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照了像两人去了民政局领了结婚证,此时结婚证就是一张奖状样的纸,不过这张纸代表了两人已经成为夫妻了。
按照两人之前商量的,等明天参加了集体婚礼之后才会搬到蒋家,蒋父和蒋永兴一样,也是公局的,所以一家子就住在市局附近的家属院,蒋永兴结婚蒋家给腾出一间耳房,早就收拾好了,就等他们俩办了婚礼就住进去。
两人跑了大半天,将结婚需要的东西买好,明天晚上蒋家还要请一些朋友过来吃饭,蒋父的老战友蒋永兴几个朋友,虽然单位同事明天中午集体聚餐,可是晚上也要摆两桌的,这都要准备。又去蒋家将新房又布置了一番。
等晚上到家,顾昭蕙累的有点蔫了,不是身体上的疲累,而是脑海中的记忆错乱然她无比疲累。
走在大街上看到街道两旁的景色,好像打开了开关,一些画面开始闪现,这些记忆似乎藏在脑海深处,突然涌了出来,这里又顾昭蕙过去看到过的画面,她在京城长大对京城很了解,不过这些记忆又过于详细,以前的以前的顾昭蕙绝对不会记得的。
三岁市顾昭蕙母亲带她去百货公司买东西,结果遇到兵祸,到处都是枪声,小昭蕙吓得将手上的雪糕掉到了地上。那雪糕是她吃过奶味最香的雪糕,后来吃的雪糕都没有那个味道了。她只记得那雪糕,顾昭蕙却看到远处黑衣人闪过的身影。
五岁时哥哥丢了,哥哥离开的背影,那么单薄,哥哥是跟几个男孩子走了,那几个孩子的面容清晰闪现,四个孩子再也没回来。兵荒马乱的年代,丢个孩子,很难找的。
……….
顾湘的记忆更多,六十多年的变迁,几乎看变了京城建设史,未来的年代是信息大爆炸的年代,她看过的听过的,甚至一扫而过的信息都被记录下来,这些记忆繁杂混乱给她带来很大的负担,一下来,脑袋都胀痛了。
一夜影像闪现,头涨呼呼的,好在不怎么痛了,就像是马路被拓宽了,大车走着也平顺了,只要不去管它,不来打扰她就好了。
早上换上新衣,稍微梳洗了一下,拿了奶奶给的绒花,想了想放在衣服兜里,还是等到结婚典礼上再拿出来吧。
“等会中午婚礼结束咱们就直接回家,家里大哥大嫂都回来了,我有两个朋友已经从外地过来了,等会在礼堂那里也能看到,到时候我给你介绍,可惜松子有任务回不来。”骑着车子蒋永兴对顾昭蕙说着。
顾昭蕙手拽着蒋永兴的衣服,听到松子这个名字,脑海里闪过几个影像,她没有见过却听蒋永兴说过好几次,“是你那个发小?”
“嗯,我俩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不过他比我强,早就去参军了,后来分配回来干的也好,现在都能独立办案了,前段时间带队去外地,不知道查什么案子,去了有一段时间了,前几天给我写信了,说是不能参加咱俩婚礼,不过礼物已经邮过来了,沪上弄到的一对毛毯,可喜庆了,等下午去家里就看到了。”
顾昭蕙听出他语气里的兴奋,以前听他说起松子,都很兴奋,甚至有种崇拜的意思在里面。似乎这个松子办了几个大案子,只是因为保密原则,蒋永兴也没有提过具体的事情,她也算是慕名已久。
“到百货商店了,我去拿一下糖果。”停下车,蒋永兴跟顾昭蕙说道。
昨天他们来买糖果不够了,已经跟这边说好了,早上过来拿。
没等多长时间,她就看到蒋永兴快步走了出来。
两人再次上车,骑行没多长时间,过了马路就是市局,蒋永兴突然将车子停下来,“小蕙,你先去单位,我这边有点事一会回去。”他说着将车上的糖果包递了过去,看她下了车,紧蹬了几下就朝着前面一个胡同飞奔而去。。
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有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骑着车拐进了胡同,可惜只看到后半截,看到风衣一角,没有看到面貌,她也不确定蒋永兴是不是追他。
顾昭蕙来到市局大食堂,今天婚礼就在这里举行,一共有六对新人结婚,顾昭蕙进来后就看到了蒋永兴的母亲,她未来婆婆田静兰,田静兰今年四十九,之前与蒋永兴父亲蒋志忠是战友,以前是战地医院护士,现在在市医院妇产科当护士长。蒋永兴大哥蒋家国现在也是部队的,具体那个单位她也不了解,大嫂是文工团的,大姐在沪市大学工作,一家子你可以说条件都很好。顾昭蕙家里也只是普通工人家庭,她自己虽然高中毕业但是也没有工作,如果按照门第却是比不上的。不过当初两人的介绍人是蒋父的战友,蒋家本身也不在意这些,一家子对顾昭蕙倒是真的喜欢。
“小蕙,永兴呢?怎么你自己过来了?”田静兰看了看顾昭蕙身后问道。
“他刚才在门口有急事,说是一会过来。”顾昭蕙如实的说。
“这孩子,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不着调。”田静兰说了一句,上前拉着顾昭蕙的手,走,妈带你认识几个人。”
