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塘不是跟莫小翔说假的,除去他还没到周家的那几年,他跟周应川几乎从没分开过。
尤其是他看不到之后,他到现在都还记得,他视线里最后一个画面,是一片暴雨冲刷下的,无尽的猩红色,他跌跌撞撞捂着额头站起来,看见大雨里,满身泥浆的周应川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惊恐。
那时候的周应川也不过十岁左右,男孩很瘦,露出的手臂都抽涤出青筋的形状,可就是那么瘦的一个人,日后却毫无犹豫的背起了他,做起了他的眼睛。
从当年的小小孩童到现在,他们阔别了周姨,走出了镇子,也许未来充满着各种不确定…也许培江至今是什么样子,许塘都不知道。
但他不怕的,只要有周应川在,在这个世上,他就没有任何要怕的事。
莫小翔打扫完卫生,住校的学生已经陆陆续续在食堂吃饭了,莫小翔半天没看到许塘,回宿舍一看,许塘还在床上蒙着被子睡觉。
“许塘,许塘…!你得起来了,一会食堂关门了!”
没有周应川抱着,许塘昨晚睡得很不安生,他一直半睡半醒,总觉得有人叫他,但又听不真切,迷迷糊糊,直到到半夜才真的睡着。
他做了很多梦,梦里一会是小时候,他妈抱着他,给他唱歌,一会儿又是他刚到周家的时候,半夜扒进了周应川的被窝,却尿了一床,周应川大半夜的起来洗被褥…
“许塘…许塘…”
许塘皱了皱鼻子,他扒开被子,张了张嘴:“再睡一会儿,刷一下就行了…不脏…”
平常周应川要看他赖床赖的厉害,说也不起,就会在床上给他刷牙了,但莫小翔完全不知道他要干啥,他哗一下把窗帘拉开了,又登登登的上床,抖搂被子。
“刷啥啊许塘,咱学校三层楼的厕所我都刷完了,你赶紧起,不然来不及吃饭了!”
“……”
许塘在被窝里捂了会儿脸,慢慢意识到,周应川昨天跟他说,他跟着老板去外地进货去了,要三天才能回来,他这些天都得自己一个人待在学校。
想起来了,许塘就有点失落,他已经开始想念周应川了,在被窝里掰着指头数了一下。
一天,两天,三天…真的好久…
于是他像打气筒装倒了一样,一大早就被吸走了精气神,一会想周应川想的想哭,一会儿又自顾自的鼓励鼓励自己,两个小人在心里打了几场架,他才勉强有了度过三天的勇气,慢腾腾的起身。
摸索着昨晚周应川给他叠好放在床边的衣服,从第一件儿开始穿。
莫小翔在上头已经把自己的床铺整理好了,他单手扶着梯子下床,原以为这么长时间许塘应该穿的差不多了,谁知道一看,许塘才刚穿到第一件儿,就这还没穿完,正在扒拉头上的毛衣。
“许塘,你在家没自己穿过衣服啊?”
许塘心情本来就差,又在扒毛衣,说话声儿不清不楚的,莫小翔顺手帮许塘扒下来了。
“也穿过,不过我哥帮我穿的多…”
周应川平时起得都很早,所以都会让他多睡一会儿的。
莫小翔听的眉角直抽,看许塘又开始穿第二件,是个加棉的小马甲,可以护着前后心。
小马甲简单,没袖子,一套就完了,莫小翔心里说,谁知道又看见许塘不急不慢地,从底下开始,一颗一颗的系口子。
莫小翔从小就是个急性子,他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打开他的那格储物柜,把这个月给家里寄的钱数了数,叠进一个信封,写上地址,关上柜门时,又看见昨晚周应川给他的那一袋子糖。
许塘枕头底下最多就七八颗,意味着周哥那一袋子基本都给了他,是感谢他照顾许塘的。
市场上买怎么也得十几块钱,是他小半个月的工资了,莫小翔哎了一声,想到今天早上的周哥,竟然在外头椅子上凑合了一夜,就是担心许塘自己睡不好,在家里,肯定更疼爱这个弟弟吧,有这样的哥真好。
他又抓了一把糖,打算一起寄回老家去,想着吃人家嘴短,还是再提醒一下许塘,一会真没饭了,回头一看,许塘那小马甲才扣到一半。
莫小翔:“……”
莫小翔看看手里的糖,尽管周哥走的时候也没有强行要求他什么,但打小照顾妹妹的责任感让他第一次有了些,课上的老师讲的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反正就是重回旧梦的感觉…
当然,莫小翔安慰自己也许许塘穿衣服慢,只是因为眼睛看不到的缘故,就他这些天的接触,许塘是个很好,很友善的朋友,至少他得知自己在这儿“勤工俭学”,没有嫌弃他,也没有像别人同学一样说他是独臂乡巴佬,还愿意和他一个屋睡觉…
既然许塘把他当做朋友,他也要把许塘当做朋友!朋友就是要互相帮助…!
没错!莫小翔单方面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不过他的这点建设,在见识到许塘是如何吃饭的之后,就火速地一点点的碎裂了。
“许塘,你这是在干嘛?”
“吃饭…”
“吃饭不是要吃吗,你咋一直不吃,还有…为啥要给馒头剥皮?”
莫小翔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给馒头剥皮的,还是半个掌心都不到的小馒头,而且馒头不是实心的吗?有什么好剥皮的?!皮在哪儿?
