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厨房位于后殿外的小花园西南角,有一个单独小院,养着八名厨子并十来个烧火宫女,平日里专为贵妃一人制作吃食。魏嘉禾外出礼佛,厨房众人也偷得清闲,浮瑶去时,小厨房的管事嬷嬷方氏正两名小宫女坐在廊下闲话,见浮瑶来了,忙起身迎了过来。
“砚姑娘来了,可是娘娘有什么吩咐?”方嬷嬷脸上堆着笑凑到浮瑶面前,殷勤道:“姑娘不拘打发哪个小姑娘来一趟便是,奴婢做好了亲自给娘娘送去,这大热天的,何必亲自走一趟。”
浮瑶客气道:“不是娘娘的吩咐,不敢劳烦嬷嬷,是浮瑶想借厨房一用。”
“姑娘想吃什么尽管吩咐,何必顶着烈日亲自前来,自管让人传个话便是,奴婢做好了呀,也给姑娘送到侧殿去。”方嬷嬷的笑容越发殷勤了,浮瑶如今是贵妃娘娘身边红人,她自是要用心伺候着。
能在宠妃宫中侍奉的人个个都是人精,比御膳房那起子眼睛长在头顶的人精明识趣多了。浮瑶淡笑道:“嬷嬷误会了,并非是我想向嬷嬷讨东西吃,而是昨夜在娘娘面前多饮了两口酒,举止未免有些失礼,我自觉惭愧,这便想着亲手做些吃食送到殿中给娘娘赔罪。”
“砚姑娘不仅生的貌美如花,还如此蕙质兰心,心灵手巧,难怪娘娘疼爱你。”
浮瑶浅浅笑了笑:“嬷嬷谬赞了,我这还没动手,做出来的东西味道如何还未可知呢。”
方嬷嬷满脸堆笑道:“砚姑娘当真谦虚,娘娘前些日子赞不绝口的百花酥酪粥不就是出自你手。”
浮瑶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什么酥酪粥?”
百花酥酪粥确实是她所作,却被李嬷嬷拿去献了殷勤,得了贵妃赞赏。因此李嬷嬷连月来便时不时寻她做粥给贵妃献菜,惹得她不厌其烦,最终在贵妃生辰宴当天略微调整各种花材配比,导致贵妃身体不适,进而将李嬷嬷罚入掖廷。
可是一直以来,给贵妃送上百花酥酪粥的都只有李嬷嬷而已,飞凰殿中人如何得知那粥食是她所为?
……如果不相干之人都知道此事,那贵妃岂不是更早就知道当初害她上吐下泻当众出丑之人就是自己?
“这宫中哪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娘娘呢?”方嬷嬷解释道:“娘娘第一次吃那酥酪粥便喜欢上了,御膳房那老东西善于钻营,手艺却是一般,东西是不是出自她手中,娘娘一吃便知,不过是懒得处置那老货罢了,直到出了生辰宴的事,娘娘亲自遣人调查,才知那酥酪粥原是姑娘所做。”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强装不认已经没有意义了。浮瑶喉头发紧,声音微哑:“既然如此,娘娘为何不责罚我。”
方嬷嬷一脸不解:“为什么要责罚姑娘,太医都说了,是娘娘脾胃虚寒,不宜长久饮用寒凉之物。”
“是了。”青枫在她耳旁道:“我们娘娘不在姑娘面前提起这事,定是担心姑娘多想,误以为是自己害得娘娘玉体欠安呢。”
“可娘娘难道不会认为是我从中作梗,故意在吃食里动了手脚构陷李嬷嬷吗?”
“那怎么能呢?”方嬷嬷憨笑:“砚姑娘这样神仙似的人,怎会作出那样的事儿呢,别说娘娘不相信,就连奴婢们都不相信呢。”
方嬷嬷越是这样说,浮瑶心里越是愧疚难安。她从前身为太医院医女,有的是机会接触到后宫妃嫔们的医案,稍稍一想便能想到她是有意为之。
在这种情况下,贵妃绝口不提她做过的事,到底是出于对她不问缘由的信任,还是毫无底线的包容?
无论是哪一种,都教她惭愧不已。
“方嬷嬷,请将厨房借我一用。”浮瑶唇瓣勾起,展颜一笑,与她的明媚笑容相比,灿烂天光霎时失色。
“我想让娘娘尝一尝我真正的手艺。”她说。
*
那是浮瑶记忆中,自己做过最用心的食物。
飞凰殿小厨房里的食材比御膳房用的还要精细,大米都是当日新舂好的,一股新鲜的甜香扑面而来。浮瑶舀上一勺,放在内侍新打来的井水里细细清洗,玉珠般的米粒在纤柔五指间翻滚浮沉。
青枫早就烧好了热水,浮瑶洗净一捧细米投入滚水之中,又捡了几瓣玫瑰、枸杞和桂圆干一并下锅同煮。不一会儿,夹杂着花果香味的粥米气息便在方寸大的小厨房里扩散开来。
“唔……好香。”青枫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都亮了:“这是为娘娘准备的吗?”
