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地龙妖兽的妖丹啊。”汪渺从万剑宗弟子手里接过妖丹, 赤红的光映照亮他的脸,灵气绕着他的手指几乎要化出实体来:“好东西啊,地下交易城里千金难求, 这要是用?来炼丹可不?止能起死回生。”
这个等级的妖丹可不?是用?钱能买到的, 他在地下交易城里悬赏六十万灵石都没有修士能找来。
汪渺爱不?释手,可那万剑宗弟子说:“宋宗主说给裴师兄,放在房间里做夜灯。”
裴颂在这房中已经养伤快一个月了,万剑宗的弟子没有允许不准来这后院里,所以不?知道他“有孕”的内情,只知道他是为除妖王受了很重的伤, 加上宋斐然和几位峰主都已重新接纳裴颂回到宗门, 其他弟子自然不再抵触他。
所以当初“背叛师门的逆徒”又成了裴师兄。
房间里隐隐传来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
来送妖丹的弟子站在门外,不?由疑惑起来,裴师兄房间里怎么会有婴孩的声音?谁的孩子?
汪渺已经拿着妖丹重新回到房中, 关?上了门, 忍不?住说:“暴殄天物啊, 这等妖丹居然送来给你做夜灯。”
天杀的宋斐然,她知不?知道地火妖兽几百年才长出?这么一枚妖丹啊,罕见的灵物啊。
灵芝却随手拿过去, 回到床边笑着在锦被里的小宝宝面前晃了晃:“宝宝这是红色,红色。”然后又把另一只手里的避水珠放在妖丹跟前晃:“这是蓝色,宝宝。”
汪渺看一眼床上五颜六色的灵宝、妖丹,气笑了:“也是, 都拿灵宝、法器当弹珠玩了,一个妖丹夜灯而已。”
魔尊爹, 宗主娘,青丘之?主舅舅, 这娃娃要什?么没有?汪渺都不?敢想她被这样宠着长大该有多嚣张,真叫人嫉妒啊。
“她才出?生几个时?辰能听懂你说这些?”他嘴上这样说,却也过去看了看小娃娃,锦被里小娃娃眼睛大的出?奇,像剔透的琉璃宝珠,跟着灵芝手里亮闪闪的妖丹转来转去,被逗得咯咯笑。
饶是汪渺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他见过刚出?生就极其漂亮的娃娃,通常刚生出?来的婴孩都脏兮兮的小老鼠一样,且七窍没发育完全,除了吃喝拉撒就是睡觉,需要养一段时?间才会“看”“听”这些。
但不?知是不?是产囊的作用?,这娃娃生出?来就粉白似面藕,而且才出?生眼睛珠子就会跟着人的手指转,像是已几个月似得。
真神?奇。
汪渺也不?知是产囊的作用?,还是她父母资质太了得了,魔尊之?血加天灵根,她出?生就是天之?骄女。
“她听得懂的,我们宝宝出?生就很聪明。”灵芝毫不?客气说:“我们宝宝就是神?童。”
锦被里的宝宝看着灵芝手里的妖丹,咯咯笑了一下,伸出?两只小手抓住了灵芝的手。
软绵绵、热乎乎,灵芝的心软得稀巴烂,“我们宝宝喜欢红色呀。”
汪渺也笑了,“有眼光,喜欢最稀有的。”他又看一眼在榻上调息的裴颂,分娩之?后的裴颂修为大减,腹部的伤口倒是愈合很快,估计再?有几天就能全好了。
只是他胸脯如今得缠裹才能不?溢奶,胀痛可能会折磨他一阵子,至少需要等孩子五六个月了再?断奶,他的身体?才能算完全恢复到从前的样子。
汪渺打?算再?留下来几个月,他十分好奇产囊生下来的孩子生长周期是不?是和正常孩子一样。
“我能把宝宝抱起来吗?”灵芝觉得她实在太可爱了,想抱一会儿,就问汪渺。
汪渺说:“最好不?要,刚出?生骨头没发育好,平躺对她身体?好。”
“好吧。”灵芝有些遗憾,低头亲了亲她的小手。
“最好也不?要亲。”汪渺又说:“咱们每日入口的东西太多太杂,保不?齐将什?么病症带给小孩子。”
“亲手背也不?行?啊?”灵芝确实不?知道这么多讲究,忙用?帕子擦了擦她的小手:“我嘴巴不?脏的。”
裴颂运行?过一周,睁开了眼,看见灵芝在洗妖丹,一盆灵气环绕的妖丹灵珠在开水里滚动,他说用?煮熟的水洗干净再?给宝宝玩。
裴颂一面说没那么讲究,一面又垂眼看锦被里在抓着自己黑发往嘴里塞的女儿,伸手轻轻抓住了她肉乎乎的小手:“脏,这个不?能吃。”
女儿剔透的眼睛溜溜圆地瞧着他,瞧得他心软。
这双眼就像梦里一样,很像她的母亲斐然,是琥珀色的,流光溢彩,笑起来像弯弯的月牙。
每当看到女儿的眼睛,他就在心里无比庆幸,没有流掉她,几次出?血没有伤害到她。
他用?手背轻轻摸了摸女儿的脸,她就咯咯笑了。
这一点也像她母亲,很爱笑,不?像他这么闷。
他看着女儿就更想斐然,想起她和师父在大殿里议事,他的笑就暗淡了下去。
他不?是吃醋,是心里没有底的慌。
仿佛斐然随时?会走进来和他说:我后悔和你生下这个孩子了。
师父毕竟是和她做了十年夫妻,十年夫妻真的能轻易放下吗?为了他这个相处半年的人?
从前她是因为师父死了,没得选才和他相依为命,可现在她的夫君回来了。
虽然她说,她会尽快与师父和离……
但她会后悔吗?会不?会在与师父的重新相处中发现自己心中还是习惯了师父陪伴后悔呢?
裴颂只是这样想想就觉得心悬在没有着落的深渊中,随时?会掉下去摔得粉碎。
这种恐慌感?,在师父又一次出?现在门口时?达到的顶峰。
师父蹙眉站在那里,看着他,仿佛有很多话要和他说,又仿佛在等着他坦白认错。
裴颂胸口压了巨石一样透不?过气,但他知道早晚要来的,师父总会来和他谈话,怪责他。
是他对不?起师父。
“灵芝,汪先生你们先出?去。”裴颂嘴唇动了动,理好自己的衣襟,脸却烧红了一片,他这副样子占据着师母的床,面对他的恩师……每一样都令他无地自容。
灵芝担心的看了他一眼,实在担心少爷就先对沈岁华说了一句:“沈仙君别怪少爷,是你要把师母大人托付给少爷的,谁知道你还活着……”
“灵芝。”裴颂蹙眉打?断了他的话,示意?他出?去。
灵芝一肚子的话,他又没有说错,当初沈岁华又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还会活过来,是他自己把师母大人交给少爷照顾,他们如此般配,会喜欢上对方?再?正常不?过,退一万步说,没有少爷,也还会有其他男人和师母大人在一起,难不?成沈岁华要让师母守寡一辈子吗?
好自私。
“你不?要吓到宝宝。”灵芝又对沈岁华嘟囔了一句,把一肚子话咽下去,听话的跟汪渺离开了房间。
关?上房门之?后,他立刻转身朝万剑宗的大殿去,还是得找师母大人来,少爷在他师父面前只有吃亏的份儿!少爷恐怕连一句辩驳的话也不?会说!——
卧房里,裴颂下床跪在了沈岁华跟前:“师父,这一切皆是弟子的错,你要责怪就责怪弟子,是我……喜欢上师母,对不?起您。”
他愿意?承担师父的一切责罚,他不?想玷污宋斐然的名誉。
沈岁华就站在那里,熟悉的妻子房间、自己一手养大的弟子,在一刻变得如此陌生。
床上那个小小婴孩在咿咿呀呀地动着。
那居然是妻子和小颂的孩子?
沈岁华到这一刻仍然无法相信,他知道妻子从前总想要个孩子,用?一些她从母亲那里学来的不?上台面
弋?
的小手段想达成此事。
他不?是重欲之?人,而他也不?认为他和宋斐适合做父母,因为他总有一日要渡劫,化神?之?后还有大乘,每一次的飞升都是九死一生,到那时?带着孩子的宋斐该怎么办?
更何况,宋斐这样被教坏的性格根本不?适合做母亲,她没有被好好教育长大,她以为棍棒就是应该的教育。
所以他一直没有想过和妻子有个孩子。
他做梦也没想过,离开半年,妻子会和小颂生下了一个孩子。
沈岁华觉得荒谬到失语,好半天才哑声说:“你知道这是错的却还是知错犯错。小颂,她是你的师母,为师将她托付给你,是因为知道你本性善良,绝不?会欺她,利用?她,会把她当母亲一样照顾,可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
裴颂低着头,每个字都像刀子。
沈岁华低头看见如今的裴颂,痛心疾首,眼底下的裴颂瘦骨嶙峋,缠着纱布的胸口鼓胀……修为从元婴九重退步到了元婴七重。
这是那个他悉心栽培,根骨奇佳的少年天才吗?
他早早传授无上心法给裴颂,希望他能走上正道,早日大乘,可他却成了这个样子。
“小颂,当年你父亲求我救你,他希望你别像他一样入歧途。”沈岁华手指僵冷的厉害:“我将你带在身边,教你读书明理,不?顾反对将无上心法传授给你……”
他看见裴颂的眼泪砸在地上,他知道小颂不?是个奸恶之?辈。
“是因为我知道,你像你的母亲一样良善,我以为我可以将你引上正道。”沈岁华蹙紧眉头,惋惜万分的看着他:“可你如今成了什?么模样?小颂你在毁了你自己。”——
什?么模样?
宋斐然停在了门外,却没进去,她觉得好笑,沈岁华是觉得裴颂如今生孩子、哺育孩子浪费了一身修为吗?是觉得他现在这幅模样很令他耻辱吗?
然后,她听见房间里传出?裴颂微哑的声音,他语气比想象中平静地说:“不?是的师父,我早就被毁掉了。”
“在我看着母亲被虐杀的那一晚我就被毁掉了。”裴颂的声音那么平静:“我早就没有办法踏上正道了,因为是所谓的正道杀了我的母亲。”又那么悲伤:“我活的每一天都只是为了替母亲报仇,我没有真正的活着过。”
裴颂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仿佛忍下了眼泪才说:“和师母在一起的每一天才是我真正活着的每一天,生下孩子那一刻我才真正的活过来。”——
房间里那么静,静到裴颂停下来就能清晰听到孩子的咿呀声。
“师父,您爱师母吗?”裴颂抬起头望向沈岁华,低低哑哑的问:“您娶她是为了报恩?还是因为真的爱她?”
沈岁华看着跪在脚边的弟子,他的心忽然凉透了,这个从那么小就养在身边的孩子,他待他如同亲生儿子,他以为小颂至少会知错改错,可小颂在告诉他有多爱他的妻子,在质问他爱不?爱自己的妻子。
“小颂,我与她夫妻十年,十年相处就算是铁石心肠也会有感?情。”他的声音也哑了。
他绝望一般问:“小颂,你有没有想过跟她在一起的后果??”
裴颂顿在那里没有说话。
沈岁华告诉他:“天下人会知道沈岁华的发妻与弟子有染,你和她都会被毁掉,就连这个孩子也会被唾骂。”
榻上的孩子不?知道怎么了,突然瘪瘪嘴啼哭起来。
裴颂的心一下子就慌了,胸口涨得厉害,疼得厉害,眼泪忍在喉咙里,他毁了没关?系,但斐然和孩子不?行?。
她那么努力拿回灵根走到现在,她得来的一切都比其他人要艰难,为什?么那么轻易就要被毁掉呢?
太不?公平了。
他近乎无法控制地,在心里想:为什?么师父要回来?要活过来?
可这个念头只是很短暂,很快就被他的恐慌代替,他怎么可以这么想?师父待他恩重如山……——
房间外的宋斐然收回了推门的手,她看向去小厨房煮药的灵芝和汪渺,他们还在担心的频频探头看过来。
刚下过雨的院子太阳一晒蒸腾出?热气来。
宋斐然没有进去,慢慢地朝正殿走去,每走一步就在心里叫一声:宋斐。
她抬手压着后颈的疤痕,问宋斐:你还念着他的恩情吗?有恩情在吗?一个夫君而已,这样的夫君就该是亡夫。
她跨出?院子,看见巍峨的万剑宗大殿,两侧的弟子纷纷朝她行?礼,尊称她:宋宗主。
后颈的痛痒变得酥酥麻麻。
宋斐,看一看眼前的一切,这才是你该得到的。
她放下手,闭了闭生理性发热的眼眶,父母家人都杀得,夫君又有什?么杀不?得的,宋斐——
万剑宗一切如常。
只有归来的沈岁华前所未有的空闲了下来,他从裴颂房间出?来去正殿,却发现峰主、青柳他们都不?在了。
其他弟子低着头说,是跟随宋宗主除妖去了,要晚些才回来。
沈岁华在空荡荡的正殿里站了很久,才转身去了自己的书房调息受损的灵骨。
入夜,宋斐然才带着众峰主和青柳回来。
沈岁华坐在书房里,穿过半开的窗户能看见一袭白衣握着剑的宋斐然,她衣袖上还有血,手里托着一枚金黄色的妖丹,走在回廊里。
每一步都朝他的方?向靠近。
沈岁华很难不?去想,她今夜要在哪里休息?她的房间里住着裴颂,而她的夫君已经回来了。
至少,她该来找他谈一谈吧?她就算想和裴颂在一起也该与他先和离不?是吗?
可她的身影却走过他的书房,径直走向了不?远处裴颂住的房间。
她推门进去,房间里传来许多声音。
沈岁华听见她笑着说:“这个妖丹是金色的,给我女儿做夜灯也不?错。”
她很喜欢这个女儿吗?
从前她就很想要个孩子……
沈岁华的心思全乱了,他没有办法再?凝神?静气的修行?,他的耳朵不?自觉的去捕捉她的声音、裴颂的声音。
他听见她在房间里跟裴颂、灵芝他们说了很多话,听见她在苦恼给女儿取什?么名字……
他记起来刚嫁给他那一年她的话也很多,总是在他身边说个没完,但他很少回应,渐渐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不?再?说了。
外面细蒙蒙的又下雨了。
沈岁华闭着眼却没有调息,他知道灵芝和汪渺各自回了客房里,可他的妻子一直没有走。
她还和裴颂在那间房间里。
然后,房间里的灯熄灭了。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神?识,飘荡在她的窗户外,听见细细密密的亲吻声,听见她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听见小颂微哑的声音说:“可以的,我不?痛了……我想,服侍你好吗?”
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些声音里夹杂着湿漉漉的搅拌声和她满意?的喟叹声。
她在那些声音里,用?沈岁华从未听过的语气,说了一句他从未想过她会说的话:“怎么上面也会出?汁水?”
他神?识猛地收回,胸口似郁结了一团气一般,猛地吐出?了一口黑红的血。
漆黑的房间里,沈岁华额上是密密的汗水,他根本不?敢相信这是从他的妻子口中说出?来的话。
他也终于在这一刻相信,他的妻子与一手养大的弟子是如何耳鬓厮磨……
她从未在他的身边发出?过那些声音,愉悦的、被满足的。
她总是用?一些笨拙的小手段来讨好他,可又很羞怯紧张得不?敢发出?声音……
难道她在他身边时?从来没有快乐过?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宋斐然迷迷糊糊的睡到一半, 感觉到后颈凉凉的,一股药膏的气味传过来?。
一只手在小心翼翼地为她后颈的疤痕涂药膏。
她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谁。
这样晚了裴颂还没有睡?
药膏涂完,裴颂似乎又下了床。
宋斐然听见炉子打开的声音, 她?微微睁开眼, 看见昏暗房间里单薄的裴颂站在炉子前往里面加了吸湿气的灵草。
外面不知何时下雨了。
她?脖颈后药膏清凉,连她?自?己都忘了的事,裴颂却记得半夜起来?替她?涂药膏。
赤红灵芝的“小夜灯”微光浮动。
床边婴儿小床上的女儿似乎被惊动了,咿咿呀呀又开始“说话”。
裴颂快步过去竖指“嘘”了一声,就仿佛女儿能听懂一般,随后又笑着将她?从小床里抱出来?, 很小声说:“别吵娘亲, 饿了吗?”
她?看见裴颂抱着女儿蹑手蹑脚地似乎要去外室,轻轻开口说:“没?关系,我醒了。”
裴颂惊讶地抱着女儿转过身来?:
依誮
“把你?吵醒了?”
“没?有。”她?伸出手:“把女儿抱过来?吧。”
裴颂抱着女儿过来?, 将女儿放在了她?的身边, 伸手又去摸她?的后颈:“是痛醒了吗?”
宋斐然抬眼望他, 能望见他眼底的难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个雨夜他都会比她?更难过。
“不痛了。”宋斐然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腕。
女儿咿咿呀呀的睁着眼睛四肢乱蹬, 小小的手抓住宋斐然的头发咯咯就笑了。
“你?笑什?么?”宋斐然被她?逗乐了,扭头去看她?,她?的眼睛在昏暗之中又大又亮,每天?精神都大得很, 抓到什?么都爱往嘴里塞,一高?兴就四肢乱蹬, “真像个小螃蟹,怪不得你?灵芝舅舅要给你?取名叫小螃蟹, 你?看起来?就是只小螃蟹。”
裴颂坐在床边看着膝旁躺着的斐然和女儿,眼底里泛出无限的柔情?,这是他的爱人与?女儿,她?们只是这样?躺在他身边随便说些什?么,他就幸福得不可思议,幸福得可以原谅这个深恶痛绝的世界。
在几个月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在平凡的某个夜晚,体?会到平凡又弥足珍贵的幸福。
他看着她?用手指捏捏女儿的脸,看着她?嘴巴贴在女儿胖乎乎的手臂上吹气发出“噗噗”声,女儿被逗得四肢乱蹬笑起来?,她?也笑了,怪声怪气叫女儿:“小螃蟹,小傻子……”
又很喜欢似得在女儿脸颊上亲了一口,叫她?:“宝宝。”
裴颂居然有些想哭,伸出手摸了摸宋斐然的脸。
宋斐然笑着扭头看他,听见他也叫了她?一声:“宝宝。”
好肉麻的两个字,可宋斐然看见他发红的眼眶。
他低下头来?吻她?的脸颊,她?的额头,她?的嘴唇,又叫她?:“宝宝。”
宋斐然忽然想起来?,就在今夜她?回来?时,听见灵芝一口一个宝宝地叫女儿,玩笑着说了一句:幸福宝宝,我小时候可没?人叫我宝宝。
裴颂在补偿她?吗?
