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张锋噎住,万坤在旁头都不敢抬。

    宋望星蹲下身,用手拨开纸巾,下面藏着咬了口的月饼,他问:“谢怀洲不喜欢吃吗?”

    张锋含糊其辞:“望星你别多想,谢哥知道你送月饼挺开心,不过你知道他家条件,这种吃食对他…不是故意扔垃圾桶,我j,我拿过来也是不想你们……”

    宋望星站起身,“不爱吃才都扔垃圾桶吗?还是,嫌弃啊?”

    五个月饼扔垃圾桶不是谢怀洲能做出的事,谢怀洲连带他吃饭都要更改价目表,小心照顾他心思,不可能做出这种举动。

    张锋心里一喜,都用上嫌弃字眼了,刚想顺着意思说,怎么可能嫌弃,只是有些不合胃口没办法……

    意识到什么,舌头惊得在嘴巴里打结,“怎,怎么会!是我没表述清楚,谢哥是不爱吃,但想着你给他的,打算把剩的带走假装吃掉,不能浪费你心意。是我想替谢哥分担,说我爱吃,就要过来,答应偷偷解决。”

    一旁的万坤感慨宋望星的敏锐,也替张锋捏把汗,得亏圆回来了,就是没达到张锋起初目的,没突出谢怀洲的恶劣。

    “我知道了,谢谢你。”宋望星放下书包,去洗手池洗干净手,擦干,找衣服洗澡。

    像个没事人。

    等人进浴室,万坤小声问:“后面怎么办?看不出情绪。”

    张锋:“没情绪就是最好的情绪。”

    万坤:“你糊弄不了他,他说那话明显怀疑你撒谎,别搞了。”

    张锋沉默,确实低估了宋望星,呵呵,真是时时颠覆对他的认知。

    “短板在哪儿?网络?”他自言自语。

    万坤头疼不已,走火入魔了吧?有这心思花游戏上都上钻石了。

    宋望星忙完上床躺下。

    张锋两人也排队洗澡,很快熄灯。

    张锋:“望星?”

    “嗯?”轻轻的回应。

    张锋:“还在难受?”

    宋望星想了下才明白他在说什么,摇摇头:“没有难受。”

    确实没有难受,咬一口接受不了味道,没法给别人只好扔掉,也能理解的。

    他更希望,谢怀洲不喜欢要告诉他,他不会生气难过,只会记住他的口味。

    不想谢怀洲为了照顾他情绪不停妥协让步,朋友之间应当坦诚。

    不过下次不可以这样,吃不下就留给他吧,他不嫌弃,浪费食物更让他心疼,还是师母辛苦为他做的,生病了还给他做月饼……

    宋望星又想到师母的病理结果,会平安的!一定是良性,一定!

    张锋:“望星,这事能不能不和谢哥提,说好替他解决月饼,没处理好让你知道了,我不想和谢哥有矛盾。”

    宋望星心不在焉应了声,可以直接问谢怀洲月饼怎样,扔了月饼会有点心虚,顺理成章说这个,用不着提及他。

    张锋故作感慨,“真挺神奇,望星你不知道,谢哥很少理人,以前好多优秀的人接近他,他都不搭理,你看他对我们也很冷淡,没想到望星这么对他脾气。”

    万坤开始装死,这是假装感慨,实则暗示?优秀的人都得不到谢怀洲青睐,你不该想想,他和你好会不会另有所图?

    张锋不再说话,两人等待宋望星反应。

    好一会宋望星轻轻软软的声音响起,“谢怀洲上体育课和几位同学相处很融洽。”

    什么?张锋和万坤不明所以,下一秒明白他是在反驳谢怀洲没有不理人。

    “而且,就像你和万同学,你们是很好的朋友,亲密无间。我和你,我和万同学之间始终保持着君子之交。同样的,我在和谢怀洲的步步接触中,发现他是很合我的人,我想,不同的人之间会产生不同的吸引力吧。”声音很轻,却格外坚定。

    万坤想笑,望星这心性挺难被pua,又有些遗憾,大家本该和和气气,现在成了这样……

    越想越不是滋味,觉得张锋有病,不爽望星这不爽那,倒是反抗啊!现在抽烟去外面,到点就上床,大扫除该干的没少干,神经!