说完就拉着顾昭蕙往食堂里走,“今天市局的人都来了,现在到处都招人,下个月有个考试,你高中毕业问题不大。咱们家政审肯定没问题,就算分不到市局,到下边街道也行。”
顾昭蕙听着也心动了,她确实该找个工作,之前高中毕业后本来想进单位的厂子来着,但是去年厂子里招的都是钳工焊工,虽然这年代女人都当男人使唤,但是顾家还是心疼女儿就没让去,然后上半年有个当小学老师的机会,那时候她跟蒋永兴都处上对象了,她就将机会给了比她小一岁的妹妹。
跟着田静兰认了一圈人,田静兰是个很善于交际的女人,本身又是从枪林弹雨中闯出来的,很是爽利。
顾昭蕙表现得也很得体,虽然话语不多,但是落落大方,并不扭捏,混乱的记忆带来的并不全是麻烦,还有收集信息的能力,田静兰每介绍一个人,那个人的数据就会出现在大脑之中,具体的她还没有办法仔细分辨,但是一些信息已经存储在脑海深处,顾昭蕙忍住敲脑壳的动作,她现在需要将那些多余的东西藏起来,不然她会做出什么都无法预料,也许会疯掉。
时间很快到了十点,婚礼仪式就要举行,蒋永兴还没有回来,顾昭蕙看了看大门,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这孩子去那了?”田静兰也焦急了起来,“爱国,你帮阿姨去找找,永兴怎么还不过来。”
李爱国点点头“田姨你别急我这就去找。”说完还拉了几个朋友一起出去找。
十点婚礼准时举行,蒋永兴没有回来,顾昭蕙没办法只能一个人站在一边,与另外五对新人一起举行了婚礼,一个人的婚礼,好在作为司仪的政委说蒋永兴临时有个任务没能回来,大家都挺理解的,顾昭蕙对此没有太多情绪,面色平静自然,落落大方,倒是被许多人看在眼里,暗中夸赞,并没有丢了面子。
下午回到家里,准备晚上的招待,蒋志忠几位朋友已经到了,他们坐在院子里谈天说地,永兴的几个朋友都出去找人了。
顾昭蕙与婆婆还有大嫂一起在厨房里准备晚餐,心里想着蒋永兴,他骑着车子离开的背影一直在脑海中闪现,等她在一次将糖当成盐的时候田静兰抓住了她的手,说道“小蕙你也不用担心,他肯定是什么事拌住脚了。”
顾昭蕙点点头,看着婆婆也有点担心的脸,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得到消息是夜里九点钟,消息是张朝阳带来的,他是蒋永兴的同事,也是大院里一起长大的朋友,看到他的第一眼,不好的预感就得到了应验。
顾昭蕙本来就乱的大脑似乎更加疯狂的转动,顾昭蕙记忆中的蒋永兴不停地出现在她的眼前,似乎,那种频率让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现场,远远地那里被围了起来,那是一片芦苇地,与他们住的地方也就两公里距离,脑海中这个位置是后来的某个公园,此时一片荒芜,她没看到他的脸,已经用布蒙上了,她只看到一双脚,脚上穿着一双新皮鞋此时已经全是泥水,鞋跟处有深深的划痕,与地摩擦的痕迹。
芦苇地有些凌乱,十几个同事在周围查探现场。
旁边田静兰终于失去了冷静,哭嚎出声,顾昭蕙就像局外人一样看着一切,大脑就好像有人用刀子在里面不停地搅拌,终于有人将蒋永兴抬了起来,一只手臂从单子下滑落,失去血色的手上是那块她送给他的男士手表,回忆中百货商店他露出雪白牙齿笑的灿烂的脸。
一旁的张朝阳心里不好受,但是顾念着顾昭蕙,没有上前,然后就看到她双眼一闭整个人就那样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醒来是在医院里,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眼睛肿的跟灯泡似的小妹。看到她醒来,“姐,你醒了。”
顾昭蕙猛地坐起身,看向窗户,虽然挂着窗帘但是看的出来现在已经是上午了,“几点了。”
“九点了,姐你怎么样?难受吗?”顾佳蕙关心的说。
顾昭蕙皱了一下眉头“蒋-”顿了一下“你姐夫现在在那?”
顾佳蕙听了眼圈又红了,“姐夫就在楼下。”
这会顾昭蕙也反应过来了,这里是一院的病房,这里与市局挨着,楼下说的应该是停尸房,市局如果想要尸检也会在这里。
想到这里顾昭蕙拔掉手上的输液枕头,一下子就从病床上下来。
“姐你干什么去?”顾佳蕙焦急的说道。
“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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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完就往病房外走。刚走出门口就看到对面走过来的父母,母亲眼睛红彤彤的,父亲眉头紧锁,眼圈也是红的,看到她两人快走两步,“小蕙怎么样了?”