她?在那吻里含糊的说:“小名就叫小螃蟹,横行霸道……很不错,大名起好听些的……”
“好,都听你?的。”裴颂总是什?么都听她?的,他在吻里变得通红。
“都听吗?”宋斐然喜欢这样?的他,情?生?意动的伸出手:“那不许动。”
她?的手故意去碰他胸前松散下来?的纱布。
她?知道他会害羞,会想躲开。
但他会听话地迫使自?己不要动。
果然他只是伸手捂住了女儿的眼睛,声音又哑又低的说:“女儿在……”
宋斐然望着他,却只是伸手抱住了他。
她?贴在裴颂的胸口,也贴在裴颂的心上,裴颂轻轻抚摸她?的背,低头吻了她?蓬松的黑发,她?就是他的宝宝,从前她?没?有的,以后她?和女儿会一起拥有——
雨越下越大。
沈岁华花了很久才平复乱掉的气息,他睁开眼居然在书桌前看见了宋斐的身影,她?穿着单薄的外袍站在书桌前,低着头不怎么高?兴地在研磨。
没?有点灯的房间里,她?的身影那么不真切。
窗外的雨声里,他听见她?委屈抱怨的声音:“夫君今夜也不回房吗?可我脖子上的疤疼得睡不着……”
她?总这样?,雨夜疼,晴天?痒,他寻了一箩筐的灵药给她?涂,她?也要拿着药来?找他说:“我不知这药膏怎么用。”
她?十分喜欢撒谎,却又拙劣得能被一眼看穿。
小到涂药膏,大到帮着她?那个弟弟偷换弟子大会的顺序,只为了让她?那个弟弟不要撞上剑术比他高?的。
被他发现也只会哭闹、狡辩,从不会真的认错。
这些都是她?在娘家被教出来?坏毛病。
他试图纠正过她?这些坏毛病,可每每训斥她?时,她?就会哭着诉说她?小时候如何可怜,她?父亲也总是这样?训斥她?,她?母亲还会打她?……
他对她?一再心软,一再原谅。
那这次呢?
沈岁华看着书桌边的那道身影问自?己,原谅她??成全她??还是……
下一瞬那道身影又消失了。
书房只有他一人,桌上的石墨早已积满灰尘,似乎从他“死”后,他的书房就被锁了起来?。
她?不曾再来?过他的书房,或许……她?也从没?有想起过他这个夫君。
这样?的夜里,沈岁华困惑地想:夫妻十年,难道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情?分吗?
他的心神又乱了,没?有办法继续留在这书房中,这院子里,起身推门出去,看见暗淡的灵珠光芒在她?的卧房里亮着。
她?似乎在很低的笑,叫:小螃蟹、小颂……
雨夜太闷了。
沈岁华转身去了寒山——
青柳如今又回到了寒山住,他才调息一周天?就听见外面的弟子叫了一声:“沈宗主。”
“师兄?”青柳起身拉开门,看见细雨里的沈岁华。
他的修为隔开了细密的雨,但鬓边的发还是被雨水沾湿了。
“师兄怎么这么晚来?了?可是有什?么要事?”青柳忙问。
沈岁华却摇摇头,走了进来?说:“没?事,只是来?看看你?。”
青柳有些惊讶,“师兄才回来?第?一夜就不陪师嫂吗?”
这话问出口,他与?沈岁华都愣了。
他对上沈岁华审视的目光,心头顿时漏跳了几下,下意识的低下头装出忙碌的样?子去倒茶:“是我失言了,我只是觉得师兄离开这半年,师嫂一个人经历了许多,一定很想念你?……”
沈岁华看着师弟,也终于明白?过来?,宋斐与?裴颂有染、有孩子之事,青柳不知,万剑宗也还没?有人知道?
他心里忽然又在为她?开脱:是啊,他突然离开留她?一个人应付这么多变故,她?是那么一个容易动情?之人,当初她?才与?他见了两面她?的祖母就求他娶她?,她?无比真心的说她?见第?一面就倾心与?他。
他很清楚,她?口中的爱慕不是真的爱慕,是她?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一块浮木。
这样?她?会移情?裴颂不是再自?然不过吗?
难道他当初没?有考虑过这些吗?
他考虑过,他深知她?的品性?、软弱、不坚定,所以他没?有将她?托付给沈琢羡和其?他人,而是托付给了裴颂。
他以为裴颂绝不会对她?动心。
他以为裴颂厌恶这个师母,也以为宋斐厌恶裴颂这个弟子,她?那时连看到裴颂都会皱眉,都会觉得厌烦……
“师兄是与?师嫂生?气了吗?”青柳端了茶过来?放下,不动声色的观察沈岁华的表情?,他隐隐觉得离别这么久,师兄却在第?一夜就丢下师嫂,一定是有什?么事。
是什?么事?万剑宗的事?她?让所有弟子修习无上心法的事?可这些白?天?不都已经解决了吗?
师兄不是这样?心胸狭隘之人,为了宗主、更为了苍生?,师兄会理解的。
那还能为了什?么事?
青柳心中藏着一个煎熬的秘密,他像个鬼祟的贼,在师兄醒来?那一刻就惴惴不安。
他甚至想过与?师兄坦白?,他愿意承受师兄的所有责罚。
可若是他坦白?了,宋斐然该如何自?处?如何面对师兄?
他不能恩将仇报害了她?。
他坐立不安地等着师兄的回答。
沈岁华坐在那里看着漂浮的茶叶,很久才开口说:“青柳,她?或许很快就要与?我和离了。”
青柳的心“咯噔”了一声,像刀一样?悬在喉咙口:“为什?么?”他还想问是谁提出来?的?
就听见沈岁华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为什?么?”
青柳愣在那里,原来?是师嫂提出来?的,师嫂……为什?么会要和离?
他心跳得很快,他不想自?作多情?,但他想:是不是因为师嫂不想背叛师兄?为了救他,师嫂才不得不背叛了师兄……
“或许是因为她?不再需要我了吧。”沈岁华却很平静地说:“她?嫁给我,原
依誮
本就是为了逃离宋家寻求庇护,如今她?拿回了灵根,短短半年内元婴九重,还挽救了万剑宗……”
还有了裴颂和一个女儿,如此的厉害,如此的春风得意,怎么还会需要他的庇护呢?
或许,她?从来?不曾爱慕过他,她?那么爱撒谎,当初的心悦于他恐怕也是谎言。
“或许,她?可以选的话不会嫁给我。”沈岁华抬眼看青柳:“当初她?只是不想去唐门做妾,就算把我换成别人,赵岁华、王岁华……或者换成你?,她?也会欢天?喜地地嫁了。”
青柳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在沉默很久问:“师兄愿意与?师嫂和离吗?”
他心里很清楚,就算师兄与?她?和离,他也永不能表露心迹,但是……若师兄与?她?和离,他就不必这样?煎熬的迫使自?己避开她?,远远看着她?。
师兄回来?后,他甚至不敢久久地看着她?,仿佛这样?就是一种大逆不道的罪过。
沈岁华却在这静谧的雨夜里,沉默了许久许久才说:“青柳,我很想成全她?,可她?不该背叛我。”
背叛两个字让青柳喉咙一下子干了,师兄知道了什?么?
沈岁华抬起眼看青柳,目光中是青柳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她?不该与?我最信任之人一起背叛我。”
青柳喉咙里悬的刀仿佛割断了绳子,也割破了他的喉管,令他呼吸逼仄。
这样?的雨夜,师兄来?到这里和他说了这些话。
青柳该想到的,他冰冷的手指扶着卓沿跪了下去。
跪的沈岁华一愣。
“师兄,不要怪师嫂。”青柳喉咙很哑,低着头说:“她?只是为了救我……”
什?么意思?
沈岁华没?能听懂,他疑惑吃惊的看着青柳,他一向谦逊温和的师弟似乎隐瞒了他什?么事,被煎熬的不敢抬头看他。
沈岁华要问,外面突然传来?轰隆声,地面震颤起来?。
有弟子在外高?声道:“快去禀报宗主!有妖族擅闯万剑宗!”
妖族?
沈岁华快步出了房门,只见万剑宗的结界外红光隐隐,是什?么东西?在冲撞结界。
而一道红光正在往宋斐然居住的院落去。
青柳立刻跃出房门下令道:“先随我赶去宗主院子里。”
沈岁华没?有多想,飞身赶回院子。
等他们赶过去时,宋斐然已然将那红光中的妖族生?擒,她?披着宽大的袍子,黑发随意用碧玉簪挽在脑后,持剑将那人面鸟足的妖族钉在地上。
青柳落地就听见婴孩的哭声。
灵芝冲出来?看了那妖族一眼,对宋斐然说:“这是三足鸟妖,恐怕它只是来?探路的。”
宋斐然将剑桶的深了点,问那奄奄一息的三组鸟妖:“你?是来?找魔尊之血的吧?”
那三足鸟妖却不会说话,长鸣一声,自?绝而亡。
宋斐然后退半步,血还是溅在了她?的袍子上,她?皱了皱眉,回头掠过沈岁华看向了正殿的方向,山门下的结界还在被冲撞。
“可有受伤?”青柳快两步问。
“没?有,带弟子下山门。”宋斐然看也没?有多看沈岁华一眼,先快步走到了卧房门前,掀开帘子将剑背在了身后,朝里面人轻声问:“小螃蟹吓到了吗?”
里面传出裴颂的声音:“没?有,她?不哭了,你?安心去忙你?的。”又说:“要小心。”
沈岁华能清晰看见她?侧脸上的笑意,她?那么柔情?蜜意的又说了一句:“你?去睡一会儿,别等我。”
这么多的弟子和青柳都在,她?似乎根本没?有在意会被人识破、发现。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山门外冲撞结界的除了三足鸟妖, 还有一群半妖。
它们是追着一名伤痕累累的少年而来。
宋斐然带领弟子斩杀了那些妖族将少年救入正殿中。
那少年被妖族啃的伤痕累累,撑着一口气将一枚玉简塞进了宋斐然手中,只说半句:“宗主救救……”就昏了过去。
宋斐然吩咐弟子把他带进去救治, 在正殿中打开了那枚沾着血的玉简。
灵光之中显现出几张沈岁华熟悉的老面孔, 居然是佛门的净空长老和丹修派的单鸿掌教。
他们似乎受了伤,被困在什么漆黑的地方,只有玉简的光芒照亮他们的脸,单鸿飞快的在说,丹修派被妖族围攻,夺走了三昧丹炉, 他带领弟子追击, 被引入了丹霞岭才发?现丹霞岭已被妖族占领,净空长老被困在这里数日。
画面晃动了一下,单鸿语气更仓促的说:“妖族似乎要用魔尊之血复活前魔尊, 操控十万幽灵兵, 宋宗主一定要阻止……”
没说完就传来刺耳的鸟叫声, 画面戛然而止。
玉简失去光芒重新掉回宋斐然掌心里,果然是冲着魔尊之血来的,三足鸟妖出现在她的房间?外时, 裴颂和小螃蟹的眼睛几乎同时闪了红光,小螃蟹陡然大哭。
而裴颂说,他闻到了他父亲的气味。
原来妖族是想?用裴颂的血来复活他父亲。
“丹霞岭是魔尊裴君的葬身之地。”一直沉默的沈岁华开口说:“他的遗骨一直埋在那里,由佛门看管着, 我猜妖族夺走三昧丹炉又在丹霞岭盘旋,是想?用魔尊之血炼制裴君的遗骨, 炼制出一具没有魂魄的魔尊的身体?,做它们的傀儡, 供它们操控十万幽灵兵。”
宋斐然当然知道这些,裴君的魂魄都?已经?入轮回那么久了,如今妖族能?“复活”的也只是用魔尊之血炼制出一具没有灵魂的身体?而已。
妖族想?要的是可以操控十万幽灵兵的听?话傀儡。
但更让她担心的是小螃蟹,她怕妖族已经?盯上了她的女儿。
以裴颂的修为,妖族很难伤到他,不如抓走一个身怀魔尊之血的婴孩。
妖族一定要彻底铲除。
“宗主可要即可带弟子前去救人?”白明墨问?宋斐然。
宋斐然垂眼看着手里的玉简。
“我会?带青柳前去丹霞岭救人。”沈岁华先开口,看着宋斐然说:“你留在万剑宗照应吧,宋宗主。”
宋斐然抬眼看向他,那一瞬的厌烦达到了巅峰,沈岁华也一定要杀。
有些人活着就是在令她不快。
他似乎习惯了俯视他的妻子宋斐,就算如今他不得不学?着平视宋斐,称呼她一声宋宗主,她依旧觉得不快。
为什么呢?
宋斐然想?:大概是因为她和他一样习惯了俯视,她走到这一步想?要的可不是平视,亦或是假模假式的尊重,而是服从,跪下听?令的绝对服从。
可沈岁华是这样骄傲的人,他生?来就是天之骄子,这一生?都?被捧着、敬仰着,就算如今他看似失去了一切也维持着他的体?面——高高在上地训斥他的弟子裴颂,仁慈地原谅他的妻子,还要作出他将宗主之位让给她的姿态。
这一切都?令她厌烦无比,因为如今这一切是她自己赢来的,他不过是她的手下败将。
宋斐然坐在那里看着沈岁华,心里某个计划在一点点清晰。
“沈宗主打算怎么救人?”她问?:“就算这次救下他们几位,妖族也会?继续想?办法复活魔尊裴君。”
沈岁华知道她说得没错,开口要说将人救出来。
宋斐然忽然吩咐弟子说:“去请裴颂过来。”
裴颂?
沈岁华不明白她的用意。
但很快裴颂就来到了正殿中,他穿了黑色的衣服,头发?也利落的束了起?来,除了消瘦看不出刚刚分娩生?下一个孩子。
宋斐然等?他来了才又问?沈岁华:“沈宗主,当年诛杀魔尊裴君时你也在场对吗?”
沈岁华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会?在此时问?这件事,她应该知道那场诛杀魔尊之战他也在场,为什么又问?起??还是故意当着裴颂的面问?。
她以为裴颂不知道此事吗?
“是,我在场。”沈岁华坦然地回答她:“当年诛杀魔尊裴君,我随师父在场。”他不认为诛杀操纵幽灵兵滥杀无辜的魔尊有错,小颂也很清楚他父亲犯下的罪恶。
他看向裴颂,裴颂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什么复杂的情绪。
“那你应该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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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楚魔尊的遗骨在哪里?”宋斐然又问?。
沈岁华顿了一下,这才明白她的用意,她是想?找到魔尊裴君的遗骨,断绝复活裴君的可能??
他看向宋斐然一时之间?有些赧颜,为刚刚他在心里揣测她的用意而赧颜。
他应了一声。
宋斐然便询问?他具体?位置。
她吩咐众人说,兵分两?路,沈岁华带领青柳去救人吸引妖族注意力?。
她与裴颂去找魔尊裴君的遗骨,将遗骨带回万剑宗销毁。
沈岁华不得不承认,她的计划更周全有效。
她的变化何止是灵根和修为。
救人要紧,沈岁华没有异议,他将丹霞岭的地貌在玉简中展开,详细地告诉宋斐然具体?位置。
他说当年魔尊裴君被四分五裂,魔骨与脑袋已被销毁,只剩下部分遗骨埋在山脉下。
裴颂在旁边听?着,目光跟随着他的手指在地貌上来去,他一直没有说话,仿佛在听?一个陌生?人的事情——
雨没停,沈岁华就带着青柳以及几名弟子下山赶去丹霞岭。
宋斐然吩咐白明墨和几位峰主严守万剑宗,才带着裴颂先回了院子里。
她与裴颂去看了一眼孩子,小螃蟹又睡着了,被灵芝寸步不离的守着。
灵芝担心的问?:“妖族是不是冲着小螃蟹来的?”
他不是傻子,他记得少爷刚出生?时,也有许多妖族、小鬼不怕死地过来,想?要魔尊之血,都?被魔尊大人杀了。
“恐怕是。”宋斐然说,她又对裴颂说:“你不必跟我去丹霞岭,你和灵芝、汪渺带着小螃蟹离开万剑宗,去青丘或者莲心小院。”
“你是担心……”裴颂皱了眉:“你担心妖族会?攻陷万剑宗?”
宋斐然摇摇头说:“我担心沈岁华会?逼你交出小螃蟹。”
“怎么会?。”裴颂想?也不想?地就否定:“师父就算怪我,也不会?做出这种事。”
当年沈岁华力?排众议收留他,没有把他交出去,如今更不会?把一个无辜的婴孩交出去。
宋斐然却看向他,问?他:“如果交出小螃蟹就能?救天下苍生?,铲除妖族呢?你师父会?绝不牺牲我的女儿吗?”
裴颂被问?得愣在那里,他竟然无法回答。
“裴颂。”宋斐然语气变得很重:“你有没有想?过,几大门派抓住你的母亲,身为统领者的沈岁华会?不知情吗?”
裴颂喉头里堵了什么似的,师父说当年他赶到时已经?晚了,只来得及救下他。
“就算他不知情,那事后他很清楚你的母亲是如何被几大门派虐杀的,他更清楚你的母亲是个无辜的哑女。”宋斐然看着他说:“他既没有为无辜之人声张正义,还依旧与那些虐杀你母亲的人往来,只是一再的教导你不要报仇,裴颂你真的认为他是大义之人吗?”
这短短一句话,仿佛闷雷一样砸得裴颂僵站在那里,难以下咽,难以消化。
他从未这样想?过,因为师父待他那样好,视如己出,是唯一肯救他的人。
宋斐然看着这样的裴颂,心中只觉得他与宋斐何其相似,宋斐的父母挖离开她的灵根,可她却依旧觉得母亲是爱她的,只是偏心而已。
因为她那时不过是个小小孩童,她只能?依附着父母才能?活下来,她只能?听?从才能?活下来。
她被那样教育着长大,从来不敢去质疑高高在上的父母。
而裴颂也是如此,沈岁华待他恩重如山,他认为沈岁华教导的一切都?是为他好。
她不喜欢这样的裴颂,裴颂该全心全意的爱她,没有第一顺位、第二顺位,他的全部都?该倾注在她身上,这才叫爱,这才配爱她,被她青睐。
哪怕她要他杀了沈岁华,他都?该毫无废话的提剑杀了他。
他会?明白的,就算他不明白,她也会?让他明白。
有那么一瞬间?,宋斐然在想?:或许就该把小螃蟹留下来,让裴颂彻底清醒,彻底崩溃。
可这个念头针一样扎了她,她垂眼看着熟睡的女儿,一遍遍警醒自己:至少不要利用孩子,不要让她变成下个宋斐然。
她已经?烂透了,可她的女儿要被爱护着好好长大。
“灵芝,小螃蟹交给你了。”宋斐然将女儿从榻上抱了起?来,交给灵芝,嘱咐他等?她离开后再走,不要惊动其他人。
灵芝小心翼翼抱着小螃蟹,看看她,又看裴颂,心里担心得很,师母大人和少爷才好几天啊,沈岁华为什么老要横插一杠,他明明知道少爷和师母孩子都?有了,为什么就不能?大度一点?他从前也没有很爱师母大人,能?用玉简交代?宗门之事,就不能?用玉简告诉师母大人他是假死吗?