    张锋莫名憋闷,谁不知道君子之交淡如水,就差直白说出“我和你俩关系一般”,全然忘记是他刻意抵抗宋望星的友善。

    张锋:“是这样,得看缘分,我和坤儿小学一起,大学又一起,寝室特意挑一间,你和谢哥也是。哦对!我想起来了……”

    万坤有种不祥预感。

    “你不知道吧,你个人信息被人挂论坛,这事闹挺大,好像是中秋前后,我估计谢哥也看到了,知道你父母是……”

    靠!万坤半抬起身看向张锋,说这个干嘛!

    宋望星有些无措,什,什么论坛?为什么他的信息会被挂论坛?

    “谢哥可能想到上半年他也出了小车祸,好像是飙车,还差点撞到人,得亏都没事,正好是室友,一开始对你关注高,后面相处发现你人很好,人和人交往确实看缘分。”

    这话一出,宋望星大脑一片空白,飙车?差点撞人?可是,可是谢怀洲开车载他明明很慢很慢……

    万坤叹为观止,真就八百个心眼,事故造成者和被事故者有缘?什么地狱笑话。

    “论坛,是什么事?”宋望星声音如常。

    万坤生怕张锋再说什么,抢着解释:“开学是不是有个男的说你手机充话费送的?”

    宋望星想想,是有这个事,可不是结束了吗?那人又做了什么?

    “那煞笔找不到女朋友,见好多小姐姐喜欢你就嫉妒!从你班收表格的男的那打听你消息。收表格的你还记得吧?就你和他说话,他总听不懂听不懂。”万坤说到这儿没忍住笑了。

    那男的纯犯贱,可能看望星软声细语的,以为好欺负,望星说话他摇头晃脑,一个劲“不知道你说什么”,他看着都上火。

    两遍以后望星皱着眉看他,欲言又止,那表情他现在还记得,像在大街上看见艰难爬行乞讨的残疾人,浓郁的同情之情喷涌而出,见者伤心。

    然后望星一字一字,极其缓慢得把话重复给那货听,在人变脸马上就要破口大骂,望星戛然而止,忧心道:“哎呀我这样不好,不能为难你,我和学姐沟通吧,不打扰你了,你快回去吧,路上要小心啊。”

    隔了不到五个寝室,路上要小心……

    那人有火发不出,像生吞一口屎,估计怕望星真和班助说他理解能力不行,瞬间听懂人话了。

    万坤:“就从那人那里打听你消息,然后堵你那男的把你信息挂论坛,说你父母车祸离世,你是贫困生,意思你条件不行。不过大家眼睛雪亮,骂他几百层,贴子删了,还把他举报到学院。”

    宋望星听完始末圆眼睁得大大的,难言的愤怒涌上心头,他猛地坐起身。

    莫名其妙的两个人!为什么要打扰他爸爸妈妈!

    他同万坤确认:“贴子真的删除了吗?”

    “删了,学院还给他们处分了。最近有人开贴扒那俩人,一个鸡贼,聊天要录音。一个势利眼,不止扒你信息,也扒其他人。大家都在论坛看他俩乐子,名声臭完了。望星,你别难受,不值当。”

    “没难受,谢谢万同学告诉我这个。”宋望星轻轻吐出一口气,事情解决,始作俑者得到惩罚,没什么好难受,就是生气!

    臭卷毛,烫的难看死了!行走的钢丝球!毛打绺的丑泰迪!看着就臭烘烘的!还有他班收资料叫什么宇的,笨得跟牲口一样!耳朵塞驴毛了,跟他讲话,两眼一翻就是“听不懂你在讲什么”,听不懂回小学重修语文!

    智商加起来还没他鞋码大,蠢得要死还学人干坏事,神经!两个臭鱼烂虾!臭水沟的蠢王八!他一拳一个,一拳一个!

    实在气不过,开始搜江大论坛,找到链接后发现都是校内资讯,翻了两页也没看见万坤说的贴子。

    万坤看他小脸被屏幕照得绿莹莹的,“望星你不睡?”

    宋望星气鼓鼓的,“我想看论坛,不过没有找到你说的。”

    万坤:“那个得登录注册,挺麻烦,要填一堆信息。”

    好吧,宋望星很失望。

    张锋:“望星在论坛是红人,好多人磕你和谢哥cp。”

    宋望星有些懵,什么叫磕cp?

    “就是认为你们是一对。”

    宋望星更懵了,他和谢怀洲都是男孩子怎么是一对?

