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望不到边的夜幕，星斗满天。
小院前厅灯烛通明。
楚然一身白衣，将将用灵力处理过仍未干透的墨发披散，其中几缕懒懒散散绕在肩头，衬得他平日里清冷的神情，透出几分倦意。
纵使如此……
金柳珏伸手指了指在楚然指尖捏着的白瓷瓶。
“情况实在特殊，不敢拖延至明天，所以冒昧打搅。”他说的时候有些心虚，其中，还夹杂着几分迫切，惊异！
“说正事。”楚然的目光一直在手中的瓷瓶上，未分出半眼给他。
瓷瓶的材质算不上多好，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次。
但金柳珏进门那句话，他翻来覆去思忖半天。
“少主，此丹药实乃上等品，不可轻易出手。”他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专为您上古苍龙一族所制，药力强悍，若是出手，还请三思啊……”
“你说……”楚然掀起眼帘，看着金柳珏，音色如一贯冷清，只不过眼下，因刻意放缓的声线，搅弄出极重的质疑：“此丹药针对我苍龙一族研制？”
金柳珏拱了拱手，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整个金源大陆，大大小小的兽人宗族众多，以上古苍龙一族为首统管整个大陆。
其余几大权尊势重的宗族中，不乏有异心者想取而代之其统治地位，明面上不敢暗地里手段不少。
若是真有人能研究出专门针对苍龙一族的丹药，用于提升灵力，疗愈修复便罢，如果是传播灾厄，恐……
“少主，我在万通阁经营买卖几十载，不会看走眼。”
金柳珏看着那个白瓷瓶，喉结滚了滚，酝酿一番措辞：“此丹药混入龙鳞之气，若是龙族之人服下，能在极短时日内修复内体缺损，增强内力，但若是其他族类服用，虽效果不如龙族血脉来得霸道，也极为强劲！”
楚然指尖捏着瓶口轻轻晃动，眼眸幽深得如同搅不散的浓雾。
“还有呢？”
“少主，”金柳珏屈身作揖，有些心虚胆怯：“斗胆一问，炼制此丹之人，是否我龙族之辈，若是倒无妨，若不是……”
他轻咳一声，给自己壮胆：“留不得！”
在外界各宗族看来，万通阁商贾世族，几大势力中从不站队，不偏颇任何一族。其实自几百年前，桦金族与苍龙族便渊源颇深，从不二心。
眼下他说的这个建议，于他的角度来说，并未有任何问题。
一旁的封仆听来，胸腔中一颗心是悬了又悬，惊了又惊。
怎么都没有料到，他的少主听完金柳珏的话，像没听进去一般，想了半晌，还是问：“依你看，这粒丹药价格如何？”
“……”
二人实在摸不透。他们少主锦衣玉食纡青佩紫，万不可能要至卖丹药的地步。可他似乎很在意那丹药的价钱……
他在主座上，身子半倚靠着，神色疲乏，垂在扶手的指尖捏着药瓶，看着金柳珏，等他回话。
“少主，这……上月经手一粒此类丹药，效果虽不及此，售出一万金。”
楚然抬了抬眼，似是自言自语般：“噢？一万金……”
“少主……”金柳珏神色发虚地干咳一声：“若是您执意要出售此丹药，我愿出两万金……”
顿了顿，他脸上堆出讨好的笑，忙不迭解释道：“给自己人,总比落入外人之手的好！”
金柳珏话音刚落，楚然夹在两根细长指尖的瓷瓶倏然抓进掌心，面上倦色退散不少，又浮上一抹冷意。
“不卖！”
倒也是意料之中，金柳珏怯怯干笑几声：“也对，是我妄图了……”
临走时，还不忘叮嘱楚然：“少主，此丹药之事，还是要谨慎些，不可等闲视之。”
得到确认的答复他才离去。
折腾一遭，楚然困意深重，他直起身将衣袖拢了拢，对封仆道：“明天去万通阁时，将我桌上的丹药统统带去让金柳珏看看，除了今晚这粒，应该还有别的！”
封仆不可思议顿了顿。他桌上那一堆瓶瓶罐罐，若都是此类丹药的话……
要是被族中长老知晓……
他想都不敢往下想！
……
小院不大，院中种了几棵桂花树，明月繁星照耀下，桂花树的阴影在院中摇晃，随风微动。
楚然行至自己房门口，遣退了封仆，抬手推门的手在余光瞥见旁边紧闭的偏房门时，顿了顿。
稍一闭眼动用点灵力，就能感受到他的玉佩在隔壁房间的床榻之上，缓缓供输着灵力。
随后，他似是想到什么，低头浅浅勾起唇角，进入自己房中。
第二日破晓时分，楚然被外面几声压着嗓子的讨论及不时发出的笑吵醒。若是往日，封仆少不了被一顿斥责。可今日那笑声着实勾着楚然的神经，令他生不出半点恼意。
直到楚然推门，封仆一时慌张，起身抱愧：“我等扰了少主清静，请少主责罚……”
许慕莹没想那么多，她从桂花树下草丛里迈一步踏上块青石板站定，转头来看他：“你醒了？我们现在出发去拍卖场吗？”
楚然睨了封仆一眼：“吃些东西再去。”
封仆立马知趣地退下去命人准备餐食。