他很想?告诉少爷,当年魔尊大人被诛杀,他被重伤后躺了好几年才能?动,他偷偷来万剑宗找过少爷,还是沈岁华和他说,让他以后不必再来,少爷要好好修炼踏上正道,他要是被发?现还来找少爷会?给少爷带来麻烦。
他就只好在莲心小院里等?着,等?了好久好久才又见到少爷。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萧承没想到宋斐然会亲自来找他?。
漆黑的?雨夜里, 宋斐然就这样冷不丁的出现在他?寝宫中,他?自?然是惊喜的?,却也很清楚她在这个时候来绝不是因为想念他?。
萧承挥手让暗卫退下, 穿着寝衣朝她走过来, 笑吟吟叫她:“宋宗主居然有空来瞧我。”
走进了才发现她面色不佳,不?怎么开心的?模样,直接避开了他?伸过去的?手。
“我来找你谈正事。”宋斐然绕开他?过去坐下。
“怎么了?”萧承没?叫婢女进?来,亲自?点了灯,微光照亮宋斐然的?眉眼,他?笑了一下问:“是你的?亡夫复活惹你生气了?”
沈岁华复活这么大的?事, 他?在第一时间?就得知了, 只是她没?有开口他?就不?能插手她的?事,这是她的?界限。
“我还以为你不?介意再多一个元婴期的?亡夫做鼎炉呢。”萧承站在她身旁,话语里很有些酸溜溜的?。
可她看过来, 目光冷冷, 没?有玩笑的?意思。
“真生气了?”萧承不?想?惹她生气, 便握住她的?手屈膝在她腿前蹲了下去,抚着她的?膝盖仰头望着她柔声问:“要我替你杀了他?吗?”
宋斐然垂眼膝前的?萧承,心中畅快了一些, 你瞧这才该是和她说话的?姿态,哪怕是已为人皇的?萧承也要矮下身去与她说话。
这才是她真正要的?,成为绝对的?上位者?,沈岁华算什么东西?
她伸手摸了摸萧承的?脸:“不?是要杀了他?, 是要让他?一败涂地的?去死。要杀沈岁华很荣耀,我要的?是赢。”
“你已经赢了。”萧承吻了吻她的?手指说:“你如今修为在他?之上, 万剑宗、各大门派都愿意追随你,你已经赢过他?了。”
“这不?够萧承。”宋斐然说:“只是赢一点远远不?够, 世人会认为是他?不?与我计较,退位让贤。而他?自?己也会这样认为,他?不?觉得自?己输给了我,他?只会觉得他?大度成全了我。”就连裴颂或许都会感激他?恩师的?大度成全。
这令她恶心。
“我要让他?明白。”宋斐然靠在椅背里说:“不?是他?让给我,是我夺来、抢来、赢来的?,他?生来就不?如我,他?永远不?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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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手。”
萧承望着她意识到?,她要是似乎不?是宗主之位,而是赢,她似乎对赢有着近乎偏执病态的?追逐。
对他?来说,是赢是“让”有什么所谓?他?只要得到?想?要的?皇位。
“你恨他?吗?”萧承试图弄清楚,他?虽然不?觉得宋斐然喜欢这个夫君,但也不?至于这样的?恨。
“你不?会明白。”宋斐然讥讽的?笑了一下:“与其说我恨他?,不?如说我恨命运不?公。我与沈岁华同样生来是天灵根,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
“他?从出生起?就得名师指引,一路坦途,人生最大的?不?快大概就是死而复生后,我这个发妻背叛了他?。”宋斐然说:“我呢?被挖灵根、培养成鼎炉,人生最大的?幸运就是嫁给万人敬仰的?岁华仙君,他?是仁善的?君子,既没?有欺凌我,也没?有薄情寡义的?三妻四妾,只是看不?上我罢了。”
她垂下眼看萧承:“可最初我也是天灵根,我并不?比他?差。”
当然。
萧承认为论资质、聪明、手段,宋斐然不?比任何人差,远胜于沈岁华。
“这公平吗?”宋斐然微微蹙了眉,“他?人生中再寻常不?过的?际遇,是我杀父杀母耗费精力才重新拿回来的?,如今他?惺惺作态的?摆出“让我一字”的?姿态,是对我最大的?侮辱。”
萧承仰视着她,忽然明白了她的?恨意,她恨的?不?只是沈岁华,是命运让她吃的?苦头,受的?苦难,就如同她拼尽全力赢了逆风棋局,她的?对手却假惺惺的?说:让让你。
沈岁华是很该死。
“你要让我怎么配合你?”萧承问她,她来一定是已经有了计划。
宋斐然满意的?理了理他?的?散发,“把天枢和其他?修士调走。”
半个月前,她带领几大门派与萧承的?人联手在胶东擒住了妖族复苏的?“妖神”九头蛟龙,就封禁在朝廷的?大牢中,由天枢带领的?几名元婴期修士看守着。
“妖族现在群龙无首,想?要复活前魔尊裴君太难了。”宋斐然说:“那?就让它们的?妖神逃出去帮帮它们,沈岁华带着万剑宗弟子正赶去丹霞岭救人,正好趁着现在让妖神逃出去。”
她脸上多了一抹冷笑:“沈岁华如此了得,不?会对付不?了九头蛟龙吧?”
萧承望着她的?冷笑想?:若他?们这个世界是一个话本?,那?他?与宋斐然就是令人痛恨的?反派,不?惜牺牲其他?弟子来对付天之骄子沈岁华。
他?喜欢这个话本?,就仿佛他?与宋斐然天生一对,输了他?们死在一起?,赢了她们共享天下。
“在九头蛟龙逃出去之前,你让他?知道三件事。”宋斐然又说:“一是裴君遗骨的?位置,二是幽灵兵令牌在我身上。还有裴颂的?女儿也是魔尊之血。”
“裴颂的?女儿?”萧承惊讶地问她:“裴颂什么时候有了个女儿?和谁生下的?女儿?”
之前妖族动乱时,他?见过裴颂,受伤的?裴颂被宋斐然带走了,那?是他?第一次在宋斐然脸上看到?惊慌,她从来没?有如此担心过一个人。
而裴颂一直被她养在万剑宗里,萧承早猜到?了宋斐然看中了裴颂,但他?没?想?到?裴颂会有个女儿,女儿是谁的??
依宋斐然的?性?格,她是绝不?会碰“不?干净”的?男人,难道裴颂的?女儿……
宋斐然却没?有答他?,起?身说:“去办吧,我会在丹霞岭等着九头蛟龙。”
她没?有多停留,直接从殿中消失。
是她的?女儿吗?
萧承起?身站在殿里,心乱了起?来,是她与裴颂的?女儿吗?
可是不?应该啊,他?与她半个月前欢好时,她既没?有怀孕的?迹象,更?没?有分娩的?迹象,怎么也不?可能是她的?女儿。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丹霞岭也在下细雨。
沈岁华带着青柳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受困的?净空长老和单鸿掌教。
他?们被困在巨大的?“茧”内,银丝一样的?茧像蛛丝结成,但不?是蛛丝,是蛛蟾妖,形似□□,却能吐丝结成茧,这些蛛丝上有剧毒。
沈岁华吩咐众人什么也别碰,能结出小山似的?茧困住几个人,这蛛蟾妖一定是当年他?与师父封禁的?王蟾。
从踏入丹霞岭开始,他?就感应到?山岭间?的?结界已被破开。
十几年前这里就是妖王的?盘踞地,魔尊裴君当时已经统领了妖族,他?与师父联手几大门派将裴君逼逃到?此地,几乎是同归于尽的?方式才将裴君和帮着裴君的?几大妖王击杀、封禁在此地。
这些年来丹霞岭一直是禁地,由佛门看守,每年都会加固结界,但如今看来丹霞岭的?结界已经尽数被破了。
他?挥剑斩开巨大的?茧,腐臭的?气味一下子冲了出来。
“退后,别被毒液溅上身。”他?让所有人后退,自?己却三两剑将茧全部破开,用灵气包裹了摔下来的?几个人。
这茧可怕之处就是包裹着人,毒液会迅速将人腐蚀,变成一滩烂肉。
好在他?们来的?快,除了两名小弟子昏了过去,净空和单鸿都还算清醒。
沈岁华用灵气驱除他?们身上的?毒液,才带着青柳上前救人。
净空和单鸿看见沈岁华有些愣怔,仿佛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又活了?
但此时此地显然不?是解释的?好时机,沈岁华扶起?他?们要先带他?们离开这里。
可净空抓着他?的?手说:“不?只我被困在这里,住持和慕容家的?小子也困在这里。”
慕容家的?小子?
青柳低声解释说,裴颂报仇杀光了慕容家,只留下了慕容的?一个小儿子,那?个小儿子被佛门的?住持收留了。
沈岁华的?脸色变得很苍白,杀光了慕容家,这几个字令他?心惊,慕容府上那?么多人……裴颂全杀光了。
净空说,起?先是慕容家的?小子被引进?了丹霞岭,他?们来找他?才发现丹霞岭的?结界被破开,而妖族已经拿到?了裴君的?一截遗骨,住持来不?及通告其他?门派,先带人来救慕容家的?小子,没?想?到?他?们都被困在了这里。
他?被困在茧内之前,只隐约听?见主持和慕容家的?小子在不?远处争夺裴君的?遗骨。
漆黑的?山林中传来许多鬼哭狼嚎的?鸣叫声,四周的?沙沙声正在朝他?们靠近。
他?们此番进?入丹霞岭已经惊动了妖族。
“青柳,你带着几位师兄先离开,我去找主持和慕容的?儿子。”沈岁华握着剑说。
单鸿却一把抓住了他?:“这丹霞岭中不?只蛛蟾妖的?王蟾破开了封禁,还有其他?王妖,不?要轻举妄动,先离开丹霞岭等宋宗主来了再商议。”
宋宗主。
沈岁华没?想?到?,如今他?们这么信赖宋斐。
单鸿似乎也察觉到?他?的?情绪,才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或许令沈岁华不?舒服了,毕竟他?曾经是万剑宗的?宗主,几大门派信服的?沈宗主。
“我这话没?有其他?意思。”单鸿向来快人快语,马上就补充说:“是因为妖族祸乱一向是宋宗主负责,她更?清楚目前的?状况。”胶东那?场抓拿九头妖神之战,若是没?有宋斐然,他?们可能都得死在胶东。
“我明白,单掌教多虑了。”沈岁华说:“是宋宗主安排我来的?。”
他?心里说不?上来的?感触,再次说:“你们先离开,我一个人去救其他?人。”
他?并非逞强,是因为蛛蟾妖的?茧太霸道了,若是被困在茧内,有修为的?人还好,慕容家的?孩子只需要几个时辰就化成血水了,不?能耽误。
可青柳怎么会留下他?一个人,净空也不?肯先走,执意要去找主持。
只是短短的?争执间?,山林之中突然刮起?猛烈的?阴风。
抬头,天空中黑压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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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乌云压下来,乌云中一道巨大的?黑色身影在翻涌,腥风中夹杂着说不?清的?冰冷水珠在砸下来。
所有鬼哭狼嚎的?妖叫声蓦然静了下来,死一样寂静。
只有风在呼啸,乌云中灯笼一样的?金色瞳孔探了下来,直勾勾看向他?们。
“九头蛟龙!”青柳惊的?心头狂跳:“它怎么逃了出来?”
“逃不?了了。”单鸿连连后退,拔出了自?己的?佩剑,他?在胶东迎战过这妖神,很清楚有多么可怕。
当初几大门派的?长老、朝廷的?三名元婴期修士,连同宋斐然才将这九头蛟龙重伤抓住,甚至无法直接击杀它。
如今只有他?们几个……
“青柳护着受伤的?弟子躲到?山石后。”沈岁华盯住乌云中凝视着他?们的?九头蛟龙,低声吩咐,他?一人迎战。
“不?要冲动!”单鸿赶忙拉住他?的?手臂,低声说:“能逃就先逃,这九头蛟龙就连宋宗主的?灵剑都很难伤它……”
沈岁华眉头无意识的?蹙紧,宋斐在他?们心中是比他?更?厉害一些吗?是这样吗?宋斐在哪里习得的?剑术?无上心法只是修内的?。
“单掌教退后。”沈岁华在那?蛟龙怒吼而下时,挥剑迎了上去。
“沈宗主!”单鸿被阴风退的?后退,只看见黑风之中,沈岁华的?纯阳剑闪电一般与黑色蛟龙在缠斗,可每一剑斩下都收效甚微。
他?心中急得冒火,沈岁华怎么变得这么不?冷静了!——
蛟龙的?怒吼声贯彻丹霞岭,所有的?妖兽都被唤醒一般,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宋斐然在漆黑的?山林中抬头就能看见持剑迎战的?沈岁华,他?的?手臂已经被蛟龙的?利爪挠伤了,却依旧迎面而上,黑色的?风卷着他?银白的?发,如同即将被吞噬的?一道白光。
沈岁华这一生或许都没?有被挫败过,所以他?不?肯退缩。
但再不?肯退缩也没?用,这九头蛟龙确实难以对付,她当初与众人联手也被伤到?了。
它的?怒吼声足以让山脉震颤。
宋斐然没?有再看,抓着找到?的?一截裴君遗骨,又立刻去找下一处,她要全找到?手。
漆黑的?山林中,似乎有道身影一直在跟着她。
她回过头却又什么也找不?到?,只听?见妖兽过岭的?声音,和林子里传来单鸿和青柳在喊:“小心师兄!”
“小心沈宗主!”
宋斐然再抬头,只见蛟龙显现出七颗脑袋,咬住了沈岁华的?脖子。
沈岁华仓皇挥剑捅入它的?眼中,才被甩了出来,他?整个身体在黑风中坠入林子里。
九头蛟龙怒吼着朝他?们扑下去。
“师兄!”青柳厉喝一声,随后发出了惨叫。
宋斐然飞快的?转身奔向下一个地点,自?求多福吧。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整个?山岭震颤起?来?, 仿佛地?下什么东西要掀翻大地复活。
九头?蛟龙的全部身体从乌云之中显现出来?,巨大到遮天蔽日,腥风扑鼻, 黑色的龙尾摆动几乎要将山脉撞翻。
远处佛门的钟声蓦然敲响。
宋斐然?知?道用不了多久, 九头?蛟龙就会攻击看管着丹霞岭的佛门,而她明显感觉到四周畏惧过?来?许多绿油油的眼睛。
那是蛛蟾妖,她已经被发现了。
只差最后一截遗骨没有拿到,要抓紧时间赶在九头?蛟龙发现她之前。
宋斐然?拔出了灵剑,刚要冲向另一个?方向,身后一道黑影就朝她扑过?来?。
她回身对?上一双漆黑的眼。
“剩下的在我这里。”裴颂的面貌在昏暗的山林显现出来?, 他三两步过?来?抓住了她的手, “先?离开这里。”
他仰头?又看了一眼半空中的九头?蛟龙,沈岁华仍在拼死抵抗,但他的一只手臂几乎要被扯断了。
裴颂很想去救他, 但他不能让宋斐然?留在这里, 九头?蛟龙一旦发现她, 她一人很难对?抗。
“先?走。”裴颂抓紧她的手,挥开挡路的蛛蟾妖,先?与她一同离开震颤的丹霞岭。
宋斐然?没有啰嗦, 只是握紧了裴颂的手,她不意外裴颂在这里,事实上她知?道他一定会来?,她也在等着?他来?, 这场戏就是给他看的。
山风中传来?沈岁华少见的厉喝声:“青柳带领其他人逃!”
宋斐然?感觉到裴颂的手指紧了一下,他的一双眉蹙的很紧。
他在为沈岁华担心?, 他只要转过?身就能去救沈岁华。
但他没有停下脚步,抓紧宋斐然?的手, 劈斩开眼前的妖族,奔出鬼魅的山林。
这让宋斐然?感到满意。
可还没等到他们逃出丹霞岭,地?面就在九头?蛟龙的嘶吼声中龟裂下山。
漆黑夜里,蜿蜒的山脉在崩塌,泥石滚滚而下,是地?下封禁的妖兽被九头?蛟龙震开了结界!
裴颂立刻将宋斐然?抱进了怀里,拔地?而起?,护紧她躲开崩塌的山石掠身飞出丹霞岭。
山脉崩塌的巨响声中,宋斐然?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只能闻到裴颂身上属于他的味道。
很奇怪,她觉得这种气?味像小时候幻想过?的“妈妈的气?味”,又像小螃蟹身上的“婴孩味”。
是一种类似皂角的香气?中夹杂着?母乳的气?味,是夜里醒来?转过?身闻到过?母亲头?发上的香气?,母亲就睡在她的身边,黑发铺在她的枕头?上。
那是她童年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刻,她喜欢这种气?味温柔地?包裹她。
现在的裴颂就是这样的气?味,多么完美的作品。
他有她喜欢的一切特质,为她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女儿,无条件地?爱她,听从?她,她对?他拥有绝对?的掌控权。
就该如?此。
宋斐然?在山崩地?裂之中抬头?看见裴颂紧绷的下颚,在此时此刻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爱欲。
“去佛门。”宋斐然?张开结界护住裴颂的身后,吩咐他。
“好。”裴颂立刻朝着?山外的佛门掠去。
可等她们赶到佛门才发现,山崩之势远比想象中更可怕,佛寺山门坍塌,寺中金佛翻倒。
丹霞岭中的妖族没了封禁的阻挡,四面八方的冲进佛门之中。
几位长老正带着?弟子在抵抗蜂拥的妖兽。
宋斐然?落地?的瞬间挥剑张开结界,将一片妖兽拦腰斩断,高声道:“净尘长老带领众弟子退入藏经阁!”
“宋宗主!”净尘看见撑开巨大结界的宋斐然?松了一口气?,立刻召集弟子全部退到藏经阁。
又听见宋斐然?扬声道:“裴颂协助长老在藏经阁设下结界,我很快赶过?去。”
裴颂回头?看她,只见她一人震剑张开天网一般的碧蓝结界抵抗着?蜂拥的妖兽。
这些?妖兽修为不高,只是蝗虫一样杀不完,只能先?将佛门中没有修为的小弟子带到安全的地?方。
裴颂没有啰嗦,听从?吩咐的带着?众人退到了藏经阁,与几位长老联手在藏经阁设下了结界。
只听见不远处“轰隆”的坍塌声,夜色中半座古刹都坍塌成了一片废墟。
而乌云滚滚中,九头?蛟龙的巨大脑袋看向了万佛寺,显然?已经觉察到了宋斐然?的气?息。
裴颂看着?乌云中金色的巨瞳,第一次觉得透不过?气?。
这样的庞然?巨物,当初的斐然?是怎么抓到它的?如?今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它一定会找斐然?寻仇。
他握紧了手中的剑,哪怕再想去救师父也不能现在离开斐然?,她决不能有事,决不能。
好在,宋斐然?很快退到了藏经阁,几乎是同时天枢和萧承派来?的修士军也赶了过?来?。
其他门派的掌教、弟子也在陆陆续续地?赶来?万佛山。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她就带领几位元婴期的修士在万佛寺四周结下结界,有条不紊地?安排每个?结界点?上的每个?人。
这是裴颂第一次见宗主宋斐然?,她比任何人都镇定,她的脸上没有一丝仓皇的表情。
她沉静的像一座永远屹立不倒的山,坐在藏经阁之中听着?万佛寺的长老和天枢他们汇报各自的状况,除了沉思时垂下的眼没有其他多余的情绪,就仿佛一切从?未失控。
哪怕山崩地?裂,九头?蛟龙就在结界外,她依旧平静地?处理着?一切,像一颗定心?丸,让所有人觉得此战必胜。
裴颂站在人群中望着?她,有一刻真的很希望师父能够看到如?今的她,若是师父看到这样的宋斐然?,是不是也会叹服?会惋惜?会明白他爱上宋斐然?是不可抗力?