    张锋:“男的和男的也行你不知道?”

    万坤怕他误会大家对他指指点点,解释道:“大家没恶意,你可以认为是大家在说你和谢哥关系好。是对你颜值的肯定,一般长的帅大家才磕,还有人磕南湖那俩鹅。”

    宋望星似懂非懂,这不重要!他更想进论坛骂那俩王八。

    不过既然麻烦就不弄了吧,黑着灯看手机会影响视力,明天再说。

    想到两人,一个想找女朋友这下找不到了,一个受处分没法竞选班干部,心情畅快了。

    活该!

    重新躺回去,睡吧,有点累了。

    大概是今天事情一件接一件,思绪纷杂,闭上眼,往事在脑海中闪现。

    “奶奶奶奶,爸爸妈妈今天回来吗?”他抱着鳄鱼玩偶,激动得在奶奶身后转圈。

    “对!不堵车十点钟就能到。妈妈打电话说给你买了乐高模型,开心吧!天气冷,别转悠啦,去睡觉,一觉睡醒就能看见爸妈和你的礼物了。”

    “好!”

    半夜,卧室外传来手忙脚乱的响动,还有乱糟糟的说话声,一时间睡意全无,精神得像只猫头鹰,回来了!

    掀开被子偷偷打开门,只有奶奶的背影,和住在楼下的老师师母,他们披着衣服,神色凝重。

    “望星!”师母率先发现他。

    奶奶回过头,她表情空白,嘴唇抖得厉害。

    “奶奶!”他小跑过去牵住奶奶的手,她的手不像平时热烘烘的,反而冷得刺骨,还抖得厉害,他担心极了,“您怎……”

    不等说完,师母拉过他往卧室走,“怎么穿着单衣就出来了,会着凉,跟我回去。”

    “望星,我们有些事要处理,现在很忙,你先睡一觉,师母等下抱被子来陪你,啊。”摸摸他的头,师母又出去了。

    外面传来刻意压低的声音,“老齐你和大姐去……望星这边有我陪着,大姐你放心……”

    宋望星蜷起身体,不想回忆这些,然而越抗拒,往事争先恐后地往外涌。

    傍晚的风很大。

    因急刹,车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嚣张的男声叫嚷着,“老太婆!老太婆你出来!去你的妈……”

    “你干什么?”住在一楼的老师冲出去,推搡乱踹花盆的小年轻,“赶紧滚!不然我告你私闯民宅!”

    师母跟出来,拿着手机做好报警准备。

    那人笑容不屑,“哦呦吓死我了,民宅,你这狗窝也配叫宅?告去呗,虱子多不怕咬……呦,老太婆出来啦?”

    “你来干什么?我不会签谅解书。”奶奶看他像看坨烂肉。

    “嫌钱少?不够再加呗,两百万不够,五百万成吧?五百万,两条命,怎么样?”

    齐老师怒不可遏:“你骂谁呢?”

    “没你事!别多管闲事。怎么样老太婆?呦,那你孙子?小孩小孩过来,给你五百万,你劝你奶奶……盯我干嘛?妈的死小孩,和老太婆一个德行……”

    奶奶早早捂住他耳朵,不让他听那人大放厥词,师母怕他受刺激,要拉他上楼。

    他没有动,死死抓着奶奶衣角,看着那人。

    “你有病吧,和钱过不去,五百万!你这辈子加下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死爹死妈换你孙子荣华富贵,偷着乐吧!没准这小孩爸妈知道他俩烂命能让小孩赚五百万,能再死一回。上个收一百万的脸都笑歪了,见好就收,差不多得了!”

    他站在那里听着那些话,恨意从口鼻沁进去,眼泪流出来。

    天开始下小雨,那人急了,“赶紧赶紧!给个准话。”

    他抽噎骂道:“你才是死混混!你今天就死!今天就死!”

    “妈的死小孩你说什么!”那人暴怒,要不是人高马大的齐老师挡在前面,巴掌都要扇过来了。

    过了两秒笑起来,“诅咒我?有用吗?”

    那人转个圈得意扬扬,“看见没?你爸妈投胎再死一次,老子都死不了。”

    “望星!”奶奶和齐老师一把拉住他,不让他扑过去打那人。

    他愤怒哭吼起来,小年轻越发兴奋,眼睛里闪着诡异的光,猴子似的抬手,“哇喔哇喔~崩溃啦?我不仅活着,还要钱有钱,爹妈康健,而你这个孤儿,只能挣扎在底层,住这种狗窝,懂吗?”