“许塘,你这样是浪费粮食你知不知道…”
“我没有浪费,这些我还吃的,我只是分开吃…”
许塘有自己的道理,馒头和馒头皮在他眼里是不一样的味道,他不喜欢一起吃,他一点点的撕着馒头的外皮,把撕掉的皮统一放在手下不锈钢盘子的另一格里。
“……”
莫小翔看着许塘光剥馒头皮就剥了有七八分钟。
“那粥你不喝?”
“等一下再喝…再凉一下。”
再凉就凉透了。
莫小翔看不下去,他端起碗,等他吃完馒头,又喝完一碗鸡蛋粥,旁边的许塘又换项目了。
学校早餐有鸡蛋粥,一个小白馒头,还有一个培江本地人爱吃的油炸麻团儿,配上点小榨菜。
榨菜就不说了,许塘压根就没动,现在他又在给麻团剥芝麻。
“许塘…你在家也这么吃饭的吗?”
许塘想了想,点头:“在家不会这么吵…”
学校吃饭的人多,说话声儿会有点吵,不过现在不吵了,大概是大家吃完都走了。
莫小翔忍不住了,问:“那…周哥看你这样吃,他没揍你吗?”
“为什么揍我?”
许塘不理解:“你在家吃饭会挨揍吗?”
莫小翔“…”了一会儿,不是吃饭会挨揍,是他在在家要是这样吃饭,估计他妈连着七姑八大姨都会给他揍得北都找不着。
“以前我吐的时候周应川揍过我,不过很少啦…他知道我什么时候是忍不住的,什么时候只是不想吃…我吃饭的时候?那当然不会了,怎么会呢?”
莫小翔看着许塘疑惑反问,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昨晚周哥会在楼下待上一夜了。
这完全就是个被家里宠坏的小孩子嘛!
-
许塘一个人在学校,没精打采的。
上午的文化课对他来说不难,除去化学的一些方程式让他有些难以想象变化,但像数学,物理,对他来说都很简单,甚至还没有周应川在家里教给他的难,他上课在纸上乱涂乱画地开小差,被数学老师发现了。
侨平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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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学校在长海那一带很有名气,属于这年头私立办学里最早吃到螃蟹的那一批,还挂了一个艺术的名头,教师待遇很不错,压力也不大,老师耐心多,下了课单独问许塘,是不是听不懂?
许塘摇摇头。
老师知道一般残疾的孩子基础都比较薄弱,跟不上进度也正常,她看了看许塘的笔记本,上头乱画了一堆线条,杂乱无章。
老师问:“许塘,你哪里听不懂?是今天讲的立体几何这里吗?这个章节确实有些难,你不懂,下课可以来办公室找老师,老师可以跟你讲…你不能因为自己眼睛看不到,就不听课了,自暴自弃…人要学习,只有学习,以后才能有更广阔的世界…”
“老师,我听得懂的。”
许塘回过神,本来他是不想回话的,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不想说话,但是周应川教过他,要懂礼貌,尤其是对老师,要尊敬。
不然周应川会生气的。
“你听得懂?”
老师有些不太相信,男孩子,总是爱面子的,尤其是她这次讲的是对照公办学校高二下学期的内容,很多正常孩子学起来都有些吃力。
“许塘,撒谎可不是好习惯,你哪里不会,可以告诉老师,老师不会笑…”
“老师,你下课前讲的那道题答案选A。”
许塘说,他不是先天性失明,打出生起就完全对世界没概念的那种,相反,他失明的时候已经十岁了,他对这个世界已经有了基础的认知,而且许塘很聪明,在镇子上,因为无聊,他小学的时候就已经跟着高年级在听初中的课程了,高中也听过的。
所以最开始他们还没离开镇子时,学校要拆了,周应川让他继续念书,他才说一点也不想读了,不是听不懂,是因为真的很无聊…老师讲的那些东西,他都会背了。
许塘抬手摸了摸他的本子。
“老师,你最后画在黑板的,是二十四等边体,它们的顶点也是正方形棱体的中点,从这里、到这里、再到这里,这三条侧棱线互相垂直,可以算出三棱锥的体积…排除了B和C…我假设球心在这里,连接这里,再取中点,就可以构造出一个等边三角形…用这个办法我排除了D,所以答案是A,不过A的半径有点难算,我就没再算了…”
他虽然讲的不快,但思路很清晰,甚至跳过了标准答案的解法,女老师这下完全惊讶了,她就看着许塘在他那些乱涂的线条上来回的点。
这道题是超纲题,是她从杂志上剪下来的,原本只是想留给学生锻炼思维,没想到,许塘竟然解出来了。
“许塘,你是怎么算出来的?这是你画的草稿吗…”
“不是,这是我乱画的。”
许塘说:“这道题不用画草稿,刚才是我想的,再想一遍就可以了,我哥哥在家里也是这么教我的。”
因为周应川教他时,多半是让他多吃饭,所以能不动笔,周应川就会教他不动笔的办法应该怎么算。
久而久之,很多题他跟着周应川都是在心里算,而且说实话,周应川有时教他的题要比这个还要再上难一些,所以他才会在“吃饭游戏”时头疼,才会输…
女老师一时半会都没回过神,她看着许塘的草稿本,看了好几遍,确定上面也只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线条,那么复杂的半正多面体的题,他就这样,只在脑子里就解出来了,还涉及到那么多辅助线…
“老师,那我先走了。”
许塘低头收拾书包,把他的本子,笔,还有盲文板都收起来,摸着桌子站起来的时候,教室门被推开了,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找到了许塘。
“小丽,你帮我记着,就这个同学,那个建市晚会的朗诵节目不是刚好缺一个人吗,让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