自私自利极了。”
小栗直人默默喝着酒,不说话。
“而且呀,他不就是靠着网络营销火了一把,作品才能大卖,现在好像真把自己当大文豪了,首本单行本的首印就敢印出10万册,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山田主编一脸不爽地说道。
“10万册?哈哈……”高桥敬介不屑地笑了出来。
眼下这个时代,传统文学日渐衰落,大部分新人作家的单行本首印都只有5000册,就连他这样有名望有读者积累的老牌作家,也只敢印个2万册。
他区区一个三岛,凭什么敢印10万册?
真当别人都是花痴,看到你那张脸,就会去买你的书了吗?
笑话!
高桥敬介一脸的不屑和嘲讽,开口说道:“这种利用网络营销来卖书的歪风邪气,被他带起来了,要是再让他成功一次,日后都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模仿他,整个文坛风气都要被他毁了。”
“要抑制这股歪风邪气,就只能仰仗各位老师了。”立花俊雄端起酒杯,看向四个芥川奖评委,独自敬了他们一杯。
这一届的芥川奖常驻评委有9个,其中4个都被他拉拢了。
另外5个中,有3个他也私底下见过了,凭借着立花家的钱财和政府关系,打动他们不过是时间问题。
“俊雄你就放心吧,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肯定不会让这种家伙继续得意下去的……”一个光头大肚子的评委笑了起来。
“还有,芥川奖的事。”
“一个只会写情情爱爱,作品毫无深度可言,营销大于实力的家伙,拿芥川奖就是对我们的羞辱,也是对芥川先生的羞辱!”
“有我在,就不可能让他得奖!”
“来,干杯!”
宴席进行中,还有一拨人到来。
这拨是文化厅的官员。
在这次的事件中,文化厅无疑是惨败的那一方。
事情过后,文化厅里当然也有不服气的人……他们身为官方,被一个新人掀桌子了,脸都丢光了好吧。
既然你这么不合作,那干脆以后就都不要合作了。
文化厅内部隐约达成了共识,以后任何文学扶持的资源和优待政策,都不会落到三岛头上。
无论多么优秀人,都必须懂得什么叫规矩,胆敢破坏规矩的一定会被规矩严惩——这是所有上层人士的共识。
单行本销量暴死,无缘芥川奖,这就是刺头的结局!
整个过程,小栗直人都没开口说话,这里也轮不到他开口。
有个评委的女儿准备出道了,想把稿子投来新潮,到时候要让他这个编辑帮忙润色润色,所以才把他拉过来旁听而已。
听着他们的计划,小栗直人暗暗心惊。
这些可都是文坛上赫赫有名的前辈,当他们集体针对一个新人时,他们积累下来的那些粉丝肯定不会无动于衷,届时三岛恐怕又得面临一轮黑稿轰炸了。
这一次的《潮骚》,还能像《舞女》那样化险为夷,质量高到黑子都没话说吗?
很悬,总之就是很悬。
为了应付文化厅,短时间内写出来的大团圆作品,质量能高到哪里?
※
同一所料理亭,另外的包厢里,也有晚宴在进行。
农舍风格的包厢里,松下主编坐在背靠壁龛的方向,这是他组的局,所以他坐在主位。
下边是长条形餐桌,松枝清显和小林绿子坐在一边。
对面,是日本最大的两个实体书店连锁,纪伊国屋书店和茑屋书店的营销负责人。
“三岛老师真是年轻有为……”
“是啊,还长得那么帅气,难怪是可以逆势扛起整个行业的救星……”
“这一杯我敬三岛老师。”
“客气客气~”
今晚这个组局,是两个书店的营销负责人提议的。
网络时代,传统文学整体式微。
这条产业链上受到冲击最明显的环节,就是销售终端的实体书店。
大街上的书店,倒闭的倒闭,破产的破产,有幸还存活的都是在苟延残喘。
比眼前的困难更绝望的是,未来会更绝望。
现在,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出来了一个救星。
如果三岛能够一飞冲天,整个出版界都会跟着受益。
传统书店的负责人都坐不住了,纷纷通过各种关系找上新潮,希望能够在《潮骚》的首发上分一杯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