    一番羞辱谩骂后小年轻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跳上跑车,“老太婆不签没关系,我找最好律师帮我打官司,你能怎样?小孩,我不仅不会死,连牢都不会坐。拜拜~”

    昂——引擎轰鸣,跑车箭似的射出去。

    叫嚷死不了的人当天就死了。

    车速太快,弯道漂移,下雨天路又滑,车子直接飞出去,一头扎进水库里。

    去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说好像是车头撞击水面就弹出安全气囊,把人弹晕,好车就是好车,气密性好,人醒了都没进水,活活憋死的,满脸惊恐相死不瞑目啧啧。

    听到消息的奶奶抱住他红着眼眶,一遍遍重复活该、自找的……

    -

    “宋望星!你家里来电话了。”自习课,班主任突然叫他。

    手机那端师母声音焦急,“望星!奶奶晕倒了,现在在医院……”

    他站起身,有些晕眩。

    奶奶醒来后不顾他崩溃的哭喊强硬牵着他回去,眼泪纵横:“嘟嘟,对不起,但治不了,医生说晚期,已经转移了你明白吗?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治不了,治不了了……”

    他窝在奶奶怀里泣不成声,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总这样!

    师母哭得厉害,“大姐你就住这儿吧,别走了,有什么我们还能帮衬……”

    “那怎么行,你这房子以后还得住人,不能沾了晦气。而且,我想回家了。”

    他办了休学,陪奶奶回了老家,一老一少安安静静度过最后的日子。

    老师师母每逢周末会来看奶奶。

    他在院里晒太阳,让她们在屋里聊天,有次想起什么往卧室走,门内传来奶奶坦然的声音:“……知道治疗也活不久的时候,我松了口气,甚至有些开心。最怕那种死不了又要花大价钱治的病,一直拖着他……而且,真到那种地步,我很害怕……”

    “我不想他以后的人生,每天都在痛苦懊悔,为什么当年没有接受那五百万,这样就可以来救我了……”

    “不能治,真好啊。”

    眼泪一下涌出眼眶,原来,爱意太浓也会让人这么难受,他心脏疼得厉害,弯下腰,眼泪大滴大滴落在地上……

    剩下的日子奶奶过得很痛苦,病痛折磨得她体重锐减,皮皱巴巴裹在骨架上。

    离开时紧紧抓着他的手,大概是回光返照,她笑着说了很多,“望星,爸爸妈妈,还有奶奶,一直都在呢。你看,你鼻子像妈妈,眼睛像爸爸,皮肤白像妈妈,腿长像爸爸,睡眠质量好肯定随了我,我沾枕头就着,晕车这坏习惯也随我,我坐车就恶心,哕得难受……”

    “所以啊,我们一直都在的,望星,好好的……”她一遍遍重复“好好的”,越发虚弱。

    眼泪盈出眼眶,传言,鬼魂有了执念会在人世间徘徊,得不到解脱,他不想奶奶那样,他想她放心离开,和爸爸妈妈团聚。

    或许一开始他们有些不放心,每年会回来看他,然后发现他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一年又一年,终于有一天完全安心,就去投胎了。

    下辈子,还做一家人吧。

    下次,爸爸妈妈要年长一辈,要好好照顾奶奶啊。

    她这辈子,太辛苦了。

    脸上泪痕交错,他低下头和老人头挨着头,安抚地拍着她的肩膀。

    眼尾下垂,露出一个笑容,泪水滑过脸颊,流进他上扬的嘴角,眼泪掺杂着柔软的笑,仿佛经历过暴雨的花朵,被打得七零八落,却顽强绽放着。

    眼里满是眷恋,“奶奶,我会好好的,我会努力读书、考学、找份工作,会看不一样的风景,会好好爱这个世界,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不用担心我,好吗?”

    话音刚落老人安静了,她整个人变得很安详,看了他一会,缓缓合上眼睛。

    没有嚎啕大哭,亲吻过她的额头,开始着手后事。老师和师母得到消息,连夜赶过来帮他操持。

    -

    再后来回去上学,想办理住校,老师很生气,说家里楼上楼下两层,那么多房间,睡不下你?

