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富察32
    ***

    五年后,京城。

    天子脚下一如既往地繁华似锦,富贵如云,

    来来去去皆是香车宝马,一块砖头

    砸下去说不定就是皇亲国戚和一品大员。

    但三岁的孩子是不懂这些的。

    她只是睁着一双乌溜溜像黑亮的水晶葡萄一样的杏眼,满是新鲜好奇地去瞧那些小摊贩们摆出的琳琅满目的商品。刚好有卖糖葫芦的从马车旁边路过

    么喝,被晶

    亮剔透的糖壳包裹着一颗颗饱满的红山楂,颜色格外鲜艳,十分吸引孩子的目光。

    “妈妈,那是什么?”

    从小生活在回疆草原的孩子没看过这个,转头去问母亲,一团稚气的雪白小脸上满是天真无邪,眉眼间已很有些清丽颜色。抱着她的是位姿容更为耀眼,堪称盛极的美人。

    发如云,眉似柳。

    肌肤胜雪般白皙无瑕,如冰之清,如玉之洁,一双盈盈杏眸仿若含

    着秋水润泽,清丽脱俗,朱唇一点樱桃,娇艳欲滴。

    明明弱不胜衣,但眉眼间自有一番清冷文雅的风骨。

    皮相与骨相兼备,神与貌俱绝,本就十分的相貌因出尘

    绝世的高华气质更有了十二分的倾城绝代之姿。

    似雪谷幽兰,遗世独立。

    若非梳着妇人发髻,完全看不出已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只是这如姑射仙人般的美人,清艳的眉眼间是烟笼寒

    的轻愁,

    淡淡垂眸不言不语地陷入沉思中,不知在出神想着

    听到女儿的问话,南兰这才回过神来。

    ”是糖葫芦。”

    还不等她再说什么,对面坐着的青年已经

    开口吩咐道,“去,给小小姐把那糖葫芦都买来。”

    马车外很快就有人恭敬地应声。

    于是一锭银子被扔到那小贩的怀里,直接换了满满一树的糖葫芦,自有侍卫拿着,其中最饱满漂亮的一支被递了进来。若兰虽然年纪幼小,但是个很聪慧乖巧的孩子。

    她先看看抱着自己的妈妈,等南兰轻轻点了点头,她才从对面的青年那里接过了那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拿了之后,若兰还不忘甜甜道一句,“谢谢舅舅。”

    南兰没教她这样喊,但这孩子在回疆草原上认识的男性长辈基本都是南兰这边的好友,她都是这样喊的。虽然对面的男人她以前没见过,但应该也是如此吧。

    被喊了一声舅舅的福康安俊美的脸庞微僵,并不如何高兴,但面对着一张和小时候的南兰像极了的小脸也很难摆出什么脸色。小若兰见他没回应也不在意,自顾自快乐地举着漂亮的小红果看了又看,糖葫芦的糖衣有些硬,她的乳牙咬了许久才咬开。小若兰不说话,马车里就没人出声。

    等她吃了一颗糖葫芦,南兰才终于再次开口,温声提醒道,“好了,不吃了,兰兰,小心你的牙受不了,它会疼的。”小若兰有些不舍,但还是听话地不吃了。

    她举起那串糖葫芦到南兰唇边,笑地露出几颗小乳牙,“兰兰不吃了,给妈妈吃,甜甜的,酸酸的。”“好,妈妈谢谢兰兰。”

    南兰忧虑的心情因女儿纯真的笑颜得以放松片刻,清冷的眉眼霎时如冰雪融化般温柔似水,唇边的笑意如一枝春色繁花绽开。他们坐的马车宽敞又华贵,地面铺着的是绫罗绸缎,黄花梨木的香几上摆着的是金鼎熏炉,袅袅升起的沉水香淡淡缭绕。但这一切名贵华美之物都不及她一笑。

    她坐在马车里犹如一颗被锦绣堆呈着的莹莹璀璨的明珠,像最巧夺天工的匠人雕琢出的羊脂美玉,烨烨容光照的满室生辉。福康安从上次商家堡已有五年又未见她,这一次因为强硬的手段,更是别想得到她的一个笑颜。

    他近乎贪婪地直勾勾盯着她,直到那笑意在他的注视下终于渐渐消失。

    福康安看看她,见她又兀自陷入沉思中,宁愿发呆出神也不理会他,他知道她这是在想着谁担心着谁。暗暗咬牙,内心中妒火升腾,又不愿向她发火更惹她不快。

    他突然伸出了手来,要抱了若兰去他怀里。

    南兰被福康安的动作一惊,下意识想要阻止,想到如今沦为阶下囚的境遇,拦着又有什么用,到底是松了手。好在若兰打小就被周围的舅舅和姨姨们抱来抱去,她倒是一点也不怕生,到了陌生的舅舅怀里仍然只顾着镂空的车窗外的新奇。福康安也没想对这孩子做什么,他的目的从来都是她。

    “若兰像你,我记得那时候你也是对这些外面的小玩意感兴趣,有一次买了糖葫芦你吃了两颗,剩下的是我替你吃完的。”哪里是他替她吃,分明是他非要抢她手里吃的。

    直到这时南兰才终于肯正眼看他,轻轻抬眸,水润的杏眸上一对纤长卷翘的浓密羽睫如同寒鸦欲振的飞翅。福康安心中一喜,却听她淡淡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已经长大了,我也记不大清了。”

    以她过目不忘的记忆,她却告诉他记不清了?

