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手术
    程澈抱臂倚着墙快睡着了,听到人走路的动静才醒,一睁眼就看见老头抱着猫下来了,厚厚的纱布裹着半个身子。

    程澈站起来,哑着嗓子问:“多少钱,叔,我给你。”

    老头看他一眼没说话,进去里屋,过会拿了几瓶药出来,又找了干净的纸箱。

    “一万。”老头哼了声。

    程澈一愣,他低头思考了下余额,说:“不一定够,欠的我赊着,慢慢还您,行吗?”

    “别人说什么你就信啊?哪天在外面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老头把猫放进干净纸箱里,又哼一声:“赶紧端走吧,快十二点了,你还想在我这儿睡啊?”

    老头不想收钱,程澈看出来了。

    程澈说:“叔,我真有钱。”

    打扰老夫妻一晚上,且不说老头二话不说就救了猫的命,单说他走投无路时人家开了门,就不能让老头亏钱。

    老头把他推到门外面,啪地关了灯,“上高中了?”

    程澈嗯了声,看着老头低头锁门:“你真要在我这睡?”

    “叔…”

    “谁是你叔,我孙子都上大学了,可别乱叫。”

    “爷…”

    老头无奈了,转过身看着死活不肯走的程澈,一指杂草横生的小院:“看见这草没,过几天来帮我扫了,顺便给猫换个药。

    程澈鞠了个躬,抱着猫出去了,老头跟在他后面。

    路上已经基本看不见什么人,程澈站在那儿安静地等,一辆车也没看见,老头在后面长叹口气,转身进去了。

    程澈扭头看了眼,老头忘了锁门,怀里的黑白花往箱角缩了缩,程澈伸手给盖子拉下来些。

    十分钟后远远看见有辆车开过来了,开近才看见正是辆出租。司机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子,探头问:“是你要坐车?去哪?”

    程澈说:“乌海巷,那边有条美食街——”

    司机说:“我认得。”

    车掉头,程澈从半开的车窗看见老头又重新出来了,从里面咣地一声把门关上。

    车里没开空调,车窗半开,流通性很好,一点也不觉着闷,甚至闻得见淡淡的花香——是真的花香,不是劣质香薰。

    前排玻璃前放了两朵茉莉,车开出去一段路,司机回头跟他讲话:“你一个人出来的?”

    程澈说是。

    司机说:“今晚我要是不来你打算怎么办,猫是救了,你怎么办?”

    程澈低头不语,他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死在他面前的猫有很多,狗也有,赵庆说的话是因为他冷漠吗?

    其实也不全是。人的一生漫漫大几十年,离别是必定会遇见的课题,如果每一次的离别都要从心脏里剥离出一块献出去,那人会痛死的。麻木有时是一种不得不的自我防护机制。

    司机看了眼后车镜,可能是误会了他的沉默:“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吗?那老头是我爸,一年到头没多少生意,也不是正规兽医站,自己起的名儿,也不知道在坚持什么。”

    程澈安静地听,眼圈发酸。司机语速不快,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夏夜的风从车窗外钻进来,拂在他的脸上:“你跟我儿子差不多大,我才多说两句,别嫌阿姨啰嗦啊。”

    程澈摇头,“不嫌。”

    司机打转向灯,说:“你一个小孩,大晚上跑出来,家里人不找你吗?”

    程澈笑笑:“我心里有数。”

    司机哼了声,这会才看出来劲儿和老头一模一样,“半大小子,心里有什么数。”

    这种感觉程澈其实挺陌生的,但他不讨厌。

    程澈问:“阿姨这么晚还在外面跑车。”

    “是啊,我跑夜车。”司机说,“我专拉小姑娘,你是为数不多的男乘客之一。”

    程澈笑了几声,司机继续说:“我这车收拾的不错吧,干净整洁,等会可得给我打个五星。”

    车到乌海巷口停住,不远的美食街已经散的差不多了,空空的地面上留了些垃圾。

    程澈付了钱,特意打赏了一笔,打赏完看见列表下一溜排打赏的,基本都是女孩子头像。

    十二点多了,巷子里人家都睡了。他抱着猫掏出钥匙蹑手蹑脚开门,院子里灯关了,乌黑一片,程澈站在那适应一会黑暗,才轻轻锁上门,端着猫上楼。

    江河的房间黑黑的,应该是睡着了。

    关了房间门,程澈把猫掏出来放在桌子上,黑白花麻醉已经醒了,因为半个身子都被绷带缠住,老实的很。

    程澈从衣柜里掏了件不常穿的衣服给纸箱垫上,铺平整后把猫放进去。

    猫一声也不叫。程澈蹲着平视它,搓搓它的脑袋。

    之后的两天,猫的状态越来越好,就是不能走动,后腿瘫在那儿,一双大眼睛转来转去地看。

    黑白花缺营养,不可能长期吃火腿肠,于是程澈从网上买了猫粮猫砂,寄到赵庆那。赵庆说:“真救活了?花不少吧。”

