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深夜,刑部大牢
庞俊靠在墙角呼呼大睡,半梦半醒间,仿佛听到什么动静,慢腾腾的睁开了眼睛。
视线还朦胧着,就看见牢房外站了个黑衣人,吓得他立即清醒了过来,用力揉了揉眼睛。
“你你你、你是谁?”
“没用的废物。”
熟悉的声音让庞俊瞬间惊喜不已,连滚带爬的跑到牢门边,抓着栏杆便道:“王爷,您可来了,可把小人等死了!您快救救小人吧!庞家可都是听您的吩咐,庞家要是没了,谁替您尽忠效命啊王爷!”
庞俊把脸卡在栏杆缝隙里,苦着脸极尽谄媚的哀求,男人看着他问道:“你没有胡说什么吧?”
“我哪里敢啊!庞家的嘴巴最紧了!我们可是您的左膀右臂啊王爷!我就知道王爷不会放弃我们的,我们就等着王爷来搭救我们呢!”
男人慢悠悠道:“因为你们庞家,本王损失了一整条盐铁运线,无数钱财。若是想救你们,本王还得得罪谢家,还要花好大一番功夫证明你庞家没有欺压百姓,哄抬盐价,这是不是太为难本王了?”
庞俊笑容渐渐消失,“王爷……您可不能不救我们啊,我们可都是听您的吩咐,才动盐铁,沦为成这样的,您可不能卸磨杀驴啊王爷!”
他不停转着眼珠,忽然想到:“对了!王爷,您让我们找的女子,我们也已经找到了!您不会连她都不要了吧!她现在和青海绑在一起,青海若死了,她也活不成了啊王爷!”
男人抬手做了个闭嘴的手势,大牢内安静了下来,唯剩庞俊粗重的喘息声,他道:“我这儿还有太子的把柄呢……王爷,这您不会不要吧?”
“说来听听。”男人似乎有些感兴趣,走近了一些。
庞俊赶紧把谢见微和傅平野的事告诉了他,说罢,还不忘抛出一条诱饵:“能证明太子那时在京城的证据,可只有我知道在哪里,您若是不救我,您也拿不到证据!”
“谢谢你,不过本王知道这件事就够了。”
男人话音刚落,庞俊就觉得身上一痛,身子顿时僵直,动弹不得,软绵绵的栽倒在了地上,浑身上下只有眼珠还能转动。
男人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片刻后,庞俊忽然闻到一股烧焦的气味,他眼珠瞪得老大,努力朝前看去,入眼是大片的火光,火舌卷起地上的稻草,正以飞快的速度朝他这边烧来。
“唔唔唔!唔唔!”
灼热的温度让他仿佛置身烤炉,眨眼间,火已经燎上了他的头发,绝望将庞俊彻底笼罩,他只能一动不动的目睹大火将他吞噬,在剧痛和恐惧之中彻底咽气。
午夜,沈盼被浓烟呛醒,很快四周传来衙役震惊的喊声:“走水了!大牢走水了!快来人救火啊!!”
……
谢见微一直让裴温盯着刑部大牢的情况,事发第二天清早,裴温就急匆匆赶到了薛府。
“夫人!出事了!刑部大牢昨晚上走水,庞家不少死囚没能及时逃走,都死在了大牢里。”
谢见微一愣,“庞俊和庞青海他们呢?”
“都死了……只剩一个幸存的庞老爷子,听说受了不小的打击,恐怕也活不到斩首那日了。”
庞家人死不足惜,就是可惜谢见微想要找的线索断了。
她喃喃道:“这人心也是够狠,我本以为他会救沈盼,没想到竟然是想一把火全都烧了。”
裴温:“沈盼还活着!多亏夫人提前让人将她挪出了之前的牢房。之前牢房里的那群女囚死的最惨,好像着火点就在那间牢房外面,里面许多人……身子都烧焦了……”
谢见微拍案而起,“一定要把沈盼保护住!这把火就是冲她和庞家人来的!让刑部再审一审,剩下的庞家人里有没有人知道庞家和沈家的底细!庞老爷子现在在哪儿?”
“他恐怕是开不了口了,若说还有谁知道内情……或许庞青海的夫人可以问一问。”裴温转身想走,“属下这就让人先把庞氏保护起来!”
