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厅烈火27
    胡斐并不知苗人凤和胡一刀的过去,毕竟他生下来没多

    久父母就先后双亡,抚养他长大的平阿四对他的身

    世也向来讳莫如深。

    但他很敬佩那日大雨中的商家堡内苗人凤不出手便吓退

    阎基,并让田归农不敢轻举妄动的

    气势,在他心目中高手风范大抵如此

    更何况,他还是南小姐的丈夫。

    胡斐点头,肯定道,“是,我就是胡一刀之子,胡斐。

    他昂着头挺起胸膛,非常响亮非常自豪地对苗人凤说出自己的身世,事实上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个普通的贫苦孤儿。他也是前不久才从平四叔那里知道,原来他是有父亲的,他父亲也不是什么普通人,他是赫赫有名的辽东大侠胡一刀。即便眼下他担下这个名头,性命之危远大于荣耀。

    他也毫无畏惧,毫无遮掩。

    因此苗人凤震惊过后,并没怀疑胡斐的话。

    他很欣赏胡斐这样的铮铮气势,看着小胡斐就像看到了十三年前豪情万丈的胡一刀,情况危急下他来不及细说,只欣慰大笑道,“孩子,我和你父亲胡一刀是知己至交,当年他将你托付给我,我却以为你已经被贼人所害。”

    “天可怜见,终于还是叫我寻到了你!”

    胡斐对苗人凤竟和他父亲相识一事也觉震惊非常,但还不等他回应,另一边就有人冷冷一笑道,

    “那敢情好,你们俩今日就可以一块去地底下向胡一刀报喜。”

    福康安身后的一伙人盯着他们。

    或许是室内温度越来越高的缘故,一个个眼珠子发红,像沁着血气,他们是想要用这两个人的性命来换商老太开门。福康安带来了九个人,陈禹已经身死,剩下八人里除了四个是他的亲随外,倒有四个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除王剑英兄弟外,还有少林派的古般若,天龙门南宗的殷仲翔,殷仲翔和陈禹一样在江湖上名声早显。就连最年轻的古般若,看着也是双目有神,伸出手来干如枯木,手指口口,不必动手就知定是外家的一把好手。刚才说话的是殷仲翔。

    天龙门南宗和北宗的关系一直不好,在南宗的人看来,北宗掌门田归农和苗人凤是世交,自然对他也多了许多迁怒。闻言,却是赵半山先厉声大喝,挡在了胡斐面前。

    “你们有六个,我们只有三个。咱们倒先瞧瞧,是姓赵姓苗姓胡的先死呢,还是你们姓富察姓王姓殷的先死。他和胡斐没什么交情,仅仅只是不屑于用一个孩子的命换自己的命罢了。

    苗人凤不善言辞,并不理会殷仲翔这挑衅之语,心想若要取他性命只管上前,站的远远的尽说些口舌功夫又有什么厉害?他平生经历许多险境,眼下也能临危不惧,唯一叫他担心的只有不会武功又身体柔弱的妻子南兰。福康安始终没有发话,但他的目光一直沉沉凝望着她。

    “表小姐,您还是到我们这儿来吧。”

    他不开口,但自有贴心的人揣摩他的心思,福康安带来的四个亲随里并不是没有人认得南兰,例如那位年纪最大的张管事。他一开口就是昔年富察府里下人们对她的称呼。

    “表小姐,冤有头债有主,商老太的对头只有他们两个,何必搭上我们这些不相干的无辜人的命陪?”南兰看了他一眼,掠过福康安。

    她知道这实际是谁在让她作出选择,但她仍然只站在原地,手执着苗人凤的手没有分开,她轻而郑重地摇头缓缓道“张管事,多谢你的好意,但我和富察府已经没什么关系了,现在和往后我自然是要和我夫君同进退的。福康安唇角顿时用力一抿。

    “更何况,各位真的觉得眼下自相残杀就能得偿所愿吗?”

    “这铁厅怕是从打造之日便是预备用来杀人的万全之策,商夫人怀恨多年,岂会愿意冒着风险在敌人死之前打开?”毕竟只要苗人凤有机会能出去,死的必定是商老太母子。

    事实上这铁厅正是当初商剑鸣杀了苗人凤弟妹,与他结下死仇,知晓他一定会前来报仇,又不确定自己能否胜过他打造的。谁知来的是胡一刀,不是苗人凤。

    胡一刀从前在辽东活动,于关内名声不显,商剑鸣不了解轻敌之下又不了解他武功路数,轻而易举就叫他摘了首级。而眼下就像南兰说的那样。

    “假如诸位和我夫君斗起来,莫说还有赵三哥和胡斐小兄弟助阵,便是只有他一人,也不知缠斗到何时才能分出胜负。”“只怕我们夫妇身死前,咱们倒是先一块儿烧死在铁厅里。”