    程澈心里有气,没表现出来,问就答:“活了,没花钱。”

    赵庆说:“这倒是稀奇,买的什么啊,这么大两袋。”

    程澈没说话,把东西往肩上一扛,临出门注意到放着的电视又没声了。他伸手拿过玻璃柜上的遥控器解除静音模式,弄完遥控器往那一扔,头也没回地出去了。

    赵庆跟旁边择菜的李婶儿说话:“这小子心里有气呐。”

    可不得有气,活着的小猫就给装纸箱里了,让它等死吗?但程澈知道,他其实不是气赵庆,到底是气什么,他自己也弄不清楚。

    江河知道他弄了只瘸腿猫回来,可高兴了。程澈特意嘱咐她谁都不能告诉,江蔓也不行。

    家里来打麻将的人多,难免有怕猫的,虽然猫现在腿是瘸着跑不了,但以后腿好了,少不了会到处跑。

    江蔓不会给养猫的,至于猫痊愈后该怎么办,程澈没想好,但至少现在他得让猫在他房间里养伤,过两天去开心兽医站给老头扫院子,顺便把猫带去换个药。

    他没给黑白花起名字,程澈最怕起名字,每天喊猫就喊小猫,和江河两个人跟做贼一样,每天吃过饭就上楼,偷偷地在房间里看,两颗脑袋拱在一块。

    期间带江河去透析一次。其实大部分时间是江蔓带江河去,小部分时间程澈在家才由他带着。

    因为有猫在家,江河变得非常勇敢,乖乖地完成每项步骤,吃过饭也不闹着去玩了,和程澈坐公交回家。

    程澈每天早上起来,先给小猫添点猫粮,用塑料小碗装点水,晚上再盛点猫粮搭配火腿肠去外面喂别的猫。

    黑白花的状态显而易见地越变越好,开始给自己舔毛,甚至会用没有被绷带绑住的前爪踩奶。

    假期的第四天,他拎着猫包坐上了去清野四中的公交。

    公交没有直达开心兽医站的,但是俩地离得近。猫包也是程澈现买的,这几天花了他不少钱,余额在减少,程澈琢磨出坐吃山空的感觉,盘算着要不要去哪里找个兼职。

    到了清野四中站,程澈抱着猫下车,兽医站门开着,程澈敲敲门,进去了。

    老头背对着坐在一列排小平房里的第三间,正在吃西瓜,扭头看见程澈,把嘴里的咽了,喊:“来了?吃瓜吗?”

    程澈笑笑说不用了,老头又喊:“不好意思啊?”

    手边就递过来一块西瓜,吓程澈一大跳,他往后退了一步,才看清原来是那晚端蚊香给他的老奶奶。

    老奶奶说:“猫放那,跑不了,吃。”

    程澈蹲那默默吃完西瓜,老奶奶又一指水龙头:“洗洗。”

    程澈默默地洗手,感觉被老夫妻俩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老头带程澈去了二层小楼,给猫换了药。黑白花老实的很,老头边换药边说:“恢复挺好,过两周就能跑了。”

    药换完老头也没客气,指着院子里杂草丛生的地,“墙边有扫帚,你扫吧。”

    程澈把地上的杂草拔了一半,用扫帚全部扫到墙角,老头出来一看,乐了:“还是年轻人有劲儿。”

    手机在口袋里响了声,程澈掏出来看。

    消息来自“-”用户。贺远川这几天都很安静,上条消息还停留在国庆那天晚上。

    “-”:【图片】

    程澈点开看,眼熟的很,是乌海巷前面那条美食街。他皱眉,这才下午三四点,这人跑去美食街干嘛?谁大下午三四点出摊啊?

    果不其然,“-”的下一条就是:没人

    程澈回:有才怪

    “-”:正好帮我补课。

    哦,图穷匕见。

    程澈问:你试卷写几张了?

    “-”:不会,你教我

    不会的意思是一张没写。

    程澈打字:我有事

    “-”:那明天?

    程澈:明天也不行

    对面安静了好一会,才回消息过来。

    “-”:程澈,你可是有把柄在我这的

    程澈在心里骂,前两天还觉得他像个人了,尾巴没盖住两天,现在又来这死皮赖脸小人得志的样儿。

    他无奈地拍了张伏在地上趴着的黑白花,给对面发过去。

    “-”:你的?看着受伤了

    程澈打字:暂时是,腿坏了

    对面正在输入中很久。

    好半天,程澈都打算把手机装起来了,手里才震动一下。

    “-”: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