她一路走来?何其艰辛,可她从?未停止挣扎出泥潭,这何尝不是一种“求道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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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颂。”宋斐然?突然?看向他。
“在。”裴颂几乎本能的上前一步,听从?她的安排。
宋斐然?看向他,连语气?也变得轻了些?:“我把天枢留给你,你和天枢、净尘长老趁着?我引开九头?蛟龙时进入丹霞岭救人,能救出几个?是几个?。”
裴颂顿了一下,她要带领其他元婴修士去吸引九头?蛟龙,让他和天枢去救沈岁华他们。
他很想开口说,他和她一同去对?抗九头?蛟龙,可心?里又很清楚,如?果他在这个?时候说这些?只是浪费时间,她安排好了,他就该带头?听从?。
所以他只应了个?:“明白。”
宋斐然?又将她找到的裴君遗骨拿出来?,交给了诸位掌教,告诉他们,妖族和九头?蛟龙要找的就是这些?遗骨,没有遗骨就无法复活魔尊裴君,所以无比要守好。
众人点?头?应是。
“我们走。”宋斐然?没有再啰嗦,起?身带领了几名元婴期修士离开藏经阁。
临走之前又对?裴颂低声说:“小心?些?。”
裴颂的手被她握了一下,那么多人前她并没有避讳与他亲近,她只是低声嘱咐他:“我知?道你想救沈岁华,但一点?要小心?些?,小螃蟹还在等着?我们回去。”
她的手指轻轻摩擦他的指腹,是很亲昵的动作。
裴颂裹住了她的手:“我知?道,你也千万小心?。”又说:“小螃蟹在青丘,你别担心?。”
“好。”宋斐然?笑了一下,抽回手,转身跨出了藏经阁。
一众修士跟随在她身后,她快步走入乌云压顶的夜色里,抽出灵剑没有一丝犹豫地?冲出结界,迎上乌云中翻涌的九头?蛟龙。
她的身影快的几乎看不清。
裴颂只看见一道道碧光如?闪电,要小心?,千万要小心?,她们要一起?回家去见小螃蟹。
他在腥腥的阴风中拉上了兜帽,与天枢和净尘长老说:“我先?进入探路,二位等我找到人再随我来?,避免更多人被困在丹霞岭。”
净尘长老很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只是看着?裴颂纵身跃入妖兽浮现的丹霞岭,那一刻净尘想,这世间的善恶或许没有那么分明。
魔尊之子为报仇杀了几大世家是恶,可他如?今救万佛寺众人又是善举……——
密林之中腥风和怪叫交织在一起?。
裴颂没有拔剑,尽量减少存在,一声龙吟震荡在夜空,星星点?点?的血落下来?,他抬头?只见夜空中斐然?一剑得手后,立刻纵身带领着?几位元婴修士朝万佛寺相反的方向而去。
他知?道,这是斐然?在给他们吸引火力,争取更多的时机。
裴颂一秒也没敢停,掏出玉牌找青柳师叔的所在,但丹霞岭妖气?与灵力对?冲,玉牌很难准确找到方位,他也很难感应到其他人的存在。
但好在,他在密林中找到了青柳师叔的佩剑。
满地?的鲜血里躺着?两具已经不成人形的尸体,裴颂快步过?去认出其中一具是万佛寺那位净空长老,尸身是热的,但半具身体被毒液腐蚀得不成样了。
裴颂捡起?青柳的剑,灵气?震入灵剑中,那剑就自动飞掠向它的主人。
穿过?密林,朝着?深处。
裴颂快步追过?去,在一片结满了人形大的“茧”中看见了被蛛丝快要缠裹住的青柳。
“师叔。”裴颂挥剑斩断蛛丝,将青柳从?蛛丝中拽了出来?。
青柳的下半身满是毒液和血水,他整张脸惨白,撑着?一口气?抓住裴颂说:“右边,师兄和单掌教……在……”
裴颂立刻给等候的天枢与净尘发了信号,放下青柳挥剑接连斩开了三四个?茧,才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沈岁华和单鸿掌教。
他们被困在一个?蛛茧里,沈岁华尽可能的护着?重伤的单鸿,可单鸿口鼻里仍然?堵满了毒液。
“师父!”裴颂戴上避毒的手套将沈岁华拖出来?,才发现沈岁华受伤的右臂断了,血淋淋的挂在蛛茧内,那只手里还握着?失去光泽的纯阳剑。
他呆了一瞬。
沈岁华一向整洁的银发沾满了腥臭的毒液,抬起?头?看见他之后有短暂的涣散,才哑声叫他:“小颂……”
“是我,师父。”裴颂眼眶发热,立刻将沈岁华扛了起?来?:“我先?救您和青柳师叔出去,天枢会来?救其他人。”
可沈岁华却抓住了他的手臂,“救慕容……的儿子……他就在这里,我听见他的声音了,他还活着?……”
慕容?慕容家被万佛寺收留的那个?儿子?他没有杀的那个?小孩儿?
裴颂扫了一眼四周,这里的蛛茧至少有五六十个?,而蛛茧之后一只只蛛蟾妖正在朝他们靠近,很快就会吸引来?王蟾。
夜空中龙吟阵阵,夹杂着?闪雷一样的剑光,宋斐然?的身影离得很远,已经无法确认她那边的状况。
不能再拖了,他这边耽误的时间越久,斐然?需要托住九头?蛟龙的时间就越久。
“我先?救你们出去。”裴颂没有听师父的话,弯腰将青柳师叔托了起?来?,他能感觉到沈岁华抓着?他的手紧了紧。
“那是慕容家唯一的血脉了……”沈岁华再次说。
裴颂却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朝赶过?来?的天枢示意,“救单鸿掌教,其他蛛茧里还困着?其他人。”
天枢快步过?来?,一把抓起?昏死的单鸿说:“王蟾过?来?了,你快先?出去。”
但已是来?不及。
裴颂一左一右托着?沈岁华与青柳,迎面就被王蟾堵了住。
它小山丘似的蟾蜍身体上长了一男一女两个?脑袋,女体的王蟾手臂上蛛丝吊着?一个?瘦小的男孩,摇摇晃晃的朝裴颂逼近:“在找他吗?”
雌雄同体的声音一起?发出来?。
沈岁华抬头?看见那蛛丝吊着?的孩子正是慕容唯一的儿子,已然?奄奄一息。
“想要吗?”女体的王蟾晃了晃手臂,像逗猫一样笑着?对?裴颂说:“我听说你生下了一个?女儿,拥有魔尊之血和天灵根,那她一定很厉害,生来?就能召唤幽灵兵,这样好的孩子该养在我们身边才是。”
裴颂的眉头?皱紧,它们似乎打算的不是用魔尊之血复活他父亲做傀儡了,而是要他女儿直接操控幽灵兵。
“用你的女儿来?交换怎么样?我可以放了所有人,包括万佛寺那些?秃驴。”王蟾一男一女,循循善诱的在对?他说:“你也一定恨透了这些?名门正派,不如?带着?女儿来?和我们联手杀光他们。”
“做梦。”裴颂不想与它啰嗦,抬手将师父和青柳师叔交给赶来?的净尘,眼神示意他带人先?逃,身形一动拔剑就迎上王蟾,冷声道:“打我女儿的主意,就该死。”
王蟾突然?吐出银丝和毒液。
“走!”裴颂挥剑挡下毒液,厉喝一声。
“快走!”天枢抓着?单鸿,推了一把净尘:“能救几个?是几个?!”
四面八方的蛛蟾妖密密麻麻地?全拥了过?来?。
净尘眼睁睁看着?自己?师兄的尸体内蛛蟾妖撕碎,只能先?带着?沈岁华和青柳跟上天枢。
天枢踩在蛛蟾妖背上狂奔,抬头?看了一眼电闪雷鸣的天际,只能看见黑色的蛟龙在空中翻涌怒吼,碧蓝的剑光来?来?去去。
腥风之中夹杂着?说不清是谁的血雨。
他不知?道宋斐然?能不能按照她的计划进行。
在他看来?,宋斐然?的计划简直是在刀上舔血,她怎么就能断定一切都在她的掌控内?
就算裴颂、沈岁华和其他人都按照她的算计在走,可九头?蛟龙哪里是说杀就能杀?说制服就能制服的?
当初为了抓住九头?蛟龙几乎死了几百名修士军。
在她决定放出九头?蛟龙那一刻,或许就没有在乎过?其他人的生死,对?她来?说万佛寺、这些?名门正派的性命她毫不在乎,她只要赢。
天枢回头?看一眼裴颂,他一人在迎战王蟾和密密麻麻的蛛蟾妖,或许宋斐然?也不在乎裴颂的死活,她比主上更狠——
龙吟电闪下,天枢与净尘一前一后冲进了万
依誮
佛寺。
这一趟他们只救回了三个?人,而这三个?人只有沈岁华还有意识。
众人将他们迎进藏经阁内,丹修和医师全赶了过?来?,可单鸿毒液侵蚀太重了,回天乏术,已经断了呼吸。
他的儿子与女儿皆赶来?救人,却连父亲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沈岁华坐在椅子里,被医师挖去腐肉,包扎断臂,整个?人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他痛的不只是身体,还有自责。
单鸿的女儿哭着?过?来?问他,父亲死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有没有……很痛苦?
沈岁华喉咙里又干又痛,张开口只说了一句:“是我害了单师兄……”
是他害的,他难辞其咎。
原本单鸿、净空与其他弟子可以不用死,他是可以救下他们的,是他……太高估自己?了。
“为什么师父……会死?”单鸿的弟子跪在尸体旁,怔怔的看向沈岁华:“沈宗主不是赶去救师父了吗?”
沈岁华认得他,他正是赶去万剑宗报信的那名小弟子。
他突然?抬手扇了自己?一耳光,嚎啕哭了起?来?:“是我的错,师父救下我让我去报信,要是我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师父就有救了……”
那一巴掌仿佛扇在沈岁华的脸上。
他没有办法不自责,不歉疚,“错在我,单师兄劝过?我先?离开……是我一意孤行想要去救其他人,没想到遇上了九头?蛟龙……”
他无法为自己?辩解,他也无法去看单鸿儿女的眼睛,只能低下头?再次说:“错在我,我本可以救他。”
单鸿的女儿愣怔在眼前,看着?他,突然?失控一般也哭了起?来?,可她不敢怪责沈岁华,她只是哭着?一遍遍问:“为什么不先?救能救的人呢?”
外面蓦然?传来?震耳欲聋的龙吟声,天塌了一般“轰隆”一声,一座山被撞的四分五裂,山石飞砸在结界上。
净空慌忙赶出去,再次加固结界,只见一道黑影掠进万佛寺,挥剑猛然?插入快要龟裂的结界前,红色的结界骤然?张开,挡下了一块块巨石。
是裴颂!
净空看见裴颂的衣袍上沾了许多毒液,肩膀上衣服被腐蚀了一大片,正在流血:“裴弟子你的肩膀被腐蚀了吗?”
“没事,我已经挖掉腐肉了。”裴颂苍白着?脸,抬头?看着?乌云全部遮住的天,眉头?越皱越深,他看不见斐然?的剑光了,她出事了吗?
他快步进了藏经阁,想确认救回来?的人没事,就与天枢一起?去帮斐然?。
进去却见医师从?一张侧榻前退开,无奈的对?沈岁华说:“在这样的环境下仓促截去他的双腿,我很难保证他没有性命之忧。”
截去双腿?
裴颂看见侧榻上脸色乌青的青柳,他光着?的双腿几乎是从?大腿以下都腐蚀了。
他听见医师说,若是不截去双腿,恐怕活不过?两日。
沈岁华就坐在椅子里,前所未有的狼狈——右臂完全截断,血干透在他的白发和衣袍上。
他像一头?苍老又挫败的银狮。
医师在等着?他的答复,要不要截去双腿。
一向果断坚毅的沈岁华在这一刻迟迟难以决定,直到听见侧榻上的青柳虚弱的叫了一声:“师兄……”
沈岁华猛然?抬头?,看见吃力睁着?眼的青柳。
“师弟。”沈岁华快步过?去,握住了他的手,张口想说什么。
青柳先?沙哑的说:“我听见了……要截去我的双腿是不是?”
沈岁华没有办法回答,他的舌头?和心?被千斤重的巨石压着?一般,他能说出口的只有:“对?不起?青柳……是我害了你。”
“不要说对?不起?师兄……”青柳却虚弱的对?他笑了笑:“对?不起?的人,是我……”
沈岁华眼眶发红的看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青柳却费力的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塞进了沈岁华的掌心?里,红着?眼眶说:“对?不起?师兄……或许我从?对?不起?你那一天就该死……”
掌心?里的东西带着?青柳的体温,压在他掌心?里,似乎是一颗珠子……
沈岁华困惑无比的看见青柳落下去的眼泪。
青柳抓着?沈岁华的衣袖,让他低下头?来?。
沈岁华靠近他的脸,听见他近乎哽咽的低声说:“不要、不要怪师嫂,帮我还给她……”
什么意思?
沈岁华耳边嗡嗡,他却仍然?死死抓着?他,不肯松手,流着?泪又说:“如?果我死了,师兄能不能帮我告诉她,我没有怪她,我……很开心?。”
他一点?点?松开了手,躺回沾满血的榻上,望着?沈岁华的眼睛在落泪,很轻很哑的说:“对?不起?师兄……”
沈岁华看见掌心?里是一支圆润的黑色珍珠耳坠,他很轻易就认出来?,这是他曾经买给妻子宋斐的。
因为这个?耳坠上的黑珍珠十分罕见,为了采这样的珍珠死了许多采珠女,所以他一开始并不想买给宋斐,她那样多的珠宝首饰,又不差这样一对?沾着?血的耳坠。
她与他哭闹了好一场,他才从?珠宝叫卖会上买了下来?给她。
可他重生之后,没有见宋斐戴过?它,原来?……是其中一支丢在了青柳那里吗?
沈岁华耳鸣得厉害,他忽然?想我那一次的雨夜,青柳跪在桌边似乎要向他承认什么过?错。
他也想起?这些?日子以来?,青柳替宋斐辩解的语气?,追随着?她的目光……
那是爱慕一个?人的神情吗?
他不懂,他不确定,亦或是他不敢确信。
他只觉得掌心?里这枚耳坠着?了火一样烫,他的妻子和他的弟子生下一个?女儿,和他的师弟也不清不楚吗?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待她,待小颂,待青柳……待他们不好吗?
为什么他们全都背叛了他?而他却连责怪也不能责怪?
黑色的珍珠在他掌心?里格外明显。
几步外的裴颂看见了那枚耳坠,他没想到她说丢了的耳坠在青柳师叔那里……
“轰隆——”
巨响砸在众人的头?顶,震得所有人惊惧,脚底下的地?面跟着?震颤。
裴颂几位长老、掌教慌忙出去,只看见结界之外一只狼身人面的妖兽带领着?潮水一样的妖兽在冲击着?结界。
“糟了,是云泽妖,连它也苏醒了。”净尘看着?结界只觉得这次太艰难了,九头?蛟龙打破了丹霞岭所有的结界,复苏了所有封禁的妖王。
裴颂却只盯着?云泽妖手里的一块令牌,那是魔尊的幽灵兵令牌,是他交给斐然?的,如?今居然?在这云泽妖手里……
他心?头?收紧,眼皮狂跳地?抬头?去看天际,只看见西方天际乌黑的云层里九头?蛟龙的巨大的尾巴,却没有看到任何修士的身影,也没有看到宋斐然?的剑光。
“她们一定出事了。”天枢拿着?玉牌,紧蹙了双眉对?裴颂说:“所有人都查找不到了。”
怎么会全部查找不得了?
裴颂心?越发慌乱起?来?,完全没有意识到沈岁华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
只听见那云泽妖扬声说:“小魔尊是你杀了王蟾?”
“你的令牌哪里来?的?”裴颂不想废话,直接问。
云泽妖光着?人形的上半身,尖利的两爪举起?了手里的幽灵兵令牌冷笑说:“当然?是从?那位大名鼎鼎的宋斐然?身上抢来?的!”
裴颂的心?沉了下去,握住了身侧插入地?下的灵剑。
“你现在动手只有死的份儿。”云泽妖嚣张无比的说:“就连宋斐然?和那些?修士都奈何不了我们,凭你一人?还是凭你这些?老弱病残?”
“宋斐然?在哪里?”裴颂问他。
云泽妖勾勾唇说:“她就在你们封禁我们的地?方,想救她吗?拿你的女儿来?换。”
宋斐然?被困在了封禁妖王之地??和其他修士一起?吗?怪不得会全部查找不到了……
“做梦!”裴颂想上前,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了住。
他回头?看见沈岁华苍白的脸。
“云泽好久不见。”沈岁华声音沙哑,却恢复了往常的神色,冷冰冰说:“凭他一人不行,凭我与我的师祖呢?”
云泽妖愣了一下,下意识问:“你师祖不是飞升了吗?他回来?了?”
沈岁华冷冷一笑:“你们闹出这么大阵仗,我师祖自然?要回来?将你们斩草除根。”
怎么可能?
云泽妖狐疑的看着?沈岁华,心?里猜测他定然?是在吓唬他,却也不想和他废话,九头?蛟龙撑不了多久,说不定很快就让宋斐然?她们逃出来?了。
“你不必诈我,我来?只是跟你们做笔买卖。”他一扬手,背后的妖兽叼着?几个?奄奄一息的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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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有万剑宗的弟子,有万佛寺的主持、长老,还有一个?瘦小的男孩,正是慕容家的孩子。
“这些?人是你们想救的吧?”云泽妖说:“我只要裴颂的女儿,把那女娃娃给我,我就放了所有人,包括宋斐然?她们。”他给出很好的条件:“我没有九头?蛟龙那么蛮不讲理,我会带着?妖族和九头?蛟龙退到胶东,我们妖族只是想有个?生存的地?方,我们只要胶东,绝不侵犯人族其他地?盘,如?何?很划算不是吗?”
