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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厨艺

    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江屿白没想到身体又开始渐渐僵化,抬手迟缓,眼皮沉重。

    偏偏这时候小维出门了,房门一关,他只能靠小维主动来找他,心里的烦躁蹭蹭往上冒。其实他在半小时前刚喝过血,也是看他进食完了小维才出去,经过半个多月的相安无事他俩都放松了警惕,只是没想到紊乱期居然还没过去。

    极少感受到心脏存在的他只觉得心口很痛,像是有人用锥子生生挖开他的心口,一下一下凿进去一样。

    往常手铐的存在没让他觉得太碍眼,到这个时候心里只有焦躁,像感受不到痛觉一样右手生拉硬拽,折腾了半天累了,才看到手腕血淋淋一片,将金镯子染成了红的。

    江屿白鬼使神差低头舔了手上的血,明明闻着香甜诱人,入口却差点没让他恶心得吐出来,躺着挺了会儿尸,他才想起不知从哪个古籍上看到血族对自己身上的血有天然排斥,为的就是避免丧心病狂到自己喝自己的血。

    胡思乱想中的他望着天花板,只觉得上面白色纹路逐渐变色,变得五颜六色丑兮兮的,他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小维什么时候换了这么丑的天花板,还质疑了下小维的审美,后来望着自己五根手指变成了五条软绵绵蓝青色的橡皮胶,才发现是他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

    他身体更冷了,几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又开始耳鸣,鼻子闻不到气味,只能望着窗户,望着外面的夕阳和鸟群。

    门忽然打开,小维急匆匆走进来,身上带着露气,像是被眼前的场景震了一下脚步一顿,又走到床边蹲下。

    江屿白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原先滴了药水的蓝瞳如今猩红一片,死死抓着他的胳膊,理智濒临溃散:“死哪儿去了?”

    他能感受到小维呼吸也很快,身上带着热气,似乎是一路跑回来的,一来就从怀里拿出玻璃瓶,喂给他里面的血液。

    江屿白喝得很急,狼吞虎咽也不为过,才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他闭了闭眼,勉强恢复了些力气,唇边余留的血渍被擦去,他下意识咬住小维拇指,尖锐獠牙威胁一般地磨着肉。

    他以为小维会像以往那样掐住他下颌不让他咬,本想先下手为强,没想到自己脸颊被轻轻揉了揉,声音低低的,像在哄他:“我来晚了。”

    还带了点肉眼可见的疲惫。

    江屿白睁眼看了他一眼,对上他带着担忧的眸子顿时没了兴致,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偏头闭上嘴:“我要休息,你出去。”

    “别生气。”小维虚虚环住他,像顺毛一样抚摸他耳鬓发丝,动作很温柔,“我陪你,免得再出什么问题。”

    江屿白倒是没反驳,他觉得小维说的也有道理,万一那紊乱期再来,身边没人陪着实在不方便。

    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房间不透光,自然如同晚上一样,确实是让江屿白舒适的环境。

    黑暗中,有些疲惫的江屿白被人戳了戳脸颊:“抱着我睡。”

    江屿白磨牙:“我看你是欠——”

    嘎达。耳边一声轻响,手铐已经被解开了,冰冷的膏体覆在手腕上又被仔细揉开,刺痛感减弱。

    他等了一会儿,没见小维重新给他戴上手铐,反而把他的手拉进被子里放好,将他体内的封印解除。体内被束缚许久的魔气开始缓缓流动,自然而然汇集到浑身上下,如同针线交织细密缝好他的伤口,妥帖得没有半点不适。

    那些涌上心头的烦躁也终于在此刻烟消云散,身体恢复得比他想象中更好,这也更加证明了小维每日给他喂的血功效到底有多好,根本不是小摊小贩上的劣质血浆能比的。

    江屿白又闻到小维身上带着的淡淡药香,仍旧是熟悉的那几味,让人心安:“还疼吗?”

    江屿白静了片刻:“不疼。”

    那道身影又退了回去:“睡吧。”

    也没提要抱他的事了,反而睡得规规矩矩。

    江屿白莫名其妙又想起了个小细节,小维冲进来抱住他时右手在细微地颤抖。

    如今给他解开手铐,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算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仍旧不见小维,江屿白慢吞吞坐起来准备穿衣服时发现手铐不翼而飞,床头只剩下光秃秃的链子,没什么威胁,房门还半掩着,似乎没关紧。

    江屿白默了会儿,抬头往窗外看。

    是东边升起的,没错。

    他穿好衣服光脚踩着毛毯拉开房门,探头出去望了下,走廊上空荡荡的,隔壁房间房门紧闭,不知小维是出去了还是怎么,居然没关着他。

    江屿白刚想出去,就听身后一阵咳嗽。

    “把鞋穿好。”

    他回头,就见小维一身休闲打扮,随意而不失风度,只是那双修长有力的手里捧着兜翠绿白菜,有些影响他的形象。

    江屿白多少有些疑惑:“你在做什么,家里还养了别的宠物?兔子?”

    小维抱着白菜,看他的眼神分外和蔼:“我是人类,不吃东西会饿死。”

    “……哦。”江屿白又有些意外他自己做自己那份伙食,蠢蠢欲动,想伸手去接却被躲过,“我来做,你想吃什么只管说。”

    “在吃的上面动手脚是害不死我的,换种方法吧。”小维推了下他,“去房间或者院子里玩会儿,我很快就来。”

    江屿白震惊了下:“我有这么阴险吗?这种小手段只有你会做吧。”

    还有这种哄小孩儿的语气是什么鬼啊。

    小维最终还是没说过他,无奈把那兜白菜让给他,他对一个睡了几百年的血族厨艺不抱希望,只希望江屿白别祸害太多食材,太浪费了。

    他从房间拿了双白色带着小猫耳朵的拖鞋出来:“穿好再去。”

    江屿白盯着那萌萌的耳朵,十分无语:“我发现你真是有什么恶趣味。”

    睡衣也是,拖鞋也是。

    他穿了鞋兴致勃勃跟着小维去了厨房,虽然这里和现代做饭方式大不相同,但有小维这个本地人在旁边帮忙,江屿白做起来还是很轻松,他见小维储藏的菜有不少,一看就是做好了常驻的准备,心里悄悄咋舌,面上不露半分。

    简单做了三菜一汤,就这也让小维十分震惊了,小维没想到他居然看起来很娴熟,像是经常做饭一样,虽然对调料剂量把握的不太好,但也完完全全够了,尝起来味道好到属实让他吃惊。

    江屿白瞧着他惊艳的模样,不免有些得意:“怎么样,我的手艺不错吧?”

    小维肯定点头:“非常好,你之前还专门学过厨艺?”

    “哪儿有,这都是家里……”江屿白一顿,说到这里才想起来始祖没有家人几百年了,硬着头皮说,“还有家时,经常是我来做饭。”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小维拿着勺子的手一顿,估计是误会了什么,轻声说:“都过去了。”

    随后若无其事换了个话题。

    江屿白情绪也莫名其妙低落了一下,他对现代那对父母印象已经不是很深了,毕竟从小到大都是寄宿,上了大学更是直接出省,寒暑假时他们工作忙,都是江屿白自己做饭洗衣照料家里,相处时间少得可怜。

    但他向来豁达,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恢复自由的第一天当然是逛一逛小维这处住处,只是没想到除去他的房间里东西一应俱全,别的房间都空荡荡的,像是被一群劫匪洗劫一空,半根鸡毛都没留下,院子里也很干净,没种东西,看得出来是刚买的房。

    对比一下留给江屿白的房间,属实是过分简约了。

    江屿白东找西找才翻出一盆兰花,叶子不多,感觉是幼苗,像是没浇够水一样病殃殃的,再不管估计要死了。小维大概是没心情管这些东西的,江屿白想了想,端了盆水过来打算每天浇浇水养着兰花,心里想着事压根没看到路,一下没控制住剂量哐当将满盆水倒进去。

    江屿白手忙脚乱扶住水盆,那盆幼小可怜的兰花已经沦陷汪洋,满花盆的水,他忙将多余水分倒干净,出于心虚往根须处施了些魔法,好歹没被淹死。

    他正苦恼着该把它移栽到哪里,就听身后传来一声疑问:“你在做什么?”

    江屿白猛抬头:“没。”

    身边一地狼藉,水渍弄得到处都是,他这句话显然没什么说服力。

    小维抵着下巴思索道:“你最近是不是太过活泼了?”

    江屿白把那盆被他祸害得焉巴巴的绿植推到后边,一本正经:“没有,你的错觉。”他还企图让小维快点离开作案现场,让他有时间弥补一下,“我饿了,你快去放血。”

    小维沉默片刻,在他催促的眼神下离开。

    那盆差点被淹死的兰花被江屿白移栽到院子里,空荡荡的院子就这么一株绿芽颤巍巍立着。

    江屿白又给它偷偷渡了不少魔力,心里寻思着根泡烂了到底还能不能活。

    能活这整片院子的地都是它的,堪称一夜暴富。

    第62章 :种子

    最终江屿白被拎着回屋洗了手,那个空荡荡的盆栽不知道被扔到哪儿,总之也不见踪影。

    “趁你睡着我会出去一趟,采购些东西。”小维顿了一下,说,“少去厨房,不安全,也别玩院子里的泥巴。”

    “……”

    他才没玩泥巴。

    小维清点了下东西,多问了一句:“有什么要带的东西吗?”

    江屿白拨弄了下笔盖,他最近尤为喜欢这支制造精良的笔,外壳打磨顺滑,落笔流畅,造型也很美。

    他握着笔思索片刻说:“带点种子回来。”

    小维有些诧异:“种子?”

    江屿白强调道:“随便弄点都行,要好养活的。”

    小维盯了他片刻:“我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些爱好。”

    “你那块地空着也是空着,留着给我挥霍怎么了,反正你也不种东西。”江屿白跃跃欲试,甚至已经想好了该种什么东西,“弄点儿白菜葱什么的,或者整点好养的雏菊,花之类的。”

    小维认真地看着他:“我也很好养活。”

    江屿白委婉拒绝:“不太好,一般没有活物能在我手上养过一个月。”

    “……”

    小维无情的转身离开,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还把他那只最心爱的笔抽走了。

    江屿白痛失“爱笔”,扯着他袖子叮嘱道:“别忘了啊,我还等着种呢。”

    小维抽出袖子:“别养了,反正你也养不活。”

    他语气实在太过果断,让江屿白以为这事儿泡汤了,稍微遗憾了一会儿又去拨弄别的东西,这处院子说大也不大,虽然在稀疏林地里,但空气很清新,蚊虫很少,很新鲜。

    就这么观察很难看出哪里有魔力波动,不过江屿白才不信这家伙能这么信任他,绝对有诈。

    虽然他看过的小说不多,但也知道其中一些经典情节,说不定在他踏出门口的一瞬间,刚想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就见面前突然多出来了一个人,定睛一看居然是早就离开的小维,这家伙直接玩了一手守株待兔,就等着他逃跑。

    更何况在那个噩梦的加持下,他总觉得小维现在在他眼里的形象跟男鬼没有区别,阴魂不散。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比较好。

    晚些时候他回来随手往桌子上放了一袋东西,江屿白还没反应过来,凑过去一看,里面分好了小袋子装着许多种子,虽然分不出来是哪些品种,但数量之多也令人咋舌。

    江屿白抱着袋子有些惊喜:“这些都是你挑的?”

    小维莫名其妙觉得自己因为一袋种子被重视,故作矜持点了点头。

    江屿白十分满意:“不错,奖励你跟我一起种地。”

    他拉着小维一块儿把种子种下去,院子里的土被翻过一遭,除去霸占中央的小簇兰花,其他都还没长出来。

    也许怕他失望,小维事先提醒了一句:“这种事情短期见不到成效,你先不要着急,过段时间就会慢慢长出来的。”

    江屿白点头:“我知道。”

    从种子被带回家才过几天,这几日江屿白一直在院子里来往,还挺有几分认真的模样,小维见他挺稀罕那些种下去的种子,便也有意避开,只是到底没注意脚下。

    江屿白一把拉住他:“诶你别踩到了,这才刚发芽呢,脆弱得很。”

    小维低头一看,院子里居然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幼苗,颜色有深有浅,茎叶都很脆弱,风一吹就颤巍巍的抖。

    “居然已经长出来了?”

    虽然他选的种子蕴藏的魔力不少,长成的概率也很大,但毕竟新手很难养活。他还特意挑了生长缓慢的品种,就怕江屿白沉迷其中,没想到还是养活了一大片。

    他还想细看,就见江屿白有些嫌弃将他拉开:“你别靠它们太近,怎么老是粗手粗脚的,在我把它们养好之前你都别过来了。”

    行啊,这堆破种子居然把江屿白注意力分走了这么多,这么重视它们。

    小维甚至觉得要是江屿白到时候想跑,能用这堆苗子要挟他。

    江屿白一开始去的勤,后来隔几日看一眼,院子里那批长势还不错,施加过魔力的种子普遍长得快一些。

    他在院子里搭了椅子,偶尔坐椅子上一坐就是一下午,小维出门的频率多了些,他趁着家中无人,手一翻出现了个小球,昏迷的时候他身上的魔器大多被搜刮走,遗留下来的只有没什么威胁的小玩意儿,能找到这个联络球属实是意外。

    他往里面注入了点魔力,只听几声嘈杂的声响便接通了。

    那头传来伊维不确定的声音:“主人?”

    “我现在不太方便,长话短说。”江屿白说,“你们现在在哪儿,跟圣殿的人在一起吗?维达尔呢?”

    “这就是我要说的,他消失了!我和黑蛋得到消息以后就偷偷离开了圣骑士,现在在多兰里一间旅店里,身上魔矿都快花完了……”伊维说着说着觉得自己有些悲催,好歹拉回了话题,“我们本来想在多兰里找一找您就走,哪知道突然封了城,几波辗转之下找到了好心人收留我们,最开始那几天我看到城墙居然挂了您的通缉令!天啊,虽然知道您绝对不会被抓走,但后面几天看到通缉令撤掉还是担心了很久。”

    江屿白有些诧异:“通缉令撤掉了?”

    这倒是他没想到的,毕竟索恩绝对不会放弃他这个香饽饽,他以为起码要通缉半年,没想才过几天就撤掉,难道是索恩遇到了什么麻烦?

    “是啊,那边完全打听不到消息,但是最近的街道越来越热闹,不知道是不是土著势力在作祟。”伊维似乎将联络球往窗外伸了点,嘈杂的声音传了过来,好像有人在争吵什么,片刻又拿了进去,“对了,您现在在哪儿,安全吗?”

    江屿白说:“不用担心我,我在维达尔这儿。”

    “喔。”

    他的语气太过平常,以至于伊维都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爆发出一声惊呼:“不是,您说您跟谁在一起?圣子不是消失了这么久吗,脚程这么快,居然已经跟您汇合了?为什么我们一点消息都没有,圣子也不跟我们说一声,让我们白白担心这么久,我们都在城里住了几十天了,怎么不让我们来找您?”

    “嘶,现在情况有些复杂。”江屿白组织了下语言,“我被他关在他名下的房产里,目前还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没法让你们找我。他隐藏身份到我身边,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测,我不清楚他的目的是什么,不过暂且对我没有太大恶意。”

    那边沉默的时间更久了,江屿白提前将联络球拿远了些,果不其然听到他的怒骂:“狗贼!!”

    那边又骂了几句,安静了一会儿。

    联络球似乎被另一个人接过,江屿白听出了那个人的声音,正是黑蛋,黑蛋的语气分外严肃:“您确定那是圣子吗?”

    “猜的,八九不离十。”江屿白捏着嫩绿叶子,垂眸落在泥土上,“他的习惯我太熟悉,早就想拆穿他了,一直没找到机会。”

    黑蛋接着说:“您一定要小心他,在之前我们就察觉到他有异心,一直不知道怎么提醒您,他是个很有野心的人类,能远离就远离吧。”

    江屿白将脚边的杂草搓成了线,忽然问道:“你知道血族的紊乱期吗?如果有人刻意引出了紊乱期,让吸血鬼对一个人类的血上瘾,能摆脱掉吗?”

    “紊乱期?”黑蛋语气迟疑,“我只在书上见过。”

    江屿白闻言也没再说什么,吩咐几句便挂掉联络球。

    看来伊维那边情况还算好,虽然来到这里的时间很久,但也并不了解城中情况,他犹豫了一下,本想跟梅莱芙联系一下,但距离实在太过遥远,不确定能不能联系上。

    吧嗒。

    是石子轻微碰撞的声音,江屿白抬头,就见门口的荒草晃悠了下,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片刻后一小团白色东西冒了出来,是只探头探脑的兔子。江屿白眼中略带思索,就见那只兔子望向他,身上的毛蓬松柔顺,惹人怜爱。

    江屿白冷声喝到:“谁在那里?”

    这动静可把那兔子吓了一跳,咻的一下钻到草里,又怯生生探出脑袋看着他,表面一片风平浪静。

    江屿白稳稳坐着没动:“我已经感受到你的魔气了,别装。”

    兔子朝他望了两秒,又钻回草里。庭院的围墙外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大人,好久不见。”

    江屿白望向身旁的白墙,这个声音他可忘不掉:“莫里甘,脚程真慢。”

    莫里甘轻笑一声:“您确实走的很快,可有什么用呢?”

    江屿白说:“至少你现在没能耐进来,不然可不会跟我在这里聊天。”

    “可您跑了这么远,也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跑到另一个牢笼中,为什么一定要选择他一个人类呢?”莫里甘仅在一墙之隔的位置开口,“您以为圣殿的人真像他们宣扬的那样自由亲民、仁爱宽宏吗?别天真了,您不知道圣殿他们创建的自由帝国里血族地位有多低贱,像圈养牲畜一样被圈养着,被按着头受洗净化,多少血族被净化成一摊血水,您不知道吗?”

    江屿白还真没听过:“圈养?怎么个圈养法,就像圈养血仆那样?”

    莫里甘大概以为他在反讽,语气也森然不少:“凭借人类对血族的憎恨,您以为吸血鬼在那里能好过?圣殿的人打着研究血族的幌子将他们扒皮拆骨,人类的手段可不少。”

    江屿白思索片刻:“是吗。”

    莫里甘以为他心动了,“我身上有您的诅咒,现在也害不了您,您现在归属到我这一方绝不会亏待您,他能给的我这里都有。”

    “你说的不错,”江屿白低头,脚边冒出嫩嫩的绿芽,“不过我的大宝还没长大。”

    那头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匪夷所思:“你们已经有孩子了?”

    “???”

    “好啊,好一个维达尔,手段真是低劣。”莫里甘咬牙切齿,听起来似乎想将他碎尸万段,“错看他了,我还真以为他这个圣子是有什么真本事,没想到居然让您——”

    “……”江屿白打断他的话,“外面现在什么情况,我记得你给索恩那些药虫用来对付我,还指望我能跟你走?”

    莫里甘语气微沉:“您误会了,如果我知道您在他的领地,我绝对不会告诉他您的情况,现在索恩自顾不暇,忙着跟维达尔掐架,您现在跟我离开,等到了厄多斯利王国就没人能威胁到您的地位,那里的人民一心供奉血族,您在那里才能得到最高的地位和最优待的权利。”

    “我保证能让您——和您的孩子高枕无忧。”

    不知为什么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江屿白硬生生听出了浓浓的杀意。

    “我一直以为男的不会生孩子是共识。”江屿白真没想到他居然信了,还越说越离谱,遂面无表情,“我和他没有孩子。”

    他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会因为这个问题解释起来。

    第63章 :傻子

    莫里甘其实这两日才到多兰里,他在许多地方尝试找过江屿白,又被圣殿的人围追堵截,逃跑的好不狼狈,暗精灵那个见风使舵的家伙一见他落败就立刻想要逃跑,还费了一番功夫将暗精灵重新捉到。

    他隐隐约约觉得现在的情况不应该是这样,在他的预期里他本该手握权柄,能肆无忌惮的享受权利与金钱带来的乐趣,不该被制衡到如此地步,甚至掌控在手里的权势被大幅削减,弄得自己一身狼狈,不得不寻求曾经对手的合作。

    他想起了一切的源头,是他选择趁着始祖苏醒前去捡漏。

    从那天以后,他就接连不断地倒霉。

    莫里甘应该恨江屿白的,他最是看重权势,这么多年来有无数人或者血族觊觎他的位置,通通铩羽而归,就算难在他面前的是始祖也不例外。他是他们家族最有能力的血族,本来就会带着他们家族走上巅峰。

    但很奇怪的,最开始的愤怒过去以后,莫里甘感受到的不是仇恨,反而记住了那双眼睛——沉寂而冷漠,看他像在看无关紧要的死物。

    莫里甘本应该休整一段时间,跟索恩一起联手把维达尔干掉,就能轻轻松松找到藏起来的始祖,他也正是这么做的,只是在手下传来消息以后,他还是忍不住找到了始祖,本来打算将始祖引诱出来,不出来就离开,但在听到江屿白说话以后他还是没忍住出声了。

    他也分不清始祖在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地位,总之是想让始祖留在他身边,就像那个惹人厌的人族圣子那样将始祖关着,好像也不错。

    如今唯一的挽救方法就是将始祖骗出来。

    “维达尔就算名声再好,看着再厉害,也不过一个人类,曾经的俘虏,你为了他要得罪多少人,更何况圣殿只要知道消息,就绝对会派人带他走,圣殿怎么会允许精心培养的圣子跟血族一起?还不如跟我联手,我们一起对付他,他身处异地人手不够,只要耗干了他手下的人他不就任您摆布了吗?”莫里甘语气带着诱惑,“您要是还对他感兴趣大可以留着他,只要稍加看管,您会得到一个毫无威胁的爱宠。大人,我不相信您不心动。”

    不得不说,虽然莫里甘没能猜到他们真正的关系,但居然凭借本能猜到他们现在的状态,还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江屿白不觉得他会有什么好心,不动声色问道:“你想怎么做?”

    那头莫里甘说:“您只需要配合我就行,我会准时给您传递消息。”

    江屿白觉得他能扳倒维达尔的可能性不大,先不说原著中得到始祖心脏的莫里甘都与维达尔打得难舍难分,如今莫里甘已经落入下乘,原先的优势已经丢掉大半,如今与索恩联手也是被逼无奈之下的选择,莫里甘看不起任何人,注定不会跟任何人达成长久的联盟,这件事索恩这个与他争斗了数十年的宿敌也知道。

    站的太高,掌控权势太久,难免自傲出现纰漏。

    更何况,不知是不是他穿越过来后造成的连锁反应,维达尔这个原著中完完本本的光明形象居然出了这么大差错,让他都有点不认识了。

    不知何时维达尔居然站在他身后,无声无息按住他肩膀:“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江屿白握着水壶的手一顿,就着椅背抬头:“你怎么回来了?”

    维达尔轻轻捏了下他耳垂:“我不能回来吗,打扰到你和谁聊天的兴致了?也是我不懂事,居然敢过问你的私事。”

    江屿白无所谓道:“你爱回就回,这又不是我家,毕竟我是被莫名其妙关进来的,我哪有权利不让你回来。”

    他也是真心机,江屿白就不信他不知道外面站着的到底是谁,偏偏要问这么一句。

    维达尔观察着他的表情:“你生气了?”

    江屿白说:“不至于。”

    就是有点莫名其妙,还有点心塞。

    “呃大人,您还在吗?刚才那个指示我有些不明白……”

    看得出来他过来得匆忙,手里紧紧攥着的联络球亮了起来,不过音量越来越小,大概对他的异常有些措不及防,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说。

    外面的莫里甘估计已经跑了,半天没传来动静。

    联络球那头还在絮絮叨叨:“如果您还回来的话,我们这边的人听您调动。”

    维达尔回道:“我会晚一些,按照原计划进行就好。”

    那边答应下来,他便挂掉了联络球。

    转头面对江屿白时眼珠漆黑冰冷:“不要背着我偷情。”

    江屿白对他这句话思索半晌,没忍住问:“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问完他就沉默了,因为他想起现世很火的那两只猫有过一模一样的对话,太经典了。

    “是我太鲁莽,没有考虑到这一点。”维达尔毫不犹豫地说,“这样吧,从这里离开以后就结婚。”

    江屿白噎住:“这也太突然了吧??”

    维达尔点头:“也是,没有准备时间确实太仓促,那就等一个月再结婚。”

    江屿白一把拉住他用力晃了晃,试图让他清醒一点:“我也没同意啊,这事儿牵扯太大,更何况你一个圣子,不应该将这些多余的欲望摒弃,一心放在光明神身上吗,你真敢顶着这个身份跟我结婚?圣殿的人不削你?”

    维达尔看起来并没有被他说动,语气生硬:“别着急,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身份,你只需要一边静养一边想着婚后去哪儿玩,在哪儿睡,结婚的一切事宜都交给我。”

    江屿白被他的无耻惊到了:“结婚后我也不会跟你睡,你做你爹的梦呢?”

    维达尔想都没想就说:“那就婚前睡,让你适应一下。”

    “???”

    江屿白看了他半天,总算想起这个话题的万恶之源:“我没同意跟你在一起。”

    维达尔静静看着他,江屿白片刻后了然:“你就没想过要我答应是吧。”

    江屿白抱着胳膊冷眼觑着他:“装了这么久,今天终于不装了?”

    维达尔将联络球扔到一边:“你应该更坦诚一些,为什么不告诉我是莫里甘过来了?”

    江屿白气笑了:“我们之间到底是谁不坦诚?长嘴不就是用来解释的吗?到现在为止,你还披着你的伪装,生怕我认出来?”

    “也是,血族俘虏那样一段不光彩的经历你避之不及,现在一出来就关着我,你很讨厌我?”