    尤其是她的话又让他想起五年前在商家堡再次分别前她对他说的那一番让他耿耿于怀的话,更是如鲠在喉。福康安瞬间转喜为怒,好在这时马车终于到了目的地停下,车外扈从的提醒打断了他的情绪,让他再次冷静了下来。***

    马车直接驶入富察府内。

    小若兰被福康安抱着从马车里出来,南兰出来时,他伸手去扶,却被她避开,于是伸出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到底收了回去。福康安带着她们母女在陌生又熟悉的府邸里走。

    南兰倒是并不避讳地打量着这方少年生活的旧地,浑然不在意旁人的注视,每瞻视顾盼,光彩溢目,照映左右。而一路免不了遇到府里伺候的下人,不管是谁见到南兰时都不免惊艳地恍惚失神,有些是十几年前的旧人,立时认出了她。虽然南兰只在富察府里住了四年,虽然如今已过去了十年之久,但当年如天仙化人般的表小姐可是府里独一份的绝代风华。而那些近十年添进来的下人在打听后,也很快就知道了原来这就是那位让三爷念念不忘,宁愿和家里抗争誓不娶妻的南小姐。....可是,南小姐这已经嫁人生女了啊。下人们交换的眼神微妙起来,却是不敢说什么的,三爷可不是好说话的主子。最后到达的目的地不出南兰所料,是她当初寄居时住的兰漪院。

    院里那棵枝繁叶茂,花开如雪白重锦的杏花树还在,甚至院里走出来迎接的都是当年伺候她的两个贴身丫鬟红珠和绿衣。”小姐。”

    两人见到南兰时倒是都颇为欣喜,她们当年虽然是被府里指派过来的,但和南兰相处四年,她又是个性情温和,待人宽仁慈和的,主仆间的感情自然很深。她们俩比南兰还大上几岁,如今也嫁人为妇了,看衣着打扮过的应当还不错,应该是被福康安又特意找过来在兰漪院伺候。南兰虽对福康安很是冷淡,但也不至于迁怒红珠和绿衣。

    不过也来不及和她们叙旧,府邸里的路走起来算长,若兰在福康安的怀里一开始还新奇,如今已昏昏欲睡起来了福康安让红珠绿衣抱过去,明明当年南兰的卧房就在里面,他却让她们把小若兰抱到左边的厢房里去。红珠和绿衣站在原地不肯离开,目露担忧地看向南兰,毕竟如今可不像幼时,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福康安向来是个不容违抗的霸道性子,正要发火。南兰不愿她们为难,自己率先开口让她们出去了。若兰察觉到要和妈妈分开,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要醒过来,“妈妈....去哪儿?”

    南兰过去哄她,“兰兰乖,妈妈有事,待会儿再去陪你睡觉好吗?”

    若兰乖巧地点头,但又问,“那爸爸呢?他怎么还不来找妈妈和兰兰?兰兰想他了。”

    以往南兰和苗人凤之中总会有一个陪在小若兰身边,之前南兰在还能安抚得了她,现下要离开妈妈身边就叫她想起爸爸了。南兰向来是很坚强的性子,这一路即便被胁迫至此都未显

    丝毫脆弱之态,眼下却被幼女的这几句话激地眼眶险些一红。

    尤其想到远方的苗人凤,心头更是又酸又痛。

    但南兰实在不想女儿跟着她一块儿忧虑,强撑着笑颜哄她,好容易才趁她这会儿睡意上头将她糊弄过去。等她们几人离开,室内就只剩下南兰和福康安二人。

    从前他们在这座小院里几乎算是一起度过了四年的青梅竹马的少年时光,姑且能说是无忧无虑。

    可如今和他共处一室,竟让她心中唯有恐惧和厌恶。

    果然,当南兰转头,就见到身后不远处的福康安一脸强忍怒气的模样,她知道这又是因为她提到了苗人凤。”怎么?你还惦记着他?”

    这次福康安到底没能将这股憋闷许久的怒气忍下去,他刻薄地讥讽,“他现下已成为了一个瞎子,怕是连路都走不稳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