做梦,绝不可能。
裴颂握紧剑,可他却听见师父在一顿之后说:“我们可以交出人,但需要一点?时间把人接过?来?。”
裴颂如?雷灌顶一般扭头?看向师父,哪怕他知?道这是他的缓兵之计,他仍然?觉得浑身冰冷。
斐然?说的话,仿佛在这一刻应验了一般。
“你们要多久的时间?”云泽妖问。
沈岁华说:“一个?时辰。”
“好!我等你一个?时辰。”云泽妖挥手发出号令声,让所有妖兽退回丹霞岭——
天地?间突然?宁静下来?,只有乌云中蛟龙搅动的风声。
藏经阁中,医师和丹修在为青柳截去双腿,他失去了意识,只有血的气?味充斥着?整个?藏经阁。
裴颂就站在一排排经书下,四周是沉寂的各大宗门,面前是虚弱的坐在椅子里的沈岁华。
这一刻仿佛回到了幼年时,他被沈岁华救下,各大宗门也这样盯着?他,要沈岁华斩草除根杀了他,或是废了他。
可那时师父起?身,用灵剑割破自己?的掌心?起?誓说:若裴颂有一日入歧途,滥杀无辜,他沈岁华一定亲自杀他谢罪。
他始终记得那时师父掌心?的血,师父笃定的语气?……
所以裴颂一直有愧于他。
而如?今,沈岁华坐在那里万般无奈地?对?他说:“小颂,只是将孩子抱过?来?,引开九头?蛟龙,就能将宋斐她们先?救出来?,她们逃脱出来?才有反击的机会……”
他说了很多话。
裴颂听到了,他明白,他知?道沈岁华只是想用孩子做诱饵,吸引九头?蛟龙和妖兽的注意力,将受困的宋斐然?和修士救出来?……只有救出来?她们才有赢的机率。
他都明白。
可是,他的女儿才出生几天,甚至没有满月,她才那么小,谁来?保证她的安危?
“师父。”裴颂喉咙里发干,“她还没有满月……”
沈岁华也不想如?此,“我会和净尘、王召、刘云飞几位一起?护着?你的女儿,若她出事我用命来?抵。”
裴颂许多的话就被堵在了喉咙口,他很想告诉师父,他要他的命做什么?他只想要女儿健康平安的长大。
“小颂你以为我想如?此吗?”沈岁华通红的眼眶一直不曾消退,他疲惫的说:“这么多人的性命你可以不管不顾,慕容家唯一的血脉也与你无关,可宋斐……宋斐也被困在险境里,你……也不顾吗?”
所有人沉默着?看着?他,不知?道是谁开口说:“你杀了慕容家满门,用你的女儿救他唯一的儿子难道不该吗?”
“王掌教。”净尘打断了他:“就算裴弟子犯下错事,但他的女儿是无辜的。”
“我自然?知?道,我们自会全力保护那女童的安危。”王召有些?着?急的说:“这不是逼不得已吗?现在当务之急是救宋宗主她们出来?啊!”
那些?争论的声音多像当年的声音。
忽然?之间,裴颂意识到,这么多年他从?未被沈岁华、这些?人接纳过?,哪怕他还是个?小小孩童,没有杀过?人的时候,他也是魔尊的儿子。
沈岁华救下他,收他做弟子,也从?未真正的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孩子,他永远在规劝他放下仇恨,不要像他的父亲一样误入歧途。
裴颂看着?沈岁华,觉得那张熟悉的脸其实根本就没有看清楚过?,师父当年救他,是真的觉得稚子无辜?还是担心?他会成为第二个?魔头?危害人间?亦或是……他习惯性做一个?高高在上的英雄?
就如?同他现在这样。
“师父。”裴颂在众多的声音里又一次叫他,喉咙里吞刀片一样说:“其他人不知?道孩子的母亲是谁,可你很清楚……她为了救你,救这些?人在与九头?蛟龙拼死缠斗,你却要联合这些?人来?逼我交出她的女儿。”
他不会辩驳,不会说话,他只是觉得自己?太可笑了,怎么会以为师父会为了他背弃宗门所有人?
当年救他,师父也只是为了少一个?魔尊,为了保护宗主。
他站在那里忍不住问沈岁华:“这些?年来?你教导我放下报仇,可师父从?来?没有想过?,那些?杀害我母亲的人是罪有应得吗?我母亲难道不是无辜之人吗?”
沈岁华愣在了那里,没想过?他会这样质问他。
裴颂看着?他,撩袍跪下,朝他最后磕了头?:“这是我最后一次叫您师父,从?今以后你是万剑宗的沈岁华,我是魔尊之子裴颂。”
他站起?身抬手,他的灵剑从?外飞掠而来?跳入他的掌心?里,红光凛凛。
他盯着?沈岁华,与众人字字冰冷的说:“我的妻子我会去救,其他人的死活与我与我的女儿无关,谁若敢打我女儿的主意,天涯海角我也会屠尽他满门。”
众人没有反应过?来?,裴颂已飞身出了藏经阁。
天枢立刻收起?了玉简,心?头?狂跳,还真叫宋斐然?算对?了……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裴颂跃入丹霞岭不过眨眼间, 结界就在颤动。
他的修为一旦撤去,在支撑结界的就只剩下天枢与几位掌教。
众人还?没待商议对策,就只听见?一声怒喝, 夜空中一道血光闪雷一样劈斩下?来。
地面剧烈震颤。
沈岁华和众人赶出去, 只见?夜空中裴颂浑身赤红,一枚令牌弹丸一般落入他掌中,化成一把血淋淋的剑刃幕天席地地劈斩而下?,仿佛要将整座山脉劈开——
“是幽灵兵令牌……”沈岁华站在红光下?,吹来的夜风带来了星星点点的血,那是裴颂的血。
他用自己?的血献祭, 强行召唤出了幽灵兵。
天地间蓦然一片死寂, 可只是很短暂之后,马蹄声、盔甲声轰隆隆从夜色中四面八方涌来,带着浓郁的血腥气、腐臭味。
所有的人都看见?一阵血雨下?, 黑压压的兵马从山脉中突然显现。
“是幽灵兵!加固结界!”净尘来不?及多看, 立刻扬声道, 幽灵兵是没有“理智”的僵尸兵,一旦出现所过之处,无论正邪、敌我, 全?部击杀。
当年的魔尊裴君之所以罪不?可赦,就是因为他操控幽灵兵四处杀戮,血流成河。
而现在,他的儿子到底还?是唤醒了幽灵兵, 踏上?了他的老路。
“你们就不?该逼他。”天枢冷冷的说了一句,目光看向沈岁华:“他本一心一意协助宋宗主来救你们, 可沈宗主却带头逼他交出还?未满月的女?儿来做诱饵,沈宗主若是觉得?牺牲一个小小婴孩救天下?人是笔划算的交易, 你就光明正大去抢来他女?儿,别管他愿不?愿意,至少你背负骂名救天下?人,是个光明磊落的恶人。”
“可你偏偏要摆出大仁大义?的姿态,逼他自己?献祭女?儿救你们,不?交就是与天下?人为敌。”天枢讥讽的冷笑?一声:“虚伪的令我作呕,这就是沈仙师修的道?若非看
忆樺
在宋宗主的面子上?我绝不?会来与你们为伍。”
所有人被堵得?无法反驳。
沈岁华只看着夜空中浴血的裴颂,胸口翻涌着压不?下?去的气血,是他错了吗?他只是想救更多人……
“幽灵兵听令!”裴颂的血在往下?滴,他凌空而立扬声呼喝:“随我踏平丹霞岭!”——
裴颂的声音清晰地响彻山岭,马蹄声轰隆隆震颤在众人头顶。
宋斐然站在封禁云泽妖的洞穴中朝外看,看见?红光铺盖在黑夜之下?,黑压压的幽灵兵带来山崩之势涌入丹霞岭,裴颂黑衣被血染红冲向九头蛟龙。
呼啸的风卷在丹霞岭,蛟龙翻涌着迎战裴颂,顾不?上?来找她?们。
红光、血雨、山崩地裂的马蹄声、厮杀声,仿佛世界要在这一夜毁灭。
宋斐然的心随着那些喊叫声怦然而动,裴颂的身影在蛟龙之下?如?此渺小,但?他呼喝下?令:“进入封禁之地!”
“裴颂唤醒了幽灵兵。”身侧的元婴期修士丹鹤惊讶的说:“他居然真的唤醒了幽灵兵。”她?看向宋斐然,对她?既惊叹又胆寒。
在这次行动之前,宋斐然就说清了她?的计划,那几乎是错一步就步步错的计划,可谁能想到居然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计划进行。
她?让他们保存实力,不?必真的与九头蛟龙硬战,只需要跟着她?到时间就假意落败躲入这封禁之地即可。
她?说,裴颂必定?会唤醒幽灵兵。
她?要借着正派与幽灵兵一次将妖族、将九头蛟龙斩草除根。
如?今十万幽灵兵踏碎山脉与妖族厮杀,丹霞岭一片血海,裴颂浴血奋战。
她?在这暗洞中却笑?了一下?,带着一点兴奋与快乐说:“就该这样。”
丹鹤并不?明白?她?的目的,她?既已做了宗主又为何要放出九头蛟龙引起这样的一番浩劫?若是为了杀沈岁华,她?也只需要一句话,主上?自会替她?解决。
可都不?是,她?似乎享受掌控棋局的快感,棋局之上?裴颂、主上?、各大宗主都是她?的棋子,就连她?的夫君沈岁华也只是一枚随时可以被她?吃掉的棋子。
布置这样一场腥风血雨的棋局,她?想要赢得?的到底是什么?
“丹鹤。”她?侧过头来看向丹鹤,眼睛亮的出奇,拔出灵剑笑?着与她?和其他人说:“现在全?力以赴随我出去击杀九头蛟龙。”
她?扫向每个人,这其中包括丹鹤在内的两名元婴期修士都是得?了她?的无上?心法才步入元婴期,她?们今日会听她?的也是为名为利为九头蛟龙的妖丹,这很好,只有共同的利益才能让她?们全?力以赴的达成共赢。
就该这样,每一步都在她?的掌控内,每个人想要的都在她?的谋算内。
“击杀妖神,妖丹归你们。”宋斐然挥剑劈斩开面前的封禁,率先逆风冲出封禁之地。
丹鹤与其他人紧随其后——
满地的血雨飞溅,红光被乌云压盖,裴颂挥出去的剑斩入九头蛟龙的脖颈,却来不?及撤回,蛟龙的另一只脑袋朝着他的手臂咬下?来。
背后突然一道碧光斩开乌云,一剑刺入蛟龙的口中,从巨大的口腔之内朝上?直接割开。
裴颂的腰被一只手紧紧搂住猛地往后一带。
他侧头看见?宋斐然平静坚毅的侧脸,被风吹乱的黑发。
有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梦,她?是梦中自己?幻想出来的神女?。
她?总会在他最想念她?的时刻出现。
“斐然!”他抱紧了她?的腰,在风中结结实实的抱了她?一下?,她?好吗?她?有受伤吗?
她?回抱了他,翻身跃上?蛟龙的脊背,在风中他的耳边对他说:“我很好,裴颂,你流了很多血。”
她?握住了他流血的手腕。
他满身是血,肌肤龟裂一般在流血,那是唤醒幽灵兵的献祭。
他用带血的手紧紧抓住她?的手指,很想和她?说些什么,可嘴笨得?不?知道该从哪一句开始说,只是又抱了她?一下?,她?好他就好。
这个拥抱很快结束,裴颂与宋斐然侧身躲开九头蛟龙的攻击,一左一右朝着它?的两个龙头劈下?——
巨大的龙头在一片血雨中坠落,砸在丹霞岭之中。
万佛寺里众人惊呆了看着赤红夜空中的碧光:“是宋宗主!”
好个宋斐然!不?愧是连主上?也叹服的宋斐然!
天枢看着龙头轰然坠落,拔剑高声道:“留几个人照顾伤者,其他人跟我去将妖族斩草除根!”
“好!”净尘第一个应和,振臂一挥,带领弟子冲出了结界,冲入学海一般的丹霞岭。
沈岁华被往后推了一步,王掌教飞快对他说:“沈宗主已经不?能拿剑,就留在藏经阁内,不?要离开结界。”
他愣怔了那么一会儿,看着拔剑冲上?前的掌教、弟子,看着夜空中如?天神降临一般的宋斐然和裴颂配合着斩杀九头蛟龙……
忽然之间,觉得?无比挫败,他从来没有被这样推到结界后,让他好好待着别乱动添乱。
从前他是宋斐然那个位置,他一直是冲在最前,力挽狂澜的人。
可从他复生以来,一切就都变了。
他似乎步步在错。
错误的高估自己?的能力,要去救慕容家的孩子和其他人,连累他的弟子与单鸿、净空死在密林里。
错误的以为自己?还?是从前的自己?,能让裴颂听话,能让众人跟随。
错误的让裴颂把女?儿带来救人……
眼前是血流成河的丹霞岭,背后是藏经阁内九死一生的青柳……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错误,他搞砸了一切,他造成了这些无辜之人的牺牲。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沈岁华胸口像着了火,腥甜的血堵在喉咙口,脑子里出现了许多声音——
有他师父收他为弟子时说的话:“此子前途不?可估量……”
有他赢得?天下?第一剑称号时,他师祖对他说:“你修道之路太?过平顺,切记不?可无傲骨,不?可有傲心……”
还?有他宋斐的祖母求他娶宋斐那一日,他对宋斐说:“我可以帮你离开宋家,你不?必嫁给我。”
宋斐抬起哭红的双眼愣怔的看着他问:“可我离开宋家能去哪里?我没有灵根又是鼎炉体质……仙君不?娶我把我送走要我怎么活?”
后来娶她?过门,她?百般讨好想尽快要个孩子,被他冷落之后气得?在书房中哭着说:“你以为我想如?此求着你生孩子吗?若我像你一样有灵根,我也做宗主去,我何必自甘下?贱的求着你和我圆房?”
还?有许许多多的声音。
小颂幼年时做噩梦的哭喊声。
小颂拉着他的手,指着台上?的人说:“就是这些人杀了我母亲,他们才是恶人!我绝不?跪拜他们!”
那么多的声音快要将他的脑子撕裂,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似乎小颂还?站在他眼前冰冷的对他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叫您师父,从今以后你是万剑宗的沈岁华,我是魔尊之子裴颂。”
一会儿又成了师弟抓着他的手说:“师兄……我对不?起你,可我是真心喜欢斐斐……”
是幻象,是心魔,是假的,全?是假的。
沈岁华闭上?眼步步背后,背后撞上?了一个人,被一只手抓住。
他回头看见?一名小弟子惊慌的脸,听见?小弟子说:“沈宗主……青柳师叔恐怕不?行了……”
他脑子里轰然坍塌,是真的——
这一场大战厮杀了一天两夜,萧承的兵马赶过来相助,才在一场大暴雨中结束。
九头蛟龙如?山倾倒死在丹霞岭,暴雨带着猩红的血落下?,整座城池都在下?血雨,丹霞岭尸横遍野。
各大门派伤亡不?少,但?在宋斐然的带领下?彻底将妖族的几大妖王斩杀,妖族在这一场大战中几乎被尽数歼灭。
裴颂借着九头蛟龙的妖丹之力暂时将十万幽灵兵封禁在丹霞岭之内,他伤的很重,血都要
殪崋
耗空了,在封禁之后昏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外面大雨如?注,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全?部清理包扎,只是细细密密的疼着。
他听见?一记响亮的耳光声。
起身走出内室,看见?万佛寺坍塌了一般的殿堂中,站着名门正派的诸位掌教、长老,几乎每一个都受了些伤。
而残缺的金佛下?,站着宋斐然和沈岁华。
沈岁华苍白?的脸上?巴掌印红的明显。
那一耳光居然是……斐然打他的吗?
他就那么站在那里受了这一耳光。
这是沈岁华一生第一次受耳光。
“他们本可以不?死。”宋斐然就站在他的两步外,平静又压抑的看着他:“因为你的傲慢自负一意孤行,青柳、单鸿、净空和那么多弟子死在了密林里。”
她?站在那里一身的威严,没有一人敢置喙她?。
“沈岁华,你在一意孤行要去救慕容家的儿子时有没有想过你会害死其他人?”宋斐然毫不?留情地斥责他。
沈岁华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站在那里,还?穿着那身断了手臂的血衣,前所未有的狼狈。
单鸿的儿女?在一侧压着哭声,青柳的弟子低着头满脸的泪痕。
宋斐然上?前一步看着失魂落魄的沈岁华说:“其他人不?清楚,可你沈岁华很清楚,裴颂的女?儿是我的女?儿。”
两侧的人震惊的看向她?,无异于闷雷过耳。
可她?没有打算隐瞒,坦坦荡荡说:“那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在为天下?人殊死奋战,而你沈岁华在算计着用我的女?儿做诱饵,你是为了救人还?是为了报复我,你自己?心里清楚。”
沈岁华终于抬起眼,张口想辩驳。
但?宋斐然根本不?想听,字字冰冷地说:“承认吧沈岁华,你从来没有想过你的大义?总是建立在牺牲上?吗?救下?魔尊之子却不?愿意救下?他无辜的哑女?母亲,教导他放下?仇恨,却不?愿意与那些杀害他母亲的凶手故交割席。”
沈岁华看住了她?的眼睛,每个字都像一把刀。
“你娶我是为了你的一诺千金,是为了报恩。”宋斐然与他说:“可你心里从未把我当成一个人,和你一样的人,你宁愿娶一个你根本不?喜欢的鼎炉,也不?愿意帮我去拿回我的灵根,因为对你来说我这样的人就算有灵根也不?可能有什么出息,何必为我去伤害别人。”
她?眼睛里冰冷至极:“沈岁华,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渡劫失败吗?不?是因为你的灵骨被抽走,是因为你从未勘破你的自负、虚伪、高高在上?的傲慢。”
沈岁华脑子又听见?许多声音,师祖的教导一遍遍在回荡。
宋斐然的嘴巴一开一合在说:“因为你的自负,你害死了那么信任你的青柳。”
他仿佛听见?少年时的青柳跟在他身后,叫他:“师兄我要和你一起下?山,你那么厉害,跟着你肯定?没错……”
他听见?单鸿的女?儿无法压抑地大哭起来。
听见?单鸿临死前与他说:“还?有两天就是我女?儿的十八岁生辰……”
沈岁华站不?住地晃了晃。
宋斐然在那些哭声中问他:“沈岁华,这么多条人命你要拿什么来偿还??”
拿什么偿还??他还?有什么?