    他一直同维达尔对视,也能看到那双眼中的平静。

    “你说得对。”

    维达尔在脸颊侧面摸了摸,薄如蝉翼的面具缓缓脱落,魔力缓缓褪去,那张平庸的面具下是熟悉又惊艳的面孔。

    许多天没见,江屿白既熟悉又陌生,心里盘旋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维达尔那双浅金色的眼睛仍旧温和如初,他也终于如江屿白所愿坦诚了:“莫里甘一来找你,我就会担心他对你动手,像上次那样,我总来不及救你。”

    江屿白登时哑口无言。

    上一次的经历如同火烧的烙印一般稍稍碰到便疼得钻心,他也不敢细想在他被莫里甘牵制住时维达尔的安危,当时只以为是主角光环起了作用,就算再怎么严酷的局势也不用担心维达尔,便满心只在自己身上。只记得最后冲过来保护住他时维达尔那满手满身的血,触目惊心。

    这一次似乎也是,他在索恩那儿吃瘪受伤,维达尔立刻按捺不住动了手。

    “我……”江屿白张了张嘴,声音有些低,“以后都告诉你。”

    维达尔眨了眨眼:“以后别让他靠近你好吗?”

    江屿白心里目前还被愧疚占据,闻言点头。

    时隔许久,他被维达尔一把抱住,下巴抵着肩膀,胳膊箍着脊背,是个紧紧交缠的姿势。

    如此热烈。

    到底是匆忙出来的,维达尔陪了他一会儿,联络球叮叮当当地响。维达尔看也没看就挂掉,还是江屿白让他去处理完了再过来,他才依依不舍离开。

    原地待着也无聊,江屿白没忘记自己想法,想跟维达尔好好聊一聊什么时候离开这里,顺便把他俩这尴尬又奇怪的关系理顺。

    绕过走廊,走到一间陌生的房间,江屿白无意间看到他神色冷淡,满眼戾气,周围的黑气几乎凝成实质。

    “俘虏来的吸血鬼怎么处理还要问我?剥皮拆骨煮了吃了都随便你,我只要结果。”

    不知那边说了什么,他轻笑一声。

    “我就喜欢他那傻乎乎的样子,多可爱。”

    江屿白刷地收回手,在脑子里彻底杜绝了跟他好好聊的想法。

    他到底是个受过现代教育的人,一时半会难以接受自己身份已经站在人类对立面,更何况曾经他面对的危险更多来自同族,人类反而是孱弱温顺,于他无害的,即便被维达尔关着,被迫直面了些两族恩怨,却始终觉得维达尔和那些柔顺的人类没什么不同。

    如今他只觉得手脚冰凉。

    原来在维达尔眼里,他不过一个傻子,是哄骗两句就信以为真的傻子。

    第64章 :聘礼

    房门敞开着,江屿白捧着本书,半天却没看进去,脑子里盘旋着维达尔的话。

    直到他手里的书被一只手抽走,抬头便看到维达尔不知何时过来,一手撑在他身边,刚洗过澡的身上水汽不减,呼吸潮湿炙热。

    “大人,你要喝我的血吗?”

    之前一直遮遮掩掩,现在倒是毫不掩饰了,江屿白舌尖抵着牙,好像又闻到了他身上那若隐若现鲜血的气息。

    浓郁的、欢快的,又带着跃跃欲试般的邀请意味。

    江屿白坏心眼问道:“玻璃瓶呢?”

    “我就在这儿,为什么要冷冰冰的瓶子?”维达尔坐在床边,低头看他那本书,银白头发落在江屿白脸上,“你很喜欢雪山?还是喜欢雪山上的精灵?”

    “都喜欢。”江屿白指尖落在那页插图上,“我很少见雪。”

    他是个纯正南方人,见雪的次数少得可怜。

    维达尔了然:“所以你在古堡里才那么开心,因为见到了心心念念的美景?”

    江屿白显然也想起了那场雪,笑了下:“那时候你不也很开心。”

    “我开心不是因为雪。”维达尔捏了下他鼻尖,“那时候我一进去就看到你站在窗口,雪花落在脸上。”

    江屿白略有感触。

    维达尔继续说:“虽然很美,但我第一想法就是真冷。我知道血族大多不怕冷,就在想,万一你是那少部分的存在呢,所以给你披上了外套。”

    很浪漫的回答。

    江屿白不知道那时的他是什么想法,此刻看着他的眼睛,却觉得他现在一定是这样想的。

    他定定看着维达尔,眼前却浮现起维达尔与联络球以外的人说的话。

    维达尔捏了下他耳朵:“你不想咬我吗。”

    江屿白摊手:“在我看来喝瓶子里的血和咬你差不多,为什么要选你?”

    话音刚落,就见维达尔低头,与他挨得很近。

    江屿白眼皮一跳:“干嘛?”

    维达尔表情严肃到让他以为他俩在探讨什么人生哲理:“玻璃瓶里的不好喝。”

    江屿白扬眉:“不都是你的血?”

    “不一样。”维达尔掰着手指头和他算,“会有药味,很浓重,浓重到喝不下去的那种。”

    江屿白差点被他的小算盘气笑:“你别放药不就行了。”

    只见维达尔微微起身,抬头指着自己脖颈:“不放药的只在这里能喝到。”

    江屿白一口咬在他脖子上,后背扶上一只温热手掌,耳畔发丝被挽上去,动作轻柔,耳骨被亲了下。

    进食结束,他才发现自己的姿势已经变成趴在维达尔怀里。

    江屿白舔了下他的伤口,感受到他身体微弱的起伏舒服得蹭了蹭,鼻尖被香气笼罩,想起什么似的开口:“你之前身上擦了什么,我都闻不到你血的味道了。”

    维达尔说:“用了点魔法盖住,免得你猜到我的身份。”

    江屿白亮出他的尖牙:“我还不是认出来了。”

    维达尔摸着他后颈,蹭着他发丝:“真厉害,什么时候发现是我?”

    江屿白懒洋洋揪着他发带,任由他动作:“很早。”

    维达尔思索着:“很早是多早,你那天说血里有药味,不肯喝试探的时候吗?我就说那天你的反应很奇怪。”

    “比那还要早一些。”江屿白闭着眼杵着他肩膀,“见到你背影的第一眼就觉得像,只是不敢认,后来紊乱期犯了,晚上迷迷糊糊闻到你血液的味道猜测了下,试探以后发现真的是你。”

    维达尔喃喃道:“真厉害,我以为你没发现。”

    江屿白说:“我有这么蠢吗。”

    维达尔闷闷不乐:“因为我以为你舍不得揍我,结果每当我觉得你认出我时你都会揍我。”

    江屿白毫不客气:“你说的话太欠揍了,忍不住。而且我留手了,之前揍莫里甘可不是这个力道。”

    维达尔幽幽叹了口气,像只垂头丧气的小狗。

    江屿白揪着他耳朵:“你还不高兴了?我不都解释清楚了吗,那时我没敢认你。”

    他语气沉重:“我不是在气这个。”

    江屿白倒要看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来:“你说。”

    “一想到莫里甘也挨过你的拳头,我就气。”

    “……”

    硬了,拳头硬了。

    维达尔甚至想跟他打好商量:“以后看见了别揍他,放着我来,不过你可以揍我。”

    江屿白面无表情:“没想到你的爱好这么小众。”

    “不小众。”维达尔看起来颇有几分经验之谈的模样,“很多人喜欢你,情敌太多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爱好。”

    又随意聊了会儿天,困意渐渐涌上来,维达尔还抱着他在他耳边说话。

    江屿白觉得他黏糊糊的有些烦,用力咬了他一口:“伊维他们在哪儿?你别把他们放外面,万一莫里甘找到他们就难办了。”

    维达尔捏了捏他的獠牙:“床都还没下,你就跟我问外人。”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江屿白坐直身子一把推开他,堪称拔那啥无情的典范,一本正经,“我们朋友之间清清白白,啥都没有。”

    维达尔气笑了,咬牙切齿捏着他下颚:“清清白白?谁家朋友会搂着抱着睡一张床,说这么多甜言蜜语,费尽心思把你养得白白胖胖,还计划着要结婚,是你的好朋友?”

    江屿白义正辞严:“除了结婚我都赞同。”

    维达尔泄愤似的咬在他嘴唇上。

    进食结束以后,江屿白几乎是被维达尔紧紧箍在怀里睡去的。

    他在这里睡得意外的安稳。

    清晨醒来,正睡意朦胧时,江屿白揉着眼看到维达尔背对着他,面前是一面冒着圣光的镜子,他开口问:“你在干什么?”

    维达尔说:“处理点事情,你要看吗?”

    江屿白坐了起来,边穿外套边观察着镜子,镜面之中一片白雾朦胧,雾气散去露出一间旅店模样的地方,桌前围着一群人。

    江屿白看到了几个熟面孔,搜寻一番发现不对:“那位……圣骑士长没来?”

    维达尔说:“我让他回圣殿了,虽然能力很强,为人也正直,但正义感太强,牵扯进来不是好事。”

    江屿白也能懂他的意思,他总要留点信得过的人在圣殿,做两手准备。

    维达尔说:“我并不打算在这里待太久,随时做好撤离准备。”

    江屿白随手指了下外面:“撤离的时候把院子里的苗带走,我好不容易才种起来这一茬,别让索恩那些家伙糟蹋了。”

    说起这个他就来气,昨天他正浇水,顺带看看幼苗长得怎么样,不知怎的他手背上被划了一道口子,大概是哪朵锯齿状的叶子划的,倒也不严重,就是看着心烦。

    他也翻出了一株长势不错的花移植到花盆里,这时候从门口抱了过来。

    那花有三个花苞,紫中带黄,拖着细瘦枝条颤巍巍仰着头,叶子耷拉在盆里,瞧着光秃秃的有些丑。

    他摸了摸花苞:“这盆说不定能开花,这两天弄到房间里,可别错过了。”

    维达尔揪着盆栽的叶子,有些嫌弃:“我不可能让这么丑的花进房间。”

    江屿白毫不客气:“那你就出去,爱睡哪儿睡哪儿。”

    维达尔接手过来,端着花盆面色如常:“虽然颜色丑,但形状别有特色,摆在窗台观赏性不错,留着吧。”

    江屿白挑眉:“留着谁?”

    “留着我。”维达尔堪称能伸能屈,垂下眼无辜地看着他,“你还要赶我走吗,就为了一盆花?”

    江屿白啧了一声,狠狠搓了把他的脸:“再装小白花试试呢?”

    维达尔故作无知地眨了眨眼。

    将满意的几盆花转移到房间里后,江屿白躺在躺椅上休息,正好看到维达尔将那银白头发扎起来,瞧着干脆利落:“又要出门?”

    维达尔说:“忙着赚魔矿多搞点领地来,以后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他动动手指,魔力附着在脸上,登时换了一幅面孔,眉弓挺立,眼窝深而凶悍,五官平平。他转头望着江屿白:“怎么样?”

    江屿白认真道:“你想跟我打架。”

    维达尔仍旧那样望着他:“为什么这么说?”

    江屿白说:“可能是你的伪装看起来很凶,黑漆漆的眼睛就这么看着人总觉得下一秒就要冲上来打一架,很有压迫感,像挑衅。”

    维达尔若有所思,挥手撤掉伪装,淡淡眸色重新望向江屿白:“那现在呢?”

    江屿白摸了把他的脸,若无其事回头:“像调情。”

    他懒洋洋挥手:“早去早回。”

    维达尔狠狠亲了他一口,被他略带嫌弃地推开。

    太阳渐渐升到正空。

    江屿白嫌热,正打算将躺椅移到房中,忽然感应到外人的气息。

    院门口,林珞鬼鬼祟祟冒出一个脑袋,四下望了一番目光落到江屿白身上,眼睛一亮:“圣子现在在这儿吗?”

    江屿白挑眉:“他出去了,有事吗?”

    林珞松了一口气,进来以后顺手关了门:“大人,好久不见,本来来这儿之前就应该探望一下您,听到您身体不好才一直没来。您的那批货我已经交接完毕,只等离开多兰里,将尾款付清啦,只是不知道您和圣子殿下是怎么安排的……”

    这是来暗戳戳问他了,江屿白不动声色道:“他怎么跟你们说的?”

    林珞大大咧咧的:“圣子说您既然跟索恩结了仇,那就是我们的朋友,顺利拿下多兰里以后再各奔东西,要是您对我们商队的魔器感兴趣,说不定以后还能继续合作。”

    江屿白眉眼弯了下:“挺好。”

    维达尔还真是瞒得死死的。

    又聊了几句,林珞这才有些犹豫着问:“不过大人,我总觉得奇怪,圣子最近突然采购大批魔矿,给我的清单也是一堆看不懂用处的宝物,一问才知道是为您准备的,您要这么多装饰品有什么用吗?”

    江屿白也有些不解,他说:“有单子吗,给我看看。”

    林珞立刻从怀中翻出来,看得出来他很是慎重,那单子被他精心包好,一丝褶皱破损也无。

    等到江屿白看完这长长一条清单,脑海里只浮现出两个字——聘礼。

    江屿白面无表情把单子递给他:“都退了。”

    林珞一个头两个大:“啊?您不要了?”

    “都不要了,没什么用。算了——魔矿留着,魔矿还有用。”江屿白想了想,又报了几个宝物名字,“这些也留着,其余花里胡哨杂七杂八的都不要。”

    “噢。”林珞虽然不解但听话照做,确定好要购入的东西以后,他又止不住八卦的心思,“您昨天与圣子吵架了吗?昨天他发了好大的火,突然就离开了,后来才在您这里找到他。”

    江屿白心说何止发火,昨天他那样子都快气疯了。

    第65章 :逃跑

    外面大概很热闹,这么多天以来索恩和维达尔斗得难舍难分,反叛党和莫里甘在其中浑水摸鱼企图谋取一星半点利益,林珞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行商像往常一样兜售自家魔器助长战火,人类、血族终年不散的矛盾紧紧缠绕住每一个人。

    这片被开辟出来的房子与世无争,保护住江屿白在这儿养了几十天的伤。

    江屿白将院子里的苗圃打包起来,以防万一,顺手用魔器包起来。

    正整理着盆栽,江屿白就见盆栽底下出现一个红红的东西,他定睛一看,居然是个血红的虫子。

    他将盆栽狠狠砸在地上,就见那处血虫源源不断地钻进来,院子里瞬间被血红占据,江屿白自然认得那些该死的虫子,是莫里甘交给索恩的宝贝,杀伤力极强,他当初被这些虫子咬的遍体鳞伤。林珞虽然没见识过这虫子的厉害,却也能感受到虫子身上浓郁的魔法波动,登时吓得手足无措,江屿白一把将他捞上来,林珞紧紧抓着他衣袖吓得大叫:“这都什么东西?!”

    江屿白一手拿着长匕将逼近的血虫通通灭了个干净,一边解释:“莫里甘炼出来的武器,别被它们挨到。”

    林珞慌乱点头,拿着随身携带的魔器也开始反击,他手里拿着的是长枪模样的魔器,抬手一挥,无数火焰朝血虫扑过去,烧得它们吱哇作响,却被更多不怕死亡的血虫扑过来。

    血虫的攻击越来越频繁了,江屿白带着一个人始终束手束脚,拽着林珞往门口靠去。

    手链的链条裂开一道口子,吊在上面浅金色的晶石摇摇欲坠,好像下一秒就要落入虫海。江屿白立刻伸手抓住手链,将那块晶石紧紧攥在手心,用力到咯得他手心疼。

    踏出院子的一瞬间,江屿白听到一道熟悉而愉悦的声音:“大人,我等您很久了。”

    几乎是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江屿白就立刻转身离开了原位,只听咚的一声巨响,他原先站着的地方凹陷进去一个大坑,随后他对上莫里甘带笑的眼。

    回过头,索恩摩拳擦掌,贪婪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始祖大人,或者说我该叫你江屿白?真没想到始祖居然会这么瘦弱,跟我想象中魁梧高大的身形一点都不一样。”

    他眉宇间满是狠厉:“之前没约上的架,这次补回来怎么样?”

    江屿白轻嗤一声:“没想到你打架都是先用暗器,从来不敢光明正大打一架吗?”

    这个好战分子根本经不起江屿白的挑衅,甚至没等莫里甘拦住他,他就立刻挥手撤掉周围的血虫:“既然你更想被我堂堂正正打败,那就来!”

    莫里甘没忍住皱了下眉:“别掉以轻心。”

    真是讨厌这些狂妄自大的吸血鬼,明明没那个实力却还那样激进,总要连累他一起落败,希望索恩能靠谱点。

    索恩跃跃欲试:“知道。”

    索恩要跟江屿白单挑虽然偏离了原有计划,但莫里甘也只能暂且忍耐一下,瞥了眼想偷偷离开的林珞便立刻将他抓住,把战场留给索恩。

    索恩浑身魔力高涨,眨眼间移到江屿白面前,江屿白目光一动,只听破风声响起,抬头数道魔力呼啸而去,冲着索恩狠狠砸过去。

    索恩竟不躲不闪,凭借着蛮横健硕的身体直直朝江屿白扑过去,接连扛过撞来的魔力,身上衣袍抖了一抖,裂纹接踵而至,许久没能感受到的痛感也涌了上来,畅快无比。

    他眼里战火更甚,小山似的身体朝江屿白蛮横地撞过去,一拳直冲江屿白脑袋而去,江屿白闪身躲开,数道魔气飞逝而出,一连接了几招索恩都没占到便宜,却见他越打越高兴,魔力愈发凌厉。

    江屿白知道再打下去情况就很难说了,毕竟索恩这么多年打过的架数不胜数,而他连技巧都生疏。

    又一次撞开索恩,他眼里放光:“我都舍不得一下子弄死你了,就该让你好好养伤,以后天天跟我打架!”

    一边的莫里甘提醒着:“索恩,别忘了约定。”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索恩无趣地撇嘴,“我不就提一嘴,又没说一定。”

    江屿白已经觉得浑身骨头快散架了,每次跟这家伙对打都觉得他像块铁一样,怎么锤都锤不烂,自己拳头都疼了。

    索恩又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江屿白正做好防御的准备,余光瞥见一道光呼啸而来,立刻闪身躲过,就见那道光碰到索恩后轰然炸开,灰尘猛地激起,只见索恩满手鲜血,铜铃似的眼睛愤怒地盯着另一边:“维、达、尔!”

    他还想冲过去,就被莫里甘一把拉住,语气沉重:“走!”

    索恩挥开他碍事的手:“凭什么!我要弄死他——”

    “圣殿的人来了,你想被耗死就留在这儿。”莫里甘扫过维达尔,目光深深地看着江屿白,“以后还有机会,他们两个联手你打不过。”

    话音刚落,他手中冷光一闪,瞬间带着索恩消失不见。

    危机解除,江屿白肩膀塌了下:“真及时。”

    维达尔打量着他的脸色,扶着他肩膀:“路上被拦,我来的晚了些,你没受伤吧?”

    “没。”江屿白顺手把装着苗圃的魔器扔给维达尔,“保管好。”

    维达尔将苗圃揣进怀里,正想带着他们离开,忽然感受到身后一股奇怪的魔力波动,他还以为是莫里甘去而复返,警惕回头,就见矮小的房屋边突兀地出来一艘方舟,里边的魔力十分强悍,正往这边靠近。

    江屿白退了一步,冲他笑了下。

    维达尔倏地明白他想做什么,握着魔器的手几乎把它捏成粉碎:“你的幼苗还在我这儿!”

    狂风呼啸,江屿白黑色的头发被吹得很高,身后是苍茫辽阔的天空,像一团肆意张扬的墨,十足潇洒:“送你了——”

    维达尔牙根咬得发疼,死死盯着他:“你根本就不在乎,我早该想到的,你谁也不在乎。”

    江屿白硬生生从那双眼里看到了恨,眼眶通红,像一头哀伤的猛兽,遍体鳞伤,却仍旧强撑着抖擞身上皮毛企图给人致命一击。

    与他平时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柔弱可欺不一样,这时的他伪装尽数褪去,原本的凶恶暴露出来。

    江屿白看得眼睛发亮。

    真漂亮,像头凶猛的狮子。

    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还说我装得好,你也不赖。江屿白,你最好祈祷不会落在我手里。”

    江屿白莫名脊背发凉,又实在觉得他这幅样子让人心疼:“别难过,我很快就去找你。”

    维达尔睫毛颤了颤,那双被江屿白称赞过无数次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又流露出脆弱的神情:“那你留下来,陪陪我,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没人能拒绝这样的美人,更别说这美人愿意抛却一切只为了追随自己的意思。

    江屿白动摇了一瞬间,可也只有一瞬间。因为下一刻无数金色魔力朝他飞扑而来,气势汹汹杀气腾腾,将他所有退路尽数斩断,他目光一定,直直朝维达尔靠过去,无数球状魔器乍然飞出,瞬间引爆周围魔力,巨大的震荡中江屿白眯眼紧盯着维达尔动向,本想趁乱将人打晕带走,一片浓烟中却陡然与他对视。

    那双往日温和的眼此刻阴冷尖锐,维达尔猛地上前想抓住他,江屿白周身魔力暴涨,猛地将他撞开。

    魔法飞舟已经落在江屿白身后,上面隐约可见梅莱芙的身影,她呼喊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大人,上来!”

    江屿白最后瞥了维达尔一眼,退了数步,将蹲在一旁看戏的林珞提着衣领带走,维达尔脖颈上青筋暴起,在江屿白想上舟时仍旧用魔力不依不饶地想将他拉回去,终究晚了一步。

    他们俩心里同时发出一声感叹,可惜。

    没能把他拉下来陪他。

    上了飞舟江屿白第一件事就是将战乱中摇摇欲坠的手链取下来放在怀里,身旁林珞被女佣利落地绑起来扔到一边,他们跟着梅莱芙到了会客厅。

    数十天没见,梅莱芙感慨着:“您受苦了。”

    江屿白点头,回头瞥了眼窗外:“维达尔没跟上来吧。”

    梅莱芙说:“放心,除非他不要命了,不然是不会硬闯我们的飞舟的。”

    江屿白这才满意了些,回忆起临走前对方那个眼神,又有些心烦意乱,抬手捏了下鼻根,就见手心一道红痕,是之前攥住手链太用力留下的痕迹。

    好歹维达尔没受伤,应对索恩他们应该绰绰有余。

    他心里这样宽慰着。

    “您别担心,后边儿的事我都安排好了,伊维黑蛋我也派人去接了,维达尔的人保准来不及防备,肯定能给你安全带回来。”梅莱芙叉着腰,晃了晃药瓶,“区区一个紊乱期还想把您束缚住,当我家养的魔药师是摆设?”

    天知道她在收到消息时有多震惊,当初宴会上那个一心一意跟着江屿白的圣子居然心黑成这样,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妄图把始祖囚禁在身边。

    而始祖的态度她也没看懂,要说厌恶愤恨倒也不至于,但喜欢纵容又说不过去,不然他跑什么。偏偏像是卡在中间不上不下,既没有喜欢到非他不可,也没有厌恶到恨不得弄死他,难不成是时机不对?

    梅莱芙一边搅拌着药汁,一边关注着他的神态:“您为什么不教训他,就这么轻飘飘揭过去?”

    江屿白笑了下:“他是有点疯。”

    梅莱芙默默握着瓶子搅啊搅,觉得他的态度更模糊不清了,怎么这样子不像是生气,反而像打趣。

    不过为情所困也不止江屿白一个,梅莱芙自己那点破事都处理得稀烂,倒没资格说他。梅莱芙思索着说:“那以后咱们是跟圣殿好好合作,帮衬着维达尔吗?这几年正是竞选的关键时期,他要是能趁着这个机会掌控圣殿,凭借他的本事,权势都能全落在他手上。”

    本以为这打算是踩着江屿白的点来安排的,既然心里还挺喜欢这个人类,那就顺手帮帮忙,卖个人情过去,免得这次的冲突闹得不愉快。

    没想到江屿白摇了摇头:“不用帮他,必要时候可以打压一下他的势力,不用手下留情。”

    梅莱芙讶然,又点点头:“行。”

    她没问的想法,江屿白也没解释的意思。

    一想到维达尔真情流露时说的那些话,他都能想到等维达尔彻底掌权以后会怎么对付他,简直防不胜防。

    更何况,凭借维达尔对血族的仇恨程度,成为教皇第一步就是想方设法打压血族。更何况现在的维达尔就这么难对付,要真成了教皇,他怎么好对人下手?一报还一报,江屿白还想试试关着维达尔,把维达尔说的那些话在他身上全部试一遍。

    等到维达尔与索恩斗得两败俱伤,他再坐收渔翁之利。

    等到他俩聊完了,一边被五花大绑的林珞小心翼翼问:“您是不是带错人了,不如让我先下去?”

    江屿白笑眯眯地看着他:“别着急,你来的很凑巧,那批魔器的事正好要跟你好好商量,具体的事宜会有女佣来告知你,这段时间就在这里住下,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告诉佣人,他们会给你准备好,不用想家,把这里当做自己家就好。”

    虽然他说的客气,但里面的意思谁不知道,压根儿就没放人的想法。林珞心里本来还抱有侥幸,这会儿彻底绝望了。

    完了,就来凑个热闹还被当人质了。

    见他惴惴不安,江屿白端着酒杯抿了一口,语重心长:“要想长久合作总要带着诚意来,一夜暴富的机会摆在你面前,好好把握。”

    林珞欲哭无泪:“我、我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哪敢奢望这么多,就是跟在圣子身边混吃等死罢了,您抓我也没用啊。”

    梅莱芙毫不客气拎着他领子,友善地说:“既然你是始祖大人亲自带回来的人就不要妄自菲薄,我相信你的能力。”

    林珞悲伤的哭了:“可以不相信吗?”

