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白摇头,“不做了。”
宋家和顾家曾定下过娃娃亲,这事儿不是什么秘密。
但婚约是不可能再成的,且不说他现在和宋家没有关系,只提起顾文轩这这么个人,宋知白第一反应都是拿计算器出来帮忙算算坐牢年数。
按照剧情,顾文轩将来会疯了一样地,为宋青平做很多触犯律法的事。
不过团宠真少爷的周边,每个人都不太正常的样子,为了他要死要活要犯罪,□□的年数加在一起能从开天辟地开始算。
宋知白只希望自己不要遇到他们才好。
王雪原本想问为什么,但见宋知白垂着眼,神情里不自觉地露出几分后怕,就把话咽下去,有些心酸。
她险些就忘了宋知白和宋家近来发生的事。
老实说,王雪很替他不值得。
她是知道宋知白有有多喜欢设计和绘图的。
他们学校里管理学院和美术学院一南一北,两边又都是课业比较繁重的类型,但只要是没有课的时候,宋知白都会过来,随便大几的课,钻进去就听。
神情疲倦,但眼眸明亮认真,分明是热爱的。
起初不算多么深的交情时还好奇过,喜欢为什么不读这个专业,跑来跑去演什么学霸苦情戏呢?
后来认识得久了,才知道原因,不同于王家对待儿女的宠溺,生活在宋家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哦,还有顾文轩。
顾文轩总是要宋知白陪,不看时间,也不看宋知白乐不乐意。
记忆最深刻的那次,课上到一半,顾文轩直接到她们班上来找,那是一节大课,关于几位联盟请回来的博导交流会,宋知白之前就期待过很多次,但抵不过顾文轩一口一个你以后到底要不要和我结婚,我不够重要吗?
是啊,好重要。
宋家人、顾文轩都重到宋知白可以割舍掉热爱,他们却轻而易举地把他给舍弃了。
王雪轻声安慰,“你考虑好,真卖我肯定是愿意收的,但如果是有什么困难,我直接借你点钱应应急也没关系的。”
宋知白当然明白王雪的好意,“嗯,谢谢你。”
话题没有在不愉快的事情上停留,他们又聊了些行业近来的趣事,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才双双告别。
而宋知白的运气一向不太好,他才想起过顾文轩,没几天就在路上遇见了。
起初没有认出来。
街道那边,对方穿着一身
合体西装,被枯黄的树木和老房子的背景下衬得格格不入。
正午的太阳有些过亮,宋知白眯了眯眼,再睁开,顾文轩就站在眼前。
是一副悲伤到有点矫揉造作的面孔。
顾文轩“阿白,你过得好吗?”
宋知白“很好。”
顾文轩“你的事阿平已经和我说过了,他说他不怪你,只是宋伯父的气还没有消,你可能还要忍耐一段时间才能回去…”
宋知白听到那声缠绵悱恻的“阿平”就出了一声鸡皮疙瘩,他打断道“嗯,没关系,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不打算回宋家了。”
顾文轩“不要嘴硬,但你确实对阿平太苛刻,哎,算了,我这次不是来责怪你的,你不说,我也都懂。”
宋知白“哦。”
他不知道自己苛刻什么了,也不知道顾文轩懂什么了。
但也不想知道,他的工作还有很多,星道对面的绿灯跳得很快,都不等人。
宋知白注意着停滞成一排的飞行器,绕过去想走,但顾文轩跟着跨出一步,挡在他的前面。
十秒钟转瞬即逝,红色的计时器上有整整两分钟。
宋知白“。”
以前怎么就没觉得顾文轩这么讨人厌。
他正眼看过去,这才注意到对方神情里的惋惜,像看到什么路边的流浪汉、没有家的惶恐动物。
带着居高临下的悲悯。
顺着对方的目光,宋知白看到自己右手上拎着的菜叶子和穿在身上的睡衣。
顾文轩感慨般,“阿白,你怎么颓废成这样。”
宋知白“我没有颓废,我现在很开心。”
是真的很开心。
他以前没有这样过,高门大户时时刻刻讲究形象,哪怕在家里,这种毛绒绒的睡衣也是不被允许的。
更别说菜市场了。
因为设计稿前期几个人耽搁的时间,截稿日期逼近,甲方每天都很急,所以他每天安排得也很紧凑。
出来买买菜,算是少有的放松时刻。
他很喜欢那里,鱼和蔬菜依旧昂贵,却比超市里鲜活得多,老人手工做的糕点软糯香甜,在里面转几圈,就好像回到书里几千年前的古地球,沾染了烟火气,真真正正地活在地上。
宋知白张了张嘴,想解释几句,又觉得没有必要,但看着顾文轩,倒是想起一点需要解决的小事。
他把手塞进口袋里,“你有
空吗,我想和你谈谈我们的婚约。”
话音未落,顾文轩惊讶过后,满脸遮掩不住的逃避和躲闪。
其实还蛮新奇的,顾文轩这个人有些骄纵,但行事作风喜欢带着点刻意的良善,宋知白还是头一回看到他这么明显地表露出来避之不及。
避得都想直接跑了。
顾文轩低声,“阿白,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我们都还年轻,说这些还太早了。”
他点开智脑看了看,“那个,阿白,我还有事,下次有空了再来找你,我能查到你住在哪的,再见。”
迅速地说完,就转身朝着司机那边走,西装裤沾了枯叶也不管了,步伐快得像生怕宋知白跟上去。
宋知白在他身后扬声,“我的意思是解除婚约,把彼此的玉佩互相归还。”
他本以为这样说顾文轩会回来,但顾文轩跑得更快了,好像身后有洪水猛兽。
宋知白“?”