顾昭蕙摇了摇头“我没事。”
顾母看着她忍不住带着哭腔说道“我苦命的闺女。”对她来说,闺女刚出嫁就死了丈夫,简直就是天塌下来一样。
“别哭了。像什么样子。”顾父嘴上说着忍不住瞟了一眼女儿,他心里何尝不难过,可是已经发生了事情,现在最主要是安慰女儿,不要让女儿难上加难。“蕙,你这是去做什么?医生说你伤心过度,得好好休息。听话再歇歇,别的事有爸呢。”说完看到女儿手上因为拔针没弄好流的血。心里忍不住一疼。
顾昭蕙看了看父亲,说道“我想去看看。”说完抿了抿嘴。
顾铜看着闺女苍白的脸,叹了口气“现在去了也不一定看到,我们刚才去了,都没让见。”
“我就想看看。”
“走吧,我跟你一块去。”顾铜说着走在前边带路。
顾昭蕙到太平间附近走廊的时候就听见压抑的哭声,拐过了弯就看到穿着白军装的几个人,还有坐在太平间门口的蒋家父母大哥嫂子,一家子都止不住悲痛,连蒋父眼睛也是红红的,哪怕见过太多的生死,面对自己儿子死亡,也是无法接受的。
听到声音,走廊里的众人都看了过来,看到依然穿着昨日婚服的顾昭蕙,众人都沉默了。
田静兰抬起头,看到走廊一头的儿媳,看着那身玫红,悲伤情绪一下涌上心头,“儿呀——”
一条不到十米的路似乎很是漫长,难得的纷乱的大脑停滞了下来,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来到蒋家人身边,顾昭蕙木然的看了看,然后看向了一旁张如洪,他是副局长,之前有了解过,是在场职务最高的。
“张局长,我想看一下永兴。”声音有点沙哑,或许是一直没有喝水的缘故。
张如洪下意识的看了看蒋志忠。蒋志忠看了顾昭蕙一眼,点了点头。
张如洪亲自带着顾昭蕙来到太平间门口。“小李,你陪顾同志一起。”他叫了一个女同志。
顾昭蕙摇了摇头“我想一个人陪他待会。”
小李看了看副局长。张如洪点点头。
顾昭蕙进入太平间,这是一间单独的停尸房,应该是局里验尸的地方。
中间只有一张停尸床,顾昭蕙看着白布盖着的凸起,心里竟然十分平静,她无法分辨自己这是一种什么状态,能冷静至此。
轻轻的将白布掀了开来,看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似乎记忆中这张脸总是带着笑意,每次看到她眼睛都好像闪着亮光,热烈又温暖,可现在这张脸上只剩下平静,毫无血色,眼睛也永远闭上了,再也没有光彩。
她忍不住伸出手将他头发里的一丝草末摘了下来。他是个爱干净的。这时候也不该脏乱。
她盯着他脸凑近,将这一刻记录下来,她不想忘记他,她觉着自己应该是悲伤的,为了曾经的顾昭蕙。
本来他们还可能有未来的,她曾经想过就算她失去了情感,但是只要她努力一下,她可以假装自己是爱他的,不也许不用假装,至少他们结婚后就是亲人家人,她也会努力或许有一天也会爱上他,就像是曾经的顾昭蕙,记忆里满满的都是爱意。
她曾经是那么的憧憬未来,那满满的带有爱意的记忆让她,没有办法下定决心断裂,甚至对自己妥协。
可以一切都没了。
从来没有这么仔细看过他,不是记忆中那些影像,醒来后没有多观察他,全是记忆中的样子,现在看着似乎真实了许多,却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顾昭蕙忍不住抽了抽鼻子,消毒水的味道充斥这间屋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血腥气,然后就是极淡的烟草味道,很淡很淡,她凑近闻了闻,似乎是他身上散发的味道,蒋永兴是抽烟的,不过他抽的不多,抽的是那种没有烟嘴的烟,蒋父爱抽,他就跟着学,那种烟有些烈带着霸道,没有这个香味绵软,似乎有些香草的香气。
太平间外面,张局长忍不住往小窗里看了一眼,就看到那姑娘,小心的摸着蒋永兴的头,凑近脸去看,看到这样的情景忍不住撇开头,心里忍不住一紧眼圈也红了,那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啊。
顾昭蕙轻轻得将布单撩开,看到蒋永兴的脖颈,仔细看看似乎有些红痕,又似乎没有,不是很清晰。
再往下,左边肋骨处有一处刀痕细看,在两处肋骨之间,她伸手摸了摸又用手量了一下刀口距离,甚至用手按了一下。
收回手,将单子盖上,又看了看蒋永兴的面容,终于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