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完之后竹西猛然感觉，她总是在问宋别叙这个问题。
宋别叙凝视着窗外的滂沱大雨，他的视线不知道落在外面何处，看了会又转头回来看竹西，平静道：“我来找你。”
“找我？”
“嗯。”他叙从桌上随手拿起一份档案，在自己手心里敲敲，这一动就打散了他刚刚身上的幽远深沉，他嗤笑一声，慢声调侃道：“哥要是不来呢，你怕是就回不去咯。”
竹西看他一直在敲档案袋，总觉得像是在敲自己的脑袋。她撇撇嘴无视了宋别叙的调侃，又问：“你怎么到这里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
未等宋别叙回答，整间学校的广播突然响起，这是午休时学校用来叫醒学生们的音乐，但——
它怎么会在现在响起？！这会不是半夜吗？
“有什么话下次再说，现在，”宋别叙听到这个音乐脸色有点严肃，这还是竹西第一次看到他脸上出现这种表情。但这个表情没维持多久，他又勾起嘴角，竟是有点兴奋的样子。
动作敏捷地起身，他拉过竹西的手就带着她往外走，剩下的话语被他落在身后。
“该逃命了。”
-
音乐声响起之后，整间学校像是活了过来。竹西跟着宋别叙疾步往前走，一路上竟然开始有了学生的身影。
她从一间间教室的玻璃窗户看进去，里面的设施一扫之前陈旧破烂的样子，一切焕然一新。天空像是开启了一个大的吸尘器，课桌上、墙壁上、地上的灰尘和锈迹都在缓缓剥落，一点一点往上升。
而唯一不变的是外面的雨，依旧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在下着。
宋别叙的速度很快，竹西只能跟着他小跑起来，她急切地问：“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就有了学生？”
“因为要上学了，所以学生都回来了。”
竹西一眼扫过去，前面有几个学生聚在一起似乎在窃窃私语，但是竹西怎么听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明明很近，但话语却像被蒙了层纱，被扭曲成蚊子嗡鸣般的音波。
她路过他们的时候，眼睛微微睁大，这些学生，竟然都没有脸——
他们的面部一阵平坦，上面布满了最开始竹西在书本上看到的那些触目惊心的涂鸦，看一眼就感到脑子发晕，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把她吸进去。
这还是人吗？
“别看，也别听，我们得走了。”宋别叙一把将有点呆愣的竹西拉到自己身前，轻推她往前走。
两人到了楼梯，向下的楼梯不断有学生出现，很快就挤满了无脸的学生，这种情况就像是平时竹西他们急着到教室上课一样，而几乎没有学生在向上走。
宋别叙二话不说带着竹西就往下去，他这次率先挤在人群里开路，让竹西跟在他背后。
竹西赶紧提醒他：“宋别叙，这是向上走的！”
“嗯，我知道，我们要的就是向上走。”
竹西见他声音平静，便不再说话。看起来宋别叙比她要更了解这里，但现在并不是什么询问的好时机。
人群拥挤，竹西每走一步就夹在一模一样的无脸学生中间，他们脸上的涂鸦像是活的一样，仔细一看竟然在微微颤动，张牙舞爪地就要朝竹西袭过来。
她赶紧闭眼，再次睁眼发现一切都是错觉，这短短的停顿她就已经快要被埋没在这些学生里。宋别叙的个子在这里面鹤立人群，竹西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在前方，却怎么也过不去。
宋别叙注意到身后少了跟尾巴，他回头看见被人流裹挟的竹西，竟莫名露出点笑意，拨开中间的人几步就渡过了竹西怎么都跨越不了的鸿沟，来到她身前。
佯装叹息一声，他将竹西扒拉到自己身前，拉长语气：“啧，要跟紧哥啊——”
竹西被他护着往前，为自己辩解道：“不是我不跟着你，是人太多了！”
“嗯嗯嗯。”
可恶，嗯什么！这家伙根本没有小时候那么乖！
……
不知道往下走了多久，学生渐渐减少，他们终于来到最下面一层，楼梯前只有一扇红色的铁门。
宋别叙示意竹西待在原地，他过去将门打开，强烈的风立刻从门外面吹进来，让两人的衣服往后飞舞。雨水噼里啪啦往楼梯间里打，宋别叙站在风雨里，他的发丝被强风吹开，露出额头和冷冽的眉眼。
竹西视线越过宋别叙往外看去，原来门开了之后，竟是无尽的高空！他们一路走到了最高层，楼梯间的平台是他们此刻最后的驻足点。
她感觉站在门口风大得都快可以把自己吹飞了，但宋别叙看起来却纹丝不动。
两个人很快就被雨打湿了一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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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别叙！”风雨交加的声音在高处太大，竹西只能对着宋别叙大喊：“这里是死路啊！”
宋别叙大笑着对她点点头，又摇摇头，他同样大喊道：“这里就是出口！”
竹西不明白他在莫名其妙笑什么。
或许是门开惊动了什么，又或许是他们的声音太大，楼梯竟开始隐隐颤动起来。竹西透过楼梯间隙往上看，那些原本往上走的学生竟然全都开始往他们这里奔过来。
成千上万的无脸学生像疯了一样，不断有人被绊倒踩在下，而后又有新的学生踩着他们前赴后继。这些人脸上没有五官和表情，但她竟然能从上面感受到疯狂的渴望。
竹西立刻收回视线，她着急地喊：“他们，那些学生回来了！全都往我们这里来了！”
宋别叙似乎早已料到这种情况，闻言并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他也没有对马上到来的无脸学生潮发表意见，只是有点出神地看着外面。
以为他没有听见，竹西本想再叫一声，但看到宋别叙坦然地侧脸，她焦急的内心也奇异地平静下来。
宋别叙无视打在自己身上的雨水，他的白色衬衫被风灌满往后飘扬，像一面冲锋的旗帜，隐约露出里面有力的腰杆。他像是终于得到某种答案，转过头对竹西伸出右手，语气坚定，带着某种势在必得。
他勾着比风雨更加肆意的笑，声音狂妄地说：“竹西，你相信我吗？”
而竹西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想，眼前这一幕、这个少年就是她曾经看过的那些少年漫男主，不，或许他们都无法媲美现在的宋别叙。
真是会耍帅啊这家伙！
她下一秒就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手放进宋别叙的手掌里，双眼微亮，仰头也跟着笑着大喊：“当然！我们要怎么做？”
宋别叙看竹西这么果断，短促地笑出几声。他握紧竹西的手将她拉过来，快速对她说了声“别怕”，随后一个用力带着她翻身坠下高空。
竹西在急速的下落里看到那些学生往这边冲的身影，他们急切的步伐又在门口堪堪止住，里面似乎还晃荡着一角白色，而他们像是被什么所限制了一样，只能停在门的一线之外。
红色的门在视线里缓缓关上。
耳边只剩下宋别叙带她跳下时那句倨傲猖狂的话——
“当然是要，飞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