    梅莱芙没给他这个机会,招了招手,身边女佣上前恭敬抬手:“请。”

    会客厅只剩下他们两个,梅莱芙给他倒上酒放在他面前。

    江屿白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可惜了,那位圣骑士长没能跟过来保护维达尔,不然我就能把他捉回来,让维达尔更着急一些。”

    梅莱芙抿唇笑了:“您最想捉的人恐怕是圣子吧。”

    江屿白没否认。

    他当然想把维达尔捉过来,只是维达尔警惕心太强,一次下手不成容易出事,他才没多纠缠。

    梅莱芙微微低头,白手套中一块精致怀表微微发亮,画着狐狸眼线的眼尾上扬:“莫里甘那家伙恐怕以为您做出了选择,准备跟他们一起将维达尔弄死在这里,现在可要高兴坏了。”

    江屿白一顿:“他跟你联系了?”

    梅莱芙笑了下:“是啊,他还特意夸赞了您果断决绝,庆祝您摆脱了虚伪至极的圣子,高兴得想替您设宴。”

    第66章 :最后帮一次

    江屿白压根儿不掩饰对莫里甘的嘲讽:“你告诉他。要是他愿意不带仆从过来赴宴,我还是很欢迎他的。”

    梅莱芙笑意加深:“恐怕他要吓得连滚带爬地离开多兰里了。”

    江屿白忽然想到,也就问了一句:“你的旅游计划什么时候实施?”

    梅莱芙说:“至少帮您渡过难关以后。”

    她随手挽了下耳边发丝:“您真的不帮维达尔吗?”

    江屿白说:“不帮,他自己能应付。”

    梅莱芙沾了点红艳的膏体均匀涂在嘴唇上,补了下妆:“那可是两个公爵,别看莫里甘现在负伤,他跟索恩联合起来可叫我头疼得很,维达尔虽说是圣子,但他的魔力是远低于两个公爵的,别看他先前游刃有余,那也是您在他手上,他能制衡索恩莫里甘的原因罢了。现在平衡被打破,结局可难说。”

    江屿白不自觉皱了下眉,但还是说:“索恩顶多能消耗他的势力,他死不了,重伤都难。”

    “如果加上圣器呢?”

    江屿白一顿:“圣器?”

    梅莱芙幽幽道:“您不知道,莫里甘手握圣器,被圣殿的人几番追杀都没死成,要是圣器用在维达尔身上,他可能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江屿白想起原著中被莫里甘几次三番用在暗算对手身上的圣器,一直到结尾都攥在手里,圣殿与他争夺了无数年:“你是说天使之镜。”

    “对。”

    江屿白立刻起身,转身朝甲板走去。

    梅莱芙戏谑:“不帮?”

    他身影停顿片刻,无奈道:“最后一次。”

    “我看您以后还有很多次。”梅莱芙捏着扇角,慢吞吞跟上去,“您可要想好了到底怎么对付他,是您苏醒以后见的人太少了吗,我替您安排两个温柔听话的人怎么样?不娇气没坏心思,保准让您舒心,也能把其余的事儿暂时放一放。”

    只看江屿白眉头一皱,她就知道行不通,叹了口气:“您就非喜欢他不可?”

    江屿白严谨地纠正:“欣赏。”

    “好好好,欣赏他。”

    她就知道始祖容易害羞,连这都不肯认,恐怕到时候滚了床单还得说是朋友。

    梅莱芙的手下效率很高,本来打算先在边境休息一阵观察莫里甘他们的动静,感应到城中又有大型魔法阵的魔力波动以后马不停蹄报给梅莱芙。猜到莫里甘的想法就是趁着维达尔落单一举将他拿下,也有询问他们的意思。

    周围的下人只在之前宴会见过这位传闻中的始祖,此刻汇报消息时也有大胆的偷偷观察他,被梅莱芙瞪过以后才稍加收敛。

    江屿白只思索片刻就下令:“跟过去。”

    梅莱芙一边觉得果然如此,一边召集着带来的卫兵准备战斗。始祖那儿购入的魔器很好用,她看了一圈很快引起兴趣,挑了一大批把自家卫兵从头武装到脚,个个儿挑出来都能打能抗,让她觉得和人类合作还挺不错。

    江屿白去了别处,周围佣人挤眉弄眼,多少还有些好奇。梅莱芙看得好气又好笑:“你们谁有本事去把始祖哄开心了,让他把你看得跟圣子一样重,保准他天天让你跟着看。”

    周围佣人你看我我看你,有个胆大的惋惜道:“实在是不太可能,您看圣子阁下长得多好看,我们和他一样的只剩下性别,在一旁跟陪衬一样,始祖怎么看得上我们?”

    他们哄笑成一团,梅莱芙笑了一会儿让他们散去。

    坐着喝了会儿酒,梅莱芙摇头:“我确实不该让大人帮维达尔。”

    身旁女佣宽慰道:“万一大人是真喜欢维达尔,这也算让他们成了,大人到时候也会记住您的劝诫。”

    “我不在乎他谢不谢我,只是有点后悔。”梅莱芙将粉色帽子摘下来,白手套拂过帽子上的花边,“只有死人才不会影响判断,最好死的干干净净,悄无声息,这样大人就不会陷入纠结,不会思考到底是帮是不帮。”

    她目光幽幽:“我在这上面栽的跟头够久了,不该让始祖也这样纠结。”

    女佣轻轻揉捏她的肩膀:“您的意思是,替大人除掉圣子?”

    “不,”梅莱芙手掌撑着额头,揉了揉太阳穴,“别插手。”

    莫里甘心情还算不错,虽说没能阻拦江屿白离开,但他时刻关注着外城,在感应到梅莱芙过来时他就猜到江屿白的选择,紧赶慢赶跟梅莱芙说了几句话,那边匆匆挂断,应该是去接应了。

    这回维达尔是触了江屿白霉头,想必短期内是不可能帮维达尔,那莫里甘就能专心对付他,只要在始祖之前将维达尔弄死以绝后患就好。

    莫里甘从窗户望去,一眼能将大半风景尽收眼底,再远一点能看到街上四散的行人,然后是新建的地牢,关押着反叛党和圣殿残党,他知道维达尔即将带着人来这里:“圣器在他手上。”

    索恩撇嘴:“真不知道你们争那个破镜子有什么用,与其寄希望于那些道具身上,不如靠自己的拳头。”

    莫里甘罕见的很有耐心,揪了一片盆栽里的叶子撕成无数小瓣:“只要圣殿凑不齐三样圣器,他们就会更忌惮我们,永远不会选择临死反扑。那是流传了无数年的宝贝,数百年前那场圣战的血族基本都死于圣器,尽管魔力流失了大半也不要小瞧它们。”

    索恩撑着窗户,强健硬朗的肌肉呈现出爆发式的气势:“那怎么办,抢过来?”

    “不用。”莫里甘嘴角上扬,“毁掉就好。”

    咯噔,杯子被轻轻放在桌面上,莫里甘起身最后眺望了下魔阵的方向,那里隐隐起了红光,与他瞳孔深处的颜色如出一辙:“他进去了。”

    砰——

    圣殿的骑士带着各式各样的枪支炮管闯入地牢,高高的石墙被轰开一个豁口,炮火纷飞,孤风裹着尘埃扑面而来,吹拂着维达尔鬓角碎发,他三指扣着魔器枪,大踏步进去:“上。”

    这段时间交火不断,索恩的下属都被他打怕了,一见是圣殿的人就发怵,更别说维达尔打头阵,那管家颤巍巍指挥着血族紧锣密鼓的应对,却仍旧被打得节节败退。

    维达尔本想速战速决,对面一直负隅顽抗,他冲过去一连射杀六个血族,直奔管家而去,却又感觉身后突然杀来一股魔气,他侧身躲过,索恩借助气浪将人猛地推向地牢,维达尔反手翻出一面镜子,仍旧晚了一步,圣殿的人来不及过去,他们被陡然竖起的高墙隔开。

    索恩收回手,瞥向圣殿的人:“将这些小鱼小虾拿下。”

    管家忙不迭道:“是、是!”

    魔法阵亮起猩红的光亮,目标明确将维达尔紧紧包裹在其中,顷刻间维达尔就发觉周身环境变了一遭,居然身处陌生山崖,周围满是陌生的魔力。

    这种程度的魔法阵奈何不了他,圣器在身,恐怕莫里甘还没摸透他的实力,匆忙应对总有纰漏。

    维达尔正想用圣器破掉魔法阵,忽然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浓郁的黑暗从脚下涌出,紧紧抓着他不让他挪动。

    “别走——”

    另一边。

    江屿白也试过催动莫里甘留下的咒语,那头一片死寂,无法操控,甚至连半点影响都没有,他猜测是暗精灵还跟在莫里甘身边帮忙压制。

    飞舟速度极快,已经到了魔阵跟前,江屿白往下眺望就能看到底下激斗的两方实力。

    只是探头看了一眼,数道凌厉火光朝他气势汹汹劈过来,只是还没进他的身,就被飞舟上的防御阵尽数吸收,卫兵严阵以待,一排排枪口齐刷刷对着下面,梅莱芙眉毛一挑,差点气得破口大骂:“谁动的手?!”

    江屿白已经看到了是谁,站在战局外围的恐怕只有莫里甘。

    “你不该回来的。”莫里甘压根儿没看她,紧紧盯着江屿白,“我都打算放过你了,为什么非要进来掺和一脚?”

    江屿白摊手:“这还不简单?你放过我了,我可湳沨没说要放过你。”

    莫里甘还想说些什么,就见梅莱芙一挥手,卫兵立刻端枪,他目光一凝退了好几步。

    飞舟上源源不断轰来炮火,根本不分敌我,圣殿的人干脆躲起来稍后再战,倒是索恩手下的人不好走,还要护着魔法阵。真正接下来时倒觉得炮火没这么强,只是泛起的浓烟太多,太过遮挡视线了。

    花里胡哨!莫里甘心里唾弃梅莱芙这家伙不管是攻势还是战术都绵软无力,压根儿造不成实质性伤害,正松懈之时忽然感受到身后魔法阵一阵波动,神色陡然一变:“他进去了!”

    索恩一把将对面轰来的炮火擒住碾碎,瞬间数道炮弹轰然炸开,他完全能靠自己的体质硬扛过去,身边的属下就没那么好运了,大多数被魔力波及炸飞,炮弹炸到的地方火焰熊熊,一片混乱,他压根儿没听到莫里甘说的话:“什么——”

    莫里甘俺骂他关键时候掉链子,又看到炮弹接踵而至,知道指望不上他,转头想自己去拦江屿白,他绝对不可能再放维达尔出来,让维达尔和圣器一起被埋葬在这里,永远没有出世的那一天!

    果不其然,他看到魔阵光芒暗淡了许多,正想跟着闯进去时面前忽然围了几道身影,正是梅莱芙,他眉头紧皱:“不想死就让开。”

    梅莱芙优雅地捂嘴笑了:“只会蛮力的小疯子和落荒而逃的乞丐,怎么斗得过我?”

    她带来的人不少,莫里甘一时半会还真拿她没办法。

    魔法阵里的山崖林木荒芜,维达尔撑着一棵粗壮崎岖的树站稳,抬头看着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人。

    身边黑色的火焰猛地窜起来,将他团团包围,威胁意味十足。

    ——是张一模一样的脸。

    那人一身黑袍,金灿灿的眼睛满是嘲讽:“被驯成这幅模样,一身狗味,还不是被阿斯塔莱抛弃了?”

    维达尔心里猛地涌起烦躁:“闭嘴。”

    维达尔几乎压抑不住怒火中烧的心情,脑海中时不时闪过江屿白的面孔,想起他说过的话,那些温馨的、和睦的日常,柔软干净的笑容,清澈温吞的眼神……都是装的。就像那些苗圃,以为是他精心呵护所以一定舍不得放手,就像他对自己一样,实际上对他而言这一切都是无用的杂物,说抛就能抛,他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要无情。

    这样一个虚伪的、自私的、美丽的家伙,就该被锁在维达尔身边,一辈子都逃不掉。

    那黑暗的气息更加浓郁,甚至一度将维达尔拖到跪坐在地上,也只是冷冷盯着他,令人胆寒。

    那个神秘的家伙笑得惊悚:“我看到你的愤怒了,真香啊。”

    耳畔一声巨响,魔法阵像是从外部受到攻击一样剧烈颤抖起来,内里魔力乱窜着,甚至波及到维达尔所在的区域,整个地面都在剧烈颤抖,身旁的火焰咻地一下小了很多,神秘人抓着他领子的手一松,悄然化作一阵黑烟。

    维达尔微微抬眼,只以为是外面那两个血族又想出什么新折磨他的法子,反正伤害不了他,便没有动作。

    就听见一个冷淡而戏谑的声音响起:“发什么呆呢,出口都炸出来了不想走是吗?”

    维达尔差点以为自己幻听,朝亮光处望去,就见江屿白站在那儿,随手清理掉面前障碍物朝他走过来。

    仅有两步距离时维达尔抬手死死拽着他手腕,多少有些惊疑不定:“你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江屿白一把将他拉起来,揉了把他凌乱颓废的头发,拇指擦过眼角,把泥渍带走,多少有些郁闷,“怎么我一走就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

    像只会原地等他的傻傻小狗。

    江屿白知道他不傻,也不会在原地一直等他,他聪明又敏锐,那样有原则,肩扛重任,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绝不会被一时失败打击到爬都爬不起来。

    但他到底是个人,也会有算漏的地方,会在他离开时措不及防,会受伤落魄,会自我怀疑,也会有感情,那样难以抑制、又用情至深。

    此刻他像是从来没得到过一样紧紧盯着江屿白,江屿白本来有些后悔插手进来的心莫名平静下来,他想,算了。

    江屿白说:“别难过。”

    维达尔猛地抱住他,力道大得几乎将他揉碎在怀里。他心跳太快了,炙热的呼吸落在江屿白耳边:“你不走了吗?”

    江屿白随口道:“再帮你最后一次。”

    这话一出,他看到维达尔的眼神又变得幽深起来,像只牙尖嘴利的狼崽子,他一拍维达尔脑袋,表情严肃:“不许想着怎么把我关起来。”

    维达尔抱着他不放,假装没听到。

    江屿白总是这样,用轻描淡写的态度浇灭他的怒火。

    每一次,每一次想下死手关住他,想把他双腿折断只能依靠自己,想不顾他意愿狠狠折辱他时总会像这样被动摇。

    第67章 :重聚

    江屿白随口说:“要不是圣器在莫里甘手上,我现在估计都出了城。”

    维达尔眸光一闪:“你想要天使之镜?”

    “从他手上抢东西可不容易。”江屿白猜到他误会了,却没过多解释,“虽然有梅莱芙在外边接应,但出去也要小心他偷袭。”

    说完江屿白便察觉到身后拉着他的手劲变大,回头看时却没发现维达尔表情有什么异常,他强调道:“小心点,自己安全最重要,不要掉以轻心。”

    维达尔回过神似的点头:“知道了。”

    在里面都能感受到外面战争的动乱,梅莱芙拖时间拖得很成功,没人进魔法阵。满天炮火轰在摇摇欲坠的魔法阵上,江屿白拽着他一步一步接近魔阵边缘,那道裂缝传来簌簌风声,撕扯着两边的魔力。

    冲出去的一瞬间,江屿白只看到迎面一道黑焰劈来,炽热高温几乎将一切生灵烧化,他被维达尔猛地一拽后退几步,前面的土地被烧成黑炭颜色。

    仅出来了一步,又回到魔法阵中。江屿白回头瞥了眼魔法阵里的情景,黑色火焰也渐渐包围过来,原先的山崖成了一片火海。

    莫里甘那把长刀烈火熊熊,几乎无人能近他身,眼里杀意十足:“让他们死在里面!”

    那头索恩一把踹开面前扑过来的圣骑士,甩出数个球状魔器,魔器一经接触魔法阵就爆发出巨大魔力。

    高阶魔法阵爆破所造成的巨大威力几乎将他掀飞出去,江屿白甚至察觉到自己手上的魔器出现裂纹时绷紧的声音,如同陶瓷破碎时的声响,清脆悲鸣。

    他猛地扔开魔器,魔器在半空中炸开,再晚松手一秒都会被炸的血肉模糊,手腕被维达尔一把拽住,风带过他清晰的声音。

    “冲出去。”

    炮弹带动的尘土在他们身后溅起了三米高,心脏怦怦直跳。他们往飞舟的方向靠过去,却见莫里甘拦在他们面前,江屿白率先出招过了两招,略微感到棘手。

    在这个地方很难分出胜负,江屿白一时找不到机会一举弄死他。就见莫里甘朝他方向一挥长刀,魔力倾泻而出,一顶精致小巧的白蕾丝礼帽从他身后袭来,轻而易举割开莫里甘气势汹汹的魔气,撞进身后的矮墙轰然炸开。

    梅莱芙大喝:“大人,上来!”

    更猛烈的魔力如同利爪狠狠砸在莫里甘胸膛上,几乎贯穿了他整个肩膀,登时血肉模糊。

    江屿白微微侧目,果不其然看到维达尔出手,一出手就是杀招。

    他似乎还想出手,就见莫里甘自知不敌退到乱斗的人群中,消失了踪影。

    江屿白拉住维达尔:“先上去。”

    战斗一直持续到晚上,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莫里甘自然不会率先喊停,他不从江屿白身上活剥下来一层皮都咽不下这口气,圣殿的人本来落了下风,但梅莱芙在一旁虎视眈眈,硬生生拖到他们奋起反抗,源源不断往地牢里冲进去,一个接一个地救出人来。索恩眼见大势已去,再打下去损失就超出了他的预期,咬牙挥手:“先撤!”

    莫里甘也十分狼狈,浑身上下被炮火轰得灰扑扑的,他带来的下属本就不多,没了索恩帮忙,留下来只有挨打的份儿。

    原本的想法被打乱,清剿圣殿残党的计划匆匆结束。

    “都慢点走,受伤的人先休息一下,别着急动弹,免得伤势更重。”梅莱芙拍了拍手,维持着飞舟上的秩序,“不着急,索恩已经离开了,危险解除——嘿臭小鬼,别往我飞舟上蹭泥巴,有机会给你洗澡的!”

    清点完毕人数以后维达尔转身准备找江屿白,就对上甲板上那一排排炙热的视线。

    梅莱芙眯眼望着他,笑得还算友善;伊维那小矮个儿雄赳赳气昂昂地爬在黑蛋肩上,两眼快喷出火来;黑蛋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强撑着眼皮朝这边看;边上佣人仆从就更不用说,个个儿两眼放光,燃烧着熊熊的八卦火焰。

    一边江屿白被看得莫名其妙:“怎么这么多人?”

    “主人!”伊维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飞起来蹿到江屿白怀里,一边悄悄瞪了维达尔一眼,“终于找到你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多害怕!”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别担心。”江屿白托了他一下,又朝黑蛋点头,“这段时间照顾伊维花了不少精力吧?”

    黑蛋点头,又打了个哈欠:“我先去休息一会儿,实在太困了。”

    江屿白有些疑惑,但考虑到在多兰里这几十天他俩担惊受怕躲得不容易也就释然,毕竟维达尔不可能时时刻刻保护着他俩。

    一旁圣殿的骑士还没怎么和血族和平共处过,刚刚打那场不算合作的战斗时尚且能区分开情绪,这会儿多的是尴尬,跟血族仆从大眼瞪小眼,一时之间安静如鸡。

    还在飞舟上的林珞一出来就大喜过望,泪水涟涟:“好感动,你们都来陪我了,为了不让我一个人面对这群可怕的家伙你们真是牺牲了太多!”

    圣殿骑士:“……呃,你高兴就好。”

    气氛分外诡异。

    还是梅莱芙率先开口:“都进来吧,别在外面吹凉风,房间不够今晚要劳烦你们打地铺了,等到安全的地方你们再离开。”

    维达尔也开口道:“多谢,我会记住你们的帮助。”

    梅莱芙笑眯眯的说:“不用谢,这回是看在始祖大人面子上,以后见面就是敌人了,我们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维达尔点头,心里早有预料。

    圣骑士们个个儿灰头土脸,本想就留在外面应付一晚,被梅莱芙强行赶进客房洗澡去了。

    “……江屿白?”

    正准备回房间的江屿白步子一顿,回头看到从地牢里解救出来的人群中有个分外眼熟的身影,略一思索便想起这人——反叛党的老佣兵。不过一段时间没见,老佣兵的面庞更加苍老,活像老了十几岁一样。

    梅莱芙略有疑惑,打量着这个脏兮兮的老人,实在没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始祖大人,您认识他?”

    老佣兵似乎受到了极重的打击,眼睛瞪得很大:“你、你是始祖?”

    江屿白颔首,见到他难免想起来这里时的救命恩人,便问了一句:“巴林怎么样了?”

    “他死了,是战死的。”老佣兵说话时嘴唇还在细微地颤抖,“你……您之前见过的那姑娘得病去了,那支小队里所有人死的死残的残,只剩下两个年轻人一直待在家才躲过一劫。”

    老佣兵吃力的说:“他救过您,您也救过他,我知道您已经还清了恩怨,只是我还有私心,还想和您说句话。我看得出来您心肠很软,性格很好,也很强……如果未来您能统治所有血族,您可以让这世界上别再有战乱吗?”

    江屿白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有那一天,我会尽力。”

    老佣兵仿佛完成了一个重任般舒了口气,肩膀垮了下来。

    江屿白看他实在不像能料理好自己后半生的样子,多说了一句:“你可以跟着飞舟一起离开多兰里,在别处给你找个轻松的工作。”

    “不、不。”老佣兵缓慢地摆手,脸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刀疤也颤抖了一下,“我和多兰里的人一起下去,我要让他们把我葬在这里。”

    江屿白望着他满是褶子的脸和伤痕累累的躯体,不由得皱眉:“你就不想替你的战友亲眼看看和平来临的时候吗?”

    老佣兵缓缓露出了个笑容,他看不懂其中情绪,只觉得有些悲哀:“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们在地底下也能看到。”

    江屿白彻底无话可说,静默地尊重他的选择。

    进入房间时,梅莱芙一直跟在他身后。

    “大人。”梅莱芙轻轻叹了口气,“只要活着就会有战争,不论对方是人还是血族,他就算让您答应了也很难实现,这实在太不现实了。”

    “曾经血族还没那么强盛,没有统治半个大陆时,人类的自相残杀还少了?要不是人类疯狂的内斗,也不会给血族崛起这样优渥的条件,种族不同不过多一个战争的理由罢了,贪婪永无止境。”

    江屿白点点头,不予置评。

    她说的这些江屿白何尝不知道,他甚至只是个异界灵魂,阴差阳错落入这错综复杂的棋盘,从一无所有到现在,如同行走在峭壁钢丝,不知多少次险些丧命。

    门忽然被敲响,江屿白抬头望去,就见伊维匆匆进来,神色慌乱:“主人,出事了!”

    梅莱芙皱了下眉:“怎么了,莫里甘打过来了?”

    伊维摇头:“不是,是黑蛋!”

    梅莱芙眸光闪了下,显然记得这么个人物。

    黑蛋休息的房间不远,江屿白过去时一边听伊维说他的状况从来到多兰里就不太对劲,总是很疲惫,时常精神不济,伊维只以为是他太累了,再加上黑蛋有意遮掩,硬是没发现不对。

    进门时就见黑蛋张了张嘴,无精打采地瘫坐在床上:“我总觉得,我的魂体要溃散了。”

    第68章 :视线

    “说到底就是累的,让他在庄园里休息休息不就好了,别跟着您出去了。”梅莱芙捏着黑蛋的脸略带嫌弃地打量一下,看他这幅病殃殃的模样也没了兴趣,“他自己的魂体强度还算可以,死不了。”

    江屿白将他脖子上挂着的石头取下来,往里面缓缓注入魔力,魔石上的纹路亮了,耀眼光芒与强盛的魔力相继涌出,伊维不由得退后一步躲在女佣身后,有些受不住这浓郁的黑暗魔力。

    等到魔石的波动彻底平缓下来江屿白才停手,将魔石重新塞到黑蛋怀里让他抱着修养自己的魂体,顺带给他身体做了个小检查,很明显能感受到他体内的暗伤。魂体形态受伤不明显,因为都不是外伤,一伤就到根本,更别说黑蛋受完伤马不停蹄跑来多兰里,没跟着大部队调养身体,身处风暴中央的维达尔也很难顾及到每一个人,自然疏忽了他。

    魔石源源不断涌出魔力滋养着黑蛋身体,江屿白观察片刻便看着他睡过去:“不严重,找人看好他就行。”

    伊维摸了摸他的额头:“这两天我来看着他吧。”

    梅莱芙眼里浮现出赞叹:“与从前相比,您现在的魔力更纯粹、更强盛,想必距离您恢复巅峰时期不远了。”

    江屿白点头:“这段时间修养的好。”

    梅莱芙表情又有些微妙,就是因为知道这段时间是谁关着江屿白才震惊,这会儿倒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两人的关系了。

    梅莱芙没时刻跟着他,处理完黑蛋的事了江屿白便随意在飞舟里逛了下。

    宽敞的走廊连着十来个房间,隐隐散发着魔力的气息,每隔一扇门便点着一盏造价精致的小灯,灯火通明,走到尽头拐角是楼梯,甲板往下两层,往上一层,再加一层露台,房间安排得紧密,江屿白猜是特殊时期才动用这艘飞舟。

    在外面看时飞舟不大,大概是用了遮掩身影的魔法阵的缘故,不离的近了看还以为是艘小舟,实际上比江屿白现世见过最豪华的游轮还大。

    走廊处处安排着佣人,一见是他纷纷恭敬地行礼,江屿白随口问了句房间,便被安排到最豪华的那间房中,仆从奉上了华贵精致的玻璃器皿,里面装着名贵醇香的酒,盘子上堆着芳香扑鼻的果子。

    门响了两声,进来了个长相斯文的佣人,衣袍整洁,五官端正,瞧着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皮肤惨白,獠牙尖锐,是个模样清秀的吸血鬼,倒是在一众仆从中隐隐鹤立鸡群。

    这佣人进来时还抱了一大堆书,都是包装精美封面很新的书,他先把书放在江屿白面前的书桌上,才行了一礼:“这是公爵让我给您送来的书,先看这些打发打发时间,您看行吗?”

