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
自从服务员那句话说完，周围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沉默了近一分钟，陈然议终于轻咳两声，一手抵在鼻尖，低声道：“我只是想来吃个饭……”
闻言，那服务员恍然大悟。
原来是想暗中访查！
他生怕自己坏了事，上头的经理会追责，于是忙不迭弯下腰降低存在感，示意两人跟他来。
久违地感受到些微尴尬，陈然议又轻咳了两声，作势要抬脚跟上，身侧却忽地传来一声轻笑。
他面色一凛，怒而转头，锐利的视线狠狠扫向边上的那人。
速度之快，盛行简脸上的浅笑还没能收回去。
见对方看过来，他才装模做样地嗯了两声，好歹收敛了点笑意，朗声道：“走吧。”
眼见盛行简已经快步走远，陈然议连忙小跑两步跟上去。
.
苏父定下的十二包间就在一楼，三人一路穿过大堂，这才走到后方的区域。
也许是为了迎合暴发户的审美，这里的装修都很简单粗暴。
一眼看上去，除了贵就是贵。
琳琅满目的各种金饰银饰挂满墙壁，铺了满地的大理石板光滑得不见一丝痕迹。兴许是为了更好烘托这种辉煌的氛围，头顶的水晶吊灯格外明亮，刺眼的白光顺着玻璃纹理反射，晃得人眼疼。
直到切实地迈进这个地方，陈然议才终于对小说里形容的那种纸醉金迷有了进一步的认知。
他抿了抿唇，视线忍不住望向身前不远处的盛行简。
在今晚的原著剧情里，苏父会借着商讨公事的名义将盛行简约来桃仙饭店，又收买了后厨的某个工作人员，将迷药下在了其中一盘菜里。
为了不让盛行简起疑心，苏父特意将包间地点安排在苏折漆举行开机议事的大厅对面，到时候一通消息将人喊进来敬酒，就等着让盛行简在被后者勾得魂不守舍的关头中计。
按照时间线，现在的苏折漆应该正在和剧组聚餐。
略微思索片刻，他突然快步上前，走到带路的那服务员身侧，状若不经意地询问道：“隔壁大厅好像很吵，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听到他发问，那服务员愣神一瞬，忙认真侧耳，只是半天没听到声音，这才有些紧张地回道：“那个大厅今晚被一个剧组包下了，可能是庆祝的声音有些大……”
见状，陈然议才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
他退回去一步，再次走到盛行简边上，若有似无地感慨一声，“原来是剧组啊……”
那服务员似乎以为他感兴趣，连忙跟着应道：“是的，据说是一个大制作，主演请的也是最近挺有名的演员，阵仗可大了。”
“原来如此。”陈然议深深点了点脑袋，当即歪头看向前者，“那你知道主演是谁吗？”
“这个…… ”服务员迟疑片刻，“只听说好像是姓苏？其他的不太清楚……”
陈然议故技重施，又一次靠着盛行简的耳边幽幽道：“原来姓苏啊……”
这样的对话一直持续了近整整五分钟。
陈然议不断在后者身边反复提及某些关键信息，小嘴巴拉巴拉地叹息个不停，就差把苏折漆的名字给纹在脸上了。
直到盛行简忍无可忍，深吸一口气，总算是停下了脚步，“陈然议，我耳朵没有问题。”
后者脚步不停，闻言意有所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满怀深意道：“我主要是怕你眼睛有问题。”
能为了苏折漆要死要活，盛行简的眼睛可能不光是有问题。
大概已经瞎了。
“……”
同一时刻，桃仙饭店一楼侧厅。
苏折漆一身雪白西装，一手端着酒杯，面上笑容得体，与经纪人一同端正站在会场后台。
仪式还没正式开始，光站着的功夫，后者就已经将身处的会场仔细观察了一遍。
末了，他忍不住感叹：“不愧是冯导的大手笔，连一个简单的开机仪式都要办得这么隆重，甚至在桃仙饭店包下了一个厅……”
听到这里，苏折漆抿了抿唇，回头白了他一眼，语气不屑道，“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话少说，显得我们多没格调一样。”
意识到自己说了错话，经纪人慌忙擦了擦冷汗，呸呸呸了几声，“对对，是我的问题……不应该这么说，咱们以后接的剧都至少得是这样的开机仪式才对……”
“那是当然。”苏折漆有些得意，做作地捋了捋刘海，“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一样拍上这种戏的。”
说话间，边上有工作人员路过，见对方看向自己，他当即将表情调整成温和微笑，朝其点了点头。
路过的那人似乎正是他的粉丝，见状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求要签名。
