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深完全没有注意到上峰变了个脸色,不好意思地笑道:
“元宵那天,我陪母亲去侯府赴宴,和谢夫人撞见了。谢夫人帮我母亲解了围,还说要谢我……”
他简单地把那日的事复述了一遍,傅平野越听越不是滋味。
元宵那天,他还在城郭附近赈灾,本是因为体恤这些下属年节时没和家人团聚,才放他们元宵休息。
没成想阴差阳错的,反倒让彭深遇见了谢见微这么个机缘。
聪明如傅平野,怎会听不出,这件事里谢见微对彭深格外的照顾。
她本来就不是多么爱乐于助人的性情,却为了彭深分析了这么长的去向,给了如此明确的建议。
彭深到底凭什么?
傅平野深吸了一口气,再听下去,他怕会对器重的下属产生什么不好的心思。
他及时止损,让彭深回去了。
随着时间推移,暴雪已经渐渐平息,全国各地关于灾情的折子不再那么频繁,但却迅速进入了下一个阶段。
赈灾。
不说其他州府,单一个邺京,年节前后涌进来的灾民就有上百人。
朝廷连续数日早朝,都在议论雪后民房修复,和赈灾的相关事宜。
内阁言官说了一大堆,最后直指重点:“眼下唯有开国库,用国库的银子赈灾,将赈灾粮和赈灾银运往州府,先将州府的百姓安顿好,这样一来流落到邺京的百姓,也会自发回到故乡,便不会有难民囤积的情况。”
户部官员呛了回去:“开仓开仓,总要有银子和粮食才能开仓。户部账面上的银子已经不够了,自然要想其他法子!”
“你们这些人,只会说一句开仓放粮,发放银子,从来都想不出别的主意!”
“老东西,你说什么!我倒要问问你们,户部有没有过银两充足的时候!每年各地那么多税款,都进了谁的腰包了!”
“你你你、你竟敢污蔑老夫——”
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头吵着吵着,险些动起手来。
皇帝实在看不下去,沉声道:“够了!都别吵了!”
金殿上官员纷纷噤声,皇帝看了一圈,将目光落在前方,几个参政的儿子头上。
“你们,可有什么要说的?”
几个皇子垂着头,互相看了两眼,七皇子傅意欢上前一步道:
“父皇,为今之计赈灾是一定要的,既然国库空虚,不如将未受灾地的税款提高两成,以此作为填补。”
他话音刚落,朝中分为两党,一半应和一边激烈反对。
内阁大臣上前一步说道:“皇上!万万不可啊!此法看似可行,但只是饮鸩止渴,本来税款便已经上调到极限,再高下去,百姓无力缴纳赋税,此法只会造就更多的灾民!不可拆东墙补西墙啊!”
“此言差矣!又不是一直抬高赋税,仅仅两三个月而已,不可能会出现漏洞!”
“那你有没有想过,此法一旦放下去,会不会有人浑水摸鱼,借抬高税收中饱私囊?到头来进国库的银子没有多少,全都进了贪官的口袋里了!”
“你大胆!竟然敢质疑吏治!这是在质疑陛下!”
朝中混乱不堪,皇帝忍无可忍,看向傅平野道:“太子,你一言不发,可是觉得老七此法可行?”
朝中群臣纷纷看去。
傅平野微微颔首,语气寡淡:“老七儿戏之言,臣知道皇上不会应允,因此不言。”
这是在公然打傅意欢的脸。
他牙关紧咬,脸颊上的肉不停颤抖,忍不住说:“皇兄说我是儿戏之言!那皇兄有什么好办法集齐赈灾银子?!”
“国库空虚,到底是因何造成的?”
傅平野看向身后的朝臣,徐徐说道:“诸位大人,有多少向户部借过银子?如今又有多少债款没有偿还?心中可有数?”
此话一出,方才半数支持调高税收的官员都变了脸。
傅意欢更是心跳如鼓,一声不敢吭,头垂得极低。
傅平野冷笑说:“拿不出银子赈灾,是因为国库的银子都没花到百姓的身上,反而都在各位大人身上。月月哭穷,月月借银,如今朝中无钱赈灾,还要将压力投放到百姓身上,实在可笑。”
朝中无一人敢言。
皇帝面色稍霁,问道:“依你之见,现在有何赈灾之法?”
“户部调清欠款名册,将债款一一收回,充盈国库。若钱银不够,由朝中一品大员往下,一一筹款,向下鼓动豪绅捐银,邺京豪绅平日大肆敛财,国难当头,也该有所回报,根据钱银多少,朝廷可给予一二奖赏。”
“另,立即降旨,灾区附近未受严重波及的州府,调粮灾区,从国库出银修补受灾严重的郡县。”
“……”
皇帝频频点头,“不错,你回去以后将赈灾之法整理成折子递上来,此次赈灾事宜,朕全权交由你。至于你们,都要配合太子赈灾,否则严惩不贷!”
“是!陛下!”
下朝后,官员飞也似地逃离了皇宫。
有两个立即拜访七皇子府,焦急的追问:
“殿下,还债一事殿下作何打算?这可是一笔大银子,我们如今怎么拿得出来啊!”
傅意欢咬着牙道:“你们怕什么,忘了上头还有欠的更多的人顶着?就你们那些银子,等要到你们还早得很呢!”
他想了想,吩咐他们说:“你们回去,和我们朝中的人都通个气,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拿银子给傅平野!”
朝中问国库借过银子的官员,足有四分之三,还有不少都是当年帮皇帝夺嫡过的重臣。
那群人都是滚刀肉,这么多年了欠的银子一笔也没还过。
他倒要看看,太子打算怎么和他们讨这笔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