    江屿白随手翻开一些,大多是游记故事,也有介绍魔阵药草,种类很杂,内容齐全,便随意抽了一本点头:“可以。”

    佣人露出了个干净的笑容,将其他杂书整理好放在书柜上,顺手清理了下柜子保持整洁,又重新回到江屿白身边:“您觉得有意思就好,公爵特意问了您要是有想要的书,让我们尽全力搜罗过来。”

    “公爵还说您这两日身边需配两个佣人服侍起居,您如果有顺眼的就告诉她,或者告诉我,由我来转告给公爵。如果没有看得顺眼的,公爵就替您亲自安排,绝对听话。”

    江屿白很少对这些小事费心思,见他手脚麻利又懂事知礼便说:“就你吧,不用安排其他人了。”

    佣人显然没想到他这样果断,差点被突然降临的大好事砸晕脑袋,立刻躬身喜上眉梢:“是,大人!您叫我瑞森就好,很高兴能为您效劳。”

    江屿白点头,又似乎想起什么好笑的事,吩咐道:“去把林珞叫过来,告诉他有天大的好事跟他商量。”

    瑞森悄悄瞧着他温和的面庞,被笑得七荤八素,连连点头:“是。”

    那头林珞早已放松了神经,反正他在这儿被梅莱芙的手下好吃好喝伺候着,多兰里的事一天不结束他就多清闲一天,面前堆了一大堆水果点心伺候得好好的,捏着颗饱满圆润的葡萄正往嘴里塞,就被莫名其妙拉到江屿白那儿,嘴里葡萄籽还没吐。

    瑞森识趣地在外面等,房间只有江屿白和林珞。

    林珞看到坐在那头的江屿白望着他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警惕地退了一步,又想起圣殿的人也在飞舟上,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一些:“您现在找我有什么事吗?”

    江屿白不紧不慢抬手说了个数字:“我开这个价,包下你们那边往后三年的魔器,以后你这边的魔器不要卖给除我以外的任何血族,如果你觉得合适就立刻签订契约。”

    林珞眼睛瞪得老大,显然被这庞大的数字震住了,一想到自己能得到这么一大笔魔矿他登时连心里的害怕都消散了几分,只是仍有些犹豫:“商队牵扯到的势力繁多,突然拒绝和老客户的合作影响不太好……”

    江屿白伸了一根手指。

    林珞心脏怦怦跳,有些为难:“也不是我们不愿做……”

    江屿白说:“我的意思是,翻一倍。”

    林珞猛抬头,两眼放光,激动地握住他的手生怕他改变主意:“我答应!”

    江屿白笑了下:“很高兴与你合作。”

    他抬手在半空中点了几下,就见一道白色的契约凭空出现,他和林珞食指同时触碰契约,就见契约涌出源源不断的白线与他们手指交织在一起,片刻后契约成。

    林珞悄悄观摩着契约,随手画契,不愧是始祖。

    江屿白补充道:“不过还有部分魔器需要你们那边费心改良一下,毕竟你们之前主要倾销给人族,魔器有些功能与吸血鬼的体质不适配,调整过后威力能更大。”

    林珞两眼放光:“没问题,交给我们!”

    送走斗志昂扬的林珞,瑞森又在门口探出脑袋,进门时仔细关好门,打开窗户透了下气。

    替他整理好该看的文件,瑞森规规矩矩地站在他身边。

    江屿白揉着眼角说:“坐吧,不用太拘束。”

    瑞森有些诧异,他还没见过这样随和的贵族,别说莫里甘手下那些地位跟牲口没什么两样的佣人,就算是梅莱芙这个对佣人还算可以的血族,都没让身边佣人坐在他们旁边。

    他犹豫片刻,还是抓住了这个能靠近江屿白的机会,只是略有些拘谨。

    既然从没有过这样的贵族,那么难不成这是江屿白在暗示他?瑞森想爬上去想疯了,自然考虑的比别的吸血鬼多,他越揣摩越觉得江屿白还真有可能是这个意思,不然怎么可能让他坐得这么近?

    原来始祖大人喜欢表面干净清纯,实际上主动出击的类型吗?

    瑞森觉得自己接触到了真相,又开始苦思冥想该怎么清纯不做作地引起江屿白注意。

    于是看累了文件的江屿白一抬头就见瑞森一手撑着下巴,半耷拉着眼,侧脸线条柔和,是很讨喜的长相,衣服松散,肩膀半露不露。

    他总觉得瑞森怪怪的,又说不出来具体哪里怪,便归功于自己想多了。

    穿来这么久,江屿白还没见过这个世界其他人怎么练的魔法,这会儿见他动作奇怪,便本着求知的想法问:“你在练功?”

    瑞森还以为他在嘲讽,暗骂自己太过莽撞,红着脸穿好了衣服:“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

    江屿白心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或者说是他没搞不懂现在年轻人的想法了?

    不再关注瑞森,江屿白捏着笔正思索着该如何改良那些魔器,册子上是他密密麻麻画下的图,旁边的批注极尽详细。

    直到他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才抬头,就见维达尔不知何时开门进来,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对面的椅子被拉开一半,维达尔落座后目光落在瑞森身上,又回到江屿白脸上:“我来的不巧?”

    江屿白捏着册子,觉得他问的有些奇怪:“怎么不巧?”

    维达尔却没回答,反而对瑞森说:“你先出去,我和始祖单独聊聊天。”

    瑞森为难:“这……”

    江屿白对他说:“出去待个二十分钟再来。”

    瑞森这才行了一礼:“是,如果您有别的事就叫我。”

    等到瑞森出去,维达尔才起身,绕过长桌非要坐在江屿白旁边,还拽着他的笔不让他写字。

    江屿白不免皱眉,推了他一把:“干嘛,别处没座位?”

    维达尔拨弄着他耳垂:“白,你很喜欢那个佣人吗?”

    哪个佣人,瑞森?

    江屿白还真思考了一下,毕竟瑞森还算听话,虽说因为刚接触引起了不大不小的误会,但总体来说还不错。

    他的下颌被一双冰冷的手掐住,那手蛮横地将他脸颊掰过去,维达尔脸已经黑了:“你还真喜欢这样的?”

    江屿白好声没好气:“你干什么,就挑个老实点的佣人而已,你说的什么喜欢?”

    维达尔眯眼:“你看不出来吗,他看你的眼神像是要把你吃了,还老实?”

    江屿白嘶了一声,抓着他手腕意味深长:“我怎么看你像是要把我生吞了的样子呢?”

    维达尔眸光一闪,手里微微用力凑近到鼻尖几乎碰到:“你这不是看得出来吗?”

    江屿白摊手:“我只是没注意到他。”

    他眼里多了些促狭,坐着的姿势也随意起来,右手无意识摩挲着笔,笑意浓郁。

    “你这是吃醋了?”

    瑞森一出来就见守着走廊的小伙伴朝他挤眉弄眼:“瑞森,一切顺利吗?”

    本来刚刚经历了小挫折有些失落,但朋友这么一问他立刻喜笑颜开:“还算顺利,始祖说就留着我在他身边服侍,实在很高兴。”

    小伙伴惊讶了下:“你小子可以啊,我听说始祖简直是洁身自好的典范,身边留的人从来只有圣子一个人,现在又多了一个你?以后跟着始祖吃香喝辣的时候可别忘了我啊!”

    瑞森有些得意,又压低声音:“行了行了,这事儿都还没成呢,别高兴得太早了,始祖说不定压根儿没看上我。”

    小伙伴比他还激动:“你这就不懂了,多少想爬床的失败在第一步?你这一步走对了起码打败了一大半的竞争对手,我看你很有希望啊!”

    瑞森被夸得有些飘飘然。

    这可是他求了好久的机会,特意跟他小伙伴换了班,许诺替小伙伴多干半个月活时他心里都在滴血,几次等待下来才有这么一次跟江屿白说话的机会,还假装不经意暗示他挑选仆从,这才顺理成章留下来。

    “在这儿聚着干什么,都没事干了是吗?”

    瑞森脖子一凉,小伙伴见势不妙偷偷溜走,他硬着头皮回头对上女佣不满的视线。

    女佣资历比他深,又一直跟在梅莱芙身边,虽然都是佣人,但地位不知道比他高多少,自然也能训斥他:“才在始祖身边待多久就这么浮躁,真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始祖身边不是那么好待的,你再这样玩忽职守得罪了始祖可没人帮你!”

    瑞森凑过去抓着女佣的胳膊晃了晃:“好姐姐,别人误会我就算了,你可是看着我长大的,怎么不知道我有多老实本分,从来没给你惹出事儿来,这回是始祖让我出来等才来的,我可是恨不得每时每刻留在始祖身边。”

    他叹了口气:“而且这次不也是公爵先前那样说我心里才有了点奢望吗?更何况,要不是始祖有意纵容,我哪儿有资格靠近他?现在成了始祖身边服侍的仆从也是始祖亲口抬上来的,我有分寸,姐姐别担心了。”

    “算了,你自己有分寸就好,别在始祖面前搬弄什么小算盘,他不是你能算计的。”女佣也懒得和他说太多,挥了挥手,“去吧,跟好始祖,别让那些圣殿的人类靠近大人,那些人类都没安什么好心。”

    话锋一转,她压低声音强调道:“尤其是那个圣殿的圣子,公爵不喜欢他,你看到他想靠近始祖最好拦着点,拦不住就算了,别招惹他。”

    瑞森立刻点点头,表情严肃:“记住了。”

    他数着时间回头去找江屿白所在的房间,到门口时敲门,里面毫无声响,因为魔法阵的原因瑞森甚至感受不到里面到底有没有人在。

    瑞森觉得奇怪,就这么一会儿江屿白能跑到哪里去?

    他又敲了一遍门,声音更大了些:“大人,您在里面吗?”

    第69章 :偷袭

    “大人,我进来了?”

    咯噔!

    慌乱之下桌子上的书被江屿白扫落在地,江屿白嘴被捂住,目露威胁,按着他肩膀阻止他靠过来的手背青筋暴起,用眼神质问。

    ——你干什么?

    本来先前瑞森敲门时就打算让他进来,不知道维达尔抽什么风,非要突然凑过来捂住他的嘴,外面敲门声不断响起,江屿白莫名其妙也跟着紧张起来,偷偷摸摸的像什么样子?

    维达尔保持着倾身的姿势将他困在椅子中间,微凉的唇落在他耳廓,轻轻摩挲着又缓慢下移,在他脸颊落下一吻。

    江屿白惊了下,被他抓住机会松开手,抬起下巴就吻了上去。他的嘴唇热的像是一块烧红的铁,存在感分外强烈,挤占他的意识。

    门就在这个时候被拉开,脚步声分外清晰,随后突兀的停止。

    片刻后响起结结巴巴的道歉声。

    “对、对不起大人,我不知道您在——”

    江屿白一口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根本顾不上旁边瑞森一脸震撼的表情,拽着维达尔的领子刚想将他推开,却被轻松抓住手腕举过头顶。趁着他这个姿势不好发力,维达尔又吻了下去,另一只手覆在他腰间,轻轻松松挑开衣服落在他劲瘦的小腹上,抚摸着他柔韧线条,炙热温度源源不断传来。

    江屿白呼吸一滞,想要踹开他却被压着腿挣扎不掉,偏偏维达尔不给任何机会,疯狂得几乎让他头晕脑胀。

    有病吧?!

    门不知何时被关上,半晌恢复了些力气的江屿白才将他一把推开,他脸很红,耳垂也是,衣领凌乱不堪,露出骨骼分明的锁骨,瓷白的颜色沁入殷红。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你发什么疯?非要趁着别人进来的时候……”

    维达尔指节抵着唇角轻轻擦干净,眼睛亮得吓人:“没人进来的时候就可以了吗?”

    江屿白一噎,恶狠狠道:“不行!”

    维达尔想也没想:“那不就一样?”

    江屿白把手边的书砸向他:“给我滚出去!”

    才在他身边待了一会儿就被恼羞成怒的江屿白赶走,这待遇也是独一份的。

    在撞见始祖“办事儿”时瑞森就十分懂事的跑了出去,他的心里的郁闷实在快要突破天际,干脆去找了正在干活的小伙伴。

    瑞森喃喃自语:“你说我还有机会吗?我都有点想放弃了。”

    而且他匆匆一眼瞥到的是始祖被严严实实压在身下,他此前的判断全部崩盘,实在是没想到坐在那样的高位上神秘莫测的始祖居然是下位者。他完全没想过有圣子强迫这种可能,如果始祖没有纵容,怎么可能容忍一个人类造次?

    瑞森不由的捏了下自己纤细的胳膊,难免有些发愁。

    难不成他就彻底与始祖无缘了?

    “你想什么呢?好不容易争取来这么个机会,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再洁身自好的血族身边也不会只有一个人类,更何况是圣殿的人。”小伙伴语重心长地说,“身份,地位,寿命,责任都是拦在他们之间的鸿沟,如今只是始祖暂时看上了他,以后始祖身边还会有很多人、血族或是精灵,没人看好他们,不然公爵也不会说那样的话。既然始祖没有表现出厌恶你,就继续待在他身边,直到成功。”

    瑞森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一时之间恢复了些信心,有了继续下去的动力,拉着小伙伴分析:“我刚刚进去的时候,看到始祖被圣子按着亲!天啊,有可能我一开始就分析错了,始祖万一喜欢这种强劲霸道的类型呢?跟我的形象完全背道相驰,而且我看始祖像是……”

    最后几个字他声音压的很低,小伙伴听得震惊,犹豫片刻:“那始祖能看上你这细胳膊细腿吗?”

    瑞森:“……我还是喜欢你之前自信的样子。”

    “这也是有希望才这样鼓励你,如果始祖真喜欢这种类型,我看你悬的很。”小伙伴语重心长,分析的头头是道,“不过像这种位高权重的吸血鬼,小情人向来不会养同一种类型的,你长相又不差,还是很有可能被看上的。”

    瑞森听得一愣一愣的,感慨道:“你好懂啊,之前谈过很多吗?”

    小伙伴羞涩的挠头说:“没有啦,我一直单身,还没尝过爱情的苦呢。”

    看着面前这个一脸害羞的小伙伴,瑞森忽然觉得有点不靠谱。

    “轰隆——”

    整个飞舟猛然震动起来,紧接着警铃声响彻船舱。

    老佣兵正在围栏边看着外边飞速倒退的风景,耳边忽然就响起巨响,一阵剧烈的抖动过后,飞舟上空的屏障突然被撕开一道口子,无数血族从那道口子里钻进来,源源不断,随之而来的还有到处乱飞的魔法,砸在飞舟上立刻陷进去一个坑。

    从那到缺口传来一个雄厚的声音:“江屿白,把反叛党的人类交出来,这是我地盘上的叛徒,你交出他们,我保证不阻拦你们!”

    老佣兵脚步一晃,只要是在多兰里生活的人都能听出这个声音的主人,没想到索恩居然追到了这里。

    他听到身后有谁气急败坏的大喊,想维持着秩序,甲板上的人群却很乱,因为人太多,暴乱来得太突然,那道声音更是加剧了人们心里的恐惧。

    老佣兵本想跟着人群先躲起来,回头透过人群看那些血族时忽然看到一个跌倒在地滚了两圈的身影,是个孩子。

    老佣兵立刻停下脚步往回走,他记得这个小姑娘,她的妈妈被作为反叛党抓进了地牢时一锅端了全家人,父亲死在逃命的时候,母亲在地牢里撑了几天也被虐待而亡,只剩下这么小的孩子,要不是地牢里其他人帮忙掩护,这小姑娘早就和她父母一个下场了。

    此刻周围人都在逃命,哪有人注意到这么小个孩子还留在甲板上?

    小姑娘被飞舟巨大的震荡震得站不稳,坐在地上害怕又茫然:“妈妈——”

    轰隆!又一声巨大的震响,飞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兽狠狠拽住,停滞在空中,甲板上的人就没那么幸运了,巨大的惯性让他们腾空,老佣兵只来得及朝小姑娘伸手,根本抓不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狠狠砸向地面。

    咻——老佣兵只觉眼前一花,风呼啸而过,他被扛着稳稳落地,那个小姑娘也被抱在臂弯里,惊魂未定地抓着他。

    落地时老佣兵才看到救了他的人,是披着灰色衣袍的江屿白。

    维达尔站在他旁边,顺手将两个扑过来的血族扭断了脖子,血液飞溅。

    索恩从天而降,落地时甲板狠狠颤抖了下,他这回扛着把大刀气势汹汹:“江屿白,你们收留这些人类到底想干什么?无缘无故带走我领地的人,插手也不是这么插的。”

    维达尔冷冷道:“要打就打,你还怪啰嗦。”

    索恩大怒:“你一个人类多什么嘴?”

    就见维达尔猛地朝索恩冲过去,短短一个照面已经交手数招,战况焦灼。

    江屿白目光扫过飞舟上的血族,没看到莫里甘,但这回索恩带来的护卫还不少,大概率是倾巢而出了。把小姑娘塞到老佣兵手里以后推了他们一把:“起来,躲进去,在飞舟停靠之前都不要出来。”

    “好、好。”

    老佣兵借着他的力气颤巍巍站起来,抱着小姑娘连忙迈步朝里面走去。

    与他擦肩而过的还有一批人。不,不只是人,还有梅莱芙手下的侍卫,那些本该站在人类对立面的吸血鬼。

    人类与血族,居然还有一天能站在一起并肩作战?明明两个种族中间隔着不可调节的矛盾与仇恨。

    老佣兵嘴唇颤了颤,回头进了内舱。

    内仓走廊里还有很多和他们一样没有战斗能力的人类,大多是地牢里救出来的老弱病残,但凡还有点力气都跟着出去战斗了。他进来的时候刚好碰上梅莱芙匆匆路过,她面色严肃,手里的折扇严严实实闭着,心情不大好。身后跟着飞出来的是一脸紧张的伊维,不过他就在门口看了会儿,又钻回房间照顾黑蛋。

    小姑娘蹲在门边,一动不动望着外面的场景:“爷爷,吸血鬼在保护我们?”

    老佣兵怔怔望着外面火拼的两方势力,深深叹息:“是啊。”

    小姑娘又问:“他们为什么要保护我们?”

    这下老佣兵给不出答案,他身后无数个同样注视着外面战乱的人类也无法给出答案。

    从一开始索恩的目的就是剿灭这群反叛党的人类,明明江屿白有很多次机会转身离开,或是将他们原地抛下,但他没有。

    “喂喂喂,你们这群人类离远点啊!”

    老佣兵回头,看见又从船舱里走出来几个血族,年轻得很,语气也不太友善,大概是不太喜欢人类。

    “诶,好。”

    他连忙带着小姑娘后退了些,毕竟是受人庇护,也生怕自己惹人家不高兴。

    没想到自己退了以后血族还不满意,仍旧在叫嚷:“叫你们离远点,进去啊!”

    老佣兵这时有点恼火了,他让出来的距离完全够他们出行,心里已经确定他们是在没事找事,周围的人也同样这种心情,不得已带着小姑娘退到离门口有七八米远的距离。

    “这才对。”那几个血族满意点头,走在最后的少年扔给他们一个小玩意儿,老佣兵接了过来,发现居然是个防御性的魔器。

    少年说:“你们坐在门口很容易被魔法溅到,人类身体本来就弱,离远点安全,船舱里的魔法阵可比外面强多了,是飞舟上的最后一道防线。”

    老佣兵愣住了,连带着身边其他人表情复杂。

    原来这些血族不是在嫌弃他们挡路,而是怕他们被误伤?

    外头传来血族不耐烦的叫声:“瑞森快点啊,别磨蹭了!早点把他们赶跑我们也早点休息!”

    瑞森语速飞快:“遇到危险就按一下这魔器头顶的按钮,能把你们都罩住。”他转身朝外面跑去,“知道了知道了,这不是来了吗!”

    这次来敌数量可比上一次多太多了,虽然劫走了人,索恩这个大头被江屿白与维达尔拖住,但局势不容乐观,实在是敌人数量庞大,瑞森刚跟几个血族缠斗在一起,就见炮火轰在他身后,舱门被轰开一大道缝,长长的木杆向他砸下来,瑞森头皮发麻,就地一滚,那血族拿着刀迎面朝他刺过来,他抬臂挡在面前,以为至少要挨一下,面前突然出现一道魔力将血族绞杀。

    他一愣,才发现是不远处的江屿白一直关注着这边战局,见他站起来才回头。

    瑞森捂着怦怦跳的小心脏,目光紧紧追随着始祖:“我好像真的喜欢上始祖大人了。”

    刚从废墟里爬出来的小伙伴大吃一惊,甚至脸上的灰都没拍,就拽着他领子苦口婆心:“理智啊!要是动了心就别继续待在他身边了,你别想不开。”

    瑞森勉强收拢了些理智,顿时深恶痛绝:“你说的对,我怎么能对大人动心,这简直是对他的玷污!”

    他心里热血沸腾,端起枪又开始跟索恩的手下干起来。

    又一阵炮火传来,瑞森险些一头栽下去,扶着栏杆站稳才发现小伙伴原先站着的位置被砸出一个深坑。

    他大惊失色,感受到那股熟悉的魔力波动,扭头一看,他的小伙伴早已被江屿白的魔力救到一边,捂着心口劫后余生,泪眼朦胧:“大人太帅了,如果我不是男的,我都想给他生孩子了!”

    瑞森:“……你刚刚是怎么劝我的?”

    小伙伴已经叛变了:“我不劝了,他太帅了,我是没可能爬床,你努努力,以后带着我吃香喝辣。”

    有那么一瞬间,瑞森想端枪把他给崩了。

    第70章 :战斗

    索恩的能力很强悍,不然也不会独霸一方这么多年,连莫里甘都忌惮他,平时跟他的来往都十分少,生怕惹上这个四肢过于发达的家伙。但他力量再强悍也扛不住江屿白他们两个的围攻,不多时便落入下风。

    只是始终没见到另一个家伙,总怀疑会从什么地方窜出来袭击,江屿白眯着眼,:“莫里甘居然没跟着你过来,你们终于闹崩了?”

    索恩啐了一口:“他就是个背信弃义胆小如鼠的狗东西,跟他合作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江屿白啧啧称奇:“说的好像你是什么好东西?”

    索恩不想跟他浪费时间,挥舞着健硕的臂膀朝他扑过来,却见维达尔拦在他面前,猝不及防之下就见他手中多了一串造型奇特的手串,似乎是上等的白玉雕刻,一颗接着一颗,紧紧凑凑,只见维达尔嘴里念了短促的咒语,强烈的光芒猛然绽放。

    犹如圣光普照,尽管维达尔使用的魔力不是针对江屿白,他也能感受到那炽热的温度和强劲的魔力波动,更别说身处在光芒中心的索恩,几乎是狼狈地躲避魔力的攻击,这当然方便了江屿白,江屿白拿出他白天从林珞那儿顺来的飞刀——自然也是魔器,只是他身上带的魔器大多是隐蔽身形用的,能造成攻击的少之又少,一有空闲从林珞那儿薅了不少羊毛。

    飞刀裹上江屿白的魔力,杀伤力极其可观,飞刀从他手上飞射而出,索恩勉强击飞了两片,却仍就有四片死死嵌入他的肢体,霎时间鲜血四溅,他惨叫一声,只觉得身体里同时涌上了炙热和冰冷两种感觉,炙热是维达尔光明魔力源源不断的侵蚀,冰冷则是飞刀,不知上面是不是抹了毒药,索恩冻得唇齿发紫,几乎要结出冰霜来。

    他低吼一声,撞飞了正想一刀了结他的江屿白,动用浑身魔力将飞刀震出去,手颤抖着摸向腰间,苍翠的绿色喷涌出来,将他伤口牢牢包裹。

    他还没来得及反击,被江屿白收回去的飞刀如影随形,又朝他袭来,他匆忙躲过,迎面而来的是维达尔的拳头,迫不得已正面迎击的索恩抬起双臂承受了下来,腰间一轻,源源涌来的生命之力荡然无存。

    抬头一看,生命之石已经落在江屿白手中。

    江屿白握着苍翡石在手里颠了一下,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特意跑给我来送礼,还真是客气。”

    这生命之石还是他当初来时一眼就看中的,本想将它收入囊中,中途被维达尔插了手,便消了这个想法,没想到索恩主动送上门来。

    索恩眼中寒光一闪,猛地朝他扑过来。

    船舱外屏障裂纹多了许多,除去被轰开的那个豁口,其余地方的屏障也支撑不了多久,大概马上就要被破除。

    伊维时刻关注着外围,心里惴惴不安,虽然除去一开始的震动过后,船舱里堪称十分安全,但没人出去陪着江屿白一起迎敌,到底还是不知道外面情况。

    若有若无的黑气从伊维坐着的椅子下方经过,没惊动他,他还支着下巴心里有些惆怅。

    直到身后想起微弱的动静,他回头立刻惊喜道:“你醒了啊,感觉怎么样?”

    黑蛋缓缓转过头来,瞳孔漆黑,先是将房间扫视一圈,落在伊维身上:“外面怎么这么吵?”

    “索恩带着手下过来了,主人在外面保护我们,不过没关系,肯定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伊维扶着他坐起来,抓着他脖子上的魔石想感应里面的魔力,顺便看一看黑蛋身体有没有什么大碍,没想到刚碰上就被黑蛋一把挥开,伊维一愣,就见他下了床:“我没事,带我出去找他们。”

    伊维以为他是担心江屿白出事,连忙拉住他:“你去有什么用?别瞎操心,主人那边不会出什么事,你出去还容易成靶子。”

    没想到黑蛋一言不发的闷头往外走,伊维甚至有些追不上,他扑腾的翅膀拽住黑蛋的衣领:“别冲动啊你,主人说了让我们在房间等!”

