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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春回大地。
从西北昆仑一路往西南腹地,越往里越往南就越能感觉到气候从干冷到湿热的变化,尤其是进入天然盆地山貌的蜀地四川之后。
清晨时分,峰峦叠嶂的连绵青山掩映在缭绕的轻云薄雾中,远远望去峨眉山就像一位螓首蛾眉,秀美又不失为艳丽的仕女。
在这山上确实也有一个以女子为主的门派,其间住着许多秀丽女子。
漫长曲折的山道似一条苍龙蜿蜒,人工开凿出的一阶阶石梯上的青青苔藓被清晨的雨露沾湿,无声诉说着岁月的变迁。
绣着浅色暗纹的锦靴迈着灵巧轻快的步伐踩在石梯上,却几乎没有半点声响,只有偶尔一阵清风吹过烈烈的红衣,裙摆肆意飞扬,绚丽如花绽放。
峨眉派的山门前,负责值守的男弟子正昏昏欲睡地等着换班。
“呼……”
突然一阵凌厉的破空声袭来,男弟子警觉地惊醒,一睁开眼就见到向自己迎面挥来的黑亮钢鞭,顿时吓得白着脸木愣愣站在原地,根本反应过来。
幸好,挟着一点寒光的鞭尾恰恰好停在他脸部咫尺之间。
男弟子这才惊魂未定地松了一口气,对面响起一阵似有若无地轻笑声,如飘渺诡谲的银铃作响,抬眼看去就见到不远处手执着黑鞭的主人。
乌发雪肤,琼鼻樱唇。
宛如白狐般狭长的眼眸,欺霜赛雪的肌肤在眉心间天生一点秾艳朱砂痣,似多情又似无意的妩媚笑意盈盈流转在那烨烨生辉,光艳逼人的面庞上。
这是个美艳张扬到令人直觉危险的少女。
“师弟,太松懈了被师父发现了可就真的要吃上一鞭子哦~”
宛如圆滑光润的玉珠滚动的嗓音以似笑非笑的戏谑语调轻轻柔柔响起,又像是一阵暖融春风若有若无地飘飘然吹拂在耳边,带起莫名撩人的痒意。
男弟子蓦然通红了一张脸,“多,多谢九真师姐提醒。”
明明是被她吓唬了一跳的人,结果倒像是承了她的好意,还要感谢一通,半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不过九真师姐一向是这样爱捉弄人,可要说她性情恶劣,又每每让人没办法真正生气,甚至有天她不捉弄人了还要觉得她对自己不亲近而失落呢。
“师姐,你回来了……”
比如此刻,当男弟子惊喜地抬起头才发现眼前已没了人影。
突然地到来,又突然地离开,眨眼间这一抹灼灼艳色便随着袅娜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了山门内。
是了,他们这些外门弟子们尤其是男弟子在峨眉派一向不受待见,只能做些洒扫守门的粗活,九真师姐是少有会搭理他们的内门弟子。
可这并没什么特别的,她天生性情张扬热烈,对谁都一样如此耍闹,不过一个漫不经心地玩笑罢了,但她随意地举动却撩动得人心湖涟漪不绝。
男弟子失魂落魄地收回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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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九真回到峨眉,自然最先去见她的师父。
也就是峨眉派的掌门灭绝师太。
灭绝师太约莫四十来岁年纪,其实容貌算得甚美,但两条眉毛斜斜下垂,一副面相变得极是诡异,几乎有点儿戏台上的吊死鬼味道。
性情也和她的道号如出一辙地刻板严肃。
峨眉山上的弟子几乎人人对这位师父兼掌门又敬又畏,甚至畏惧还要远远多过于敬爱。
唯一的例外就是朱九真。
倒也不是她对师父的敬爱就多过旁人了,而是在在她身上无论是心里真实想的还是表现出来的,都委实看不出什么畏惧。
“师父!”
远远的,人都还没出现,就听到她有别于山上稳重的弟子们那轻快活泼的脚步声,和紧随而来的更为活泼娇俏含着笑意的嗓音。
灭绝师太居住的大殿内光线昏暗,看着阴沉沉冰冷冷的,可是当门外探进少女那张雪白娇媚的面庞。
粲然的笑意衬得眉眼明艳绝伦,霎时间如一束明光照耀得满室生辉。
“师父,真儿回来了!真儿可想念您了~”
平心而论灭绝师太是很难讨好的一个人,若换一个人这样撒娇卖痴地和她说话,她定会不留情面地训斥一番。
但也有一句话叫做习惯成自然。
更何况打小从第一次见面,她就是这样一个爱娇活泼的性情,说过几次,次次认错最快,死不悔改,况且她也不是不分场合,极善察言观色。
灭绝心情糟糕的时候就想方设法为师父排忧解难,再没有比她更善解人意的弟子,灭绝心情好时又能恰到好处地撒娇笑闹。
灭绝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就会有好恶偏向,唯一一个这样不怕她敢亲近她的弟子,久而久之免不了疼爱一些。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是她亲自培养大的嫡传弟子,天赋异禀,门下诸弟子无不望尘莫及,灭绝对她可谓寄予厚望,于是又免不了宽容一点。
因而当下,看到朱九真归来,听到她清甜的话语,灭绝师太严肃的面庞也不禁微不可查地温和了一瞬,但很快就又故意板了起来,冷声道,
“说了多少次,别这样咋咋呼呼,成何体统。”
朱九真半点没有因为她的冷言冷语就畏缩不前,但也没有反驳只言片语,相反眨了眨狡黠的狐眸,飞快又诚恳地认错,
“对不起师父,真儿太久没见到您高兴地得意忘形了~”
一如既往地认错干脆,可一句下次不再犯的保证都没有,倒是见缝插针地说些想啊念啊的孩子话,让人无奈又没法生气。
灭绝师太早就没指望她能稳重起来,习惯性说上一句也不再揪着不放。
朱九真立刻就顺着杆子轻快地走进大殿内,坐在灭绝师太榻下的蒲团上仰头笑盈盈地说起自己这次回家过年期间在武学上积攒的问题。
她们的对话并不是一板一眼的你问我答。
间或朱九真就会插上几件她在路上遇到的趣事,但也不是全然无用的皮毛杂事,不仅听来有趣而且又能从其中收集到其他门派的某些消息。
比如去年同在昆仑山的昆仑派掌门何太冲遍请名医给他重病的小妾医治,结果却是他老婆班淑娴下的毒,这对也是师姐弟的夫妻俩为此大打出手。
听到这事灭绝师太有些厌恶地冷哼一声,这是对那花心滥情的何太冲,又对班淑娴有些恨铁不成钢,但说到底她对此事的结果还是感兴趣的。
“他俩最后谁胜谁负?”
朱九真知道师父一向不喜欢旁人吞吞吐吐的卖关子,但闻言却没有立即回答,灭绝师太有些不耐地看过去。
就见这个向来机灵的弟子滴溜溜转着又黑又亮的瞳孔看了她一眼,然后慢吞吞道,“赢的是第三个人,杨逍。”