“慢着!”谢见微叫住了他,眸色闪了闪。
与此同时,刑部还在混乱当中。
昨夜的火势烧得太大,刑部、兵马司和火龙局三头救火,才勉强在清晨将火势扑灭,这会儿还在清点幸存人数,好在火势只集中在几间牢房,其余地方没受到太大的波及,死伤人数最多的就是庞家人。
反正这些人迟早要死,官府也并不在意,殓尸核对身份后便通通抬去了义庄,其余幸存的犯人则必须押送到其他牢房关押。
沈盼蒙着头带着锁,和其他囚犯一起押送出大牢,空气中蔓延着焦炭气味,一具具从牢房里抬出来的烧焦尸体,让人看一眼便浑身发抖,喉中作呕。
沈盼透过缝隙看见了那群人的惨状,身子抖个不停,赶紧收回视线跟上队伍,想要赶紧离开。
这时,两个衙役抬着烧焦的尸体从她们身边经过,轻声交谈:“这些女人也太倒霉了,明明再过两天就能去教坊司,就算是做奴婢,好歹命都还在,可惜一场大火,全交代在这儿了。”
“都怪她们命不好,偏偏着火的地方就在她们牢房外头,昨晚上还是顺风向,有些人不是被烧死的,是被烟活活给熏死的,那叫一个惨呦……不过有个人运气是真好,就前两天刚被挪走的那个。”
“这就是命啊,她要是没走,这会儿也是这些焦炭里的一个。”
沈盼身子僵在了原地,双眼发直盯着脚尖,脚上突然重如千斤,一步都挪不动了。
押送的衙役一鞭子甩在了她背上,“干什么干什么!偷懒啊!今晚上之前必须得到牢里!给我走!不然有你好吃的!”
沈盼疼得嚎了一嗓子,赶紧追上了前头的人。
眼底的恐惧却半点没有消散。
太巧了,怎么会这么巧,已经入冬了,竟然还会意外失火,还偏偏在她被关押的牢房里,偏偏吹的顺风向,那个牢房里的女囚一个也没活,烧死的也大多都是庞家人。
这不是意外,这是有人想灭口!
沈盼浑身发抖,眼泪不停滑落。
有人要杀她,沈家的人来杀她灭口了?!
沈盼被关押到新牢房没多久就被提审了,庞家几个涉事男丁,除了庞老爷子都死了,这案子基本上也就结束了,上头不想再拖着,只想尽快结案。
审沈盼的是刑部的郎官,沈盼被困在木架上,郎官把认罪书放在她面前,问道:“你签是不签?”
“我不是庞青海的外室!我不签!”
“好,那你倒是说说看,你不是庞青海的外室,你是谁?”郎官把她的假路引找了出来,敲了敲说道:“你这路引是仿造的吧?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叫什么名字,为何会跟庞青海扯上关系!说!”
摆在沈盼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承认自己是隐娘,然后回薛家避一避风头。
可她是逃跑出来的,若是回了薛家,会有什么下场可想而知,也许不过是出了虎穴又入狼口。
二就只有负隅顽抗了,沈盼看着边上摆放着的刑具,眼泪不停的流。
郎官点了点头,“那就没办法了。既然你不主动承认,我们只能用些手段了!”
郎官热了烙铁,用力朝沈盼大腿上按了下去,伴随着一声惨嚎,皮肉被烧焦的气味蔓延开来,沈盼坚持了没几息就大声求饶:“放过我吧!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认识庞青海啊!”
郎官置若罔闻,反复几次后,沈盼再也坚持不住大喊:“我说我说!你别再烫了!我都说!”
烙铁被移开后,郎官示意身后的衙役记录,随后便问:“你到底叫什么?”
“我、我叫隐娘。我是前广阳侯府薛家的妾室……”
郎官瞪圆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翌日,毓秀传话给谢见微:“夫人,府外有人想见您,说有件要事跟您商量。”
“知道了,让他在前厅等我吧。”
片刻后,谢见微来到前厅,坐在下首的男子起身作揖,“见过薛夫人。”
“不必多礼,您是?”
“啊,在下是刑部郎官,姓于。”
“于大人。于大人来找我是为了?”