他如?今连剑也无法再握,他只剩下?一条命。
若是他这一条命可以换回来青柳、单鸿……那么多条人命,他百死不?悔。
“用我的命来偿。”沈岁华抬起眼看她?,看所有人,在青柳死的那一刻,他就已明白?,他一错再错,无法挽回了。
殿堂内没有人说话。
一把剑丢在了他怀里。
他用左手接住,看见?几步外的宋斐然,她?如?同杀伐果断的君王,没有一丝犹豫的对他说:“动手吧。”
沈岁华几乎没有犹豫,拔出了那把剑,剑光映照在双眼里,他疲惫的笑?了一下?哑声说:“你说的每句话都很对,我自负无能害死了信任我的师弟、朋友、弟子,但?唯有两件你说错了。”
他在剑光中看宋斐然,“一件是当年没能及时救下?裴颂的母亲,我一直很愧疚。另外一件……”他仔仔细细看着宋斐然,轻声说:“十年夫妻,我以为你的开心的,以为你曾感受到我的爱意。”
可宋斐然的双眼依旧冰冷似铁,没有一丝动容。
殿中众人无人开口说话,如?今他是害死那么多人的罪人,而宋斐然是屡次拯救天下?人的宗主。
沈岁华握起剑,闭眼要送入自己?的天灵穴——
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紧紧握住了那把剑。
沈岁华睁开眼看见?了眼前的裴颂,裴颂脸色那么苍白?,红着双眼站在他的面前,冰冷的手指紧紧压着他的剑。
“让他走吧。”裴颂手指在发颤,望着宋斐然说:“他已经受到惩罚了……”他没了右臂,恐怕再也拔不?出灵剑,他这样孤傲的人落到这般境地,已经够了。
可他看见?宋斐然眼睛里的怒气,他很少见?她?流露出剧烈的情绪,这一刻她?眼里的怒气压下?来,逼近他。
“你在为他求情?”宋斐然字字森冷的问他:“到现在你还?为他求情?”
裴颂身上?的伤口痛的格外明显起来,他不?想让她?生气,他抓着剑的手指在发抖:“斐然……他确实错了,可他确实救了我,养育了我那么多年……”
他恨自己?的嘴笨,恨自己?想要往外涌的眼泪。
他很想将自己?的心剖出来给斐然看,让她?明白?他的痛苦,他的拉扯。
他快要被撕扯成两半了。
他恨沈岁华要牺牲他的女?儿,恨沈岁华那样对斐然。
可是,沈岁华是当年唯一伸出援手救了他,埋葬了他母亲的人。
将近十年里,沈岁华像父亲一样给他饭吃,给他衣穿,叫他读书识字,剑术心法,从不?曾打骂过他一句。
就算他虚伪自负,可那些岁月里沈岁华是他唯一的浮木。
噩梦醒来,沈岁华落在他额头上?的手不?是假的。
被欺负时,沈岁华站在他身边的脚不?是假的。
他学的每招剑术,每句心法,一岁一岁穿过的每件衣服……都是沈岁华带给他的。
这些都是真的。
裴颂没有办法从脑子里抹去,没有办法将这些全?部扭曲成:虚情假意,利用,假的假的假的……
沈岁华有千般错,如?今也已经受到惩罚了。
可他的嘴那么笨,话堵在喉咙说出口的只有:“他罪不?至死……”
宋斐然猛然上?前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啪——”的一声那么重。
殿中众人惊骇的看着宋斐然,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宋斐然掌心发麻,看着裴颂一点点攥紧手指,仿佛将自己?的情绪一点点攥回去,不?能失控,不?该失控。
只有绝对的掌控才能让她?安心,才能让她?赢下?去。
她?从不?允许自己?失控,也决不?允许她?的人失去控制。
“杀了他,裴颂。”宋斐然狠下?心,字字坚硬的对裴颂下?达指令。
裴颂惊惧的抬起头看她?,眼睛里是不?可思议的眼泪。
是的,杀了他,亲手杀了他。
宋斐然脸上?没有一丝情绪,只有手指还?紧紧攥着,对裴颂说:“裴颂,我要你亲手杀了他。”
裴颂的手抖的那么厉害,他看着宋斐然的双眼,很清楚她?的话是认真、不?容违抗的,如?果他今日不?这么做,一定?会失去她?。
她?朝他走近一步再次说:“若我今日对他容情,怎么对得?起死去的青柳、单鸿?那么多的弟子因他一人违抗命令而死,我绝不?轻纵。”
“你来杀了他。”宋斐然的双眼盯紧他,压下?来,声音也低了:“裴颂,你要为了他与我为敌吗?”
这句话刀子一样劈头斩下?,裴颂浑身冰冷,她?明明知道他永远不?会与她?为敌,她?明明知道他等着她?一起回去看小螃蟹,她?也明明知道就算天下?人都要杀沈岁华,他裴颂也决不?能动手……
裴颂张开口想求她?,握着剑的手却突然被震开。
他听见?剑刃入骨的声音,回头的瞬间鲜血喷涌在他脸上?,他看见?沈岁华握着剑从天灵穴贯入——
沈岁华七窍出血的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失声的说:“小颂……你母亲将你教导的很好……”
裴颂耳边轰隆而起的是大雨滂沱的声音,他什么也听不?见?,只看见?沈岁华倒在地上?。
就像他回头的道路轰然倾塌。
那条路上?有幼年时沈岁华牵着他走过的小径,有院子里的石榴树,有练剑时的凉亭……
师父。
寂静的殿堂里,宋斐然看着裴颂颤抖的背影,转身对众人说:“如?今天下?动荡,行差踏错一步就会造成难以
依譁
挽回的浩劫,此番我们死伤了太?多太?多弟子。”
她?看着残缺的金佛,眼眶发红地落下?了一滴泪:“我希望再也不?要有这样的事发生。”
她?闭上?眼,听见?裴颂的恸哭声,他很不?该如?此,他该将整颗心献给她?,绝不?为任何人违抗她?。
她?不?想伤他的心,不?想欺负他,可他怎么能为了沈岁华在众人面前求情?
她?要杀,沈岁华就必须得?死。
她?决不?允许,失去掌控。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裴颂病了一场, 被送回青丘的时候身上没有一点体温,昏沉的像是死了一般。
好在药王汪渺就在青丘,当即替他检查伤势, 检查之后吃了一惊, 裴颂浑身?上下全是细小的伤口,包扎之后仍在流血。
听说是唤醒幽灵兵,又封禁十万幽灵兵在丹霞岭,献祭了自己的魔尊之血。
显然是失血过多后的休克。
汪渺一边往他嘴里塞吊着口气的丹药,一边开方子,忍不住与宋斐然说:“他分?娩时就失血过多, 一直没有恢复, 如今是真不要?命了……”
灵芝哄睡了小螃蟹着急忙慌的过来,看见裴颂这幅样子直想哭,却也不能?说什么, 因为?斐然出事, 少爷是必定要?去的, 谁也拦不住。
他只能?抹着眼泪埋怨少爷:“他老这样……好像自己的命最不值钱,肚子上剪开那么大的伤口还?没好,又献祭自己的血……”
榻上的裴颂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腹部的伤口也又渗血了。
宋斐然知道?他肚子上的伤口,长得几乎贯穿他的腰腹,可她之前摸着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如今却又裂开了一般。
“先?去找齐这些药材。”汪渺拿着药方过来说:“越快越好, 药材找齐我炼制丹药还?要?两个时辰,耽误救了我可真不能?保证钓住他的命。”
灵芝伸手?要?接, 宋斐然先?一步接走了,她低头看了一眼那些药材, 有不少罕见的灵草、妖丹,但?她记得有几样萧承手?里有。
“我一个时辰内送过来。”她对汪渺与灵芝说:“你们留下照顾他与小螃蟹。”
说完也没耽搁就要?走。
灵芝忙跟了两步说:“这么多的灵药我一起?去找吧。”
“不用,我很快回来。”宋斐然走之前,又轻手?轻脚进了内室里。
内室里,两只人形狐尾的小狐狸正在摇床旁守着熟睡的小螃蟹,毛茸茸的大尾巴轻轻摆动着驱赶蚊虫。
宋斐然走到小床边,看了一眼女儿?,她睡得香甜,乌黑的胎发柔软地贴在脑袋上。
“要?抱抱小螃蟹吗?”灵芝小声的问她。
宋斐然摇摇头说:“我身?上脏。”
灵芝这才?看见宋斐然的衣袖、衣摆上全是血,立马问:“您受伤了吗?”
她只说一句不打紧,就转身?离开了。
灵芝看着她的背影,又很揪心,她也是与九头蛟龙厮杀了几天几夜,连身?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去为?少爷找药材。
她是不是也受伤了?也很累了?
他想起?与少爷在万剑宗住的那阵子,她总是很忙,来去匆匆,一会儿?在京都,一会儿?在胶东,为?宗门为?天下人斩杀妖族,她很少有露出疲倦神态的时候。
可人怎么会不累呢?
他一时之间既心疼少爷,又为?斐然难过,他好希望她们两个可怜人能?好好在一起?。
魔尊大人与莲心夫人不能?陪着少爷长大,他真的希望少爷和斐然能?陪着小螃蟹长大。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宋斐然就派人把全部药材送了过来,是天枢送来的,他说她在忙着清扫最后的一伙妖族。
汪渺立刻去炼制丹药,灵芝也在帮忙。
天枢悄悄的朝内室看了一眼,立刻被两只小狐狸低吼着警告了。
“既送完药还?不走?”灵芝过来挡在他眼前,下逐客令。
天枢无奈地说:“我并无恶意,只是好奇宋斐然的女儿?长什么样,天灵根与魔尊之血的孩子我还?从未见过。”
“一个鼻子两只眼,有什么好奇的。”灵芝不给他看,“你若再不走,我就派人把你丢出去了。”
天枢既不想招惹青丘,更不敢招惹宋斐然,当下客客气气走了。
等回到宫中,萧承刚下朝,看见他就问:“你见到宋斐然的女儿?了?她真与裴颂有个女儿??”
他至今仍然不信,宋斐然怎么会生孩子?
“没看到,但?听见声音了。”天枢如实说:“确实有一个孩子,养在青丘,宝贝的很。”他又将?从青丘听来的一点消息告诉了萧承:“似乎那个孩子是裴颂生下来的。”
“裴颂?”萧承惊的转过身?看天枢,“男人生孩子?”
天枢点点头说:“古籍里有鲛人族男生子的传说,但?具体是不是真的,难以确定。”
萧承站在大殿里半天没说话,慢慢解下了自己的王冠,心里最后那点希望也一点点破灭了,是了,宋斐然不可能?生孩子,但?裴颂可以为?她生。
怪不得她会把裴颂接到万剑宗养“伤”,养的不是伤,是胎。
怪不得她会如此在意裴颂,甚至亲自为?他奔走找灵药。
怪不得她一定要?沈岁华死……
原来,裴颂为?她生下了一个女儿?。
萧承坐在殿中,心情复杂至极,她是不是打算真与裴颂在一起?了?
他不信宋斐然会全心全意喜欢上一个男人,再好的男人也不过是她的鼎炉,再喜欢她也不会只喜欢他一个人。
可若是有个孩子呢?她喜欢孩子吗?
他垂眼看桌案上那些奏折,有几份全是在催促他立后选妃之事,列举先?皇在他这个年纪已经有三子两女,可他如今后宫还?空着。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在等什么,在等宋斐然肯做他的皇后,他愿意与她二圣临朝,也愿意许诺终生不纳一个妃嫔。
但?他又很清楚,宋斐然不会终生只与他相守,在她心里男人如鼎炉,多个男人比多件衣服还?要?简单。
她真的会为?了孩子与裴颂在一起?吗?
萧承想着想着又笑了,他倒是要?看看裴颂怎么守住宋斐然?
他将?那些奏折推到一边,又与天枢说:“她女儿?还?没满月吧?没满月的孩子送些什么礼物好?”
天枢愣了一下,没跟上萧承的节奏,但?他也确实不知送婴孩什么礼物,便?说:“她或许什么都不缺。”宋斐然与裴颂的女儿?,养在青丘王身?边,药王奴仆一样照顾着,还?缺什么?
“缺不缺是一回事,我的心意总是要?送到的。”萧承说:“从交易城里选些顶级灵药与法器来,满月时我亲自去送斐然的女儿?。”又问:“对了,孩子叫什么名字?”
天枢不知道?大名,只说:“只听青丘那些人叫她小螃蟹。”
“小螃蟹?”萧承忍不住笑了,别人的女儿?都叫什么小葡萄、小花朵,她的女儿?怎么取了这样硬邦邦的名字?
又想起?宋斐然说一不二的样子,萧承笑着说:“倒也像她会取的名字。”——
接连下了五六日的雨,像是要?将?大地冲洗干净,青丘也阴雨连绵。
裴颂昏睡了五日才?渐渐恢复体温,清醒过来。
把灵芝吓坏了,见他醒来好一通哭,说他一会儿?高烧一会儿?又冷冰冰的像尸体,还?不停说胡话,有时候还?流眼泪……
裴颂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愣怔的
依誮
看着灵芝说:“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灵芝问他:“什么梦?”
裴颂却又摇摇头,“小螃蟹呢?”
灵芝过去推开门说:“今天出太阳,银雪她们带她在晒太阳。”
裴颂坐在床上看见纱帘外的回廊下,两只人形的小狐狸抱着小螃蟹在太阳下晒她的小脚。
小狐狸拿着尾巴在她脸颊上扫动,小螃蟹开心地蹬着腿咯咯笑。
像梦里一样的场景,可梦里的场景是斐然抱着小螃蟹,她的身?旁还?站着沈岁华,沈岁华拿着银白的发尾轻轻扫动小螃蟹的脸……
“把小螃蟹抱过来。”他对灵芝说。
灵芝挑开帘子招招手?,两只小狐狸就抱着小螃蟹进来交给了裴颂。
裴颂接在怀里,小螃蟹仰着头看他手?舞足蹈地又笑起?来,张着小手?来抓他的头发。
“胖了些。”他摸着女儿?的小脸,问灵芝:“她喝奶了吗?”
他想给她喂奶,却发现自己的胸口缠裹着纱布。
“喝过了,请了位两位乳母,保管把小螃蟹喂得白白胖胖。”灵芝端了药过来给裴颂,轻声说:“少爷以后就不必喂奶了,您受伤太重,奶水已经回去了。”
裴颂有些听不懂地抬头看他。
灵芝就把汪渺告诉他那些告诉了裴颂,他伤病交加,气郁堵塞,已经没有奶水了,汪渺就干脆开了药回奶,让他好好养身?体。
可裴颂看起?来却没有很开心,他低头看着小螃蟹眼眶又红了,好像自己是个很不称职的父亲,斐然会不会也这样觉得?
“斐然……她还?好吗?”裴颂又问灵芝,她没有在这里,她有来过青丘吗?
“好,也不好。”灵芝怕吓着小螃蟹轻声细语说:“斐然送少爷回来之后又去给您找了好多药材,没顾上休息又去围剿残余的妖族了,她忙得好几天没有换衣服,昨天来看您,在您身?边躺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在她身?边睡着了?
裴颂全然不记得,他昏睡在自己的梦里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她太累了。”灵芝叹气说:“就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万剑宗的人就找了过来。”他又去看裴颂的脸色,见裴颂不说话的垂着眼,更轻声的说:“您还?在为?沈岁华的事情生气吗?”
裴颂的眉睫颤了颤,脖颈上热热的仿佛还?有沈岁华的血。
灵芝这些天已经知道?了大概事情,看着少爷好半天,想劝他些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很明白对少爷来说沈岁华意味着什么,若是换成他,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所以他一时之间难以开口,少爷却突然问他:“斐然她的右臂受伤了,汪渺有没有给她看一看?”
灵芝愣了愣,才?道?:“原来真受伤了啊?我看见斐然袖子上有血,可她忙着给您找药材顾不上给汪渺看,昨天她过来时才?换下那身?带血的脏衣服,不知道?有没有包扎伤口……”
裴颂垂着的眼生起?了雾气,他喉头酸涩的厉害,看着女儿?带着鼻音说:“她那样爱干净怕痛……”喉头哽着却说不下去了。
她那样爱干净又怕痛的人,他不在时谁会好好照顾她?
她身?边的人只把她当宗主、当救世的仙君,却没有人觉得她也会受伤,也会累。
“她现在在万剑宗吗?”裴颂问灵芝,他很想去看看她手?臂上的伤。
灵芝却也不知道?,拿出玉简说:“我问问她?”
裴颂点了点头。
灵芝马上就给宋斐然发了简信——
皇宫的寝殿内。
宋斐然的玉牌震了一下,她掏出来看见灵芝的一行字——【少爷醒了,他担心您的伤,您在哪里?】
灵玉的光照亮两个人的脸。
萧承蹲在她膝旁,替她给手?臂上的伤口换药,笑了一下说:“我以为?裴颂会跟你生一场大气。”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宋斐然看着灵玉里的一行字, 微微愣怔。
她也以为裴颂会和她生一场气。
他在那天?之后伤病交加昏迷了这么多天?,有几天?夜里她躺在昏睡的裴颂身边,会看见?他时不时惊惧着落泪, 做噩梦一般混乱地念着许多人。
有时是娘亲, 有时是小螃蟹,有时是师父和她。
梦里他依旧叫她师母,会掉更多的眼泪,很伤心的模样。
她在落着雨的夜里看着他满脸眼泪的发抖,猜他到底是梦到了什么这?么伤心害怕?
是不是梦里,她也逼他杀了他师父?那他听话了吗?
应该是听话了吧, 不然他怎么会哭得那么伤心。
宋斐然在那天?夜里, 看着裴颂泪水涟涟的脸,既觉得他可怜,又产生一种隐秘的快感。
因为他不听话, 所以他活该被伤透心。
若他听话一些, 她何至于逼他亲手杀沈岁华?
她本不想这?样欺负他, 可若是他醒来还?要为沈岁华与她闹一场,她也不打?算留下他了。
与她而言,裴颂也只?是任务中的“男主之一”, 她只?要达成【甜文结局】这?项任务,就足够了。
她很清楚,只?要她勾勾手,裴颂就算再生气也会乖乖低头。
那天?夜里, 她带着惩戒的恶意谋划好了,若他醒了再提起一次沈岁华, 她就会在任务完成之后,立刻带着小螃蟹离开?这?个世界, 回到她真正生活的世界。
裴颂一定会彻底崩溃,痛不欲生。
可出乎意料,他在醒来后主动找了她,担心她的伤。
宋斐然看着灵玉,回了灵芝——【我很快回去】。
萧承瞥了一眼她的简信,慢慢放下她的衣袖问:“你要回去吗?你可从来不会这?样一封简信就赶来看我。”他给她发过多少简信?如果与她的正事?无关,她从不会回应他。
宋斐然并不理会他这?些酸话,要起身。
他的手掌放在了她的膝盖上,他依旧蹲在她的膝前没有起身,仰着头仔仔细细看宋斐然的脸,像是自?问也像是问她:“你是真的对裴颂动了心吗?”
宋斐然被他问的笑了一下说:“自?然,我对你们都是动了心的,我若不喜欢是看也不会看。”更别说双修了,不喜欢的男人她是提不起兴趣的。
可萧承似乎不满意这?个回答,轻轻叹息一般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你喜欢裴颂到要和他厮守一生吗?”