    不知道为何,黑蛋这时候的力气大的离谱,往常伊维还能拉动他,如今只能被他带着往前走,伊维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更深了几分,正想用魔法将他敲晕带走,忽然见他停了下来,正好在一间敞开门的书房中。

    伊维刹不住车撞在他的后背上,正愤怒的抬头想说些什么就见他直勾勾盯着黑洞洞的书房。

    他记得这间书房里是一排一排的书柜,密密麻麻摆满了书,过道都是只容一人进出的窄口,每间窄口都设着灯光。

    书房里。

    书柜被猛地关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数道魔刃飞射过来,莫里甘猛地避开,黑色箭矢从他手中飞出,割下半截丝带。

    白手套随意将礼帽摘下扔在地上,箭矢带着的火焰瞬间将礼帽燃烧殆尽,梅莱芙扶着书柜,隔着栏板看他:“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安分,在找什么?魔阵中心?”

    莫里甘扫视一圈不动声色:“居然只有你一个血族过来了,始祖还被拖在外面过不来吧。”

    梅莱芙冷哼一声:“劝你别白费力气,外围那些小鱼小虾可拦不住始祖,还不如按照你原本的计划提前撤离,别落得跟索恩一样的下场。”

    “我也不想和你一个结果。”确定了周围没有其他人,莫里甘倒是不着急了,“梅莱芙,魔力大削还失去了这么多权利,你就这么甘心辅佐他?”

    梅莱芙面露嘲讽:“难不成辅佐你?”

    莫里甘摇头:“我只是觉得可惜,你好歹是我曾经的对手,还没来得及和你对上,你就已经主动放弃了权势,始祖身边真就这么好呆?”

    梅莱芙说:“我以为你明白,让始祖苏醒过来是注定了血族要迎来统一。”

    “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莫里甘一把推翻书架,书架上罗列的密密麻麻的书籍轰然倒塌,梅莱芙后退两步扇尾一刺,魔力相撞,书架登时四分五裂,数道魔力锁住前路,灰尘激昂,她跃过书架,面前已经不见莫里甘身影。

    梅莱芙心里暗道不好,略有些沉重,立刻离开书房想朝船舱的最里面走,没想到刚到走廊,余光就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黑蛋和伊维?他们在这儿做什么?

    “黑蛋他刚刚醒过来就吵着要见主人,我没拦住他……”伊维停顿一下,朝里面指了一下方向,“还有道黑影朝那边跑过去了!”

    对,莫里甘应该是想潜入进来找到飞舟魔力储藏室,只要捣毁了储藏室,整个飞舟都会瘫痪,从半空中掉下去,到时候局面就不是由她操控的了。

    除此之外诡异的就是黑蛋,黑蛋盯着她盯了半晌,她几乎都要以为黑蛋这次晕倒摔坏了脑子,导致记忆错乱认不出她了。

    梅莱芙皱眉:“你在看什么?”

    听到她开口问黑蛋才收回视线,纳闷的开口:“血族的公爵,什么时候这么弱了?”

    梅莱芙眼皮一跳,她确实因为解决双生契约失去了很多魔力,这事儿黑蛋知道,可印象里的黑蛋可从来没这样说过话,从前跟她对上时又怂又欠揍,虽然仗着没法打死他吵了很多次架,但从不会怀疑她的实力。

    伊维也分外纳闷,拉住他:“你在说些什么?”

    梅莱芙忽然脸色一变:“松开他!”

    咯——

    浓郁的黑暗翻滚着猛然从黑蛋体内爆发出来,将挨得最近的伊维震飞出去砸在墙上,他吐了口血,五脏肺腑跟着颤抖,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体内的光元素被牢牢压制住,甚至隐隐约约有被吞噬的错觉,他从没感受到这样纯粹又尖锐的黑暗之力,怨毒而阴冷,和他在江屿白身上感受到的黑暗之力相比,江屿白的黑暗之力简直太过温和。

    这样恐怖的力量让伊维瞬间联想到了不好的东西,他爬都爬不起来,抬头看到那个仍旧熟悉的身影,终于后知后觉:“黑蛋……被什么东西顶替了?”

    黑蛋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整个眼睛中都是黑色颜,一丝眼白也看不见,双目无神,听他说这话歪了下头:“才发现啊。”

    他似乎想把伊维抓起来:“光精灵都对魔力这么迟钝吗?”

    伊维勉强撑着身子往后缩了下,翅膀在刚才的撞击中折了一只,连接着肩肋骨抽痛,他眼里流露出恐惧,忽然又看到后面的梅莱芙抽出长匕狠狠刺过来,凝实的黑暗魔力如同竖起的一根根尖刺企图直接刺穿黑蛋魂体,伊维瞳孔一缩,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真正的黑蛋会不会受伤。

    却见黑蛋连头都没回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抬手将她的招数化解,回头与她正面对轰,爆发出的魔力居然让整个飞舟为之颤抖。

    一边儿的伊维险些被震晕过去,才发现是自己多虑了,他们根本奈何不了这个冒牌货!

    紧接着,黑蛋周身的魔力越来越多,越来越浓厚,伊维甚至觉得飞舟上的魔法阵在他的影响下逐渐破裂。

    飞舟一阵猛烈的颠簸,江屿白几乎站不稳,索恩袭击过来时他就地一滚,反手将他踹出去,却迎来又一阵颤抖。

    他察觉到这动静的不合时宜之处,抬头望向船舱:“里面发生什么了?”

    维达尔也回头望了下,眉头紧皱:“我感受到了奇怪的魔力波动,不属于我们熟悉的任何人。”

    轰!!舱门被猛地炸开,里面探出来一只黑色的触手猛然袭向两人,江屿白一躲,就见触手朝维达尔直直冲过去,随着金色光芒亮起,触手被横空切成两半。

    江屿白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只听耳边一声清脆的响声,半空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风声忽然凌厉起来,随后他看到索恩那张放大的脸。

    飞舟上的魔法阵彻底碎了。

    身后传来梅莱芙的嘶吼:“都趴下!飞舟要坠落了!”

    最后关头,江屿白扑过去一刀狠狠捅在索恩心脏上,高空中坠落时的失重感撕扯着他的身体,索恩挣扎不断,掐着他脖子力道大得可怕,江屿白几乎能听见咯吱作响的声音。

    混乱无序的人群,流星一样胡乱窜着又转瞬即逝的魔法,他听见人群尖叫的声音,哭丧、埋怨,又闻到了淡淡烧焦的味道,火焰猛然炸起,红色的,分不清是血还是火。

    然后是光,淡金色的光将面前的世界拢住,随后周围变得寂静,如同镜面反射了阳光,白色无比刺眼。江屿白发现已经听不见人群的声音了,他不知道是他们安静了还是自己出了什么问题,只觉得握着刀柄的手开始发烫,随后源源不断的魔气从他压着的索恩身体里涌到自己身上,身体里那道束缚着尘封的印记缓缓松懈。

    第71章 :合作

    突然涌进来的魔力实在太过浑厚,浓度之高让江屿白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像是莫名其妙打开了水闸,吸收魔力完全不受他的控制。这给他的感觉很像当初替梅莱芙摆平双生契约时,通过魔石汲取契约的魔力一样。

    他很难分清这股力量到底为何而来,却看到索恩脸上那难以抑制的痛苦和难以置信,周身的魔力飞速流逝。

    从高空坠落,江屿白短暂的昏迷了一段时间,身上的伤不算很重,小伤却很多,更别提脑袋晕疼,恢复的差不多了胡乱摸了把脸,手上立刻黑一块红一块,只看到一片血和泥,江屿白头痛欲裂,撑着身子起来时只看到前面一片阴森的黑木林,杂草丛生,紫黑色的毒障四起,瞧着分外眼熟。

    才一晃神面前就多了一个人,维达尔将他抱起来,他抓着维达尔肩膀勉强环视一圈,有林木挡着视线不好,只得问道:“他们人呢?”

    “船舱里的人都被救出来在后边养伤,甲板上的伤亡有些严重。”维达尔没多说什么,迈着大步子朝密林走去,“索恩死了,他带来的血族一部分被制服,剩下的趁乱跑了。”

    江屿白觉得意料之中,却还是没忍住问:“怎么死的?”

    “他死在一滩沼泽中,应该是恰好落在那里,大半个身体泡在泥潭,不知道怎么死的。”

    绕过一大片黑木林以后,是坠毁的飞舟残骸,围着一堆人,江屿白一眼就看到大半熟悉面孔。

    又是这里,多兰里沼泽。

    那边梅莱芙正在跟着周围仆从说些什么,见他们来立刻起身:“大人,您身上的伤怎么样?”

    江屿白按了下维达尔肩膀让他把自己放下来,多少恢复了些力气,忽略掉他体内乱窜的魔力受的伤其实不多:“我没事。”

    “莫里甘闯进来偷走了能源石,飞舟很难再运行了,不知道他躲在哪里,不过驻扎在多兰里外的侍卫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梅莱芙忧心忡忡,她身后女佣抱着昏迷的伊维过来,“黑蛋被脏东西缠上了,还重伤了伊维,同样不见踪影。”

    江屿白皱眉:“黑蛋是什么情况?”

    梅莱芙摇头:“不清楚,魂体状态本来就容易被盯上,可能在他虚弱的时候被控制了。”

    江屿白又有些头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被牵扯进来以后似乎没有一天是安生的。

    维达尔替他抱起伊维,指腹贴在他的额头上,淡淡金光涌了出来,梅莱芙偏头显然不习惯他的魔法,片刻后他收回手:“没什么大碍,他很快就会醒。”

    江屿白指尖动了下,望着暗沉的天色开口:“行,先休整一晚。”

    飞舟上的食物在先前的动漫中损失了一些,但余留下来的部分还是足够他们撑过一段时间。

    晚些时候梅莱芙特意趁着离人群远凑到江屿白身边,望着疲倦的人群压低声音开口:“受伤的大多数是人类,还有些老弱病残,多兰里的人占一半,他们也没力气跟着队伍走。”

    江屿白正清点着物资,准备着凑一凑能量石,听了她的语气就猜到她的意思:“你不想带着他们?”

    虽然没明说,但梅莱芙的意思也很明显:“再往外走就出了多兰里,您让想留下的留下,不想留的就趁现在离开,不是有人想留在多兰里吗。”

    江屿白没一口应下来,盘算着侍卫过来的时间:“等明天,汇合以后再决定。”

    梅莱芙静了一会儿:“他们是人类。”

    本来都转身准备离开的江屿白脚步一顿,回头看着她疑惑道:“你曾经不是吗?”

    梅莱芙愣住,捏着折扇的手微微用力:“可那是曾经,现在我是血族的公爵,您更是始祖,我们和他们不一样,已经不再是任人宰割的人类,无论是权势、地位还是财富,都跟这些普通人类隔着天堑,您这样帮他们,究竟有什么必要?”

    江屿白摇头,目光平静:“在我眼里我们都是一样的。我现在帮他们就像当初帮你一样,没有必要不必要,只是我想帮。”

    梅莱芙紧紧盯着他的双眼,企图从中找到一点别有所图,但没有,江屿白很坦然,坦然到她都有些惊愕。

    跟莫里甘这样的人打交道多了,她看谁都是别有所图。

    飞鸟掠过林木,江屿白绕过蚊虫繁多的杂草地,带着梅莱芙往飞舟走。

    “你看。”

    江屿白抬手遥遥指向飞舟旁边点着微弱灯火聚在一起的人和血族:“你看,那是你的佣人。”他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我记得他叫瑞森,一个很踏实细心的孩子。”

    梅莱芙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就见两波人在这短短半天时间里居然分外娴熟,几个年轻的血族凑到那群反叛党人类身边嘻嘻哈哈,瑞森还扮着鬼脸想方设法逗小姑娘开心。

    一片祥和景象,这是在之前梅莱芙从来没有想象过的,如果没有江屿白的授意,是绝对不会有这种场景。

    她心里对江屿白想做的事隐隐有了猜测,却没敢开口,最终点头:“我知道了,都听您的。”

    江屿白回去时时候已经不早了。

    维达尔擦拭着一把仍旧带着血迹的剑刃,握着剑柄思索:“寄宿在黑蛋身上的也是个没有身体的灵魂。”

    江屿白拨弄着剑穗:“你知道是谁?”

    维达尔平放下湿润的布,用自己衣袖包着手指,擦着他的脸,将他下巴上那点污渍擦干净:“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目的,但他的目标是我,曾经袭击过我两次。”

    这个消息属实让江屿白感到意外:“一个陌生的魂体袭击你两次?”

    维达尔顿了一下:“对。我和他见过的次数不多,但每次相见必定针锋相对,不知为何他很喜欢用黑暗魔法影响我的理智,似乎很乐意见到我堕落,又很想让我死。”

    还有一点最重要的,他没说那个家伙长得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他抬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开始的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是我臆想出来的存在,因为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看见他,而他每次说的话又恰好戳中我心里最阴暗的地方,我时常陷入混乱,一面觉得他说的对,一面觉得身为光明圣殿的人,拥有这些心思是不对的。”

    江屿白这下微微皱眉,书里可从来没写过这一茬:“他这种杀意是冲着圣殿的,还是冲着你来的?”

    “都有可能,暂时没看出来。”

    维达尔看着他,认真的伸手盖住他疲惫的眼睛,轻声说:“累了就眯会儿,我替你看着。”

    江屿白确实累,转来转去安排事务他就没停下来过。

    他靠着维达尔撑了片刻说:“我去飞舟上睡会儿。”

    维达尔将手里的长剑别在腰间,带着他去了飞舟,比起在这片沼泽中生存,还是飞舟更加安全,先前他们在物资中挑挑拣拣续出了一部分能源石,虽然损坏的力度太大,但也勉强能撑起一部分防御,休息也安排在这里。

    江屿白在天色完全暗下来时,将所有人都叫回了飞舟里,紧锣密鼓地全部搜查一番,确定没有莫里甘和黑蛋的踪迹才让他们各自休息。

    除去一部分房间在坠落中损坏,其余的房间在江屿白安排下井然有序的收拾好,维达尔便随意找了一间房。

    不算宽敞,但舒适、安全,适合暂时休息。

    江屿白躺好在床上,闭了眼,一片漆黑间另一道气息靠了过来,带着淡淡的草木香。

    本来是想赶他走,床本来挺宽敞,非要凑着和他挨在一起休息,这不是故意的吗,但他实在连抬手都费力,干脆装作没感受到。

    寂静房间响起温润声音:“你额头很冷。”

    江屿白其实不太想跟他说话,没有太多原因,只是很累。但维达尔手背一直贴着他的额头,温凉适宜,又让他觉得有些舒服,不由得蹭了蹭:“难受。”

    维达尔按着他的脑袋轻轻揉着穴道,肉眼可见他的神经舒缓下来,表情没那么紧绷着,安静靠着他肩膀,脸颊白嫩的肉压着被褥。

    他看了一会儿,伸手戳了下。

    江屿白眼睛都懒得睁开,嘴里嘟囔着:“别闹。”

    “自从到这里,你的状态就很不好,明明体内的魔气被我理顺过一遍,现在又变得乱糟糟的。”安静了一会儿,维达尔贴着他的耳根,声音压的很低,“我是第一个发现索恩尸体的人,那时他还不在沼泽中,血族靠魔力而获得长寿,魔力一经剥夺,他的寿命也就走到了终点。我发现你吸收了他身体里所有的魔力,是完完全全的吞噬掉,他不可能再活下来,于是我将他的身体扔在了沼泽中,等梅莱芙过来时他已经沉底。”

    他轻轻盖住江屿白的眼睛,等了一会儿没见他说话,果不其然,再揭开手时江屿白已经睡着了。

    大概是太累了的原因,许久没缠上来的梦又反反复复出现在他眼前。

    “咚咚……”

    深色的窗帘陈旧朴素,墙上挂着的荣誉勋章密密麻麻铺了整张墙,书架上书籍堆都堆不下,胡乱挨挤着。门被拉开,外面立着一道黑色寂静的身影。

    魔法师手里还抓着把修剪枝叶的剪刀,见到客人时差点没拿稳:“你怎么专挑白天来?”

    始祖郁闷道:“你难不成晚上不睡觉?”

    魔法师叹了口气:“可你是吸血鬼。”

    “吸血鬼怎么了,我躲着点太阳不就行了。”始祖满不在乎,眼珠子转了一圈问道,“你们怎么打算的,真要打?”

    “不打能怎么办,等着你们先动手?”魔法师将他拎到一边,昨夜刚下过雨,淅淅沥沥的雨水从屋檐落下,滴滴答答,砸在泥地上留下小坑。他将盆栽摆出去,让花草朝着向阳的方向,“我对你最大的期望就是不在战场上看到你。”

    始祖半晌没开口,目光落在“如果你信得过我,就帮我。”

    这话说得十分突兀,魔法师一时半会想不明白他想干什么,下意识把他当做曾经那个年少无知的小孩儿,随口道:“我不是一直在帮你吗。”

    “不一样,你帮我夺权。”

    魔法师显然一顿,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你想怎么做?”

    始祖目光坚定:“我们里应外合,端掉想挑起战争的家伙,夺得和平。”

    第72章 :避难所

    始祖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天真,在那时候他才刚在血族争权夺利的战场上露面,如果说他选择一方势力投靠还好,毫无根据从头开始,简直是痴心妄想,没有谁看好他一个无权无势无背景的血族。

    别说他想创建的领地居然是为人类的平等,要知道如今人类占据的领地少之又少,对比其庞大的数量杯水车薪,大部分人类只能在血族领地苟延残喘。

    更何况寻求一个人类的帮助,对于那时关系正处于水深火热的血族来说实在太过痴心妄想。

    几乎是刚说完始祖就后悔了。当初魔法师选择了人类的阵营抛下他,为什么要奢望现在他会改变主意呢?

    但魔法师只是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你想去做就做,一定会支持你。

    从他记事那天起,始祖心里就憋着一口气。他对人类和血族的感官很复杂,短暂的前半生中只有人类对他好,也只有人类打碎了他平静美好的生活。

    他的同族只会厮杀,纯粹的利益关系也迫使他向人类更近一步,体会了更多的生老病死,天灾人祸,他也迫切的渴求和平。

    与魔法师联手以后上位的第一年,他勉强爬到中层,受封爵位得到了属于自己的一片领地,摸爬滚打也有了一支自己的队伍,领地位置偏僻,不够富饶,贫穷时常缠绕着他,稍微有点儿权势的血族都看不上这片荒凉的地方,但好歹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块地。

    他做梦都想抢一块来。

    后面的日子比起之前流浪好了很多,在争夺权势、土地与矿产时他在其中混的风生水起,一方势力崛起。也有得罪其他血族以后被打得奄奄一息、浑身是伤的时候,他就会去偷偷找魔法师,尽管魔法师学的光明魔法没办法治疗他,但只要听他哼唱摇篮曲,始祖就觉得比任何魔药都管用。

    他甚至有些眷恋这段时光,拖着疲倦的病体,捂着痛的要死的脑袋缩在魔法师怀里,往日嘴毒又爱嫌弃他的魔法师在此刻几乎是纵着他百依百顺,替他包扎伤口,给他喂血喂药,让他觉得他能牵扯魔法师的每一根神经。

    后来他夺得的领土够多了,魔法师的势力也起来了,他们在一起合计着就决定建立一个属于人类与血族共同的避难所。

    建立第一个营地时,始祖激动的好几天没休息,他带着自己信任的属下和魔法师商讨了很久,最终确立第一个隐蔽建立起来的避难所位置在较为荒芜偏僻的土地上,在其余血族还在抢夺人类,肆意屠杀时,魔法师已经将一部分人类悄悄转移到始祖的领地上。

    “我想建一所任何人都能进去的避难所,我大概会将传送锚点散布在世界各地,有需要的人都能通过锚点传送到避难所,躲避战争。”始祖在图纸上画着一座初具雏形的古堡,密密麻麻的线穿梭在每一间房间,大型的魔法阵贯穿整个古堡,随后他将图纸锁在柜子中,“不过现在,我拥有属于自己的领地,完全可以在这座城池中建造第一个营地,这个计划先不用着急。”

    魔法师眼里带着笑,鼓励着他:“我觉得很有实施性,完全可以改造成一个临时避难点,让来不及进入营地的人暂时躲在里面。”

    始祖满意点头:“真默契,我也是这样想的。”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魔法师几乎动用了他在人类全部的势力,重新建设一番营地,购入大量物资,采购的魔矿全部用来营地建设,完美补足了始祖势力单薄,没有底蕴的弱点,帮他在各个势力中迅速立足。

    始祖在营地中开放了一片墓园,将养父母墓碑迁移到了营地之中埋葬好,也欢迎营地中的人类血族在此处葬下自己战争中逝去的亲人。

    始祖也偶尔来到这里,一开始规划的大小甚至还不够,后来扩建了几次,营地里的修葺需要时间精力,好歹解决了这个难题。

    后来始祖遇上了个年轻人,几次站在墓园外一副想上前搭话却不敢的模样,见过两三次后,始祖干脆朝他走过去。

    那年轻人还有些紧张,朝他躬身行礼:“伯爵殿下您、您好,我叫阿木!”

    始祖直截了当问道:“我看你来这儿三天了,有什么问题吗?”

    阿木挠挠头:“殿下,您这儿的墓地真是免费的吗?”

    始祖瞧着他:“是。”

    阿木像是松了一口气,咧嘴笑得开怀:“外面墓地卖的可贵了,我这一路奔波根本攒不下魔矿来,我爹说我住哪儿就把他葬在哪儿,在我小的时候他就经常带着我去山上打猎,老是记不住回家的路,还要靠我一个七岁小娃儿记路,不靠谱对吧?”

    “他死的时候那么老了,我也不指望他能记路,把他埋在这儿,我努力打工租一套近一点的房子,过来多看看他。”阿木望着修葺得极好的墓园,叉着腰由衷感慨,“要是他知道再坚持三天能遇到您这么好的血族,他一定舍不得死。”

    没人舍得死。

    大家都在艰难地活着。

    始祖沉默了一会儿说:“墓园还缺个看守的,包吃住,你来吗?”

    阿木一愣,随后大喜过望:“谢谢您!”

    人类与血族共存的营地悄悄建立以后,仍旧有许多人类觉得这不过是虚假的骗术,只以为是跟其他血族的领地一样,把庇护作为幌子,人类的地位比牲畜还不如,但进去过后才发现这里一片净土,没有战争与魔法的痕迹,完全够他们安定生活。

    一个没有收获的秋天过去,接下来是凌厉的寒冬。为躲避战局将人类迁移到荒地,始祖很显然算漏了一点,那就是人类虚弱的体质。经历过战乱纷扰,尽管短时间丰衣足食起来,大多数人的抵抗力都难以挺过寒冬,于是在整座城市之内创建供暖魔法阵就显得紧凑重要起来,尽管加班加点,可毕竟覆盖范围太广,是个麻烦事。

    始祖心里不免有些烦躁,他日日同魔法师算着该怎么节省开支,可怎么算都面临亏损,始祖知道,自从决定建立这个营地,就不可避免要往这个无底洞里面砸下无数魔矿。

    当务之急是供暖,始祖带着自己的护卫围着城墙一点一点勾画魔法阵,天气太冷,魔法师每每跟着出行都披着厚厚的披风,常常在外面一呆就是一整天。

    人手不够,到底是个麻烦。

    又工作到晚上时,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请问,您需要帮忙吗?”

    始祖回头,看到几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局促地站在一边,他眉头一松:“怎么没回去休息?晚上温度这么低,你们过来也帮不上什么忙。”

    打头的一个青年立刻说:“能帮的!我们年轻人身体硬朗,抗造,只要有什么要求,您只管提!”

    始祖还想说些什么,身后魔法师按住了他的肩膀笑了下:“他们想来就来吧,人类的身体也没那么弱。”

    始祖这才点头:“也行吧,你们跟着队伍挑担,修固一下挡风墙,方便里面立阵。”

    青年问:“能带人吗?”

    “可以。”

    青年眼睛一亮,立刻回头冲着街上居民楼大喊:“来帮忙!伯爵大人同意了!”

    而后,整条街陆续亮起星星点点灯火,照得璀璨。

    只是粗略看过去,每家每户都派出了人手过来帮忙,男男女女裹着紧实的衣袍,自己带着工具浩浩荡荡过来。

    始祖愣住了:“你们这是——”

    “这不是怕您不同意吗。”青年不好意思的挠头,“我们商量了很久,总觉得白住您的不好,也很感激您这样照顾我们,又想不到我们该怎么回报,只能力所能及的帮您。虽然供暖也是为了我们,但我们也做不到干坐着看您干活。”

    始祖无言,看着那一张张洋溢着同样坚定表情的面孔,忽然觉得没什么好后悔的。

    不知不觉中,他身后站了很多人。

    寒冬,并不寒冷。

    来年开春,虽说不上春暖花开,但也多了许多人气儿。

    始祖出来散步时看到了个矮矮的小姑娘,身上的衣服看着廉价,到处缝缝补补,头发扎着个灰扑扑的蝴蝶结,丑丑的。

    他招手让她过来:“你叫什么名字?迷路了?”

    朵朵笑得甜甜的,捧着朵花凑到他面前:“我叫朵朵,今年六岁。我没有迷路,是想给您送花!”

    她手上的是一朵丑丑的粉玫瑰,枝条上刺没拔干净,半边花瓣也已经憔悴的枯萎。

    但在彼时尚且荒凉的领地已经很难得,始祖在这里待了许多年,从来没见过娇嫩的玫瑰长在这里,只见得到漫天黄沙,苍茫大地。

    始祖伸手接了过来,朵朵立刻笑开了花,她正是换牙期,门牙光秃秃的,看得始祖也笑了下。他蹲下来:“为什么要给我花?”