    “即便真是你们侥幸赢了,门外的商夫人看不见里面情形,她是信我夫妇身死还是信你们与我们合起伙来做戏骗她开门?”南兰清冽柔和的嗓音就像山涧鸣泉,不疾不徐的语调如春风化雨,清凉凉扫去人们心头弥漫的浮躁,被她镇定自若的态度感染。而她话里笃定的假设,正是建立在苗人凤强大的实力基础上。

    的确,他们可没有万全的信心能胜过苗人凤。

    打遍天下无敌手。

    只有混江湖的人才知道这个名号的重量,江湖人才济济,谁都想当那万人之上的天下第一,但谁又怕了当那高处不胜寒的天下第一。因为天下第一也意味着当最显眼的靶子。

    但苗人凤敢。

    十三年前,才十七岁的少年苗人凤初出茅庐就敢顶着这个名号闯荡江湖,这是何等的胆气。

    尽管他自己与旁人提到每每都自谦是因为当年要吸引世仇前来,才迫不得已打出这个能最快出名的名号。然而事实就是,苗人凤活下来了。

    十七岁的他顶着这个最显眼的靶子面对源源不断前来挑战的江湖高手的围攻,想必那时浩浩荡荡的阵势和危险与今日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他活下来了。

    并且十三年后的苗人凤依然活的好好的。

    那么多的江湖高手都没做到的事,这要叫王剑杰等人如何能有信心胜过苗人凤取了他的性命?

    诸人态度不由松动起来,这时南兰适时又提醒了一句。

    “方才商夫人只说了要我夫君和小胡斐的性命,可并未答应会开门放过诸位,更何况她已经得罪了诸位,诸位扪心自问,”“难道到时商夫人真的放你们出去,你们会对她毫无芥蒂,不报复这受困之辱、性命之危吗?”

    当然不会!

    虽然没有人开口回答,但每个人心底的答案都是不约而同的。

    南兰一双清凌凌的杏眸就像透过他们的神情看尽了内里的心思,一张雪白晶莹的脸庞因为燥热的温度染上嫣红的丽色,越发光彩耀目,明艳逼人。她微微一笑,“既如此,诸位是否同心协力为好?”

    王剑英等人觉得这位美丽非凡又温柔情性的南小姐所说甚是有理,不自觉点头,反应过来又去瞧福康安。直到这时南兰才看向福康安,眼底是温柔和无奈的眸光,嗓音轻柔,“瑶林,我们的事出去再说,当务之急就先脱身。”福康安喜欢她话里用的“我们”两个字,但她和那莽夫站在一起的身影、执着的手着实叫他刺眼。更何况,她当他听不出来吗?她话里一口一个“我们夫妇身死”,表明了是要和那莽夫同生共死的。她总是这样聪明!这样会拿捏人心!谁若敢因她弱柳扶风的外表小瞧她就会像现在这样不知不觉对她言听计从!福康安终于松口,咬牙冷声道,“听南小姐的。”

    商老太的话能从门外传进门里,门里的话自然也能传到门外。

    这本就是南兰说这一番话的目的之一。

    果然,许久没有动静的厅外这时传来商老太阴测测的声音。

    “苗人凤和那小杂种的性命早已在我手中,何必要你们假惺惺相助?这里面就没一个是好人,再过一个时辰,你们人人都给我化成焦炭“你们自命英雄好汉,这铁厅是先夫商剑鸣亲手所建,他虽然死去多年,还能要你们的死命,众位大英雄,你们可服了么?”说着哈哈大笑,众人听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眼看她这已是疯魔了,倒是息了最后一点和商老太合作的心思。

    南兰这时候却看着铁厅大门旁边的狗洞,这也是她看下来整座铁厅里唯一一处和外面相通的出口。

    狗洞狭小,即便是她这个纤弱女子都无法通过。

    看起来似乎也是无用的。

    但是.......

    南兰的目光微不可查地在在场所有人身上扫过,落在了矮小

    个孩子吕小妹和小胡斐身上,最后着重落在了后者身上。

    ”小胡斐,你过来。”

    南兰轻轻向胡斐招手,她刻意压低了声音。

    不过此时身体柔弱的她已有些受不住这暑气,倚靠在苗人凤臂膀里的模样看着便很是虚弱。

    胡斐走过去,南兰对他耳语几句。

    胡斐看了看那狗洞,又看看南小姐惨白中泛着病态嫣红的双颊,当即就用力点了点头,开口时却同样压低了声音“南小姐,我可以的!别担心!”

    胡斐又按照南兰对他的吩咐,走到赵半山身边同样对他耳语几句,赵半山眼里现出担忧之色,但也知道这怕是目前唯一的法子了。眼下幸好发觉的早,火才烧起来没多久,但再拖上一时半刻,莫说人在这烧红的铁板上站不住,就是屋里的木桌木椅也要烧起来了。赵半山到底是点头应了下来,手里立刻准备好了暗器。

    而其他人,虽然没有沟通,但看着他们几人的动作,也大致猜到了计划,都和赵半山一样静悄悄走到狗洞前,等待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