厮守一生,好陌生的词语。
宋斐然在那么多个快穿世界里来去,从未有过“厮守一生”的念头,她只?是一个任务者,而他们也只?是任务目标罢了。
哪怕是在她退休回去的原生世界里,她也没有过固定的伴侣,床伴倒是有几个。
和男人厮守一生本来就是个荒诞的念头,她母亲就是个例子,从一个错误的男人身边逃离,又马上嫁给另一个糟糕的男人,努力生下一个儿子落下一身病,也要将“厮守一生”进行?到底。
可到头来,躺在病床上才发现她的宫颈癌是她的男人传染给她的。
“你觉得我会吗?”她讥讽的问萧承。
萧承望着她脸上的笑容,笑着说:“你不会。”
他拿了一个小盒子递给她:“送给小螃蟹的。”又补道?:“不是满月礼,只?是觉得小孩子会喜欢。”
宋斐然接过去打?开?,盒子里的光投射出来,海水一般波光粼粼的照在房顶上,碧蓝的光中还?游荡着鱼群和海洋生物。
这?是海底的千年珊瑚死后化成的灵石,千年珊瑚死去后仍然能投影出它死前看到过的海底画面,是炼制法器的稀有材料,却被打?磨成了一面巴掌大的小镜子。
“带回去给她玩。”萧承在光影里笑着望她:“就说是萧叔叔送的,若是喜欢,以后萧叔叔多送。”
宋斐然失笑的瞥了他一眼,“我女儿牙还?没长出来,你这?些酸话省省吧。”显然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她也没拒绝这?份礼物,这?些日子萧承送了小螃蟹不少东西,看得出来他很想表现出“他很喜欢小螃蟹”的样子。
外面阳光很好。
汪渺来给裴颂换了药,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差不多好了,只?留下一些细细的红色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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痕,但日后修炼就能淡去。
纱布拆掉,裴颂才看到自?己的胸前是平了不少,虽然还?没有恢复到从前的样子,却不再发涨。
只?是像石头一样硬,碰到会痛。
汪渺说再喝几天?药就能彻底消下去,恢复到从前。
灵芝很高兴,他希望少爷能变回从前的样子,健健康康地重新修炼,少爷如今修为减退到元婴六重,他觉得很可惜,原本少爷已经元婴九重,只?要渡劫之后就能化神。
虽然少爷肯定是心甘情愿牺牲修为生下小螃蟹,但他还?是希望少爷能恢复正常的修炼。
可少爷却不太?放心的问汪渺,奶娘哺乳小螃蟹会不会对她不好?毕竟小螃蟹和其他孩子不一样,她是产囊里孕育,又是天?灵根和魔尊之血的体质,是不是他这?样元婴期的修士来哺乳更好?
汪渺很难下断言,因为小螃蟹确实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乳娘和裴颂的体质就更不同了。
他只?能如实告诉裴颂,他受伤加伤心昏迷后就没有奶水了,只?能选奶娘来。
又怕他伤心,马上又说:“其实差别不大,小螃蟹这?样的体质怎么养都能养好。”
裴颂看着外面阳光下,被小狐狸举高高的小螃蟹好半天?才没说话,是不是他来哺乳小螃蟹能养得更好些?
他真失败,小时候没本事?保护母亲,长大后是沈岁华失败的弟子,是小螃蟹失败的父亲,或许……还?是让宋斐然失望的“鼎炉”。
他清楚地记得,残缺的金佛下宋斐然看着他失望的眼神,勒令他杀了沈岁华时的决绝。
忽然之间?,他有些怕见?到宋斐然,她一定对他很失望,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帘子被挑了开?,灵芝探头进来挤眉弄眼的小声说:“斐然回来了。”又对汪渺招手让他赶紧出来,别碍事?。
汪渺还?没出去,裴颂就看见?帘子外一道?纤长的身影。
她没进来,在帘子外先?从小狐狸手里接过了小螃蟹,笑着在她脸上亲了亲:“哎呀,香香的。”
小螃蟹像是认得她一般,兴奋地咯咯笑着四肢伸展去抓她的衣服、头发。
隔着帘子裴颂看不清她的脸,只?听见?她笑着在和小螃蟹说话:“想不想娘亲?想不想?”
她和小螃蟹说话时就会变得很幼稚,语调也捏的很做作。
裴颂想起刚生下小螃蟹,还?在万剑宗的那些夜晚,她也会这?样怪腔怪调的很小螃蟹说话,会吹她的手臂逗她笑。
那时她和女儿就躺在他的手边,他会低下头亲她,她望着他的眼睛明亮又温柔。
如今想来,他们也是有过幸福时刻的。
帘子重新被掀开?。
他在愣怔中看见?宋斐然走了进来,像在做梦一般她对他笑了一下问他:“还?痛吗?”
阳光在她身后的帘子外,她的身影被照出薄薄的光屑。
裴颂坐在床上愣愣望着她,感觉到眼泪在往外涌,他忙垂下头不想让自?己哭,绝望至极的想:能怎么办呢?她只?是这?样走进来,问他还?痛吗?他就已经目眩神迷,迫切地想要讨好她。
他从来没有办法选择不爱她,他只?能选择爱她的同时恨这?样没出息的自?己。
房间?门关上,只?剩下他们。
裴颂怕被她看见?自?己的眼泪,回答她:“不疼了。”低着头起身去拿药箱,嘴里胡乱地说着:“你坐吧,我看看你的伤,汪渺不知道?把药放到哪里了……”
他的手腕被轻轻抓住了。
她把他拉回床边坐下,轻声说:“我的伤也不疼了。”
裴颂看着她的手背,眼泪还?是掉了下来,喉头里哽得厉害:“不疼了吗?”
“嗯,不疼了。”他的眼泪落在宋斐然的衣袖上、手背上。
他问:“那么长的伤口?……有没有找人看过?包扎了吗?”
“看过了。”宋斐然答他。
他低着头又问:“找谁看的?汪渺看过吗?”
宋斐然没有隐瞒的说:“宫里的御医看的。”
裴颂潮湿的睫毛颤了一下,可很快又说:“那就好,那就好。”
无论是谁,有人在照顾她,替她看过伤口?就好。
他这?样想,可眼泪还?是酸得往下掉。
宋斐然却挽起右臂的衣袖给他看:“御医没有你包扎得好。”
裴颂只?看见?她上臂缠裹着一圈圈纱布,系的不好,结很大会蹭动她的衣袖弄痛她。
“御医的手艺真差。”裴颂心里很清楚是萧承包扎的,御医怎么会包扎得这?么差?
可他还?是让她坐下,小心翼翼地重新给她拆开?又仔仔细细地包扎了一遍。
房间?里很安静,宋斐然就坐在床边的椅子里看着他为自?己包扎。
他脸上有了一点血色,挂着眼泪,没有提起一句沈岁华。
像是他刻意忘记了这?部分记忆一样。
只?是他看起来有些怕她,不敢与她对视。
夜里,灵芝特?意把小螃蟹抱过来放在她们床上,暗示小螃蟹好久没有和爹娘一起睡了,像是怕宋斐然走。
但她没有打?算走。
她躺在床上拿出了萧承送的那面珊瑚镜子,在昏暗的床帐里投影出波光粼粼的海底给小螃蟹看,抓着她的小手指着那些海洋生物告诉她:“这?是乌贼。”
小螃蟹的眼睛睁得溜圆,看着聚精会神,时不时张开?手去抓那些光影里的小鱼。
宋斐然闻到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气,抬头看见?刚洗完澡的裴颂。
他披着半干的黑发挑开?床幔进来,对上她的眼又低了下去,身上只?披了单薄的里衣,手里拿了药过来替她换药。
蓝色的光映照在他脸上,他瘦了好多。
宋斐然脸颊挨在他的腿边,能闻到他身上皂角混合着一点点药味,他敞着的领口?下是微微发红的前胸。
明显比从前平了许多,但那一粒红的很不正常。
她伸出手拨开?他垂在襟前的黑发,碰到了那一粒,他就疼得缩了一下:“很痛吗?”她听汪渺说,喝药回奶会痛几天?,要四五日才会不那么痛。
他却摇摇头,不自?然的把退缩的身体往前回了回,仿佛配合给她碰一般。
这?天?夜里,他把哄睡的小螃蟹抱回小床上,出奇主动地伺候宋斐然。
没有亲吻,没有拥抱,他只?是在昏暗之中低头去找桑葚果。
宋斐然感觉到他潮潮热热的嘴唇,她没有动,他就越发卖力,研磨的桑葚果淌汁液。
两?个人呼吸都重了。
她伸手把他拉了起来,在小夜灯的微光里看见?他连眼睛也湿润了,挽开?黑发抓着她的手放在他滚烫的襟前,像从前一样任由她玩。
不痛吗?
怎么会不痛。
宋斐然手指用了点力,他的身体就颤抖的想往后躲,可他强迫自?己送上前讨好她。
到后面,他身上脸上薄薄一层不知是汗还?是泪。
宋斐然不忍心的收回手,捧住了他又要往下的脸,哑声说:“你不用这?么讨好我。”
他愣了一下问她:“你不想吗?”
“没有不想。”宋斐然的手指能摸到他还?没好全的伤口?,“只?是你身体还?没好,不用为了讨好我这?么做。”
他在微光中顿了好一会儿,才翻身躺在了她身侧,背对着她肩膀微微颤抖着。
宋斐然伸出手摸到他脸上湿漉漉的一片,他在哭。
“怎么哭了?”宋斐然拉下他的手,想让他转过来。
他却抓住她的手,依旧背对着她哑声说:“你一定对我很失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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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斐然感觉到他的手很凉,像是又要失温一般,她下意识用手掌包裹住了他的手。
听见?他又说:“我做不到你想我为你做的,就算让我重来一次我也做不到杀了沈岁华……”
他无比挫败的说:“萧承一定可以,我做不到……也不知道?能怎么讨好你,现在小螃蟹不需要我哺乳了,你也找到照顾你的人了……我是不是很快就会被你淘汰了?”
宋斐然意识到,他在怕什么。
他不是怕她,而是怕自?己不再被需要。
他刻意的不提起沈岁华,卖力的讨好她,他试图让她开?心,找到自?己被需要的证明。
像不像她母亲努力要为男人生个儿子?仿佛生个儿子就证明自?己是有价值的一样。
宋斐然在一刻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包裹着,裴颂变成了她最想要的样子——只?有她,只?能爱她,就算她再伤害他,他也只?会更卖力讨好她,因为被她需要他才能活下去。
可这?样的裴颂那么那么像她痛苦的母亲。
为什么会有这?样可怕的感觉?
是因为裴颂是第一个为她生下女儿的人吗?
她总是怕小螃蟹变成另一个她,她又总是透过小螃蟹看到日渐消弱的裴颂,就像看到生下她后越来越不开?心的母亲。
“你恨我吗?”宋斐然问裴颂。
昏暗之中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脏兮兮的平房里,她看见?被喝醉了的父亲打?得伤痕累累的母亲,过去抱母亲,被她恨恨地推开?。
母亲红肿着眼睛哭嚎着对她说:“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离婚走了!这?都是为了你!当?初我就不该心软生下你,检查是个女孩我就该听话打?掉!”
母亲恨她吗?
恨的吧,不然不会丢下她,一个人走的那么决绝。
那现在裴颂恨她吗?
她看着裴颂的背影,等着他回答。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做了个梦。”
他没有回答她,而是静静哑哑地在说:“我梦见?我娘亲没有死,爹也不是魔尊,我们只?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家农户……梦里没有万剑宗,没有围剿魔尊,修仙者都像是传说一样离我很远很远,我的父母没有死,他们陪着我长大……”
宋斐然想,那一定是他最想要的生活吧?父母建在,他平凡地长大,不要遇到她。
“梦里我好像没有烦恼一样长大。”裴颂轻轻说:“可有一天?我在街上看见?万剑宗浩浩荡荡的弟子,他们进了一家最大的酒楼,我好奇的跟过去看,看见?了酒楼院子里抱着小螃蟹晒太?阳的你……”
“你身边站着万人敬仰的师父,他弯下腰用白色的发尾轻轻扫动在小螃蟹脸前,你和小螃蟹都笑了。”裴颂的喉头哽了一下,“我想叫你,叫小螃蟹,却发现你们根本不认识我……”
他在那昏暗中慢慢转过身来,潮湿的眼睛望着她,哑声说:“如果我没有经历这?些,或许就像梦里一样这?辈子都无法认识你高攀你,小螃蟹会变成你和师父的女儿……”
他伸出失温的手小心翼翼摸了摸她的脸:“那是个可怕的梦,我醒过来就明白我没有办法恨你,因为如果你像梦里一样不认识我,不理会我,我会生不如死。”
他脸上的粼粼的泪水:“没有你,我报完仇就会去死。没有你,我就没有小螃蟹了……”
他带着泪水绝望地笑了笑:“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只?是在做你想做的事?,你没有欺负我,是爱上我的师母本就活该。”
这?就是他惊惧流泪的梦吗?
他梦见?不再与她有交集,没有生下小螃蟹,惊恐地在梦里梦外落泪。
而在他做这?样的噩梦时,宋斐然在打?算带着小螃蟹离开?,惩戒他,看他生不如死。
宋斐然想,她或许可以温柔一点离开?,他也是莲心夫人十月怀胎生下来,用心抚养长大的孩子,她不想再欺负他了。
她仰头吻上裴颂的唇,吻到两?个人都窒息,脸上沾满了他的眼泪才松开?,抱住他的脖子说:“裴颂,我们成亲吧。”
裴颂愣了愣,听见?她在脖颈里又说:“我们好好过日子,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
房间?里那么安静。
裴颂听过她这?样说很多次,可每一次他都信以为真,感动得想哭。
他是真的在每一次都以为,她们要厮守一生了。
“好。”裴颂紧紧的抱住她。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裴颂一晚上没睡, 他总怕那是一场梦。
他看着躺在怀里的宋斐然,总觉得或许她醒了之后就忘记了昨夜说过要和他成亲的事。
他甚至在心里想,如果她忘记了, 他要不要提?要怎么提?
夜里似乎又下了雨, 他听见细细密密的雨声,身上那些伤口又痒又痛,他悄悄抚摸斐然脖子后的疤痕,心里却又觉得至少她们有了一样的痛苦,也不算是一件完全糟糕的事。
窗户外,月光静静, 小螃蟹的风筝挂在院子里被风吹得轻轻摇晃。
天才微微亮, 小螃蟹就醒了。
裴颂怕她吵醒斐然,小心翼翼起身过去抱起她,笑?着对她竖指“嘘”了一声。
小螃蟹睁着黑溜溜的眼睛, 抓住他的手指就往嘴里塞。
是饿了。
他抱着女儿, 放下了卧房的帘幔, 开?门请等候的乳母进来,轻声说:“斐然还?没醒,轻一些。”
乳母忙点头?, 接过小螃蟹进了内室去喂奶。
裴颂就重新?回?到了卧室内,撩开?帘幔就看见榻上睁着眼的斐然。
她拿着灵玉似乎是宗门有人找她。
想来是又要赶回?宗门去忙,如今妖族才刚刚歼灭,几大门派元气大伤, 正是需要她的时候。
裴颂轻手轻脚过去,替她挽起衣袖换药、更衣, 尽量不打扰她,心里却一直在想:要不要提成亲一事?
可她仿佛真忘了一般, 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
离开?之前,她又去看了一眼小螃蟹,和裴颂说,今晚她要忙,或许就不过来了。
裴颂点点头?,又叫住她,转身去拿了两瓶药过来递给?她说:“绿色这瓶是涂你手臂上的伤口,黄色这瓶是涂脖子后的伤疤,这两天半夜总下雨,你记得涂。”
昨夜下雨了吗?
宋斐然其实元婴期以后脖子后的疤痕就很少痛痒了,但她还?是接过了药,看裴颂披着发站在门口送她,比从前更温柔,温柔的就像逆来顺受一般。
她转身之前又忍不住凑过去在他嘴唇上亲了亲。
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尤其院子里还?有几只小狐狸在捂着眼偷笑?,他脸皮薄的要烧起来,忙拉住她的手臂低声说:“太多人了……”
可他越这样越叫宋斐然想逗他,凑得更近,将他逼退到门板上,撬开?他的唇吻得更深更紧。
他浑身紧绷起来,手指却不敢抓狠她受伤的手臂,只能把她紧紧抱进怀里,转身挪到了房间里,抱着她无奈又脸热的哑声说:“你不是说不欺负我了吗?”
宋斐然却看着他笑?,在他唇边低低说:“亲吻怎么能叫欺负?你不喜欢吗?”
裴颂的爱欲情欲在阳光下明晃晃的展露在双眼里,他抓着宋斐然的手,又主动在她唇上亲了又亲,炙热的说:“喜欢。”
真乖。
宋斐然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开?他说:“我走了。”
她挑开?帘子重新?出门,在小狐狸的偷笑?里离开?,走到院子里时看见院子的葡萄架上挂着小螃蟹的蝴蝶风筝,风筝崭新?的晃动着。
昨夜下雨了吗?风筝没被打湿?
她没怎么在意,离开?了青丘——
裴颂目送她离开?才回?房。
刚进屋,灵芝就笑?嘻嘻的跟进来问?:“和好啦?”
什?么和好了?
裴颂束起头?发说:“我们?本就没有吵架。”
“是嘛?”灵芝看了一眼刚吃过奶的小螃蟹,抱她到裴颂跟前说:“没吵架少爷做梦都在哭?比小螃蟹哭得都多呢。”
是吗?
裴颂束好头?发有些困惑,他比小螃蟹哭得还?多吗?
是啊,他昨夜好像也哭了。
他从前并不
弋?
是爱哭的人,母亲死后,他几乎没有哭过,从什?么时候他变得这么爱哭?
他看向灵芝,伸手摸了摸小螃蟹的脸蛋,忍不住问?:“会很烦吗?”
“什?么?”灵芝一时没反应过来。
裴颂却也没有再问?,问?灵芝没有用,他只是想知道,这样斐然会觉得烦吗?
灵芝又凑过来问?他:“既然和好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呀?”他心里一直为这件事很着急,沈岁华既然已经死了,那斐然是不是就能和少爷名正言顺在一起了?
从前没有小螃蟹还?好,如今有了小螃蟹,不成亲怕日后有人笑?话?小螃蟹。
裴颂很难回?答他,只说等等斐然忙完了,再说吧。
他已不够合格,不能再向她索取什?么。
灵芝却还?要问?他:“少爷想在哪里成亲啊?青丘?万剑宗?”
不是万剑宗。
裴颂在心里立刻就否定了万剑宗,他抵触一般不想再回?到万剑宗,更难以在万剑宗与宋斐然成亲。
可否定之后,他又想,斐然如今是宗主,她要成亲也会想在万剑宗之中,天下人面前吧?她之前就提过要借着小螃蟹满月酒的日子公布天下她有一个女儿。
若是她想在万剑宗,他也没有什?么异议,只要成亲就好。
他想:不成亲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也好,他只要能日日看着她和小螃蟹就好。
所以他回?答灵芝:都行。
灵芝不满意的皱眉说:“您心中就不憧憬成亲吗?”