郎官道:“的确有桩事,但这事不太好和薛大人说,所以在下才找到薛夫人您。”
二人各自落座,郎官问:“敢问薛夫人,您府上可有一位叫隐娘的妾室?”
谢见微眼神微闪,“的确是有,大人是在何处听说的这个名字?”
……
东门大街是条商贸市集,整条街上都是铺面,街中心还有杂耍班子,整日里人来车往好不热闹喧哗。
车夫将马车停靠在巷子里,谢见微领着毓秀直奔街心最大的银铺水云间。
水云间是薛府的产业。
谁能想到,现在如日中天的铺子,五年前还只是东门街上一间小小的铺面。
直到谢见微接管薛府中馈,才一步步把它做大了起来。
店里人不少,招待的小厮迎上前,刚要作揖便一愣。
“少夫人!您怎么来了?”
“你们掌柜在么?”
“在!在,小的这就去给您叫!”
他招呼人来给谢见微摆凳子上茶,谢见微还未坐下,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大嫂?”
谢见微身子一顿,不等她回头,身后的人已经走了上来,很是亲热的挽住了她。
“大嫂真的是你啊!我就说我不会看错。”
“……环儿。”
谢见微笑容微妙,一双桃花眸中情绪纷乱。
眼前女子娇俏青春,正是薛蟾的五妹,孙氏的小女儿薛宝环,谢见微前世最疼爱的妹妹。
只是如今再看她,谢见微真不知前世的姑嫂情深,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了。
薛宝环言笑晏晏,身后还跟了个姑娘,是孙氏娘家哥哥的女儿孙婉。
孙婉高声道:“薛少夫人,真巧在这儿遇上你,我正好想在你这闲月斋里挑两样首饰,不知道你答允不答允啊!”
谢见微知道她是故意的。
前几日她让李掌柜上门要账,戳中了孙家人的痛处。
要银子的事不了了之,孙婉上门就是来炫耀的。
任你拿账上门来要,他们有孙氏兜底,就是能白拿你铺里的东西,你能如何?
谢见微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莞尔道:“姑娘看中了水云间哪个宝贝?”
“等等,要我好好挑一挑。”
孙婉毫不客气,大喇喇在摆出来的首饰里挑拣起来。
看了一圈没有贵价的,孙婉很是不甘心,无意间眼尾一扫。
眼睛一亮。
“我要这个!”
她径直走到柜台边上,抢过小厮手里的玉钗,眼睛贪婪的冒出绿光。
“姑娘!这个可不行啊,这是客人选好付完账的,这……”
小厮急得舌头打结,孙婉笑眯眯的收起玉钗。
“就是付好了账的又如何。你们少夫人亲口说的,随我选取。”
铺里客人看她的眼神微妙极了,切切索索的议论起来。
站在远处的谢见微轻哂了声。
佩服孙婉的厚脸皮,忍不住自我怀疑起来:
“环儿,我跟她说过这样的话吗?”
薛宝环焦急:“大嫂,你要想想法子,不然今儿的事传出去,水云间的名声都得叫孙婉毁了。”
“有什么法子,你知道那是谁么?”
谢见微施施然道:“那是宣平侯府的魏夫人,银子和首饰她一概不缺,你如何让她消气?”
那边的孙婉也意识到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物,急着想要找补。
宣平侯夫人丝毫不给她面子,问清了她的身份,一巴掌扇了过去。
“不懂礼数的东西!今日我就代你爹娘好好教训你!”
孙婉挨了巴掌,当时就冒火了。
一边大哭一边撒泼:“这是我家的铺子!我想拿什么首饰就拿什么首饰!说不卖你就不卖你!你们都给我记好了,以后水云间都不许她再踏进来半步!”
掌柜的夹在中间,一个头两个大。
一边是主家太太的亲戚,一边是老主顾,这可如何是好!
宣平侯夫人气笑了。
“好一个丫头片子,当我稀罕你这水云间?日后我自然不会再看一眼。”
“我会告诉这邺京的其他夫人姑娘,你这铺子里的东西,以后就全留着自己使吧。”
宣平侯夫人气冲冲离开,刚走到门口,谢见微迎了上去。
“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