“啊啊啊啊啊你是苏折漆！”年轻的小女孩似乎才进社会不久，脸上还带着属于大学生的腼腆青涩，“我是你的粉丝！”
她个子不算高，留着一头齐肩的短发，厚重刘海遮住额前，脸上则是个大大的黑框眼镜，遮挡住了大半容貌，显得朴素又平凡。
此刻见到偶像，那张小圆脸更是涨得通红，激动得瞪大双眼，手足无措地从口袋里摸出笔和一张照片，“那个……不知道可可不可以签名……”
生怕对方感到困扰，她又连忙补充道，“不可以也没关系的！”
闻言，苏折漆自然地扬起微笑，温声道：“当然可以了。”
他接过那张照片，上头是某次拍戏时他和另外一位主演留下的双人杀青照。
几乎没有过多犹豫，苏折漆揭开笔盖，三下五除二地就将签名写在了另一名主演的脸上。
直到对方的脸被黑印盖得看不清样貌，他这才满意，将照片重新还给女孩。
收到签名的女孩高兴地欢呼一声，紧紧抱着那张照片，望着苏折漆的眼里亮晶晶，不自觉往前又迈了一步，“折漆，我是来这个剧组实习的灯光师！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说到这儿，她有些羞赧，扭捏地挠了挠头，“虽然我还在学习……但是我保证到时候一定会把你照得非常好看的！”
察觉到对方靠近，苏折漆额角微跳，面色冷了几分，眸底闪过一抹暗暗的嫌弃，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
只是女孩仍旧害羞地不敢与他对视，自然也没能看出这点异样。
见状，苏折漆轻笑两声，随即朝她眨了眨眼，“是吗？那我很期待噢。”
得到偶像夸赞，短发女孩倒是格外兴奋，连声道谢，高高兴兴地抱着照片离去。
直到看不见对方的背影，苏折漆这才卸下脸上的微笑，翻了个白眼。
他语气嫌恶：“为什么这种没见识的家伙也能混进开机仪式来？这个剧组是怎么管的？”
“真是搞不懂他们是怎么做事的，咱们都进来这么久了，那什么冯导还不出来迎接。”经纪人连忙跟着附和，“果然这种外国回来的就是没什么家教，实在是太不懂礼貌了……”
听他这样说了两句，苏折漆的心情总算好了点，当即轻哼一声。
似乎是又想到什么，他忽地环视四周一圈，谨慎地确认没人，这才压低了声音，“怎么样，我上次让你联系的狗仔都到了没？”
经纪人轻轻点了点头，“都在外面等着，我已经疏通了关系，到时候只等你讲完话，他们就会到外面采访。”
闻言，苏折漆满意地勾了勾唇角，“那就好，到时候让他们快点把新闻稿写出来，我已经迫不及待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参演《月光》的消息了哈哈哈哈哈……”
想到那几个对家知道这件事后或嫉妒或愤恨或不甘的表情，苏折漆只感觉身心舒畅。
身边的经纪人却有些犹豫，迟疑半晌，还是开口道：“可是小漆啊，那个制片人三令五申宣发前一切消息保密……”
他嗫嚅两下唇瓣，“苏总也只让记者们专注拍盛总的报道，咱们这样直接让他们闯进来会不会有点……不太好？”
“哼，不过是吓唬吓唬咱的，也就你当真了。”苏折漆听罢，不屑一顾地嗤笑一声，“这种体量的电影怎么可能没有偷跑的路透？大不了就说狗仔蹲点盛行简的时候偶然拍到我在参加开机仪式不就得了？”
说到这儿，他又开始得意，“况且都开机了，就算知道是我泄露的消息能怎么样？难道还要把我换了不成？”
那经纪人张了张嘴：“这……”
不等他说完，后头忽然有人伸手，轻轻拍了拍苏折漆的肩膀。
大抵是完全没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二人双双僵在原地。
“折漆，你们怎么都挤在这儿？”
熟悉的制片人缓缓从两人后方绕出，脸上扬着意味不明的浅笑，“再过一会儿开机仪式就要开始了。”
待看清来人，苏折漆的瞳孔猛地一缩。
想到自己刚刚狂妄的发言，他难得有些惶恐，张了张嘴，愣是没能挤出一句话。
“怎么不说话？”见没人回应，那制片人挑了挑眉，甚至还开了个玩笑，“是不欢迎我？”
瞧他面色如常，实在不像是听到了那些话的样子，苏折漆才稍稍放下了心，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怎么会呢徐哥，我这不是在聊天嘛。”
“哈哈哈哈哈……”经纪人发出爽朗的笑声，“我叫你们半天都没应，还以为你们在背着我做什么亏心事呢 ”
被他无意说中，苏折漆和经纪人的脸色双双白了几分，却都强撑着笑脸。