裴颂轻轻叹气说:“曾经憧憬过在莲心小院里,简简单单地拜过母亲,告诉她,我遇到了心爱之人,要与她厮守一生……”
那是她拿到无上心法,他教她修习心法那段时间的憧憬。
他那时错以为,她们?可以在莲心小院那样平静地厮守一生。
但后来他明白,她的人生里承载了野心、欲望、仇恨、挑战……太多太多东西,那一方小小的院落注定不能让她停留。
她去哪里,他就带着小螃蟹跟她去哪里好了。
灵芝看着他眨眨眼,没有再问?。
裴颂抱着小螃蟹出去晒了一会儿太阳,就回?房恢复了修炼。
算一算,斐然如今已是元婴九重,要想突破元婴达成化?神?境界,她必须历她的大劫,就像沈岁华那般。
裴颂所听所见过,成功化?神?的仙君少之又少,他不清楚化?神?之劫到底要如何才能顺利度过。
灵芝说,他们?狐狸的大劫是十八道天雷,他当?初就差点死在第七道天雷,是莲心夫人救了他,他才保住了一条命,但也渡劫失败,至今他也不想再去历劫,反正他也不想做神?仙。
裴颂虽然不清楚修仙者?的大劫,但至少恢复修为后可以护她渡劫。
夜里,宋斐然没回?来,裴颂在榻上盘膝修习,又听见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身上那些伤口就算有灵力恢复也莫名的痒。
他又想:不知道斐然那边下没下雨?她涂药了吗?
他睁开?了眼,想找灵玉去问?问?她。
却在芥子囊中看到了一枚黑色珍珠的耳坠。
他愣在了那里,从芥子囊中取出那枚耳坠,银质的耳坠上还?沾着一点干透的血迹。
这是青柳师叔交给?师父那枚耳坠,他拜托师父还?给?斐然,师父死了,裴颂捡了回?来。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当?初为什?么捡回?来,或许斐然根本就不想要找回?这枚耳坠了。
闷热的夜里,裴颂拿着灵玉问?了斐然那里有没有下雨。
斐然很久没有回?他。
他不放心地试着透过灵玉去看她在哪里,灵识探进去,看见了她在丹霞岭。
这么晚了在丹霞岭?
他记得丹霞岭已是一片废墟,他把幽灵兵暂时封禁在了那里。
是出什?么事了吗?
他又等了一会儿,斐然还?是没有回?他,不能再等了。
他起身披上外袍出了房门,却发现明月当?空,没有下雨?还?是雨下了一会儿又停了?
他来不及多想,用了一道疾行符赶向了丹霞岭。
刚落地就闻到腥臭的夜风,那是血液腐烂在泥土里的气味。
不远处的万佛寺还?在重建,亮着一盏盏灯,她在万佛寺吗?
他掏出灵玉在找宋斐然的踪迹,发现她在丹霞岭之中,正在他封禁幽灵兵的地方。
怎么会在那里?
他担心她出事,朝着那个方向疾行,远远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手里提着一盏灯笼。
是天枢。
裴颂隐去修为,侧身躲入树冠间,隐约听见了宋斐然的声音。
“你既然发现了,我也不瞒你,我确实在炼制阴兵。”
阴兵?
阴兵与幽灵兵完全不同,幽灵兵是没有意识的僵尸兵,一旦放出就只会跟随魔尊之血厮杀,不分敌我,直到被再次封印,幽灵兵很难在没有魔尊之血献祭的情况下操控,更不可能完成操控者?的指令。
但阴兵不同,阴兵是有意识的死士,他们?就像不死之身的兵将,可以完成操控者?的任何指令。
裴颂曾经听说过,要想把幽灵兵炼成阴兵,需要将生灵的神?识困在幽灵兵体内,不只是需要献祭大批的生灵,还?要有足够的能力将一个个生灵供养、驯化?,稍有不慎就会被反噬。
从来没有人成功过。
斐然怎么会在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她在和谁说话??
很快,他就听见了另一个声音——
“居然是真的……宋斐然你好大的胆子,你不要命了吗?”
是萧承。
果然天枢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萧承在——
漆黑夜色下,宋斐然站在断崖边俯瞰着血红土地中的一具具幽灵兵,他们?闭着眼,有些额头?闪烁着红色的光。
那些是她已经放入生灵、正在驯化?的幽灵兵。
她很清楚瞒不了萧承太久,她也没打算继续隐瞒,她需要萧承给?她提供更多的死囚。
“你知道你会被反噬吗?”萧承的脸色很难看,比尸坑里的幽灵兵还?要难看,他从未想过宋斐然疯到去炼制阴兵,几代魔尊没有成功也不敢去做的事,她居然悄无声息地做了!
“他们?会被反噬,但我不一定会。”她说得那么轻飘飘:“万一我成功了呢?”
腥臭的风从山崖下吹上来,令人作呕。
他伸手拉了一把宋斐然,仿佛想将她从悬崖上拽回?来:“停下来,不要再继续,你想要什?么?宗主之位还?不够吗?”
宋斐然在夜色下看向了他,瞳孔在灯笼的微光中照得明明灭灭,她笑?了一下说:“万一哪一天你我反目成仇,我总要有压制你修士军队的武器。”
萧承愣怔在夜风里,他与宋斐然对弈这么久,不是没想过她会防备他,谋算他,只是没想到她早已在做了。
“你放心。”宋斐然的手轻轻拍了拍他抓着她的手,“只要你做好人皇,不侵犯我宗门利益,我绝不会与你反目。”
像一个承诺,也像一个威胁。
萧承盯着她的双眼,情绪如被夜风吹起的书页一般,从吃惊到愤怒再到无可奈何地泄气,他早清楚的,早清楚她的性格,她是绝不会退让,绝不会将自己置于下风,她会这么做太正常了。
可是也太危险了,若是阴兵那么好炼制,裴颂的父亲早就做了,所有的人都失败了,是从无一人成功。
她会被反噬到尸骨无存。
萧承抓住了宋斐然的手,把她拉近一点:“既然你这么不信任我,就来到我的身边吧,做我的皇后,我可以与你共享天下,我绝不纳其他妃嫔,我也会对你的女儿视如己出,只要你愿意我会力排众议,二圣临朝。”
他此生说过很多假话?,唯独今夜这番话?绝不掺假。
“你不怕死,我怕你死。”萧承抓住她的双手:“斐然,你不想你的女儿成为最尊贵的公主吗?到我身边,她就是我唯一的女儿,大巽最尊贵的公主。”这不好吗?
可他没有在宋斐然的双眼里看到动摇。
她问?他:“你的皇位会传给?我女儿吗?哪怕她随我姓宋。”
萧承顿了住,他的嘴唇紧紧抿了一下。
宋斐然就笑?了:“萧承,我到你身边才是我们?反目的开?始,我这个人永远要赢,你甘愿在朝堂之上件件事被我架空掌控吗?我既坐到了二圣的位置上,我的女儿就绝不能只做尊贵的公主,她要做皇女,做女帝,但你会看着你萧家的天下改姓宋吗?”
萧承唇线抿的很紧,他不能。
“你不能,我们?会成为真正的敌人。”她挣开?了双手,也挣开?了萧承最后一点希望:“这也是你和裴颂的区别。”
他站在那里,忽然觉得从第一次她坐在棋盘前与他对弈时就注定了,他们?是对手,是永远坐在对立面的对手。
“况且,我就要成亲了。”宋斐然毫不隐瞒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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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承几乎立刻就问?:“和裴颂吗?你居然真要和裴颂厮守一生?为了你的女儿?”
“不只是为了小螃蟹。”宋斐然理好自己的衣袖说:“也因为我喜欢他。”
“喜欢?”萧承冷笑?了一声:“你喜欢的人那么多,除了他不是还?有我,还?有沈琢羡,甚至还?有青柳,怎么偏偏要选他成亲?”
他看见宋斐然当?真想了想回?答他说:“他和你们?不一样,他是我驯化?最成功的作品。”
萧承不可思议地听着她说:“他心里已经空荡荡了,只有我,你明白吗?我想要他哭他就会哭,想让他快乐他就会快乐,他的喜怒哀乐全在我的掌控内。”
夜色下,她脸上闪烁着前所未有的爱欲:“你不会明白的,这才是我想要的爱,可以掌控的爱。”
爱怎么可以掌控?爱和恨从来没有办法选择和掌控。
萧承看着她,觉得她的心冷的可怕,他很想告诉她,她或许压根就不爱裴颂。
可天枢突然低低咳了一声。
有人吗?
萧承和宋斐然几乎同时扭头?朝天枢看过去,天枢眼神?示意,传音告诉他们?,似乎有人在附近。
是谁?
天枢又传音说:“似乎是元婴期以上,他的修为不在我之下,所以我感?应不到他的方位。”
修为在天枢之上?
宋斐然立刻想到了裴颂,伸手去摸怀里的灵玉,想看看裴颂的所在,确定是不是他,却发现灵玉好像掉到了哪里,没在她身上。
“是裴颂吗?”萧承也反应过来,传音问?天枢。
但天枢无法确定。
萧承在那夜色下,看着找灵玉的宋斐然,很想要试一试:“他真的在你的掌控内吗?哪怕他知道,九头?蛟龙是你故意放出去逼死他师父的……”
宋斐然抬头?盯向萧承,眼神?锋利的吓人。
萧承不想惹怒她,可他很想知道:“你难道不想试一试吗?试一试他是不是绝对在你的掌控内。”
宋斐然看着他,眼神?一点点暗下去,伸手抓住他的衣襟,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手指从衣襟滑到他的脖子上,收力的攥紧冷声道:“萧承,我们?果然只能是对手。”
她们?早晚会激怒对方。
夜色里,等天枢朝着某个方向找过去,却什?么人也没有发现,只找到了地上掉落着的一枚黑珍珠耳坠。
他拿过去交给?了宋斐然。
宋斐然看着那枚耳坠什?么也没说,看来裴颂什?么都知道了。
夜色里,她将耳坠捻成粉末,从丹霞岭走到了万佛寺。
寺庙中的金佛才刚刚重塑金身,她站在金佛下望着垂目的佛,难以压下心头?偏执的掌控欲,她确实很想知道,如果知道是她设的局逼死沈岁华,裴颂还?爱她吗?
还?会在夜里替她涂药,在清晨送她出门,在她想要他快乐时快乐的落泪吗?——
漆黑夜色里。
裴颂躺在床上又听见外面下雨了,细细密密的雨带来他伤口细细密密的痒和痛。
他闭着眼想让自己睡一会儿,却发现自己冷得出奇。
他不记得自己躺了多久,只记得灵芝在外轻轻敲门,要来给?小螃蟹喂奶。
裴颂才起来,看见外面天已经亮了。
他听着灵芝在逗小螃蟹玩,看着外面的阳光,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生气吗?
沈岁华已经死了,生气又有什?么意义??
愤怒吗?
似乎也不应该,她只是在做她要做的事,她杀父杀母杀兄长,怎么会放过沈岁华?
至于青柳师叔与她发生过什?么……
他心里其实已经猜到了,青柳师叔既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他有什?么好介意的?
是啊,不就是如此吗?
可是他感?受不到他的心了,她骗了他,她是不是不该这样骗他?
裴颂慢慢走出房间,站在太阳下让身体回?温,她是不是不能这样骗他?
“少爷!少爷!”灵芝突然抱着小螃蟹走了过来,睁圆了眼睛惊喜万分地说:“小螃蟹好像长牙了!天啊!她这么早就长牙了!”
裴颂愣愣的低头?,看见一脸懵懂的女儿,女儿对上他的脸伸出手就笑?了,嘴巴咿咿呀呀的胡乱说着什?么,小手不能朝他伸,像是在要他抱。
裴颂伸出手,就被她胖乎乎的小手抓住了手指,塞进嘴巴里。
她柔软的嘴巴咬着他的手指,有一粒小小的牙咬在他的指腹上。
长牙了,他的女儿长出了第一颗牙齿,在他这样绝望失温的时候,他的手指被热热的小手抓着。
裴颂忽然间就哭了,却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哭,也许是高兴的吧。
灵芝兴高采烈叫来汪渺,又给?宋斐然发简信,公布这一个大好消息。
宋斐然虽然很快回?复了,但她依旧没有回?来。
一整天都没有回?来。
裴颂等到夜里,才发现他的绝望里有一些慌张,因为他在想:是不是她发现了他在偷听?她……生气了吗?还?是她炼制阴兵出意外了?
他坐在榻上完全没有办法静下心调息,找出灵玉,才发现她给?他回?了一条——【你的伤口又痛了吗?】
什?么时候回?的?他怎么没看到?
裴颂犹豫着要不要现在给?她回?过去。
房门被推了开?,灵芝着急忙慌的进来说:“少爷,快跟我回?一趟莲心小院!”
“怎么了?”裴颂惊讶的问?他。
“您别问?,跟我走就行了。”灵芝却拉住他的手往外走。
“到底出什?么事了?”他来不及多问?就被灵芝一道疾行符带去了地下交易城里。
灵芝直拽着他胡乱说:“是斐然,斐然她有点事……”
什?么?
裴颂的心一下子沉了,“她出什?么事了?”是阴兵反噬吗?那怎么会在莲心小院?汪渺来了吗?他今天一天都没怎么见到汪渺。
灵芝闭口不答。
裴颂心里慌得要命,推门进入莲心小院却愣住了。
廊下挂了红灯笼,满院子彩灯招展,那棵桑葚树上贴着红色的喜字。
堂屋的门开?着,红色的灯烛照亮整间房间,光芒中一身红色吉服的宋斐然笑?吟吟走出来。
像是一场他痴心妄想的梦。
灵芝笑?着推他说:“嘿嘿,新?郎官快去换吉服。”
裴颂脚下的地面也像是变得绵软,他不敢相信的站了一会儿,怕是假的,没有换吉服走进了堂屋。
发现灵芝和汪渺站在灯烛下,旁边居然是许久没见的桂香嬷嬷,她抱着穿了红色小衫的小螃蟹,眼眶红彤彤像是刚哭过。
只有小螃蟹熬不住地趴在她肩膀上睡着了。
不是梦吗?
宋斐然朝他走过来,拉住了他的手,“成亲你不换吉服?”
成亲?她不是忘记了吗?
裴颂感?受到她的温度,竟然不是在做梦。
“你不是说这是你憧憬的成亲吗?”宋斐然握住了他的手,去看他的脸,笑?着说:“你又要哭了?”
他没有哭,他只是太怕是做梦了。
他抬起头?看宋斐然,看灵芝,才反应过来:“灵芝问?我那些话?……是你让他问?的?”
她没有忘记那夜答应的话?吗?她一直在做吗?
是了,裴颂记起来她在丹霞岭也和萧承说,她要和他成亲。
至少,她是真心想要和他成亲的。
“是啊!我那天问?您紧张得要命!”灵芝说:“斐然让我别露馅,她想悄悄准备再带您过来,我生怕您发现!”
他没有发现,
弋?
他以为她不想和他成亲了。
裴颂的手指被握的很紧,宋斐然笑?着牵着他走到堂中,对他说:“你现在可以告诉她们?,你成亲了,还?有了一个健康的女儿。”
裴颂看见摆着红烛的正桌上摆放着他母亲与父亲的灵位。
他听见斐然说:“我把你父亲的遗骨葬在了你母亲墓旁,她们?以后可以在一起了。”
裴颂想,他一定不能哭。
但他听见灵芝在一旁小声饮泣起来,因为灵芝很清楚她母亲死之前多么想再见父亲一面……
她们?终于在一起了。
他从未想过宋斐然会替他收起父亲的遗骨,他以为宋斐然把遗骨交给?万佛寺了……
他突然觉得,宋斐然其实一直在做答应过他的事,她答应替他杀了老人皇,就真的杀了。
她答应和他成亲,也真的做了。
她在丹霞岭一件件找到他父亲的遗骨,和他母亲葬在了一起……
她唯一没有做到的,只有欺负他。
可是她也不是每件事都欺负他,她只是……太恨沈岁华了。
她为他做了这么多他自己都没有做到的事,他又在介意什?么?计较什?么?
裴颂在红烛下感?到晕眩,他的手指一直在发颤。
宋斐然握紧了他的手问?:“你的手怎么又变得这么凉?”
裴颂望着她,她注视着他,她是真的在担心他:“……我娘亲一定很开?心。”
“那你开?心吗?”宋斐然望着他问?他。
裴颂忽然想起,她曾经在这小院里问?过他:你没有自己想要的吗?
从前师父教他仁善、大义?,似乎只有她会问?他,你自己想要什?么?你开?心吗?
他眼睛里的雾气令他快要看不清宋斐然,他在心里想:就算在这一刻她杀了他,他认了。
他就是没有办法离开?她,他甘愿喜怒哀乐被她掌控着,至少她喜欢掌控他。
“我很开?心。”他抱着她,托起她的脸看她:“那你呢?你开?心吗?你想和我在一起吗?想和我和小螃蟹在一起吗?”
宋斐然望着他,轻轻点头?,眼眶被红烛映照得发红,“想的。”
裴颂绝望地恨自己,又绝望地爱她,他哑声说:“小螃蟹长了牙……你昨天没回?来的时候长的。”
宋斐然眼眶红得那么明显,她抱住他轻声说:“我怕你在生气。”
裴颂千疮百孔的心软化?成一团,被她又一点点捏好。
他摸摸她的脸说:“我没有办法气你太久……我没有办法。”
他爱她,爱得要死,爱的喜怒哀乐随她摆弄,爱的就算她骗他,他也会悄悄原谅她。
他只会恨自己,永远没有办法不爱她,对他来说爱她是没有办法掌控的。
如果可以掌控,他在第一次做她的鼎炉时就会迫使?自己不要爱上自己的师母。
如今的一切不过是他活该。
他低头?吻她,吻得快要透不过气,死掉了一样。
宋斐然听见系统突然上线。
——【恭喜您达成[甜文]结局,您已完成本世?界全部任务,是否选择现在离开?本世?界?】
她有些晃神?,似乎很久没有听到101的声音了?
这个声音似乎也不是101,而是主神?系统的声音?
——“抱歉宿主。”101的声音出现,向她道歉,又问?她:“您已完成第三个崩坏虐文世?界的任务,您可以选择现在离开?本世?界,或是继续留下。”
每个任务世?界任务完成后,可以离开?,也可以留下过完这一世?。
宋斐然有短暂的迟疑,她望着裴颂那张满是泪水的脸,在心里想:你瞧,她早已熟知达成【甜文】结局的每个技巧,他总会在被她欺负后又轻易地被她打动。
就算他知道一切,也绝望的任由她掌控,因为他心里早已空荡荡,只剩下她了。
“再等等。”她对系统说。
小螃蟹才长了第一粒牙,她才刚和裴颂成亲,他的手失温得很厉害,他的伤口还?会痛会痒。
再等等,她愿意等等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