    朵朵捧着小脸蹲在他旁边,脸颊边梨涡若隐若现:“因为你是我见过最温柔的吸血鬼!你对我很好,对营地里的大家都很好,大家再也不用为下一顿能不能吃饱饭操心,也不用担心会有哪一天被吃掉!”

    她眼睛很亮,像一弯蓝色的清泉:“我们有了新家,我的妈妈就算长不出来新的腿,也不会死在逃亡的路上了。”

    这样年幼的小孩恐怕连死亡的意义都不知道,才能轻飘飘的说出死这个字。

    但始祖很快反应过来,不过是死亡每天都在发生,而朵朵见惯了。

    此刻让他疑惑的是另一个问题:“长不出来新的腿?”

    朵朵说:“是呀,自从妈妈没了腿,一直是坐在椅子上被推着走。”

    始祖又觉得哑口无言了,他抬起手,轻轻抚摸朵朵的脑袋,朵朵眨巴着眼睛往他怀里蹭,像抱住了初春的一朵花。

    第73章 :心寒

    他们建立避难所的行为虽然尽可能地隐蔽起来,但动静属实没法更小,还是引起了其他势力的注意。这不是最让始祖担心的,最让他担心的是有血族会顺藤摸瓜找上营地,本着大家都别想好过的心理,将营地搅的天翻地覆。

    始祖在发觉营地消息泄露后第一时间加固了防御,安排了护卫整天整天地巡逻,确实有效些,连营地里的治安都变好了。

    他还记得那天,一年了,是个小有收获的秋天。

    其他领地魔矿问题需要他出面解决,他才短暂的离开了营地,就半个月的时间,魔法师突然找上他,短促而苍白:“死人了。”

    始祖心里一慌,又很快镇定下来:“是哪几个不服管教的打架了?还是那些吸血鬼没控制住自己,只要情况还可控,捉拿凶手发布通告,警告他们不要内斗,就能安定下来……”

    魔法师打断他的话:“卧底在营地里的吸血鬼放出了一条熔岩龙,将城里所有建筑物都捣毁成一片废墟,驻守在那里的侍卫拦不住,死伤大半,里面的居民没有自保能力伤亡惨重。卧底已经被抓住行刑,确认是曾经与你有旧仇的竞争对手。”

    始祖刷的起身,桌上的文件被他带掉了一大片,他怔怔道:“什么?”

    魔法师深深吸了一口气,脸色难看得要命,咬牙切齿:“是我亲自带他们来的,我保证过会让他们安定下来。”

    他转身:“我会带剩余的人类离开。”

    始祖从这个背影中读出了点什么:“你……还是要走?”

    魔法师脚步一停,自嘲一笑:“我还能留在这里吗?”

    无人开口。

    魔法师站在窗户边,月光落在他肩上,撒下一片寒霜。

    孤寂,冷凝。

    半晌,他肩膀塌了下:“我没有怪任何人的意思,我只是,有些茫然。”

    后来始祖重新回到了营地,城里大片大片被烧焦的土地,建筑物残缺着臂膀,没有人出现的痕迹,成了名副其实的废城。

    他记得,在这样恶劣的环境种庄稼很不容易,他鼓励城里的人类自食其力开垦出一片片土地,在荒地里求生。第一批幼苗长出来时,城里热闹极了,个个喜气洋洋。

    如今,只剩荒地。

    自从那日不欢而散,他们俩很长时间没有见面,再次偶遇时魔法师刚带着队伍埋伏了血族哪一个公爵,队伍里死伤不算多,魔法师却伤得很重。

    趁着夜晚始祖直接将人偷了出来,找了一家安全的旅店住进去,刚把魔法师放在床上始祖便贴着他的额头,是个依赖的姿势,捂着他受伤的额头:“你流了很多血。”

    魔法师胸膛起伏微弱:“嗯。”

    “会死吗?”

    “不会。”魔法师摸了摸他的头,“你也不会。”

    魔法师那一晚咳了很久,喉咙里含着血污久久咽不下去,咳得撕心裂肺,胸口又闷又疼,像被砸了一拳肋骨断裂,折磨得他睡不着觉。

    不知这样半梦半醒过去了多久,天蒙蒙亮时,他又被疼痛折磨的睁开眼。

    一眼便见到了始祖举着水杯为他润嘴唇,大概是累的慌,他只觉得始祖脸色更加苍白,垂下的卷发也没那么精神,像只灰溜溜的小狗。

    而这只小狗见他醒过来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放下水杯,坐在一边望着窗外发呆。

    魔法师摸到身上的伤口,大多已经被处理干净了,尤其是肋骨那一块被厚厚的包上了好几层纱布,小心翼翼的绕过那段烧伤缠了几遍,其余地方都被擦拭干净,想也知道是一整晚寸步不离的守着。

    他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立刻被一脸紧张的始祖扶住,语气有些烦躁:“这么着急干什么?伤都还没好,赶过去送死?”

    魔法师没被他的语气刺到,闷咳了两声问:“怎么还没休息?”

    始祖没有说话。

    于是魔法师又猜到了他的心情,朝他招手,病气太重,声音都虚浮无力:“靠过来点。”

    始祖盯着他看了半晌,勉为其难坐在床边看他想干什么。

    魔法师轻轻贴在他耳边,手掌扶着他的肩,还被始祖用手扶了一下,免得牵扯到伤口。他刚醒来,声音沙哑:“别生气了。”

    始祖不自在的摸了下耳朵,毫不犹豫拉开了距离:“我生什么气?别自作多情。”

    魔法师很慢地笑了一下,眼下浅浅的卧蚕为他平添几分温和:“但是我很想你,在伤口特别严重的时候,我只想到了你,就觉得还能再坚持一下,说不定下一秒就能见到你。”

    始祖抱着胳膊:“是吗,没看出来。”

    魔法师仍旧凑过去拽着他的手腕:“所以我现在就特别高兴。”

    始祖抓着他衣服的手逐渐收紧,即便是在黑夜中他身受重伤看不清更具体的,也能感受到始祖身体的颤抖,是后怕。

    直到始祖回头,他才看到始祖红了眼眶,直直盯着他,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始祖用力拽回了自己的衣服,抓着他的爪子放回被子里:“以后不许擅自做决定。”

    魔法师压抑着想咳嗽的冲动,小声保证:“不会的。”

    “也是,公爵都被你杀干净了。”

    始祖本想眼不见心不烦直接离开,犹豫片刻还是狠不下心肠。

    他想,或许他做的是对的。

    魔法师是个人类,一个身体不算好,以逗弄小孩儿为乐,恶劣而不自知的家伙。

    始祖一直觉得他强大,自信,没有什么能够打败他,直到魔法师严肃地跟他说,他们要刺杀血族的领袖,那个残暴的、实力深不可测又心机深沉的家伙。

    他当然觉得不可能,正是因为与领袖共事的时间最久,他清楚的认识到领袖的实力多么可怕,人类终究玩火**。

    不出意外,尽管人类可谓是倾巢而出,却在血族领袖的攻打下节节败退,直到最后一位战友倒下,被逼入绝境的魔法师跟始祖配合,趁机冲上去将精疲力竭的领袖一刀杀死。

    意外出现了,领袖死后满天黑暗魔力围绕在魔法师身边,甚至试图涌入了他的身体,钻到他浑身上下,恶意压榨他浑身骨头血肉,企图将他体内的光明魔力驱逐出去,让他彻底成为黑暗的容器。身受重伤的始祖抱着他的身体强行冲出黑暗魔力的束缚,踉跄着带他离开。

    而后来者眼睁睁见到这一幕,却只以为魔法师信仰崩塌,主动堕入黑暗神的怀抱,还与血族相勾结,实在败坏名声。甚至被他的竞争对手刻意编排成恶毒的民谣,将他曾经与始祖共同创建的营地拿出来造谣,在民间传唱他的“丰功伟绩”,甚至不让人们提及他的姓名,要让人们遗忘他的存在。

    曾经他热爱的、拼尽全力守护的人,怀着膨胀到匪夷所思的恶意编排他、打压他,利用完便大肆嘲笑,说他也不过如此,之前的行径也只是为了名声。

    他名声臭成了过街老鼠,在三个月的发酵期过后,几乎大陆上人人都知道有这么个勾结黑暗的魔法师存在。

    魔法师受的伤太重,他寸步不离照顾了许久,直到看到属下支支吾吾走到他身边汇报,他才知道魔法师的名声居然已经烂到了这种地步。知道消息的始祖出奇的愤怒,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举终结圣战的英雄会得到这样的待遇,也不明白那些被保护在身后的人类,为什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后来魔法师自然也知道了那些风言风语,他一贯伶牙俐齿,这次却沉默了很久。

    那些肆意洒脱、潇洒地躺在屋檐上喝酒赏月好像是上辈子的事,魔法师最喜欢的那枚徽章和魔法袍也遍布灰尘,再没见他擦拭或者穿戴过。

    始祖看不惯他态度日渐低迷,直截了当的问道:“你想成为血族吗?享受无尽的寿命,无数的追捧和顶尖的魔力天赋。时间过得越久,你越能发现这些流言不过是耳旁风,根本不用在意这些。”

    他知道但凡早几个月问,魔法师的答案都是坚定不移的,不想。

    但事到如今,这个问题却好似难住了他。他的脸上从迷茫、思索到沉默不语也不过花了短短几秒钟时间,最后的回答居然是“不知道”。

    始祖好似仔细咀嚼了这个词:“不知道?”

    始祖还以为他心动了,直到隔天他看到魔法师从衣柜中拿出了那件许久没有展开过的魔法袍,仔细舒展开袍子后,他小心地披了上去,脸上带着怀恋。

    始祖便知道他的答案。

    决定着手控制舆论是在始祖重新掌权以后,那是顶部的血族已经寥寥无几,能打得过他的更是凤毛麟角,他很轻松的一统了血族,与人类签订了长达数百年的和平契约,第一件事便是拔干净民间的谣言。

    始祖让他们闭了嘴,同样也不愿魔法师成为他们口中讨论的角色,一时之间又是铺天盖地的掩埋信息,确保这些杂七杂八的事不会影响到魔法师。

    曾经建下的避难所,本是收留大陆各处无家可归的人类和血族,此刻却成了收容魔法师残党的最后退路。甚至在将残党全部转移到城堡中后,始祖还主动关闭了绝大部分投送点,这里几乎无法重见天日。

    第74章 :魔法师

    始祖有心替魔法师挽回名声,可魔法师的势力在杀害血族领袖后所剩无几,竞争对手还趁着他们养伤将魔法师残存势力吞并,几番脏水泼下来魔法师“叛变”的印象深入人心,尽管他重新掌权以后,非常迅速的推广魔法师的功绩,可仍旧有一大半人类不愿意相信,甚至从他的身份入手阴谋论起来,说魔法师和他是一丘之貉,里应外合想瓦解人类同盟。

    而解决完最惹人心烦的心头大患,魔法师也不愿意留在古堡这个荒凉而孤独的地方,他更想四处去转转,去曾经没去过的地方,也算是一种还愿。

    始祖自然是情愿的不得了,他就怕魔法师一蹶不振消沉下去,只要魔法师还有活下去的念头,他就能哄骗着魔法师接受初拥变成吸血鬼,和他一起忘却人类曾经种种,他相信只要时间拖得够长,没有什么是魔法师放不下的。

    直到一个噩耗落在他头上。

    那日魔法师正捧着一本游记标记着他想去的地方,始祖在一旁点起了壁炉,烧着火给他保暖,天寒地冻,他在一旁织着围巾,一边给魔法师泡了壶茶。

    温暖的火光照的魔法师侧脸暖融融的,他忽然抬起手,一块黑色的树皮掉在书上,始祖还以为是哪儿来的脏东西,就发现魔法师整只手迅速变黑,黑色的纹路攀附在他的皮肤上,就是让他的手变异的源头。

    始祖抓着他的手,面色一变:“怎么回事?”

    魔法师看起来有些怅惘:“诅咒,落在了我的身上。”

    旅游的计划终究夭折。

    突如其来的诅咒,身体的异变,飞速衰退的身体,让魔法师终于意识到自己在战斗中未曾逝去的寿命已然走到终结,而今最让他担心的却不是自己,而是曾经与自己立过契约的始祖。

    深思熟虑过后,魔法师还是问了他:“凭借你如今的实力,能解开契约吗?”

    却没想到始祖想也不想就说:“我不解,如果你不想对抗诅咒就这样死去,那就带我一个。”

    “自从发现诅咒,已经过去五天了,你了解我的身体,顶多只能再撑几个月。”魔法师斟酌了一下用词,“古籍也已经翻过了,找不到任何诅咒的蛛丝马迹,再拖下去你只会被我害死,还不如等到我死后留你活下来,找到设下诅咒的罪魁祸首。”

    “就算你替我压抑住体内组织的蔓延,可这些黑纹从来没有消失过,顶着这些东西,我甚至不知道我是人还是怪物。”

    始祖被他话里的颓然气得够呛,狠狠一口咬在他脖子上:“你不是人也不是怪物,你是我的,除了我谁也不能带走你。”

    魔法师吃痛嘶了一声,将落在他额头上的碎发拨上去:“别说气话。”

    始祖眼睛熬的通红:“你真是残忍。”

    于是魔法师再也说不出让他放弃的话。

    后来,他拖着病体看着始祖为他做了很多,自己查不出原因便带着重伤的他求医却四处碰壁,去各种险地寻找名贵药材遍体鳞伤,连续奔波数月累到在他怀里睡着叫也叫不醒。

    最后他们回了古堡。

    走到这一步,魔法师其实早有预料,他没有亲人,战友丧生在圣战,跟随者寥寥无几,幸存下来的手下心底里怨他,怨跟错了人,走到最后一无所有。

    活了半辈子,最后要死在孤独的古堡中无人问津。

    魔法师被诅咒疼得睡不着,他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大半宿,突然伸手碰了碰始祖:“我有个办法,如果成功了我们都能活。”

    本来昏昏欲睡的始祖蹭的一下坐起来:“什么办法?”

    魔法师捏着眉头,抬头望着窗外:“你不问问失败了是什么后果吗?”

    始祖说:“什么后果都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魔法师冲他笑了一下,瞳孔好似有水润的光泽,温柔而平和,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张口朝他喊着什么。

    他记起来,曾经有一次魔法师也这样冲他喊过,只是那时候他没有回头。

    魔法师喊的是什么?

    对了,是——

    “阿白。”

    轰!

    梦境又崩塌了,无数记忆如同汪洋大海,江屿白仿佛乘着一艘极窄的小舟在大海中晃荡,被浪潮掀翻又卷起。

    无尽的混沌。

    “你体内的封印该解开了。”

    江屿白迷迷糊糊睁眼,还没清醒过来便听到了这样一句话。他抬头只见面前的场景变得陌生,虽然还是多兰里沼泽,但已经不在飞舟坠落的地点,而是在一片陌生的干燥林地。

    前面有个黑色的人影。

    身披宽大而破旧的魔法袍,衣袍迎着冷风被刮得猎猎作响,连伸手扶住帽檐的动作都一模一样,是那只让江屿白记忆犹新的手,修长骨感。

    黑色纹路爬上他指节,一路缠绕着钻入衣袖,像枯木缠绕在他的身上,隐入手腕消失不见,随后脖颈上也留下了黑色的痕迹,像野草瞬间缠上整个身体。

    他心跳了两下,就见那道人影背对着他往前走了两步,停在面前一滩浅浅的池水中。

    江屿白莫名觉得他离自己很远,风呼啸的声音太大,吹的他脸上生疼,他扶着树干勉强走了两步,有些迷茫:“你是谁?”

    魔法师没回头,风依旧大得燥人,而他脚步都没动过。

    他缓缓侧身,长发遮住他大半张脸,只隐约能见到他的脸上也遍布黑色的纹路,声音轻飘飘的,不真切,还有些耳熟:“你心里不是已经有了答案吗?”

    只一句话,江屿白被钉在原地。他甚至觉得自己还在做梦。

    怎么可能呢?

    一个几百年前活在始祖记忆里的人类,怎么可能站在他面前说话?

    魔法师似乎没察觉到他心神俱震,背对着他望着身前池水里的睡莲:“我等这一天真的很久了。”

    江屿白只觉得心仿佛被攥住一样,全身的情绪都不由他做主,被这句话震得浑身颤抖,从心底里升起来的悲怆如同一只手紧紧攥住他的心脏,他甚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倒在地,捂着心口不知所措。

    魔法师缓缓开口:“你会帮我的,就像数百年之前那样,对吗?”

    漆黑的地面上,深色藤蔓不安的扭曲着,仿佛在抽搐一般缓缓缠上江屿白的身体。

    咻——

    数道凌厉的光刃从半空中射出,将那些藤蔓全部连根切除,随后一股庞大的光明之力狠狠撞向魔法师,将他一连撞退数步,衣袍靴裤被身后的水池溅得湿润,他缓缓抬手,周身浓郁的黑暗稠如粥,眼睛完全变成黑色,苍白的脸上黑纹显得更加狰狞。

    维达尔伸手捞过江屿白把他扶起来,警惕地盯着面前的魔法师:“回头,先找梅莱芙。”

    江屿白被他扶着起来,手脚发软还没从那阵情绪中缓过神来,抬头望向他:“你知道他的身份?”

    维达尔冷笑一声:“不过一个抢占别人身体不敢自己露面的懦夫罢了,他甚至是大晚上将你偷出来,不敢当着其他人的面下手。”

    魔法师半句话没说,直直朝他扑过来。

    维达尔怕误伤到江屿白特意站开了些,与魔法师缠斗在一起。

    江屿白缓缓退到一棵粗壮的树干后,他其实没看清维达尔指的到底是哪个方向,暂时躲在这里观望一下。没想到身后突然响起了动静,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魔法藤蔓死死抓住,那人将他拦腰抱起撒腿就跑。

    江屿白一开始还被颠簸得厉害,恢复了些力气才看清这人居然是按理说早该死掉的三王子瓦尔斯特,他暗中积攒着魔力等到瓦尔斯特停下休息的一瞬间,将藤蔓炸开,一把推开瓦尔斯特。

    瓦尔斯特拖着步子走到他面前:“殿下,他们突然就打起来了,我很担心您……”

    好不容易挣脱开他的江屿白摸了把脸上的血,鼻子吸了吸:“你身上的血是谁的?”

    瓦尔斯特急忙道:“你不喜欢吗,是不是血腥味太难闻了?我可以把身上洗干净再来找你的——”

    江屿白不耐烦道:“我问你是谁的血?”

    瓦尔斯特立刻静了下,声音弱了下来:“是莫里甘的,我之前见到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就动手了,不过没得手,打了一架就跑了,他没占到什么便宜。”

    他怕江屿白觉得他小心眼,还怕江屿白发现他和莫里甘的交易从而讨厌他,之前他下手就没得手过,几次交锋没占到便宜,让他对江屿白的阴影又重了一些,再加上本身就有的崇拜,此刻看着江屿白把魔法藤随意丢到一边,起身观察周围动向也没出声阻止。

    在他看来,只要离开维达尔那个阴险狡诈又花言巧语的家伙,有他跟着江屿白就很安全,江屿白想去哪儿都行,反正他也不知道该去哪儿。

    江屿白环顾一圈,发现这小子跑的距离还怪远的,又到了一片他完全没见过的地方,偏偏这地方与之前的树林还不大相同,周边树桩明显有被砍伐过的痕迹,像是有人在这儿生活:“你这是把我带到哪儿去了?”

    瓦尔斯特诚实地摇头:“不知道,不过您不需要担心我们的安危,只要解决掉维达尔,自然有人会来找我们汇合。”

    江屿白懒得跟他说担心的就是维达尔,他分不清方向,但天色已经不早了,他得在彻底天黑之前找一处高点的地方看一下大概方位,方便寻找下一步该怎么走。

    他摸了下鼻子,仍旧有那一股奇怪的血腥味。

    不是莫里甘的,或者说,不止有莫里甘的血。

    外面林木黑沉沉的,不知有什么野兽。

    第75章 :借宿

    黑林中响起了呼啸的风声,冷风萧瑟,冻得江屿白有些冷。

    那个不知什么身份的,和始祖记忆里魔法师一模一样的家伙说他体内的封印解开了,他也确实觉得脑海中另一个人的记忆越来越具象,就好像是他亲身经历过一样,此前种种如同身临其境一般。

    陷入这样庞大的记忆洪流中,江屿白只觉得痛苦与不适,好似置身于一片荒凉的沙滩上,碎掉的贝壳与瓷器平摊在雪白沙面,而他赤着脚要将它们全部捡起装好。

    呼吸之间,江屿白觉得心脏响起了微弱的跳动,随之牵扯着他每一步动作都带了些刺痛,他的灵魂好像完全不能承受住这份改造。

    瓦尔斯特怀里抱着只半米大小的白虎,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召唤出来的,江屿白能感应到白虎身上魔力的波动。

    身体还没恢复过来,也不太适合和瓦尔斯特硬刚,江屿白便专挑湿滑难走的路钻,瓦尔斯特抱着召唤兽多少不方便,总容易被拉开距离。

    只是丢失了一会儿他的视野,瓦尔斯特就紧张兮兮地喊:“您在哪里?别离我太远。”

    江屿白摆脱不掉他,思绪飞到九霄云外,心想还是真刺激,这么多人凑到一堆,个个心怀鬼胎,也算是一种实力了。

    他不确定瓦尔斯特会不会回答,想了下还是问道:“你和那个……魔法师是一起来的?”

    瓦尔斯特立刻望着他,却没正面回复:“您问这个做什么?”

    江屿白摸不准他的态度,含糊道:“觉得他有些眼熟。”

    瓦尔斯特走到他身边叮嘱:“他不是个好东西,您千万不要被他的外表所蒙蔽,也不要听信她说的任何话。”

    江屿白随手将拦在面前的树枝拨开。他当然不会信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但他也很在意瓦尔斯特的态度:“为什么?”

    “因为他一看就是个很擅长骗人的骗子,我敢保证信他的人通通没有好下场,特别是您,千万不要相信他!”

    瓦尔斯特反反复复只有这几句,江屿白听不出什么信息,沉默着往前走。

    过了一会儿,瓦尔斯特问:“您不高兴吗,因为我说了他?”

    江屿白能感受到瓦尔斯特的不安,但他甚至不知道这种情绪由何而来,被暂时看管住的明明是他,被带离队伍到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也是他,为什么害怕的反而是瓦尔斯特?

    他干脆停了下来,找到一处岩石嶙峋的岩洞准备休息,瓦尔斯特见状也立马跟了上去,他坐在洞口的位置,怀里的白虎跳下来躺坐在身边,瓦尔斯特靠着岩石将外套脱下来放在江屿白身下给他垫着:“您别弄脏了衣服,坐我的吧,晚上可冷了,还能垫一垫不那么难受。”

    江屿白不明白他一个人类不穿着外套保暖,在这样天寒地冻的天气下还主动脱外套,怕不是在找死。更何况他一个吸血鬼又不怕冷,也用不着这种多余的关心。

    他将外套扔了回去,随口道:“我用不着。”

    瓦尔斯特立刻将外套捡起来,抓着衣料迟迟没放手,低头说:“我都忘了外套还有血渍没洗干净,您一定是嫌这些血太臭了,那我脱下身上这一件给您,是刚洗过的,保证很干净。”

    见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要脱衣服,江屿白更是有些头疼:“我说了用不着,自己穿好,我的衣服本来就不干净。”

    先前动不动倒在地上,醒来的时候还是坐靠着的姿势,衣服早不知道弄得多脏了。

    江屿白坐在岩洞最里面,后背靠着坚硬的墙体,前面的洞口也被瓦尔斯特用杂物和衣服堵住,总算安心了些。

    到底是人类,进入洞穴后没多久,瓦尔斯特就沉沉睡过去,他身旁的召唤兽缩成一团盘在他脚边。比他还早闭眼的江屿白悄然睁眼,手中多了把灰扑扑的匕首,缓慢靠近瓦尔斯特,匕首甚至已经悬在他头顶,那只召唤兽忽然抬头望着他。

    江屿白压根儿没想停手,朝瓦尔斯特脖颈狠劈过去,就见那召唤兽像是炸毛了一样,浑身白润的毛发竖起,蓝光闪过,将他匕首狠狠撞开。

    江屿白猜到他不会就这么毫无防备,明白了没法离开,他自然没了逗留的想法,干脆利落的收起匕首,回到原先的位置坐下,闭着眼养神。

    一片黑暗中,瓦尔斯特忽然开口:“您就非要走吗?我不明白他们给的我都能给,我的信仰不比他弱,只要你喜欢,我能为您夺取王权,让您享受无尽财富与权利,为什么一定要离开?”

    他越说越魔怔,越说越气愤:“一个花言巧语的骗子,有什么资格独占您的喜爱?一点优点都没有,满心算计都在您身上,凭什么?他哪点比我好?”

    江屿白正心烦着,随口说:“你没他好看。”

    瓦尔斯特似乎被他这句话噎住了,黑不溜秋的晚上跟他大眼瞪小眼,半晌憋出一句:“不能因为他好看就选他啊,还要看他性格财力,而且只要我在全国范围内搜寻,一定能有比他还好看的人——”

    “比维达尔还好看?”江屿白一副不信任的笃定模样,“不可能,我见过这么多人,就没见过比他还好看的。”

    瓦尔斯特有些急了:“怎么可能没有!”

    他仔细想了想,抛开那些因为始祖而对维达尔升起的恶意,光评价维达尔那张脸——好像的确是堪称完美的脸?!

    不知瓦尔斯特心里起了什么样的头脑风暴,总之在沉思一会儿后,他突然两眼放光抬起头来:“您只是喜欢那张脸的话,我可以用魔法把脸做成那样!”