    师母说读高中辛苦让他回来吃饭补补身体,他不愿意,最后他们同意他交生活费,他才答应。

    如常生活,按时吃饭,与原来并无二致。

    老师和师母很是忧心,与他长谈,“望星你不要压抑内心,长此以往身体会出问题。”

    大姐就是那样,面上还行,内里掏空了,青年丧夫,老年失去儿子儿媳,打击太大,忧思郁结,万念俱灰,要不然也不会六十几岁就……

    他说:“不是的,没有压抑。”

    那段时间偷偷哭太多了,已经哭不出来了。

    而且——

    “宝宝你和妈妈好好说,为什么要哭呢?你不能总哭的,哭得特别厉害夜里会发烧,奶奶妈妈爸爸很心疼的。你四岁了,要学会表达想法,奶奶她们也在,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解决……可是下雨天裤子有泥点很正常,妈妈不会怪你,新裤子可以洗干净,没事的。”

    “泥点可以洗,以后还会有新裤子!不哭了啊。啊?为什么奶奶不会,别人都不会?不想这样?”

    “这有什么大不了!爸爸教你,来来看我!望星你下雨天走路,要脚后跟先着地重心在后,这样泥水就甩不起来,来~擦擦眼泪,我们试试哈……哎呦心肝,好悬没抱住。让你重心在后怎么倒头就躺,哭困了是吧?”

    “哈哈哈……”

    他是奶奶妈妈爸爸一起养大的孩子,他的性格,习惯,走路的姿势,说话的语调,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们陪他走过人生重要阶段的证据。

    一味沉湎在伤痛里,蔫头耷脑,和过往十几年做切割,活成陌生人,那样是在抹灭三个人,十几年,全部的爱。

    他舍不得。

    -

    换季重感冒,没去上学。

    老师师母上班,怕门开着他在屋里睡觉不安全,走时大门上了锁。

    脑袋昏昏沉沉,老式玻璃不隔音,邻居的话越过墙头传到房间里。

    “不让你们去春慧家串门,怎么还去?”

    “嘘!你小声点,就隔壁。”

    “都走了,春慧两口子教书,大门锁着,我刚看了。”

    “怎么了?人两口子心真善,还帮人养小孩,屋里多张嘴得多花多少钱。”

    “不让你们去就是宋家小孩邪性的很。”

    “呦!什么事啊?”

    “就三四年前,我在屋听见他咒人死,当天那人不就死了!你们还去看了。我当初以为那人坏遭报应,那你看这,谁知道他奶奶…对吧。我琢磨着不对劲,那坏人成了鬼不就是恶鬼?你们看他那死相,肯定来寻仇了!把跟他亲近的人,一个个…他奶奶在给他挡灾。”

    嘎吱——砰!

    宋望星猛然间惊醒,他…睡着了?

    探着身子看向阳台方向,听着像起风了,很大,应该是阳台门被吹上了。

    要下雨了吧。

    躺平身子,总觉得没睡,在想以前的事,又好像睡了。

    “肝癌晚期,已经转移到……”

    “你师母这个结节是4级,医生说可能发展癌……”

    “他奶奶在替他挡灾……”

    “来寻仇了,把跟他亲近的人,一个个……”

    在心里默默算时间。

    十二到十五,十五到十…八……

    宋望星呼吸急促,心跳的厉害,简直要跳出嗓子眼。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师母会平平安安!那些都是封建迷信,他才不相信!

    什么诅咒!那人出事的地方本身就是事故高发地,路窄,视野不够开阔,没有路灯,过弯太陡遮挡视线,拐过去有个大水库,本地人白天经过那里都再三小心,遑论雨夜,不熟悉地形很容易出事故。

    如果那人诚心悔改,奶奶可能会签下谅解书,他不会死在县城;如果那人安安分分待自己城市,一切事宜交由律师处理,他不会死在县城;如果那人不肆意辱骂,从中获得快感,飘飘然以至忘乎所以,他不会死在县城……

    有很多种可能不死,但那人选择必死的那条。

    肆意践踏人命,藐视法律,不知悔改,对受害者家属口出狂言,痛苦和哭声成了兴奋剂,精神亢奋之下雨夜在陌生小城飙车……出事,是必然。

    再说了,他让人死就死,他是阎王转世吗?

    地球下秒爆炸!

    宋望星屏住呼吸,1,2,34567……

    轻轻吐出一口气,看吧!一切无事。

    空调还在运转,外面的风更大了,秋雨马上要来了,地球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