“不错。”浮瑶手持一柄长勺伸入锅底慢悠悠画圈搅拌,“娘娘脾胃虚弱,受不得寒凉,玫瑰、桂圆等物都是暖胃滋补之物,娘娘服用再合适不过了。”
在青枫、方嬷嬷等人一声声恭维赞美中,浮瑶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除了正在做的这道玫瑰花果粥,她已准备好了另外几品小菜,今日的食物做得格外用心,耗时也长,待吃食一一准备完毕,已是霞光漫天的傍晚时分。
酉时正是大溟宫中宫女内侍换班的时辰,通往冷宫的宫道入口几乎无人看守,正是前去探望阳景的好时机。
浮瑶把准备好的吃食一一放进食盒里,只留下还在火上慢煨的玫瑰花果粥并一道虫草雪蛤汤。她提起食盒转身吩咐青枫:“这盅汤和粥一样,都是要献给娘娘的,还要慢慢煨一会儿,麻烦青儿帮我看着点时辰,我去去就来。”
“咦?”青枫微微睁大眼睛,犹豫道:“姑娘要去哪里,身边怎可无人伺候?”
“无妨。”浮瑶拎起手里的食盒推门而出:“我回太医院探访同侪,去去就回,不用担心。”
*
冷宫数十年如一日。
浮瑶推开沉重的院门径直入内,只见院中青石铺地,满是尘埃,花草枯败萎顿,死气沉沉,与上次离开时别无二致,只是此刻少了丝丝缕缕悠长笛声从正殿中传出。
浮瑶轻车熟路进了正殿,视野一下子昏暗下来,推开殿门,亦不见半条人影。
“阳景,我来看你了……你在里面吗?”浮瑶拎着食盒往内殿走,直至绕过一扇摇摇欲坠的屏风才隐约看到一道漆黑的熟悉人影,背对着她坐在床边。
“原来你在这里啊?怎么不说话?”浮瑶有了上来,放下手里的食盒,下意识俯身去点桌上的油灯,却在这时被前方陡然响起的声音唬了一瞬,止住了手中动作。
“别——别点灯!”声音是那从那背她而做的人影口中发出,只在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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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后,那条身影又悄无声息往里靠了靠,仿佛试图把自己融入黑暗之中。
“你怎么了?”浮瑶虽然心中疑惑,却还是停下了点灯的动作,只是倾身凑上前去。
“阳景,你哪里不舒服吗——让我看看。”她说。
“不——别过来!”对方缩着身子躲在黑暗里,口中发出嘶哑的低吼。
浮瑶紧蹙双眉,一步上前,不由分说扣住他的手,把他从黑暗里强行拉看出来,借着窗外的微光打量他的模样。
“你到底——怎会如此,你……你自己施针解毒了?”
眼前的少年已与她记忆中的模样大不一样了。
少年身上种漆黑诡异、黝黑如墨的肌肤犹如蜕皮一样泛起一层层黑色的气死,部分黑色死皮已经完全脱落,露出下面一片粉色嫩肉,与还未脱落的黝黑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那双仿佛落满星月清辉的眼睛因恐惧和绝望紧紧闭合着,在微弱的烛光下隐约可见少年脸上覆着一面凹凸不平的木制面具,完全遮掩住了他的面容。
陈旧的皮肤坏死、脱落这是鲛鳞之毒开始瓦解的状态。
浮瑶本就知道解此毒的过程痛苦难当,只是此刻亲眼所见,才知中毒之人的苦状远比自己想象更甚千倍万倍!
“……”她扣着阳景的胳膊,湿漉漉的目光久久落在外翻脱落的皮肉上。
“疼吗?”她问。
可刚一出口又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
这般惨烈模样,怎能不疼。
阳景被她捉住手腕,反而变得平静,只摇摇头:“不疼。”
“骗人,伤成这样,怎么可能不疼。”浮瑶皱了皱鼻子,不忍再看他血肉斑驳的手臂,视线上移,看着他脸上丑陋的黑色面具,问:“脸上怎么样了,让我看看——”
说着,就要伸手去摘他的面具。
“别!”阳景这次说什么也不愿意了,身形一闪躲过她的手,扶着脸上的假面,小声道:“这幅模样太过丑陋,会吓坏你的。”
“我又不是纸糊的,哪有这么不经吓?”浮瑶略仍不依不饶地凑过去,心急如焚道:“我是医生啊,医者父母心,在我眼中病人没有美丑之分,你不让我看看,反让我更是心急。”
一向温柔腼腆的阳景这一次竟然格外强硬执拗,捂着脸远远躲开:“别……不要过来。再等等,再过不久,等这些死皮都脱落了,也就好了。”
“……”他情绪颇为激动,浮瑶不敢紧紧相逼,一时无措怔在原地。
“对不起啊……”半晌,她张了张口,眼稍竟无端滚下两行泪来:
“是我不好,早知道解毒的过程会让你变成这样,我就不该逼你……”
她闭了闭眼,仿佛看见在黑暗、幽寂的冷宫之中,独自一人无依无靠的阳景指尖捏着针,摸索着朝自己周身大穴扎去,伴随着一声声刺耳的嘶声叫喊声,一片片血肉从身体上翻卷落下,展露出鲜血淋漓、深可见骨的伤口。
“真的没有关系。”阳景伸手想要抚上她的脸,眼角余光却看见自己此刻模样,手上动作不禁僵在半空。
不变回正常人的模样,我怎么和你走呢。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