后者赶忙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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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道：“哎呀徐哥，我和小漆刚刚还在聊呢，说开机仪式的阵仗都这么大，到时候真拍起来得多震撼啊！”
或许是因为心虚，他的笑声一卡一卡，听着格外虚伪。
制片人像是没发现这点，咧着嘴角，伸手拍了拍苏折漆的肩膀，“哎哟，那你们可真是有福了，冯导拉来了好多资金，今天放开了吃喝哈！咱们剧组可不缺这点钱！”
话题进行到这里，苏折漆基本已经能确定制片人刚刚确实没听见自己与经纪人的聊天详情了。
他松了口气，稍稍放下了心，听到制片人的话又有些期待，连忙询问，“徐哥，冯导今天会来现场吗？我想拜访拜访她……”
“唉，这就有些不凑巧了。”制片人叹了口气，无奈摇了摇头，“冯导目前还在国外，前一阵本来要回来，结果遇上特大级龙卷风，原定的机票飞不了了，还要再延迟几天才能到。”
听到对方不会来的消息，苏折漆有些失望，“原来是这样……”
“瞧你这样子。”见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制片人宽慰似地开口，“只是晚几天而已，她为了不耽误你们工期，这不是特意没让我推迟原来的开机仪式吗？”
话因未落，远处有人喊他的名字。
见状，制片人轻咳两声，不等苏折漆回应，随即收回了手，“好了，那边还有事情需要我，你先准备准备，再过五分钟要上台了。”
前者连忙回道，“好的徐哥，你先忙吧，我再去检查一下妆造就来……”
说罢，苏折漆连忙扯上边上直冒冷汗的经纪人，匆匆与其道别后就奔向了化妆间。
身后，制片人维持着一如既往的笑脸，朗声称赞道：“年轻人就是比较有朝气，不急啊小漆，你慢慢来……”
话音落下，眼前的那两抹身影已经渐渐跑远，消失在视野中。
确认二人已经离开自己的视线，制片人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稍顷，他朝那个方向翻了个白眼，又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道：“什么东西……”
.
另一头，十二包间门口。
服务员恭恭敬敬地敲了敲包间门，得到里头人回应，这才迎了二人进去。
陈然议跟在盛行简后头，边走边抬头观察着四周环境。
说是包间，实际足足有一个豪华套房那么大，沙发茶几浴室……样样一应俱全，甚至还配备了柔软大床和衣帽间，别说吃饭了，就是住上十天半个月都不成问题。
也不难怪原著里苏父会设计在这种地方仙人跳了。
两人被服务员领着走到尽头，那里则放着一张被花屏阻隔开的圆桌。
桌边零散围坐着七八个中年男人，此刻正齐齐探首望向入口处，似乎在期待什么东西出现。
直到盛行简进入众人视野，其中离主位最近的一人这才起身，快步走近。
“小盛啊，你可算是来了！”那人咧开嘴角笑了笑，见状轻啧一声，作势埋怨道：“怎么回事？来这么晚？是没把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放在眼里？”
闻言，盛行简同样弯了弯嘴角，摇头道：“李叔，这是哪儿的话？只是路上堵车了而已。”
“哟，那该罚酒啊。”被称作李叔的那人听罢，当即看向餐桌上的众人，笑道，“你们说我要罚小盛几杯啊？”
闻言，其他人也都不约而同地大笑了两声，旁边一个忙劝解道：“好了老李，磋磨小辈像什么样？快让小盛坐下来！”
“对啊老李，先让人歇一会儿再聊嘛，一直站着多不好啊！”
“你小子也是，年龄大了以后都不会体恤小辈了啊！”
“……”
“行行行，真是服了你们了！”李叔被几人调侃了几句，无奈摇了摇头，总算放过了盛行简。
他快步走到一边，拉开了自己身侧的椅子，招呼后者过来，“快来小盛，专门给你留的位置！”
盛行简听话地往里走了两步，随即露出背后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的身影。
李叔脸上还挂着笑，一抬眼，便结结实实撞进陈然议眼底。
大概是没料到这情况，他微微愣神，拽椅子的手都停了下来，迟疑道：“这……”
他看向盛行简，张了张嘴：“小盛，这位是……”
不等盛行简说话，陈然议脸上当即扬起大大的笑容。
他一个箭步上前，一屁股顶开挡在前边的盛行简，猛地攥住了李叔的手。
后者一惊，吓得连退三步，还是没能挣脱对方的桎梏。
陈然议依旧热情，一把将意图逃跑的李叔拽了回来，猛地上下摇了摇二人相连的手。
“李叔！你不记得我了？”他笑靥如花，大声道，“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