    江屿白面无表情:“你不行。”

    瓦尔斯特一愣:“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是一想到这个可能江屿白就觉得头皮发麻,他看起来分外嫌弃:“而且你别说什么谁选谁的,我就是选了他也没见你们答应,还这么多此一举的问做什么?非要听我说实话,再名正言顺的用你的那套道理谴责我?你真是吃饱了撑的。”

    瓦尔斯特磨了磨牙,没再问什么了。

    江屿白不打算在岩洞里面待太久,而瓦尔斯特却恰恰相反,他更倾向于在一个已经探明是安全的地方等待自己手下过来,江屿白自然不能让他如愿。

    先前林木尚且稀疏,现在却变得稠密起来,行走在其中要尤其小心脚下,动不动有沼泽毒蛇缠绕上来。

    绕过一摊沼泽地时,前面的江屿白脚步一顿,察觉到身旁忽然多了一种似有若无的凝视,打量着他。

    这种凝视他太熟悉了,贪婪无度,欲望缠身,只有莫里甘一个。

    果不其然,面前灌木丛在眨眼间被烧毁殆尽,变成焦黑泥土落在地面,光洁平整的皮鞋踏着灰烬走出来,莫里甘仿佛一个误入险地的贵族,仍旧优雅从容,半点衣角都没弄脏。

    对比起来江屿白确实有些狼狈,还没洗去的泥土和脏掉的袍子,半长头发落在肩上,弱化了几分冷淡。

    莫里甘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唇边笑意加深:“您怎么在这里?真是……意外之喜?”

    江屿白站在原地,既没有躲避的意思,也没有要动手的想法,倒让莫里甘有些诧异。直到看到他身后又冲出来一个人,才明白江屿白为何如此镇定。

    瓦尔斯特立刻拦在江屿白面前,尽管他总在江屿白面前表现得任性敏感孩子气,但那只能算伪装,在见到始祖之前,他与莫里甘刚打过一架,谁也没占到便宜。

    他来势汹汹,一时之间莫里甘也没和他动手,眯眼扫视一圈:“别激动,要是你光顾着跟我打起来让始祖趁乱跑了,恐怕得不偿失。”

    瓦尔斯特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他之前被坑过仍然心里警惕,知道莫里甘这家伙嘴里没一句好话,只想着该怎么悄无声息的将他弄死,心想干脆等江屿白回岩洞了在外面解决莫里甘。

    “好了,别那样看着我,反正我们谁都不想始祖离开。”莫里甘摊手表示无害,“不如我们合作先将始祖弄出多兰里,再慢慢盘算到底怎么安排他。”

    他知道,瓦尔斯特只会有一个选择。

    果不其然,瓦尔斯特定定的看了他半晌,退到一边。

    江屿白转身想离开,被莫里甘拽住手腕,就听他说:“我看到南边有座屋子,只剩一个人类守着,完全可以暂且在那里住几天,直到风波过去。”

    江屿白甩开他的手腕,还没开口瓦尔斯特就满口答应:“去吧去吧,就在那里住两天。”

    往南看确实有座木屋,江屿白抬眼望去,那屋子年代久远,他简直怀疑会不会垮塌。

    瓦尔斯特觉得这儿条件实在太过艰难,又老又破,心里埋怨起莫里甘推荐了个这么破地方。

    大概是见他们已经进了院子,里面的主人出来了,是个中年人,大概是猎户一类角色,眼神很凶悍。

    在其他人面前瓦尔斯特可懒得装,特别是在这种皮肤黢黑,一看就不是贵族的平民面前。他随手扔下一块晶莹剔透翡翠模样的宝石,垂眼压根儿没看主人家的反应:“借住两天,多的就当送你了。”

    这幅理所当然的态度才符合他的理念,作为皇室的高傲,看谁都低人一等。

    第76章 :靠近

    猎户慢慢伸手想接过宝石,瓦尔斯特有些厌恶他的手,明显是深居多兰里沼泽,粗糙又不干净,他将宝石随手扔在桌上,发出咯噔一声脆响。猎户也没有半分被轻视的感觉,将宝石拿起来擦了擦,在灯光下仔细看了会儿,点头说:“什么时候离开?”

    瓦尔斯特语气不善:“走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说完他转身就在客厅破旧的沙发上坐下,十分自来熟。

    猎户点点头,拿了串钥匙递给还站在原处的莫里甘:“二楼有多余的房间。”

    莫里甘接过来转身问江屿白:“你要先上去看房间吗?”

    江屿白转身准备出门:“你去。”

    话音刚落,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我陪您。”

    果不其然,莫里甘和瓦尔斯特互相防备,自然不肯让他独自出去。

    一动就是三个一起,江屿白瞬间觉得索然无味,他只在窗边看了下外面的环境,外面那片空地大概是被猎户开垦出来的,怪石嶙峋,堆着农具和柴火,不知种的什么幼苗,茎叶很小,更远的地方就是一片黑树林,是他们来时的方向。他不知道莫里甘到底有什么算计要把他们带到这猎户家里,单看猎户没什么异常,外面也观察不到什么。

    看完了外面的风景,他收回视线瞥了眼瘫在沙发上不动的瓦尔斯特,转身上楼,莫里甘也跟着他上楼。

    瓦尔斯特已经后悔来这里了,其实在他踏入这间屋子的那一刻他就恨不得拉着江屿白转头就走,乱,实在是太乱了。

    但都已经被他带进来了,现在离开显得他冲动幼稚,他哄了自己很久好不容易哄好,怀里的召唤兽抓了下他胳膊,他慢半拍站起身,才发现江屿白早就不在一楼了,只剩下猎户坐在椅子上点着根烟看着他。

    “有病。”

    瓦尔斯特嘀咕一句上了楼。

    楼上,江屿白随手选了个房间拉开门正准备关上,被什么东西抵住,半点动不了。

    是莫里甘,他一手撑着门框,一边问:“您这么早就进房间?”

    江屿白有些防备,回头望着他:“怎么?”

    “没什么,问问而已。”

    “这次来我怎么只见你一个,不是跟索恩关系很好吗,他不帮你?”江屿白望了眼无人的走道,落在莫里甘身上,“还是说,这里也是他留给你的地方?”

    “您别担心,这里确实是我巧合之下找到的地方,跟索恩没什么关系,他脾气暴躁性格古怪,不会细心到这种地步。这家主人你也看过了,就是个普通人类,我们三个在一起,难不成还能被他阴了?”说到最后,莫里甘忽然露出一个笑容,“您要是实在不放心可以留我陪您过夜,保证保护您的安全。”

    江屿白无动于衷地将门关上,隔开另一边那家伙叽叽喳喳的声音。

    这么一看,莫里甘在干完坏事把飞舟引爆以后确实没有出现在他们身边,甚至不知道索恩已经死掉,被瓦尔斯特找麻烦后阴差阳错遇到他,后来才走到一起。

    那个魔法师到底什么身份?

    江屿白把一直揣在兜里的生命之石拿出来,这石头仍旧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生命力,用不尽一般。

    他尝试吸引了一部分魔力,只觉得浑身顿时轻松起来,只是身体里那道封印解开以后总让他有一种被束缚的感觉,一接触便能感受到浓郁的黑暗之力,压着他仿佛头顶悬着的一把刀,迟迟没有落下。

    门响了三声,外面传来瓦尔斯特的声音:“您在房间里吗?”

    江屿白按住被角,将生命之石重新藏到袖子里,不动声色站起来,随后门突兀的打开,被人从外面用钥匙开了,只有瓦尔斯特一个人,抱着那只雪白的虎。

    那只召唤兽从瓦尔斯特怀里跳了下来,走到江屿白身边蹭了蹭他的腿,鼻头微动,似乎在熟悉他身上的气味。

    江屿白立刻退了一步,召唤兽被瓦尔斯特抱了起来,他低头小声训了召唤兽几句,抬起头来望着江屿白:“您不喜欢它吗?”

    事实上江屿白并不排斥这些动物,但他担心这只召唤兽是在录入他的气味,在他后面的计划中时节外生枝。

    他没否认:“你房间在哪儿?”

    “就在您房间左边,我担心这里有危险特意选的近的房间。”瓦尔斯特邀功似的说,“这里房间太破,您将就两天就好,两天过后您就不用在这样差的环境里生活了。”

    “用不着。”

    江屿白心说被带走了才真是好日子到头了,在这里好歹有自己的势力,去了异国他乡,还不知道要费多大功夫才能把他从王室里捞出来。

    将人赶走,江屿白才有空琢磨自己现在的方向,他从窗户往外眺望。二楼比一楼视野要好很多,可四下望去也只是一片又一片黑色的林木,要不就是崎岖的怪石,遥远的尽头才渐渐出现河流房屋,只能说人迹罕至。

    江屿白没乱走,他直觉那只召唤兽还是会注意到他的行踪,就留在屋子里靠生命之石坐在床上养伤,不知过了多久,再次睁眼时太阳已经落山,外面静悄悄一片。

    一双手从身后突然伸出,捂住了江屿白的嘴,将他一把推到床上从背后用自身重量压住他,另一只手制住他胡乱挣扎的双手别在背后,完全是个制服的结果。

    江屿白心里大惊,他光顾着恢复力量,没料到屋子里进了其他人。

    热气落在江屿白耳边,江屿白试着偏头却被强硬地掰回去,察觉到抓住他的那只手好像在他手心揉了下登时气炸了,江屿白只觉得头皮发麻——完完全全是被恶心到的,立刻朝那人结结实实踹过去。

    “嘘——”

    尽管只是个短促的气音,江屿白也一下子认出来这人到底是谁,他气得一口咬在捂住他嘴的那只手上,没想到这人吃痛还不肯松开,嘶了一声在他耳边闷笑。

    “维!达!尔!”

    江屿白还是找到机会说了句话,可惜又立刻被维达尔镇压,整个身体被压在不算柔软的被褥中,他尝试挣扎,忽然闻到这人身上浓烈的血腥味,没敢乱动了。

    他狐疑道:“先起来,你到底受了多重的伤?”

    维达尔把下巴抵在他脑袋上,百无聊赖:“伤的不重,让我睡一觉就好。”

    江屿白磨牙:“那你倒是让我起来啊,本来就累成这样,还跟我动手?”

    “我就想看看你什么反应。”维达尔不打算起来,还厚着脸皮抱他,“你让我抱一会儿。”

    江屿白骂道:“有病。”

    门外忽然传来了动静。

    江屿白立刻将维达尔推了下,这下他总算没有推拒,麻利的起身钻到床上。

    江屿白被子扯过来罩在维达尔身上,自己缩到被子里盖住下半身,房间里没开灯,天黑的很早,乍一看倒也看不出什么。

    “殿下,我进来了。”

    这声音一听就是瓦尔斯特,江屿白正严阵以待,没想到被子里维达尔还不安分,缩着到他腿边被闷着的呼吸发烫,差点儿把他鸡皮疙瘩吹起来。

    “……”江屿白闷着踹了他一脚,就听他闷哼一声,瞬间疑心是不是自己踹到了他的伤口,本来有些懊悔,却察觉到这家伙顺杆往上爬,抓着他脚踝不松手。

    他当时就后悔自己这一脚踹轻了,就该把人踹死,怎么光想着手下留情。

    门开了道缝光从走廊上透进来,他看到瓦尔斯特站在门口想过来,立刻呵斥:“站那儿别动!”

    瓦尔斯特似乎一愣,随后乖乖站在门口:“您还没睡吗?我是想到你这几天没有进食,担心您饿坏了,所以想进来看看需不需要吃点东西?”

    这里能供给他血液的只有瓦尔斯特一个人,他自然是不会答应,当即拒绝:“我暂时不需要进食。”

    瓦尔斯特站的那个位置离床很远,更何况他背影就挡住了很多床上的景象,让瓦尔斯特只能看到一小片隆起的床铺,自然不会怀疑。

    还好来的是瓦尔斯特,比较好糊弄,要是莫里甘那家伙恐怕早就发现床上的人了。

    江屿白短暂的心虚了一下,直起腰杆理所当然地赶人:“你还有事吗,没事就快点出去。”

    瓦尔斯特站在原地犹豫了会儿,支支吾吾:“我想留在这儿,今天晚上我可以在这里打地铺,保证能保护您的安全。不然我担心莫里甘那家伙晚上对您动手,太危险了!”

    江屿白顿时感觉到自己的腿被掐了下,他下意识躲了下,对上瓦尔斯特疑惑的目光镇定自若:“不用,你去自己房间乖乖待好。”

    瓦尔斯特不甘心:“你要是有需要只管来找我。”

    江屿白心不在焉:“嗯。”

    人走了,江屿白将被子掀开毫不犹豫踹了他一下:“睡过去点,别跟我挨这么近。”

    维达尔轻轻嘶了下,不知是弄到伤了还是怎么的:“靠近一点才好反应,要是离得太远被发现怎么办?”

    江屿白啧了一声:“随你。”

    不跟伤员计较。

    第77章 :争执

    江屿白掀开被子,就见维达尔肩上衣襟一片暗红,料想到他摆脱那魔法师受伤不轻,将生命之石塞给他,没忍住皱眉:“你也太鲁莽了,就这么直愣愣的冲进来,要不是刚才来的不是莫里甘,早就闻到你身上的血腥味了。”

    维达尔接过来,吸收着生命之石的力量:“我伤得不重,在外面不如进来和你一起行动。”

    “沿途碰巧遇到莫里甘,他也在这栋屋子里,我一有什么动作他就警惕得很,瓦尔斯特也过来的频繁,这里不安全,必须早点离开。”江屿白一顿,“穿这么少,不冷吗?”

    当时匆匆见到时就觉得维达尔看着挺单薄,现在仔细一看,他身上就一件外袍,里面的衣服大概是被撕成布条包扎伤口了,风一吹空空荡荡。

    维达尔说:“外面冷,里面还好。”

    江屿白朝他露在外面的皮肤摸了把,体温比他平时低很多,刚才外面刮了大风,不知有没有下雨,一路追过来估计累的够呛。

    怪不得这么直愣愣进来,也顾不上会不会被发现。

    没想到这家伙直接胆大包天到摸向他的腰,还光明正大捏了把,像是知道自己受伤不会挨揍一样,慢悠悠抱着他。

    江屿白躲闪不及,眯了眯眼,一把拍在他头上:“你干什么?别以为我不揍你。”

    维达尔倒打一耙,一脸无辜:“不是你先摸我的吗,我以为你想抱我呢。”

    “别动手动脚的,隔壁还有其他人。”江屿白推开他,把被子扯上去盖住他的腿,“就这么过来了,那魔法师呢,不会追过来?”

    维达尔退了回去,百无聊赖抛着生命之石玩儿:“他抢了黑蛋魂体,自以为是合适的容器,实际也是种束缚,他被我趁机困住,来不了这么快。”

    “当时我被瓦尔斯特带走,事发突然,你是怎么这么快找到我的?”江屿白话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拎起他耳朵,“在我身上放东西了?”

    维达尔缓缓躺下闭眼:“累了,睡觉吧。”

    江屿白气笑了:“转移话题?”

    “别生气。”维达尔握着他的手十分认真,“我是怕你气坏身体。”

    江屿白冷笑一声。

    猜到他是不眠不休追了这么久,江屿白想将他拉起来问清楚,定定看了他片刻没动手。将床留给伤员,他坐在躺椅上朝外面望去。

    安静了一会儿,江屿白问:“那个魔法师,是你一直说的想弄死你的人?”

    黑暗中维达尔说:“是啊,从我记事起到现在,他出现过十来次。”

    江屿白深深皱眉:“为什么?”

    这回没了回应。

    又过了半个小时,看维达尔大概是睡过去了,江屿白才将躺椅转了个方向对着床铺,轻轻松松看到维达尔压着枕头的侧脸,是朝他的方向睡过去的。

    比起之前脸色显然白了很多,眉弓到额角有条浅浅的红色伤痕,怪扎眼,估计被飞溅的石块划伤,因为伤口实在太小,根本没有被重视而懒得包扎。

    生命之石应该被维达尔钻在手心,贴在心口,生命之力从心口源源不断的传输到全身上下,江屿白能看到那道伤口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愈合。

    他的视线从维达尔的眉弓到睫毛,高挺鼻梁,深邃眼窝,到眼下淡淡的青色。

    是累的。江屿白自己没觉得有多累,但维达尔毕竟是个人类,尽管在他面前表现的若无其事,但也能看出来他的疲惫。

    他本想在维达尔到的第一时间就离开这里,但维达尔状态不好,还是决定暂时休整半个晚上,江屿白留在外侧守着,他随手掰了块木头捏在手心,用匕首雕刻花纹,木屑飞扬,雕出了只古灵精怪的布偶猫,浓密的毛发,带了点傲娇的神态,活灵活现。

    正是半夜的时候,江屿白给布偶猫丰富细节,谁知他面前的门一晃,居然又来了个人,那家伙开门悄无声息,要不是江屿白压根儿还没睡,恐怕就要被骗过去了。

    他出声叫住人:“瓦尔斯特,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片黑暗中,瓦尔斯特声音弱弱的:“我睡不着,能来您这里休息吗?”

    江屿白回头瞥了眼躺在床上没任何动静的维达尔,将小木雕放回怀中,声音放轻:“出去,白天再来找我。”

    “我保证我不打扰您的,您要是没休息我可以陪您坐着,不睡床。”似乎看到他坐在一侧书桌的影子,瓦尔斯特朝他的方向走了两步,“您一直没有进食,我得守着您……”

    在走到江屿白面前时,瓦尔斯特被他一把拽住,拽出了房间。在走廊里,江屿白朝他伸手:“钥匙。”

    瓦尔斯特一脸茫然:“什么钥匙?”

    “你别装傻,莫里甘给过你钥匙。”江屿白微微皱眉,“你要是再跑到我房间里,别怪我动手。”

    瓦尔斯特咬着嘴唇,怯生生递给他一个小瓶子,玻璃瓶中晃荡着满满一瓶血:“这是我自己的血,您可以放心用餐,我的血液是公认的美味,您不用担心不合胃口。”

    瓶子大概是开了个很小的口,江屿白也闻到了那股血腥味,和他之前在瓦尔斯特身上闻到的很相似,差点让他以为是莫里甘的,那股让他觉得奇怪的味道——分不清是好闻还是厌恶,总之让他非常迷惑,以至于再多闻一会儿都会头晕目眩。

    瓦尔斯特偷偷觑着他。

    就是他想象中始祖应该有的样子,看着严肃正经,周身自带冷气,平日里穿着无论是华贵还是普通都难掩气质,偏偏又容易心软——

    但始祖就应该高高在上,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瓦尔斯特一直觉得江屿白应该对所有信徒一视同仁,做一个被捧在神坛上的王,凭什么为一个圣殿的圣子屡屡破例?

    还好,现在维达尔被拖住,他的手下马上就能过来。始祖只是还没被他侍奉过,只要享受过荣华富贵,享受过被供奉成神的待遇,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排斥他!

    还有他的血,瓦尔斯特对这一点尤为放心,他的血可是经过了改造的,喝过他血液的血族通通会像入了迷一般疯狂迷恋上。

    而且……有那个人保证过始祖只要喝过他的血,就一定会最喜欢他,他的血是经过改造后最独一无二的!

    他心里甚至忍不住开始激动,要是始祖真的因为他身上的血开始青睐他,那他一定要好好谢谢那人,虽然他的身体被改造成这样,性格极端有那人的功劳,但他总算看到了点希望。

    没想到江屿白半点犹豫都没有,干脆利落:“我记得我说过很多次,不要。”

    瓦尔斯特没想到他厌恶自己到一口血都不肯喝,他之前见过的血族从来不会放过送上门来的血,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急忙道:“您喝一口,喝完我就再也不缠着您!”

    江屿白将瓶子扔回他怀里,正准备说话,就见对面的门忽然开了道缝。

    他抬头望去,瓦尔斯特也听到动静扭头。

    “您怎么没休息?”莫里甘仿佛刚刚被他们的动静吵到,好奇出来看看一样,目光落在瓦尔斯特身上了然,“原来是三王子又开始闹着您了,需要我帮忙吗,将这碍事又无礼的小东西带走?”

    江屿白哪儿不知道他的想法,就一个看戏搅混水的乐子人,与其相信他真心帮人,还不如信猪会上树。

    江屿白抱着胳膊对瓦尔斯特说:“与其在我房间里死皮赖脸地要留下来,你不如看着点莫里甘,免得到时候又被他算计得团团转。”

    莫里甘觉得自己很无辜:“我可从来没有打扰过您,只是被吵到出来看看,您怎么又说起我来了?”

    “闭嘴吧你。”

    瓦尔斯特满脸阴沉瞪了莫里甘一眼,本来始祖没接受他的好意心里就烦着,结果还让莫里甘这家伙看到了,现在心里指不定怎么笑话他,要说莫里甘现在才听见走廊的动静那真是狗都不信,摆明了出来恶心他。

    他将玻璃瓶猛地朝莫里甘砸过去,被躲开玻璃瓶砸在门框上轰然碎裂,发出一声巨响。瓶中血液炸开溅到莫里甘的衣袍上,剩余的流到地板上。

    瓦尔斯特回头时,江屿白已经关上门,将他们这边的闹剧隔开。

    莫里甘甩了甩手,将玻璃渣和残余的血液甩开,一把揪住瓦尔斯特衣领目光森然:“你真是找死。”

    瓦尔斯特手肘猛地撞向他胃部,率先一拳砸到他脸上。

    第二日一早,天蒙蒙亮时江屿白就下到一楼,看到了吃早餐的瓦尔斯特。

    他没关注仅仅过了一晚就鼻青脸肿的瓦尔斯特和不知所踪的莫里甘,去厨房晃悠一圈准备上楼,楼梯口遇到了莫里甘。

    莫里甘瞧着倒比瓦尔斯特好很多,衣衫整洁,没有伤口,但血族恢复能力本来就不弱,说不定只是恢复了而已。

    莫里甘望向他的眼里带着思索:“您今天的状态不错。”

    第78章 :好色

    “大人,”瓦尔斯特脸上带伤,眼巴巴凑到他面前,“您今天饿了吗?”

    江屿白低头看他:“不饿。”

    瓦尔斯特满怀恶意地挤开莫里甘,企图抓着江屿白袖子却被躲开,他眼尖看到江屿白怀里露出的小截油纸,有些疑惑:“您这是带的什么?”

    他还没看清就被一股大力拽到后面,莫里甘一只手就能制住他的全部反抗,像在拎一只小鸡仔一样:“你什么打算我还猜不到?在血里**妄图谋害始祖,真是胆大包天。”

    瓦尔斯特气得连踹他好几下:“我什么时候要用这种低级的手段了?我的血就是最完美的补药,少在这里编排我!”

    江屿白有些无聊,想着有瓦尔斯特在还真是热闹,每次都能听到他在跟人吵架。

    他从厨房里顺了个肉饼出来随意用油纸包着,本来没打算惊动莫里甘,没想到还是被眼尖的瓦尔斯特看到了,他趁着两人争吵上了楼,正巧遇上下来的猎户。

    猎户翻着厚重眼皮看了他一眼,与他错身而过。

    江屿白推开房门进去,他下楼的时候他还没醒,如今才过去没多久,维达尔就穿戴好衣服坐在床铺边,看着比昨天精神了许多,还有空酸溜溜的说话:“我还以为你下去跟瓦尔斯特那只小崽子幽会去了。”

    “吃你的吧。”江屿白毫不客气将饼塞到他嘴里,从他怀里拿走了生命之石颠了颠,“身体好点没?”

    维达尔慢条斯理把饼子吃完,让他坐在一边。

    “好多了。魔法师那儿的烂摊子我叫梅莱芙去收拾了,这个点黑蛋应该被救下来在养伤,不过我怀疑那个灵魂留在梅莱芙那边守着,等我们回去才会下手。”维达尔给出一个中肯的建议,“我们可以先不回队伍,等离开多兰里就好办了。”

    江屿白凉嗖嗖地说:“然后在你的领地被你的手下一网打尽,落在你手里?让我猜猜这回是被关还是被锁?”

    维达尔纠正他说的话:“我的手下就是你的手下,以我们的关系我怎么可能会害你?”

    他俩对视片刻,江屿白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我信你。”

    维达尔掐了他的脸:“你当然要信我,我这么真诚。”

    江屿白也没躲,只是有些郁闷:“我记得你当初可不是这样的,现在连装都不愿意装了?你当初不是善良温柔的人设吗?”

    虽然维达尔听不懂人设是什么东西,但也能大概猜到意思,他用那双漂亮的眼睛望着江屿白:“我不温柔吗?”

    江屿白严肃地捂住他的眼:“不要试图用美色蒙混过关。”

    “可你就吃这一套。”维达尔轻轻挑开江屿白衣袖,长着薄茧的指腹带着暗示意味摩擦着江屿白皮肤,紧紧抓着他小臂不让他离开,“承认吧,你就是好.色。”

    这话他没法接。

    江屿白打心底里觉得自己是个有原则的好人,怎么可能像他说的那样这么容易被美色动摇?这还是他吗?

    一定是维达尔故意这么说,好让他陷入自我怀疑。

    江屿白摸着他脸颊,有些惋惜:“你还是身受重伤躺在床上的时候比较听话。”

    “你也是。”维达尔冲他笑了下,虎牙若隐若现,主动蹭他的手,“我最喜欢你被锁在房中求着我给你解开的表情,又气恼又慌张,我恨不得把你——”

    江屿白掐着他脖子抵在被褥上,剩下几个字消弭在唇齿间,炽热与冰冷接触在一起,江屿白甚至觉得自己的体温也开始升高。

    好.色就好.色,他认了。

    他随意拉下维达尔衣领埋头狠狠咬在他肩膀上,獠牙刺破皮肤,血液涌入他口中,那熟悉的、美味的气息萦绕在口鼻间,瞬间填补了他这几日没有喝过血的空白。

    维达尔捧起他后脑,与他交换了个带着血腥味的吻。

    都怪维达尔,明明在多兰里之前他还没养成喝维达尔血的习惯,如今凭借他挑剔的胃口,怕是非维达尔不可了。

    进食结束,江屿白趴在他身上懒洋洋地说:“行了起来吧,想想该怎么走。”

    不止好.色,他还吃完不认人。

    维达尔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看到了手链上那浅金色晶石。

    江屿白抬头,手掌掐住他侧脸:“你干什么?”