是没听到吗?
不,顾文轩听到了。
他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慌乱而急切地冲到飞行器边,窗户降下来,露出一张温柔素净的小脸。
宋青平用手帕抹掉他额前的汗,轻声细语地问,“文轩,你和哥哥说了吗?”
顾文轩微微低头,不明白为什么,刚才宋知白说解除婚约时,自己居然感到…害怕。
他贴近对方的掌心,心虚地垂下眼应道“嗯,说了的。”
宋青平又问“你是怎么和哥哥说的?他难过吗?”
顾文轩点点头,又摇头“就是直接说的。”
宋知白直接说的。
是了,顾文轩今天来,目的就是和宋知白解除婚约。
但雄赳赳气昂昂地过来,真的看到宋知白,急于解脱的坚决全然化作不知道怎么出口的涩然。
宋知白变了很多。
瘦了,脸色苍白,身上没有熟悉的板正的白色衬衫,额发随意地搭在眉间,手里拎着廉价的塑料袋。
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宋知白,但第一眼还是被惊艳到,从来西装革履生人勿近的温润男人,被毛绒绒的外套裹着却温柔得让人恍神。
顾文轩坐在宋青平旁边,眼前还是宋知白看自己的样子。
宋青平问“哥哥还在生我的气吗?”
顾文轩,“他没有提你。”
宋青平“这样啊。”
宋青平表现得很落寞,但顾文轩没有再接话。
他心里突然很空,一种不习惯的空,以至于完全提不起劲去安慰谁。
宋青平又说了些什么,顾文轩没听进去,有一句没一句地胡乱应着,手插在口袋里,紧紧握着一块玉佩。
流传多年的老规矩。
出了生的孩子总要留一块玉或者星铁,上面刻着孩子的生日以及小名,等到定下结婚对象时,就互换当作信物。
另一边,对于顾文轩的逃避,宋知白并没有特别多的感觉。
倒是对方最后一句话提醒了他。
宋知白突然意识到,他需要一个护身符。
正如顾文轩所说,他可以查到他住在哪里。
顾家很轻易就能找到他,宋家也可以,随便谁家,略有点家底的都可以…那连祁呢?
悬挂在头顶的,不能细想的大刀。
他不知道连祁为什么放过他,正如不知道连祁会不会哪天突然想起来,突然又不想放过他了。
反派的心思谁也猜不透,而且据书里写的,那是个很记仇的人。
屏幕上闪烁明亮,绘制好的游戏草图看起来精致极了,宋知白坐在电脑前,仔细地回想着原书里的人物。
刘云天,是男主攻。
这跳线必须避开,男主攻和反派大佬的敌对剧情贯穿全文,两个人互相伤害,且不说彼此间重伤过好多次,误伤的炮灰更是千千万。
其余的,用宋青平对男主的告白来说,都是垃圾。
那他就捡一个垃圾回收利用吧,抵宋青平诬陷他把他赶出宋家那次,也算公平。
宋知白仔仔细细地琢磨半天,还真的找到了一个。
按照原书里的发展,在冬天开始不久后,大概也就是这段时间,真少爷会偶然救下个很厉害的人物,厉害到后来哪怕有一次跟着男主攻落在连祁手里,也全身而退。
划重点,落在连祁手里,也全身而退。
简直量身打造。
这样想着,宋知□□打细算地减去十分钟菜市场时间二十分钟吃饭时间,把晚上的散步路线规划在事发地点附近,即不远处的酒吧后门周边。
然后,散了一周的步。
这一周里,宋知白的收获除了几个醉酒男人的口哨、险些被两个酒瓶砸伤、一只从垃圾桶上试图跳到他怀里的野猫外,再无他物。
但也并不气馁,属于主角的机缘哪里那么好碰,真碰不到就算了,当强身健体也没差。
直到某个月亮很早就升起来了
的傍晚。
宋知白白天和甲方进行了第一次交接,和往常一样走进那道灯红酒绿的小巷时,还在慢悠悠地一边散步还一边琢磨画稿上的细节。
他低着头把鼻尖埋在围巾里,不小心把一个易拉罐踢得叮当作响,才忽然回神,感觉今天风特别大天特别暗后巷格外安静,就好像是重要剧情上演前的舞台,要把危险气氛提前渲染。
宋知白有种预感,就是今天了。
想着早已烂熟于心的路线,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走进黑暗里去。
…五分钟后,宋知白看着跟前靠在角落里的、见过一次就一辈子也不会错认的危险剪影,往后退了退,试图走出黑暗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