“你进来。”楚然站在门口，一身白衣往后退了一步。
许慕莹老早就醒了，一想到今天能得到天龙蛊竹，她心情甚是不错。楚然让她去，她就跟了进去。
他房内的桌上还放着那堆丹药。
比起昨日来说，今日的许慕莹少了些拘谨。
楚然抬眼间看见她脖子上的玉佩灵力极少释出，轻声问：“今日化形用了丹药？”
许慕莹点头：“今日有正事，自然是不能挂在你……”
说到一半，她突然意识到这话有点绵甜隐晦便急急打住，抓起桌上一个瓶子岔开话题：“这些丹药你看了没有，应该有不少能派上用场。”
楚然也意识到她未说出的话语是什么，扬了扬唇角：“没看。”
他坐在桌前，目光扫过大大小小胖瘦不一的瓶瓶罐罐：“这里面有替我炼制的药？”
本是试探的一问……答案如何其实并不重要。
没想到在他对面坐下的人一副小巧思被人看透的模样，杏眸闪耀着轻光连连点头：“你看出来了？”
她随手一抓，拿起个离自己最近的瓶子，指着它意气扬扬地介绍：“这个，这个炼制的时候，我发现你的灵源在修炼时，过于强悍会损伤筋脉，虽然微不足道，但日积月累可不是个小问题。用它就能补了这个缺陷，再强悍的灵流都不怕！”
楚然看着她，并没有打断，但他神色里那层淡漠之感消失殆尽。她说的，正是金柳珏要出两万金买的那个。
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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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真是为他炼的！
沉浸在自己小有所成的许慕莹并没有发现对面楚然的情绪发生了极微妙的变化，她抓过另一瓶继续道：“前几日发现你晚上睡觉时梦魇，我想可能是修复的灵力有缺，影响了睡眠，这个正好可以帮你入睡。”
她越说，他一颗平静的心绪，越是被搅弄得不得安宁，生潮激浪！
如果不是封仆突然带人来送餐食，他可能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说些什么话出来！
封仆在餐桌旁看他们二人慢条斯理地吃东西，总觉得气氛有些怪异。
他不知道为何，生出一种此刻自己多余了的感受！
准备出门时，许慕莹突然扭头问封仆：“那个，今天早上请你帮我准备的东西，你找到了吗？”
楚然不解地抬眼去看，封仆忙解释道：“许姑娘说了，今日拍卖会上九尾灵狐一族恐也参加，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让我帮她找个遮掩之物！”
楚然轻抬颌，眼神里却有些道不明的情绪。
片刻，封仆拿出一件有帽子的白色衣袍。许慕莹试了试，刚好够将她整张脸，和身后的尾巴遮住。
本来情绪就不错的她，眉眼弯弯对着封仆道谢！
倒让封仆有些不好意思地抓耳低头，憨憨地笑了笑！
房间内，某个地方散出一丝丝奇怪的冷意……
……
今日拍卖会参加的人不少，他们住得近，几人就散着步慢悠悠走去……
快到万通阁门口时，一辆豪华的大马车停在他们前方，不少人驻足观望。
人群中，有人道：“九尾狐族的车！”
许慕莹没有来过都城，她也不知道九尾狐族的标记，不认识也正常。
倒是马车停稳后，从上面下来的人中，其中有一个裹了厚厚的袍子，将全身遮掩的严严实实，可还是挡不住袍子下散出的重重腥臭……
是血腥味……
许慕莹皱着眉头去看，一旁围观之人交谈的话，正好传到他们这里：“听说没有，狐族的公子得了怪病，来此找九阴族取丹药……”
“九阴族的丹药哪有那么好取，说要就要……”
“是啊是啊，外面这几天传疯了，九阴族狮子大开口，我看啊，这个公子的怪病，悬……”
楚然侧目，就看见她目光盯着狐族的马车。他从未问过她关于狐族之事，他也从未讲过。
顿了顿，楚然问：“认识？”
她往前一步站得离楚然近了些，摇头道：“遮掩成那个样子，谁能认识？”
似是想到了什么并不愉快的经历，她撇撇嘴：“况且，谁要认识他们？”
“……”
意思非常明显，她与狐族的关系并不怎么样！所以楚然也明白过来，她为何向封仆讨了件衣袍，遮掩身份！
狐族人下了车快速往里去，这一小插曲马上被后面的其他人代替。
楚然到门口时，金柳珏早早就候着了。
在他引路下，几人上了二楼一处雅间，正好将整个拍卖场的场景收入眼底。
许慕莹看了看封仆，又转向楚然，再次确认的问道：“那么多丹药，你确定都要？不拿出来卖个一两瓶？”
封仆看着楚然，楚然看着她，都没有做声，意思相当明显！
她从衣袍里递出个瓶子问楚然：“要是我想卖这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