    “想尝尝什么味的。”维达尔声音带着未消减的沙哑,含住他白润的腕骨,在那个咬痕上加深了一遍印记。

    江屿白哼笑了声,揪住他耳朵:“什么味儿的?”

    维达尔眸色渐深:“你猜?”

    “跟见了肉骨头的狗一样,眼巴巴的。”

    江屿白抬手擦掉他肩膀上的鲜血,手指贴着唇舔干净,维达尔已经拽着他手腕吻在他肩上,随后是锁骨、脖颈、喉结,一直落在下巴上被江屿白拍开。

    他略有嫌弃:“别弄得太明显。”

    维达尔摩挲着他脖颈间被亲出的痕迹,用力往下一按,看到丝丝鲜血涌出慢条斯理舔干净。江屿白吃痛猛地攥住他肩膀,只觉得那块皮肤变得温热起来,简直不像自己的体温。

    很奇怪的感觉,酥酥麻麻的,微弱的刺痛与他平时受的伤相比简直微不可闻,成了某种挑动他神经的刺激感。

    不用看就能知道自己身上密密麻麻的痕迹,江屿白心里不平衡,拽着维达尔言行并用深刻探讨身上吻痕,并在一模一样的地方制造出相同痕迹。

    江屿白率先卸力瘫在床上,胳膊抵在维达尔与他之间,抢占先机一副正直的模样指控他:“他们俩还在楼下你就这么放肆,真不是个东西。”

    维达尔挑眉:“谁先动手的?”

    “啧,谁让你先乱说话的?”江屿白干脆当起了无赖,“就是你的问题,没大没小,一点规矩都没有,就该被好好教训一下。”

    维达尔狠狠亲上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外面天气实在不算好,昨晚刚刮着大风乌云密布,今天也冷冷清清不知酝酿着什么风暴,大概过会儿就要下雨。

    江屿白下楼时恰好看到窗外寂寥的景色,飞鸟飞得很低,与屋脊同高。

    “您要去哪儿?”

    视线从窗外阴沉的天色收回,江屿白系着手腕上的手链,抬头望向莫里甘:“到院子里看看,不行吗?”

    “啊……当然,去哪儿是您的自由。”莫里甘看着他走下来,略有些疑惑,“不过外面风沙有这么大吗,您要带着纱巾出去?”

    江屿白不动声色调整了一下套在脖子上纱巾的位置,遮住自己脖颈上的痕迹。说起这个他就来气,他从来不带这种东西,这全是因为维达尔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迹太明显了,怕被人看到。

    他总觉得被人看到会很社死,特别是莫里甘这个定时炸弹。

    不知是不是上天发现了他的顾虑,路过沙发时,莫里甘忽然抬手抓住他手腕:“是这儿环境恶劣有毒虫么,这是什么?”

    金色链子滑落到手心,袖口被扯上去露出莹白手腕,腕骨突起,上面留着一个清晰可见的咬痕,红了一片。

    江屿白皱眉抽回手:“你干什么——”

    刷!

    脖子上的纱布被猝不及防扯下来,那密密麻麻的吻痕暴露在空气中,红紫交加,最深的地方甚至隐隐有血痕。

    江屿白撞开他的手,退了两步。

    “我说你早上怎么突然去了趟厨房。”

    莫里甘制住他肩膀,力道大得他骨头都快被捏碎:“怪不得你身上有这么多恶心的气味,原来是那个人类染上去的,他什么时候来的?你居然把他偷偷藏到你房间养着。”

    也行吧,就知道莫里甘这种精明的家伙跟瓦尔斯特不一样,不好骗。

    江屿白扬眉:“养他好玩多了,不用担心会被他害死。”

    莫里甘脸色更加难看,他定定看了江屿白几秒,忽然魔力爆起袭向他,却见楼上一道金光落下之间撞开莫里甘,江屿白趁他不备欺身而上,短匕出现在手直朝他心口刺去,没料到莫里甘早有预料直接击飞出去。

    这动静自然吵到了瓦尔斯特,他满头黑线出来时就见楼下江屿白与莫里甘对峙,正一头雾水,身后门被打开,怀里召唤兽瞬间炸毛,他回头就见维达尔那张让他憎恨的脸,他差点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你怎么在这儿?”

    谁知维达尔压根儿没看他,跨越围栏从三米高的地方跳到一楼,稳稳落地后拉着江屿白冲了出去。

    离得很远,江屿白也仍旧能听到瓦尔斯特气急败坏的争吵声。

    随后是一股愤怒的魔力朝他们扑来,他猜到是莫里甘的魔力,只见维达尔回头手一挥,雄浑的光明之力如猛虎冲上去,两股魔力不分上下撞在一起,引得整个多兰里沼泽都震颤起来。

    江屿白跑了一会儿,忽然带着维达尔停下脚步,他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环境有些不对,远处林木影影绰绰,分不清形状。

    嗖嗖嗖!

    铺天盖地的箭矢与混杂其中的魔力朝他们袭来,气势汹汹。

    维达尔眼疾手快拉着江屿白躲到黑林中,不知什么时候怀中多了把剑,接连劈开数道箭矢。

    江屿白观望片刻皱眉:“人很多,应该是瓦尔斯特的手下来了。”

    他看到了来敌胸前厄多斯力皇室卫兵的徽章,其中说不定还有精通魔法的人。

    第79章 :屏障

    只一波攻势,维达尔分析了下局势,带他朝密林深处过去:“来不及等梅莱芙过来,得先把埋伏在这里的人解决掉。”

    江屿白不太赞成:“所有人?这也太费时间了,会被追上吧。”

    “不,撕开一条口子就行。”

    维达尔挥手,数道魔器朝密林扑去,轰然炸开,一时间卫兵惨烈的叫喊声此起彼伏,也有临死反扑的被江屿白轻松拦下。

    维达尔顺手递给江屿白绸布包裹着的东西,正走在前面,耳朵一动,听到身后动静立刻回头,就见莫里甘一拳朝他轰去,目标明确将他带远了些,颇有些愤怒:“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维达尔大概还没见过他将理智风度全部抛开的样子,冷笑一声:“你猜?”

    莫里甘爆发出全身魔力,丝毫不顾周围还有瓦尔斯特带来的普通人,明显是陷入了魔怔:“不管你什么时候来的,都给我去死!”

    维达尔顺着他想法将他带离战场,几乎几秒钟就离开了十几米。

    跑的真快。

    江屿白心里暗骂两声,正要追出去,就见面前的林木被侵蚀一般融成一摊泥,他谨慎地没有上前果不其然,听见一道声音。

    “您想去哪儿?”

    那道熟悉的黑影又出现在江屿白面前,苍白的脸上爬满黑色纹路,魔法袍将他浑身包裹住,深紫色帽檐遮住他左眼。

    与初见时有些不同,那时魔法师偷窃了黑蛋身体,正是不稳定的时候,周身气质似乎更加扑朔迷离,如今少了些压迫感,却与江屿白梦境中魔法师的样子更加接近。

    魔法师抬头,黑色长发落下:“阿白。”

    江屿白瞬间愣住,看到魔法师嘴角戏谑的笑意才明白过来,他连退几步想离魔法师远点,背后却忽然撞上无形的屏障,膨胀的魔力在他耳边炸开。

    他这才发现魔法师不知何时布下了魔阵将这里与外界隔开,他甚至看不到维达尔与莫里甘交战的身影。

    “都说了封印解开要静养,阿白,你忘了跟我的约定吗?”魔法师偏头望向他,“看到我醒过来你为什么这么排斥,是不是我之前太凶吓到你了,原谅我睡了几百年不清醒,没认出你的气息。”

    江屿白觉得他看着就不对劲:“明明嘴上念着我,为什么对维达尔这么大敌意?难不成还能是他把你封住的?”

    魔法师理所当然地说:“他阻碍我们相见,当然该死。”

    江屿白不自觉退了一步:“我不是你要找的血族,没必要缠着我。”

    魔法师有些意外:“这么久不见你第一反应居然是跟我撇清关系?”

    江屿白退无可退,实在觉得头疼。始祖一个睡了不知道几百年的角色,今天突然蹦出来莫名其妙的情债,情债显然还没放下他主动找过来,简直让他无话可说。

    偏偏他还总觉得魔法师眼熟,莫名不愿意直面他,这跟新旧情人见面心虚有什么区别?

    江屿白拧眉:“少废话,让我出去。”

    他运转身上魔力想一举冲出去,却见魔法师手中忽然出现一道裂缝,那裂缝仿佛连通地狱,从中爬出无数黑暗的触须猛地朝江屿白飞去,江屿白侧身想躲,触须盘踞而上,一经接触就疯狂汲取他的魔力,几乎将他榨干。

    这种熟悉的无力感让江屿白瞬间明白过来,当初瓦尔斯特能暂时压制住他就是这个魔法师帮了忙。

    触须贯穿了他的肩,捅出一道血洞来,那一刹那江屿白只觉得浑身血液停止流动,耳中什么也听不见,眼前一片花白。随后,触须将他狠狠甩开,他后背撞在墙上吐出一大口血来,颤抖着捂住肩膀,触须已经消失不见,江屿白缓过神来,袖中飞刀乍然飞出,魔法师微微躲闪,到底伤了他些魔力。

    魔法师轻描淡写地说:“总共才见了几回,次次都动手,阿白,你真残忍。”

    身体里的魔力被死死镇压,手臂受伤最重,骨头估计都断了,江屿白脑子里嗡嗡作响,啐了一口血沫:“几百年不见,我看你也没跟我叙旧的想法。”

    魔法师正要说些什么,身后屏障泛起波澜,一道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好了没啊,怎么花这么久时间?”

    江屿白眯眼落在后来的瓦尔斯特身上:“瓦尔斯特,你要看着这家伙杀了我吗?”

    瓦尔斯特呼吸一滞,召唤兽冲过去的脚步一顿,反而朝魔法师气势汹汹地扑过去,拦在他们之间。

    瓦尔斯特兴奋地说:“始祖大人,这是您这两天以来第一次叫我名字。”

    魔法师一手叉腰,面前是虎视眈眈的召唤兽,他停下脚步没继续往前,略有不满:“瓦尔斯特,你在干什么?”

    瓦尔斯特瞥了他一眼:“让你将始祖大人困住,没让你下这么狠的手,小心你臭气熏天的魔力弄脏始祖大人衣服。”

    魔法师啧了一声:“真麻烦。”

    江屿白算是看清这两人想唱什么戏了,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红脸,先把他打得身受重伤,逃脱不掉,再假惺惺的维护他,假装给他一点甜头。

    他咳了两声,声音沙哑:“你们是一起的?”

    魔法师大大方方承认:“是啊。”

    “当然不是。”瓦尔斯特十分认真,“我们只是碰巧在一起合作。”

    魔法师挑眉:“我之前可帮了你不少,小王子,你这可不厚道。”

    江屿白想趁他们拌嘴尝试逃脱这里,没想到魔法师准备充分,他根本破除不了屏障,即便来到最边缘的地方也找不到脆弱点,还让瓦尔斯特察觉到了异常。

    那只召唤兽瞬间膨胀了十数倍,成了只威风凛凛的白虎,将江屿白撞回了原位。

    瓦尔斯特撑着石壁死死盯着他,像是要用眼神在他身上凿出两个洞来:“原来你愿意哄我,也只是为了离开。”

    江屿白踉跄着站起来,捂着嘴唇咳出血来,咳得五脏肺腑都快震碎,殷红顺着指缝流出,滴滴答答砸在焦黑的土地上。

    召唤兽朝他嘶吼着扑过来,庞大身躯接连撞开巨石与山林,江屿白勉强躲过去,虎掌砸在他耳边,震耳欲聋,碎石划伤他的脸颊,鲜血流淌。

    “我这辈子,从来没有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为了召唤您我不知受了多少年生不如死的痛苦,我才是您信仰最纯粹的信徒,我看不透您要追寻的东西是什么,但为什么你让我跟随在您身边的资格都不能给我?”

    瓦尔斯特拽着他领子,尖声控诉,“我这辈子也从来没有这样求过谁,其他所有人都骂我嚣张跋扈不可一世,我也知道我脾气暴躁恶劣,可我对您还不够好吗?”

    江屿白偏头冷冷道:“我求你对我好了吗?”

    瓦尔斯特难以置信地松手退了一步,喃喃道:“到这个时候了,你连一句谎话都不愿意编给我听。”

    他一松手,江屿白就没什么力气,垂下头微卷发丝遮住他的眉眼,他捂着太阳穴,脑子里折磨着他不肯消停的魔咒存在感极强,倦怠感翻涌上来。

    他开口:“我说你就信?”

    瓦尔斯特见他满脸倦怠,伤痕累累,想必已经被折磨得到了临界点,再也撑不下去,以为他要妥协,看着他那张沾染鲜血却仍旧惊艳的脸立刻兴奋起来:“当然!”

    他蹲下身子好让江屿白看到自己仍旧干净柔软的脸,与他乖巧无害五官不同的,是他那双满是阴谋算计的眼,像毒蛇一般:“你哄哄我,我就给你疗伤。”

    江屿白目光如炬,笑容懒散:“你做什么梦呢?”

    瓦尔斯特脑子里懵了一下,被欺骗戏弄的愤怒涌上心头,掐住江屿白脖子撞到石壁上,看着他挑衅的神情话到嘴边忽然转了个方向,又伤心又气愤:“您就这么狠心,连编两句话可怜我都不愿意?”

    江屿白已经浑身鲜血,不知在刚才躲避召唤兽时肋骨断了几根,动也动不了,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他擦了擦唇边血渍,自嘲一笑:“我可怜你,谁来可怜我?”

    江屿白瘫倒在地,靠着崎岖山石望着之前莫里甘与维达尔消失的地方,自言自语道:“我又不是瞎子,谁对我好还看不出来吗。”

    瓦尔斯特一噎,他目光复杂:“当然是我对您好,您一点也看不到吗?”

    一边的魔法师拍了拍瓦尔斯特肩膀,略有不耐地提醒:“死心了吗?即便到这种关头他也不愿意松口,看来对他来说你不过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都到这种地步了,就该履行我的计划吧。”

    瓦尔斯特直勾勾盯着江屿白:“你答应过我的,会给我一个完整的始祖。”

    魔法师笑眯眯地说:“当然,我知道你有多喜欢始祖,喜欢到这种偏执疯狂的地步也真是可怜,在仪式结束以后,我保证他会像你喜欢他一样喜欢你。”

    瓦尔斯特半信半疑:“最好是这样。”

    他面前的魔法师脸上黑纹开始变淡,渐渐消失无踪,皮肤很白,与血族相比也没太大差别,此前被遮住的五官露出来,像是放出来透气一样。

    瓦尔斯特厌恶地别过头去:“别用这张让我恶心的脸。”

    魔法师掐着他下颌目光阴郁:“这是我的脸,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看不惯我也不介意把你眼睛挖掉。”

    “偷用别人的脸还这么光明正大,你的无耻我真学不来。”瓦尔斯特推开他,走到江屿白身边将他怀里的生命之石拿出来,“这石头你要吗?”

    魔法师将生命之石收入怀中:“当然。”

    江屿白已经没法思索这两人说的仪式是什么了,血流的太多他开始头晕目眩,闭着眼强撑着没晕过去。

    有人走到他面前抬起他的下巴,仿佛要往他的身体里注入魔力,他勉强抬起胳膊挣扎,没有魔力自然很快被镇压,混乱中他身上好像掉了什么东西,很清脆的一声响。

    忽然金光乍起,江屿白也被那光亮刺得睁不开眼,勉强抬头一看,就见魔法师已经躲在几米之外,一面小巧的镜子悬在半空,堪称圣光普照,裹在上面的绸布落在地上。

    是维达尔先前塞给他的东西。江屿白不认得这是什么圣器,见魔法师严阵以待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这该不会是维达尔从莫里甘身上顺来的圣器吧?

    他立刻将镜子握在手里,就见镜子陡然变大,里面印着魔法师模糊的身影。

    第80章 :险境

    魔法师被圣光刺痛双眼,连连后退,黑色纹路瞬间重新爬满他的皮肤,将他容颜遮的严实:“什么东西?”

    江屿白立刻抓起圣镜,感受到熟悉的魔力在圣镜中翻滚,联想到是维达尔临走前在圣镜中储藏了光明魔力,以防他遭遇不测,正好在此刻发挥了作用,稍稍遏制了魔法师的黑暗元素。

    他继续催动着圣镜,想要趁着机会把魔法师打压下去,但反应过来的魔法师立刻催动空间内的黑暗之力合力碾压圣光,就听几声不堪重负的脆响,圣镜的光辉瞬间削弱了不少。

    魔法师当机立断扔给瓦尔斯特一宗卷轴:“用我教给你的魔咒!”

    召唤兽高高窜起咬住卷轴,瓦尔斯特嘴里急促地念着咒语,无数晦涩难懂的文字从卷轴中飞逝而出,化为天罗地网朝江屿白扑过去,沿途摧枯拉朽,势如破竹。

    江屿白被巨大的魔力撞飞出去,他勉强挣扎了一下,彻底失去力气。

    面前的魔法师身上的魔力仍旧源源不断的朝他涌来,像一座无法推倒的大山,每分每秒都折磨着他的意志,屏障隔开两个世界,这里暗无天日。

    一抹极其微弱的光突兀地出现在江屿白眼前,他费力睁眼,看到落在他面前的平滑镜面。

    是圣镜!

    他咳嗽两声,只觉得自己声音像被撕扯的布帛一般难听,撑起自己最后一丝力量,抓向空中的圣镜,鲜血涂满了他的双手,眼皮很重,睫毛上也都是鲜红的痕迹,落在他眼中糊成一团。

    他又觉得身体变冷了,冻得他睫毛都快粘上寒霜,血污变成冰粒子簌簌的掉下来。但其实没有,圣镜在他手里,只要低头就能看到自己的脸——跟平时没有丝毫区别,只是脸颊很红,眼神呆滞,像个无神的木偶。

    他看到自己身上也逐渐布满了黑纹,就跟魔法师身上一模一样,他抬头,异变的源头正是瓦尔斯特嘴里念的魔咒。圣镜散发出的柔软光辉填补着他身体中被破坏撕扯出的空缺,可是仍旧杯水车薪,抵不过破坏的速度。

    魔法师已经站在他的面前,逐渐衰弱的圣光已经开始威胁不了他,让他走在圣光的照耀下如履平地。他看着江屿白,像在观察一个实验对象一样冰冷审视:“我之前还疑惑为什么你对我的态度这么古怪,既不像怀恋又不像怨恨,什么情绪也没有,像个一无所知的局外人。”

    他蹲下来,拨开江屿白沾着血污的发丝,露出他那张狼狈的脸:“我才发现,你的封印里还有最重要的一道锁,是我疏忽了。”

    身后瓦尔斯特有些不耐烦,他最讨厌这家伙打哑谜,每次他都像一个局外人,完全听不懂:“你啰啰嗦嗦的在说什么?能不能别废话了。”

    魔法师横了他一眼:“蠢货,我要你听明白了?”

    瓦尔斯特有些无聊:“你要把他变成什么样的?转化过程也太长了吧,还不如直接把他绑回去方便。”

    “很快就好,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会在维达尔赶过来之前完成的。”

    “……我不是在问他。”瓦尔斯特似乎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简直像是他怕了维达尔一样,“随便你,你看着办,只要最后能让始祖喜欢我,让我成为他唯一信任的信徒,你要多久都行。”

    魔法师垂眸无声笑了,眼里尽是嘲讽。

    江屿白此刻已经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了,他脑子嗡嗡作响,鲜血彻底浸染圣镜,镜面斑驳一片,难以言喻的污浊。

    他感受到灵魂被抽离的错觉,只觉得很久之前好像有过相同的感受,却是灵魂被迫离开身体,去往一个陌生的地方。

    隐隐约约,他感受到体内原本设下封印的地方涌出源源不断的光元素,链接到圣器上,顿时圣光暴涨,将最前面的魔法师击飞出去,一瞬间破开空间中的黑暗,气势汹汹,甚至让魔法师布下的屏障都寸寸龟裂。

    异变突生,瓦尔斯特被余波震退撞在屏障上,心脏传来撕裂一般的疼痛,他死死抓着魔法师袖子失声质问:“为什么失败了?”

    魔法师推开瓦尔斯特:“真是有够愚蠢的,这是最后的机会,杀不了他就等着被他报复吧。”

    瓦尔斯特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魔法师化为一缕黑烟消散在原地,留他一人在原地。圣器还在不断发力,像是不知疲倦一样无差别攻击范围内所有的敌人,瓦尔斯特慌忙找到掩体躲着,却仍旧被光明之力波及,抬头只见自己的召唤兽因为体型庞大成为首要目标,被疯狂集火,瞬间奄奄一息。

    瓦尔斯特最后一只召唤兽也受了重伤,他被反噬波及吐了口血。

    面前一片废墟,中央江屿白脊背挺直,站在圣镜面前。他其实已经力竭,强撑着走到魔法师之前消失的位置,那里遗留着一件魔法袍。他将袍子捡起来抖了抖,思索片刻决定带走。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瓦尔斯特身上。

    瓦尔斯特有些慌张,他不明白魔法师为什么要抛下他离开:“你想干什么?”

    江屿白却没回话,圣镜时时刻刻抓在手里,像握着全部底气。

    知道自己活不过今天,瓦尔斯特颤巍巍抬头望向江屿白:“我知道您一直都不喜欢我,嫌我性格不好,您很讨厌我。可我只是想让您享受最纯粹的供奉——”

    江屿白声音很冷:“别假惺惺的。我一直以为你多少有点自知之明,我恨你,恨不得你去死的那种,怎么可能接受你的示好?你的信仰对我来说从来都是多余的,我不稀罕也不想要。”

    瓦尔斯特呆立在原地,半晌他笑出了声,像是难以置信,尖锐又刺耳,愈演愈烈,像是丧失理智的疯子一样,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没人愿意搭理他,江屿白揪着那件陈旧的魔法袍,甚至没给过他一个眼神。

    “我是第一个得到您这种诅咒的人类,对吗?”

    江屿白毫不犹豫点头:“对。”

    瓦尔斯特又开始笑:“您希望我死,要我怎么死?”

    “随你。”

    “您说我就照做。”瓦尔斯特企图抓住他袍角让他停下来,声音哀伤,“求您,您无论想让我干什么都行,别走,您走了我该怎么办——”

    江屿白转身,背影冷漠:“我不关心。”

    瓦尔斯特失重般跪在地上,额头猛地磕在冰冷焦黑的地面,磕得头破血流,他却几乎感受不到疼痛,只有冰冷。

    满地碎石,他胡乱抓着一把尖锐石头狼吞虎咽地塞到嘴里,自己唯一的依仗抛下他离开,他已经明白大势已去,企图用生命尽头的悲剧让始祖回头注视他,抬头时眼前却一片朦胧,看不到江屿白如今去往哪里。

    被始祖抛弃的信徒不该活着。

    瓦尔斯特记不清自己到底破戒过多少次,也许每一次任性妄为都是死罪。

    ·

    其实江屿白没能走多久,圣器在他手中发烫,他头晕脑胀才坐着歇了没一会儿,维达尔就带人找到了他。

    维达尔一见他就冲过去紧紧搂住,察觉到他的虚弱立刻给他喂了些血——他也受了不少伤,随便哪儿都能弄到血。

    江屿白被他扶起来恢复了说话的力气,抬头问:“有看到魔法师从哪儿跑的吗?”

    “除了你们,我们来时没看到其他血族,瓦尔斯特带来的卫兵也被我们拿下了。”梅莱芙扶住他右臂,被他身上的伤惊了一下,立刻招呼维达尔合力将江屿白带上飞舟。

    几天不见,飞舟被修葺得勉强能够运转,想来是找到了能源石。梅莱芙将他带到房间中躺下,房中其余的都是准备好的魔药师,立刻替江屿白包扎身上伤口,调出魔力充沛的魔药让他喝完,又检查了他身上的情况,确实无误才依次出去。

    “黑蛋还在昏迷,他的魂体脱离了最危险的时期,仍旧需要修养,只要那个诡异的家伙别再卷土重来就行。”梅莱芙犹豫片刻说,“莫里甘跑的太快了,实在摸不清他的行踪,挺麻烦。”

    江屿白确实没想到莫里甘还能侥幸逃跑,不过困扰他许久的问题还是在这个时候提出来:“那个魔法师,到底什么身份?”

    他将那件遗留的魔法袍取出来,尽管它被铺天盖地的黑暗元素日夜浸泡,已经成为一件完完本本的黑暗魔器,袍子上那枚陈旧却闪闪发亮的徽章彰显它的身份。

    花纹古老陈旧,是数百年前光明魔法师的徽章,如今已经见不到这种材质和花纹。

    梅莱芙摇头:“完全不知道。”

    维达尔托着灯台将那枚徽章拿起仔细观摩,犹豫片刻:“虽然我见他的次数也不算多,但仅有的几次照面下,他让我叫他阿斯塔莱。”

    江屿白一愣:“什么?”

    这个跟末代始祖回忆中长得一模一样的旧相识,为什么用始祖的尊号做名字?

    维达尔同样非常不理解:“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但他当时说的很认真,我觉得他倒没必要在这上面哄骗我。”

    江屿白想的出神。

    魔法师自称自己为阿斯塔莱,一个被人念出就会被诅咒的名字,而瓦尔斯特跟魔法师走的很近,他还拥有抵抗诅咒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